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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辙-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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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人”这玩意一般不经寻摸。尤其是张淙这类王八羔子出身,更是禁不住夸。
晏江何才觉得张淙长大了,成熟了,不再鼓捣花哨狗屁,张淙就赶紧给他薅扯了一只大幺蛾子。
其实扑棱蛾子还是晏江何叫张淙抓的,只是他没成想,张淙能反应那么大。
这天医院出了个事儿。倒也不算太稀罕。常人无病无灾的都会急赤白脸,更甭提医院这种灾祸横生的破地界。
晏江何下午巡房的时候,不巧碰上了一起医闹纠纷。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桥段,这事要赖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年纪不大,今年刚毕业,新来的。她在给病人换吊瓶的时候,一不小心拿错了瓶子,差点将两位患者的吊针打窜了。虽然没真打错,但药瓶的名字对不上是病人家属发现的,这就必须不让戗了。
其中一方是个七十多的老太太,她女儿年近五十,卡在更年期档口上下浮动。她抓阄不肯放,怎么都白搭,也不去院长办公室细说,非揪着小护士不撒手。
小护士不经事,没什么经验,当场吓得哭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阵抽抽嗒嗒,说个“对不起”都和挤牙膏一样磨蹭。
老太太的女儿便更看不上,抡着皮包就往她脸上怼,病房里顷刻间乌烟瘴气。
晏江何离得近,自然赶紧跑过去拉一把,对方拉不过他,脾气更上劲儿,他还没等讲理,腿上先挨了一脚高跟鞋。
晏江何不能跟病人家属动手,推推搡搡间劝不明白,小护士倒哭得更厉害了。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老太太的女儿竟薅着点滴架打过来。晏江何护着小护士躲开,脚下一不小心绊一跤,碰倒了墙边的暖壶。他打个趔趄差点坐地上,手下意识杵过去,点儿太寸,掌心栽进了碎裂的暖壶胆里。
晏江何的手心立刻开始往外冒血,白大褂的袖口紧跟着红了。他厉声道:“能不能都安静点?吵吵闹闹的有什么用吗?病人再出问题了怎么办?”
直打直上的女人被三个铿锵问号顶扭了头,她看一眼床上捂胸口的亲妈,登时哑巴了。
见了血大家也都冷静了些,最后院长亲自出面,带着几个人去了办公室。
这件事后续怎么操作属于医院和患者家属之间的问题,要赔要告也都跟晏江何无关,他一个拉架的,自然不需操心。但晏江何手伤了,包好了也不太方便开车回家,就给张淙发了个消息,叫张淙放学来医院接他。
晏江何是让张淙放学来,却没想张淙接到消息后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
晏江何瞪着门口的张淙。张淙因为跑楼梯,胸口还有些无规律的起伏。
“不是让你放学来接我吗?”晏江何皱眉,“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你翘课了?”
张淙没说话,他阴沉着一张脸,走过来一眨不眨瞪晏江何的手,幸好,不是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谁弄的?”
——可不严重又怎么了?
“啊?”晏江何愣了下。本来按他的性子,此刻该懒得搭理张淙的刨根问底。
但张淙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眉宇间被碎发遮挡出一片残破的阴鸷。晏江何下意识地就开始解释:“病人家属和护士闹了点矛盾,我拦一下,不小心摔的。”
“摔哪儿了?”张淙又问。
“暖壶。暖壶碎了,手磕上了。”
张淙的王八逻辑打通:“所以,是病人家属和护士闹事,你才受伤的。”
“我就是一不小心……”晏江何顿了顿,没能说下去。他蓦然发觉张淙的语气不对劲儿。
“……”晏江何眯起眼睛瞧张淙,“张淙,你用这一副小王八蛋的口气说话,想干什么啊?”
