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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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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朱元璋立国后不光管着百姓诸如军户、匠户、疍户一类的户口,所有庙宇修建也有了朝廷统一规划,甚至连神灵封爵,都由这位人主管着。
他说:“朕立城隍,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
他觉得可能有人敢忽悠皇帝,但敢忽悠神明的要少得多,责令各县三年之内必须修出城隍庙,所以后世城隍庙,基本都是明朝初年修建,各地城隍依府、州、县,分别对应公、侯、伯的爵位统一安排,各地城隍神封好不同,但都是历史人物,受人敬仰。
比方说徐达,就是坐镇北京都城隍庙的正一品大神仙,大明朝所有主要官吏,任职时要在任职地城隍庙里立誓睡一宿,做完这任官职回京述职,则要在徐达老爷子身边睡一宿。
那话儿怎么说?
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由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你可来了。
陈沐今夜也不能例外,他的目的地不是北京紫禁城,正是居庸关城隍庙,找徐达老爷子述职去。
去城隍庙睡觉对陈沐来说没啥,他可没别人那般战战兢兢,徐达老爷子要是知道他在阳间都干了点啥,弄不好还得显圣上来跟他喝两杯。
就像回京述职一样,他问心无愧。
前来迎接的正主没让他在这个设立百余年没派上大用场近荒要塞多等,不多时便有盔插小旗的精悍骑军抱拳叩塞,请南洋大臣出去。
没办法,海路不似陆路,若是陆路,临近驿站在百里开外就会派人飞马传信京师,迎接的人也会早早在路上等着,但海运不同,总不可能为了仪仗,让陈沐在海里飘着,先派船上岸。
陈沐在要塞上看见这几个骑兵,他就知道来接他是谁了。
像机器人一样的军队,大明只有一支,这支军队现在就在北京,叫戚家军。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论陈沐还是陈八智,他们的军法都脱胎于戚继光,只不过陈沐是在里面加入更多赏的范围,删去些不必要的罚,并有自己的新东西;而陈八智则对戚继光的军法一条不减,还加入专用于约束南洋宗藩旗军的罚。
更改后的军法孰优孰劣暂且不提,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们两个在军法的贯彻施行上都比不上戚继光这个原创者。
要塞下的骑兵只能是戚继光的人。
远处,一行仪仗正缓缓前来。
“牵马。”陈沐脸上扬起笑意,对杜松道:“我第一次北调来京,就是去金山岭长城望京楼见戚帅,恍如隔世啊!”
要塞城门缓缓开启,天津卫大沽口旗军在城中拱手相送,陈沐跨上身形高大的白妹,绯红绣仙鹤官袍外罩着狐裘翻身上马,与亲随交代了分两路去城里将军府住下,带杜松等四骑迎着朝廷派来的仪仗而去。
官道另一头,戚继光跨在同样西班牙血统的高头大马上,拱手朝他笑笑,回身做出请的姿势,道:“鸣锣开道!”
陈沐亦抱拳道:“晚辈怎敢劳戚帅大驾前来相迎,真是失礼了。”
戚继光洒然而笑,摆手并马共走,道:“虚伪客套就不说了,你这几年给朝廷送上近千万两白银,别说戚某,就是阁老与陛下都想到天津卫来接你,换了任何人,六百万两白银、四年京运五百万石米粮,都担得起。”
“不过皇帝被阁老劝住,阁老担心名声太盛对你不是好事,后日在府邸设宴,你明日去居庸关城隍庙述职,后日进紫禁城,后天夜里去阁老府上,户部、吏部、兵部的部堂都想见你,戚某也同去,蓟镇也有事要与你细说,这个拿着。”
说着,骑从奉来一方木盒,内里装着一支装饰华丽的尺长手铳,戚继光笑道:“你送过我手铳,我也送你一支,礼尚往来。”
“多谢戚帅,那陈某就收下了。”陈沐看着手铳抿嘴笑道:“戚帅相赠,我也不会作什么宝铳歌,就给它起个名字吧——它叫道理。”
第2章 城隍
两日赶出四百里路,路途不算远,人也确实疲惫,好在沿途驿站换马,这才没把白妹累瘫。
陈沐是瘫了,他宁可在船上晃荡一千里,也不愿意在马背上颠四百里,自从离开宣府,他就没再两日里骑这么远,这种骑行在他还任镇朔将军时不算什么,但南洋打仗不骑马,这都好几年过去,突然让他一颠,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进徐达家里甩门就睡,壁画上除了龙图就是十八层地狱,隔壁供奉着十殿阎王,甩门就睡?