张淙没应,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扒开吃了,嘴里冒甜味:“我去个厕所。”
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头都没回。晏江何心里猛地打个突。他忽然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张淙的那天晚上。张淙跨在Azure的楼梯上,一脸的不耐烦跟狠劲儿。
隔着时间的沟壑,一些久违的东西在晏江何眼里重影了。
“小兔崽子。”晏江何立刻骂咧上,他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薅住张淙的衣领往里揪,脚丫子一蹬关上了诊室的门。
张淙被晏江何掼得后退几步,后背砸去白墙上蹭灰,他嘴里叼着的棒棒糖也从齿关磕掉地,摔得崩星碎。
“你想干什么?”晏江何指着张淙谇,尽力控制音量,低吼道,“混账东西,狗爪子长长了,跑医院来撒野了?”
他一肚子火,一茬一茬往外喷:“狗改不了吃屎。上厕所?你用得着摆那么一张欠揍的脸去上厕所?”
晏江何:“还掂不轻自己几斤几两了,想找事儿是不是!”
张淙这一瞬间似乎被从头砸了一兜硬冰块下来,大脑一片冰冷,整个人好悬没打哆嗦。
他在学校上自习,手机突然贴着裤兜震了几下。张淙拿出来看,竟看到晏江何受伤的消息。
他几乎是当场丢了魂儿,书包都没拿直接站起来往外跑。他见了晏江何也没回魂,瞪着雪白的纱布,脑子里错乱地想:“这里头的伤口是什么样?疼吗?流了多少血?会不会留疤?”
晏江何好端端站在他眼前,他知道不严重,更明白自己在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但谁让晏江何是他的全部。——对了,晏江何是全部。
有的腌臜永久存在于张淙的骨血,例如他恶劣的本性。张淙的确是没压住,叫那些作祟的王八又翻天了。
而此时面对晏江何,他没法否认自己刚才不是去厕所——他的确是又要幼稚且恶心地瞎胡闹。
张淙最不愿意这样。因为晏江何会生气。
两人面对面站着,有一阵没再出动静。最后是张淙先缴了械。
张淙的手用力握出一双拳头,他这才发现,从晏江何张嘴骂他开始,他的掌心就往外冒汗,现在也是湿漉漉的。
张淙走过去,强迫自己的大脑清醒点。他下意识去拉晏江何受伤的那只手,干涩地唤一声:“哥。”
晏江何还在气头上,用力将张淙的手甩开:“滚蛋。”
张淙还是瞪着晏江何手上的白色纱布,飞快掐住晏江何的手腕。张淙的手很稳,又很有力。他没等晏江何再做什么举动,竟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你乱晃什么!”
晏江何:“……”
晏江何被张淙这一下嚎懵了。张淙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他说过话。就算刚开始他们不对付,张淙也没这么吼过他。
张淙吼完了人,嘴唇抖两下。他从肺底倒一口气儿上来,声音压低,又说:“你轻点儿。”
第70章 张淙会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晏江何一时接不上话,反了天了这是,他居然被张淙唬住了?
晏江何又仔细去看张淙的脸,发现对面的眉心拧得死紧。
晏江何忽然感觉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虚。他有生以来几乎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仿佛张淙现在是个要债的,而他欠了天价一样。
晏江何把手抽回来,被张淙冷冰冰的脸各样得太阳穴突突跳,便搁心里骂过一句:“朝谁瞎叫唤?小鳖犊子反了教了。”可他张嘴却不是这么说的。
晏江何打马虎眼道:“没事,划得很浅,包两天就好了。”
这话说完晏江何顿了下。他气卸了劲儿,瞬间想明白了——他是害张淙担心了。
张淙没再吭声,也没再去看晏江何的手。他拽过一个凳子,慢慢坐下。张淙的掌心紧接着蹭了蹭自己的裤子,细汗擦在校服裤子上格外的滑。
“现在回家吗?”张淙问。
晏江何顿了顿,俨然再也发不出脾气来,他看过一眼手表:“我再去看看……”
“你手伤了不请假吗?”张淙打断晏江何,又问。他今天的问题特别多。
晏江何:“……”
“请。”晏江何叹了口气,“你等我会儿。”
晏江何犹豫了一下,用没受伤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张淙的后背才出门。
晏江何去转了一圈,又看过自己的病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回去叫上张淙走人。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院长办公室那倒霉事大概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晏江何在楼梯口碰见了之前那位小护士。
他处理手伤的时候才知道这小护士叫蒋蕊。小丫头片子性格内向,平时工作算认真,这回出了纰漏,指定肠子都悔青了。
晏江何看她坐楼梯上哭实在不像话,于是走过去说:“蒋蕊,要哭去厕所找个坑蹲着,坐楼梯上是怎么回事?”
张淙:“……”
晏江何寻常待人真的难得柔情,怜香惜玉更是作为困难。眼瞅着对面正梨花带雨,他竟能叫人去厕所找坑。
蒋蕊抬起头,糊了一脸鼻涕眼泪,邋遢得不像话:“晏医生。”
“……”晏江何默默朝张淙伸出手。
张淙很默契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他又看了两眼蒋蕊,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晏江何把纸巾扔给蒋蕊,照样不会安慰人:“差不多得了。哭也没用。”
“我道过歉了。可那个大姐……”蒋蕊哭腔上来,委屈得眼眶通红。
晏江何看这架势竟轻轻笑了下:“本来就是你错,道歉是你应该的,但道歉不代表别人有义务原谅你。在医院更是这样。”
蒋蕊没说话,憋着不哭出声。
晏江何这话说得太实在。其中也包含了很多意思。不知道蒋蕊能理解到哪一层,但张淙听明白了。
——医务人员手里掌握的是人命,还包括个人相关的整个家庭。而往往手里握的东西越沉甸,道歉就会变得越压不住秤。相对的,别人给你的感谢,也越重如泰山。
这也正是某些职业受人敬仰的原因之一。它们严苛,必碰锱铢必较,更加不近人情又更加情深意重。
“行了,别在这闹洋相了。赶紧走。”晏江何招招手打发蒋蕊,转身要跟张淙去坐电梯。
“晏医生。”蒋蕊站起来,再叫晏江何一声,“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你手没事吧?”
“嗯?”晏江何看着她,又笑了笑,“没事,小伤,两三天就好了。”
蒋蕊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我知道我错了。晏医生,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晏江何作为涉事的前辈,多少应该宽慰她,劝她几句,或者告诉她吸取教训。但晏江何不长替人着想的筋。
张淙就听见晏江何在他身边说:“怎么办都行。你可以再去道歉,再碰一鼻子灰,按照医院的处分接受惩罚。或者患者家属会理解你。实在受不了想打退堂鼓,也可以辞职走人,没什么。医院的工作就是这样的。”
蒋蕊:“……”
晏江何:“承担结果而已,自己舒服,不伤害别人,问心无愧就行了。掉眼泪和纠结解决不了问题。”
蒋蕊怔怔地看着晏江何。慢慢抽着鼻子点了下头。然后她抹一把脸,跟晏江何道过谢。转身下了楼梯。
张淙不太愉快地皱起眉,嘴里轻声念叨:“招蜂引蝶。”
“什么?”晏江何没听清张淙说什么,转头问他。
“没什么,走吧。”张淙凉飕飕道,径直走进了电梯。
“啧。”晏江何瞪着张淙的背影,小声骂咧,“还真是翅膀硬/了。”
张淙进了电梯自然没有直接走,他的手掌扣在电梯门边,是给晏江何留着呢。
等晏江何上去了,张淙才按一层关上门。电梯里这会儿就他俩。医院的电梯,少见这么空荡。
“就是刚才那个护士吧。”张淙突然出声了。
在张淙看来,晏江何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他从不会故作温和,甚至说话做事会带着直白的倒刺,专朝人的痛点去戳。可就是这样,你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柔软,一种带韧劲儿的柔软。
晏江何赶紧看张淙一眼,看清张淙脸上的表情才放心。晏江何知道张淙是消停了,他不会冲出电梯,再回去干什么出格的事。
“是。”晏江何说,“小丫头片子刚工作,这会儿估计脑子都是晕的。”
晏江何看张淙,忽然发现张淙的书包没背着,于是他问:“你书包呢?”