不敢!
赶到居庸关都城隍庙时天就近黑,又爬到城上,进城隍庙让杜松带人去厢房布置寝室,独自走进正殿给徐达恭恭敬敬上香,点上三根红烛,这才大大方方盘腿儿一坐,看着香烛袅袅,自己也从腰囊里掏出烟斗,擒在嘴边点上。
这才对着徐达像与旁边助手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生死文武四判官拱拱手,高声宣读起自己的功绩。
“陈某名沐,嘉靖二十四年生人,为隆庆五年秋,先帝任命南洋大臣,携诏书一封、船旗一面下南洋,如今四年期满,回京述职。”
“某在南洋做了什么人未必知道,神一定知道,将军既已封神,阳间食物无用,烛火若是不熄,牲礼夜里陈某就与亲随吃了,奔行二百里有点饿,望城隍爷勿怪小的无礼。”
城隍庙这个地方夜里看起来尤其阴森恐怖,陈沐也就剩下言语上给自己壮胆了。
他顿了顿看烛火没熄,撂下烟斗给徐达拜了拜,这才接着说道:“皇明正逢此世,趁太祖成祖余烈,以穆宗皇帝遗德,大明重收吕宋,驱逐西夷并在林来岛大败其军;合南洋诸国,取马六甲为满刺加复仇,驱逐葡夷,讨安南伐缅甸,海外另设府县百余,收生民百万户。”
“陈某不算好官,没能任一地为一地父母,不明仁义肆意攻伐,理财公私不分,在海外狐借大明虎威,于情理不通;亦不敢说四年来资财己身分文未用。。”
“这些资财自海外取来,尽投大明,至今已有一千二百七十万两白银;今年拟在琼州、吕宋、军府卫建养马场,陈某没率领过步兵,操练出大明成祖皇帝神机营、戚将军京军后第三支半数火器的步军,而且军府卫三千能把神机营打得满地找牙。”
“虽然我也没练过骑兵,但我一定也能练出中华历史上最优秀的骑军。”
“除此之外,吕宋、缅甸、安南,今后三年内能为朝廷每年解决四百万石粮食,城隍爷要觉得陈某这南洋大臣做的还算称职,别熄火,小的就去隔壁把你的牲礼吃了,睡觉了?”
陈沐觉得他不用跟徐达客气,现在咱也是龙虎道君,没有人神之分,至多是上下级之间汇报工作,毕竟人家的信众都是大人物,咱的信徒都是老百姓。
他又自己在城隍庙正殿里盘腿坐了会儿,当他把想说的话说完,不想说的留在心里,反而感觉城隍庙的气氛很好。
世间约定成俗的述职让陈沐也觉得在这里,这间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的正殿里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神明在仰头三尺的位置上垂头审视,也给他一个审视自己的作为与得失的机会。
半晌陈沐抬起头来,蜡烛并未无风自灭,只是他意识到如果再不走的话,杜松在隔壁弄的牲礼肉就该再热第三次,他这才颇有几分恋恋不舍地起身,对徐达像又拜了拜,道:“多谢城隍爷,再不走蜡烛就该灭了,今日一别,陈某再京中歇息一段,大约又要远走海外,四年后见,到时小的准备充足,给您老人家带点没用过的牲礼,告辞啦。”
出了正殿,绕过城皇爷的马与轿子,隔着老远就瞧见杜松与黑夜融为一体,立在厢房外望穿秋水,他们都饿的前胸贴肚皮了。
“开伙吧,我跟城隍爷说了,陈某南洋有功,他请咱吃一顿。”陈沐边走边脱官袍卸胸甲,一边递给亲随不忘叮嘱道:“别忘了给城隍爷那端一盘,还有带的酒,让徐老爷尝个鲜。”
厢房内外两室,三个亲兵在外室已经摆好了,陈沐则跟杜松进内室边吃边聊,杜松笑道:“大帅这确实少见,我听说历来地方要员到都城隍庙述职,各个战战兢兢,出来都是三拜九叩,从没听说有人像大帅这样像进了自己家般自在的。”
“那是他们做不好职责,对联上怎么说的?”陈沐端起小酒壶给杜松与自己各倒一杯,饮上一口道:“做个好人,身正心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像陈某这样活人无数,不必防备神明,防人构陷就够了。”
他说的是居庸关都城隍庙的对联,每座城隍庙都有对联,虽各不相同但目的一样,俱是惩恶扬善。
陈沐正大快朵颐,杜松吃了两口欲言又止,受陈沐准许这才小声问道:“大帅想到今后去处了么?”