张淙面无表情道:“落学校了,没拿。”
晏江何:“……”
电梯一层一层往下降。晏江何这当忙叨完了,思绪慢慢沉降下来。他突然就想得更明白——张淙今儿个这样慌里慌张,不仅仅是担心,还是吓到了。甚至他犯浑,都是因为心惊胆战。
这孩子怎么被他养成这德行了?他手伤个口子,不过屁腚/眼大的事儿,张淙却一惊一乍的。
晏江何又想到,这好像不能赖他养的,张淙一直这样。
只要身边有点热气,张淙就特别容易担惊受怕。晏江何记起之前有一次,他带着冯老去洗澡,结果当时就给张淙吓了个好歹。
张淙看上去一副扛跌打的铜皮铁骨,其实心坎里软得一塌糊涂。晏江何猜,要不是曾栽进那么多糜烂的肮脏事里,张淙定会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那类人。他会从里到外温暖如春。
而事实上,他柔和的心地被荆棘鞭子抽打过面目全非,封闭起空壳的砂石水泥。他用来抵御的壁垒永远摇摇欲坠——他永远没有安全感。
这样一个少年,心性太能拧巴,晏江何大抵是掰得又太用力,张淙这一下歪向了他,就怎么也倒不过去了,实在是有些矫正过度。
电梯“叮”一声,一楼到了。张淙迈出去,扭头朝晏江何要钥匙。
晏江何把车钥匙扔张淙手里,两人一起沉默着走上车。
晏江何坐上副驾驶:“先去学校拿书包吧。”
“嗯。”张淙发动车子,很熟练地将车倒出车位,开上大道。
这时候晏江何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一眼,号码不认识,晏江何接电话:“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您好,晏先生吗?我是张淙的班主任,我姓袁。”
晏江何愣了下:“姓袁?我怎么记得……”
袁老师:“对。我是这学期才开始带张淙他们班的,之前的韩老师怀孕了,就换了。”
晏江何:“……”
晏江何下意识扫一眼张淙,他是破天荒觉得有点臊脸。亏他还有那心眼去琢磨张淙的“安全感”。他连张淙换了班主任都不知道。
晏江何赶紧说:“您好,袁老师。抱歉,我之前不知道。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张淙。。。。。。”
晏江何立刻想到张淙今天是逃学,绝对没请假。
果然,袁老师有些着急:“是这样的,我今天自习课去开班主任例会,回班级发现张淙不在。同学说他是突然跑出去的,他书包还在,问门卫也没有印象。马上放学了,他……”
“啊,您放心。张淙在我旁边。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晏江何叹口气,跟袁老师把前因后果简单解释了一遍。大体就是往自己身上甩锅,说是他让张淙来的。最后还不得不暴露了张淙带手机这码事。晏江何只能薅着电话道歉。
挂了电话,晏江何扭脸朝张淙说:“袁老师说以后不准带手机去学校。”
“没事。”张淙轻描淡写道,“她早就知道我带手机,一直也没没收。她就是惯例说说。我成绩不掉,不会有问题。我一般也不在学校看手机。”
晏江何没挪视线:“你们换班主任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张淙轻轻抿过下唇,车开得四平八稳:“这种事没必要特意说吧?”
“……”晏江何没再说话。他此时的心态有些不太好形容。
张淙怎么什么都不跟他说?家长会,班主任……其实细咂摸一下,张淙的事他几乎全不知道。
张淙那深沟里的心思,从前晏江何就摸得不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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