埋头啃食的陈沐抬眼愣了一下,这才放下筷子擦擦嘴,等口中食咽下,这才道:“朝廷能让我去的地不多,留京、外派,都不坏。”
“我就是给朝廷趟路的,估计以后南洋不归我管,我觉得可能是去亚墨利加吧,反正我想去哪,那边现在正是大展身手的好地方,咱大明这国力,不在天下张牙舞爪,可惜了。”
杜松饮下一尊酒,瞪着环眼道:“南洋那么大的权,大帅就这么拱手让人?”
“抓权做什么?退一万步讲,朝廷就此给我罢免,让我回家歇着,我也挺高兴的。”陈沐拍拍胸膛笑道:“在外冒险,为国征战四方很好;可要让我在京师览遍世间繁华,让我去江南醉生梦死,难道不好?也很好。”
“在北京南京,在江南在广州,你走到哪,都是盛世风光,我只要闭上眼,这世间万般美好可尽在掌握。无非是你家帅爷身处繁华之中,总惦记着睁眼看看最贫穷的地方还有百姓饿死,还有人病了连汤药钱都给不起,我得替他们出去捞点钱回来罢了。”
“没发现这两年造反的少了?北方朝廷赈灾,陈某也给备着银子备着粮;南方土地兼并厉害,但流民没聚起来就往广东走了,那边缺人手,熟练工一月快赶上你俸禄了,阁老在朝廷办的事是为官吏不辱使命,我在民间让百姓吃饱穿暖。”
“有时候国内的问题很难解决,就一边解决着,一边从外边找出路,他山之石能攻玉。”
第3章 直房
明朝的主旋律其实是悠闲,生活节奏慢得令人发慌。
明人可以多奢侈呢,就以现在还未出生,名叫张岱的散文家来说,官宦子弟,一辈子就考了一次乡试,没考;写诗、作画、下棋、游玩,被称作浙东四大史家之一、小品圣手。
为了找出最相配的茶与泉,他花了二年多的时间以各处名泉煮各地名茶;为了学琴作诗,他与朋友创办了“丝社”和“诗社”,定期聚会,练琴吟诗;
为了学到最正宗的斗鸡训练方法,他派人暗中寻访汉代斗鸡名家樊哙的后代;为了吃到最丰富的美食,他亲自养牛研制乳酪;
为了吃到最肥美的蟹,他专门为此创立了“蟹会”,只为了每年十月能与朋友一起聚会吃蟹;为了玩牌更加有趣,他亲自设计了各种纸牌,并发明了多种纸牌玩法……此外,蹴踘、观雪、狩猎、听戏、游湖、收藏、鉴赏,直至国破家亡。
在大明当个中产是很舒服的,谁不向往这样的生活?
为复原一首失传古曲,花上两三年时间,体味其中的远古味道,大量搜集史料,并根据内容重建一所古代风格的院子,等到园子修建好了,再招呼朋友聚会,并亲自执萧伴奏,曲散后,园子一拆,皆大欢喜。
不计时间、金钱、名利、得失,很让陈沐羡慕。
可惜那只是他向往的生活,而并未他要追求的生活,没人能怀揣一个即将灭国的秘密贪图享乐,陈沐不能。
所以他自居庸关与徐达一别后进北京城,歇了两日,第三日丑时一刻打着哈欠洗漱,换上崭新官袍,腰间挂上朝廷发下出入宫廷的牙牌,带杜松骑马去往午门。
杜松穿得可厚,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出门时整座皇城还沉睡着,干燥的黑夜里开门便被冻得浑身打颤,铺面冷风转眼就让人清醒。
这几年天气不正常,陈沐回京是算着时间的,往常这时候北京应当已经回暖,谁知道昨夜又下了一场雪,出门地上已积得比鞋底还厚,天上还飘着雪花,打在脸上冰凉。
按后世的时间,陈沐出门时还未到凌晨两点。
原计划前天就该开始的朝会并未如期开始,据往来报信的游七说,是因为小皇帝在宫里大前夜在宫里偷偷喝酒,被李太后发现罚跪半宿,到了朝会的点上实在起不来,迷迷糊糊的模样影响天子龙威,所以才推迟到今天。
当然,那两天朝臣百官还是去参加早朝了的,不过徐爵帮陈沐作了个弊,昨天夜里才让宫人把他的牙牌送来,没有牙牌,自然就不用参与朝议。
陈沐觉得自己可能是朝参官里起得最早的,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别人一般都在城南有宅子,或许他们在城东城西城北都有宅子,但大多朝参官都会在城南置办一套宅子,有这处宅子,就能在这个干燥而黑暗的早上多睡大半个时辰。
不过看路上官轿往来,他似乎还不是起得最早的,显然也不是住得最远的,甚至在拐上长安街时,还有人说自己是从安定门一路被官轿驮过来的。
临到午门外,陈沐觉得文武百官的说法大错特错,乌泱泱聚了好几百人,等候朝钟朝鼓敲响,这已经是张居正考成法有功,罢免沙汰许多官吏,否则单单京官上朝的就超过千人。
陈沐不懂什么规矩,随便找个地方站着,身上绯袍仙鹤能把旁边一片蓝绿之中的官吏吓死,要不是徐爵专门锦衣卫在午门外等着,瞧见他便把他拽走,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
“一品大员,在午门外瞎站着算什么事,这是咱锦衣卫的直房,稍坐。”
锦衣千户一路将陈沐引入城门旁的直房,徐爵这锦衣都指挥使正翘着腿就豆浆吃焦圈呢,抬头瞧见陈沐,指指桌上道:“离开宫门还有一个时辰呢,来碗豆浆?你马夫呢,咱让人给你牵过来。”
朝会这么严肃的事,看徐爵在这呼噜豆浆,陈沐心底那点小期待转眼散个干净,摆手道:“在家吃了,杜松在外头,你见过他,他能进来?”
徐爵摆摆手,刚擦嘴自有锦衣上前听他耳语几句,什么‘最黑的那个牵个白马’吩咐下去,这才抬头对陈沐笑道:“见笑,咱锦衣都是宫里人,跟你们大臣看见的宫城不一样,自在的多,你进宫就当回家了——正好你回来,哥哥问你个事。”
陈沐坐着也没什么意思,挑挑眼皮:“嗯?”
“烟草,出自南洋,但这东西是不是不好买?”徐爵招招手,有人将上油的烟斗递给他,把玩着燧石火机点上火笑道:“这都是你那的东西,去年有广东小官入京送的,后来我派人去买过,没买着。”
“堵不住呀。”陈沐看徐爵这样,没来由地叹了口气,这才笑道:“烟草出吕宋,这东西抽多了身体不好,我就禁了商贾内流,你拿这两样东西,都是我这次朝会手本里要议的事。”
燧石火机目前还是军资,严格上来说不能外流;烟草则是南方各港违禁,更是在南洋军府的法令的不能外流;现在都跑到徐爵手上,很显然,这些东西堵不住。
火机还好说,这东西本身陈沐就是像商业化的,无非是先前旗军还未配齐,所以没有外流;烟草就不好说了,他打算拿到朝廷让百官议一议,这东西的坏处陈沐很清楚,不过与其让人冒着违法走私,还不如官府专营,还能抽出重税。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朝会就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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