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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癖-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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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觉得这次一定能找到。你不觉得吗?”小女孩回头再和温故知确认了一遍,温故知说:“那就希望如此吧。”其实他觉得也许还是找不到的概率大。
小女孩开心地往前跳,辫子也跟着一起跳来跳去,她一会跳向前,一会跑回来抓住温故知的手,生怕他会趁自己不注意跑了。
她的手黏黏的,都是小孩才会出的汗,温故知被握得有些难受,挣了一下没挣开,“我不会跑的,你放心。”
小女孩摇摇头,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手握得更紧了,温故知没办法反抗,只好忍耐一会,让这小孩继续握着。
温故知觉得自己的手快要化了,今天整片都飘着吉祥云,正是最热的时候,热气突出香火的旺盛,因为快要庙会的缘故,家家户户都趁着庙会前,上一炷香,祈个愿纳个福,不知道是不是每年都凑巧,还是吉祥云就是这些香火聚集成的,都碰到最热最盛的天。
许多人都喜欢吉祥云,这时候卖吉祥云饰品最卖得出去。
小女孩指着前方一个小摊车,叫了一声,不管不顾拉着温故知跑过去,她大声说我要吃一个!
老板问温故知:“给你妹妹买一个?”
老板推荐吉祥云棉花糖,倾身给小女孩递了一个,笑眯眯说这个卖得最好,小孩子都喜欢吃,吃了一年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温故知低头问她:“要吗?”
谁知小女孩噘着嘴,说不要,“我最讨厌这个!”
她还想将刚才接过的吉祥云扔出去,温故知制止了她,给老板道歉,小女孩伸手指着另一个,用“黑丝线”做的棉花糖,也是最不甜的一种,一般是给蛀牙蛀得厉害的小孩,或者不喜欢甜的别的顾客。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她叫起来,声音尖利,老板皱了皱眉,但还是给她拿了一个,用线穿上,给所有人都像是吊着个小灯笼,要吃的时候得抬高胳膊,张大嘴,很可能糊一脸,但就是比穿了棒的受欢迎。
小女孩得了棉花糖,牵在手上晃来晃去,几乎等不及温故知付钱,就要把人拽走。
温故知觉得她力气过大,甚至好几次都被她捏出了红印子。
她一口半个棉花糖,眼睛发亮得好比今日的太阳,她越咬一口越兴奋,叽叽喳喳地说各种话。
小女孩的话总是提到她妈妈,说她妈妈是多么多么好,给她买棉花糖,还带她出去玩,说到激动的地方,她摇头晃脑,大幅度地甩着胳膊。
温故知的胳膊快要被她晃断了,他说你轻点。
但小女孩像是没听到,温故知皱着眉使力气拉住她,小女孩转头,盯着温故知叹了口气:“可惜她这么年轻就死了。”
如果要具体形容温故知的感觉,就像冷凝成的水珠沿着杯壁滑下,渗出的一圈渐渐蒸发的水渍,恰好,杯中的冰块丁凛撞击错位了一下。
温故知无缘无故出了一头汗,小女孩吃完了棉花糖,抹了一把嘴,手背糊上一层黏答答的黑色丝状棉絮,她一根根拿掉,吃进嘴里嚼了嚼,“走吧!”
她拉着温故知重新去找东西,当温故知进了山后,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四周,他总会走到一棵树下,呆愣愣望着树荫,心想是在这里吗?他换了位置,站在树荫下,望着梦里自己站过的位置。
梦都是荒谬的,所以温故知才会看不见和自己说话的脸,又可以看得见对方的眼睛。
小女孩继续往前走,哼一段歌,转头让温故知跟上。
温故知觉得有些累,小女孩有使不完的劲,像是跳着走的,他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孩子等自己,但是小女孩自己跑了回来,抓住温故知,“你别像我妈妈那样,一个人跑啦!”
温故知眯着眼,喘了口气:“你到底要找什么呢?”
“你不是知道嘛!”
“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们,我就……”小女孩嘿嘿一笑,狡黠地转了转眼睛,“你知道的嘛!所以我才叫你来。”
小女孩走在他身旁,小声说:“妈妈一定会感谢你的。”
她说完,温故知恍惚了一下,踏出去一只脚,手里一松,像突然落了一只苹果在地上,猛然空了一只手。
在温故知的脚前有一团黑影子,黑影子跟他说话,重复他做的梦:“你想要什么?”
温故知这次没开口,也不知怎么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温顺地开口,而是说:“我没有想好。”
黑影不动了,它又定定凝视了温故知一会。
应该有个东西,温故知突然想不起来,但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找好了!”
温故知浑身一抖,看见本来在身边的小女孩从另一边跑向他,她以很快地速度冲了过来,撞进他怀里。
“你这么快找到了?”温故知疲惫地问她,哪还有什么黑影子?是他太累了,一直发着呆,太阳光都要没了,吉祥云稀薄得如柱身消逝的纳福香。
早前很盛,但时间到了就不行了。
小女孩撇嘴:“叫你怎么都叫不行,只好我自己找啦!”
太阳要下山了,小女孩鼓着裙子的口袋,拉着温故知往回走,走得又快又急,温故知尽力跟上,时不时瞥向她的口袋。
她找到了,温故知问:“还有要找的吗?”
“我都找到了。”
她说话时脸红红的,像温故知手里掉下去的那只苹果皮的颜色,在绛紫的余夕下,眼睛是水粼粼的渠水浸泡洗刷过的清亮。
就像得偿所愿前不知为何的幸福。
余夕消失,浅水的路灯亮起来——萤火虫来了。
他们上了第一班的夜车,夜车员看了看温故知,说一枚玉兔币。要投两人份的温故知想起来,可能小女孩还不到算票的年龄。
小女孩晃着脚,上车是拽着温故知,下车是一跳一跳的蹦下去,她挤到人群里,一下就不见了,温故知喊她,转了几圈也没看到人,可没一会小女孩又出现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门,说要送给温故知,谢谢他陪自己。
“我可是拿自己的钱买给你哦!”小女孩炫耀地给他看自己的钱包,温故知将信将疑地收下,没多说。
他陪小女孩多走了一段路,但小女孩不回家,回头向他摆了摆手,说:“再见啦。”
温故知上前几步,抿了抿唇,“你不回家?”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虽然声音仍旧尖尖细细的,但听在温故知心里,就像戳到了烂掉的苹果心里。
“当然不回家咯。”
温故知多看了几眼小女孩,最终什么都没说,叹口气:“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你姐姐……应该在找你。”
小女孩没有再看一眼,捏着口袋飞速地转身,往另一条街上跑去。
她像樵夫,温故知走在街上,想她,然后摇了摇头,想要在看到樵夫之前,连同自己也觉得像是拼命地找什么东西一样。
小女孩说:“我想要这本书。”
温故知说:“你要记得还给书铺老板。”
小女孩抱着书,认真地点头。
然后那个黑影问小女孩:“你想要什么。”
小女孩说:“………………”一段很长的话。
后来有一天,当温故知对奉先生说我们喝酒去时,小女孩抓住温故知,说陪我去找东西吧。
“你不是知道嘛!”小女孩还摇头晃脑的。
温故知始终在想,和她拉钩的时候在想,刚才犹犹豫豫问她的时候在想,无意识想了好多次——我想看看她,有没有成功。
已经去世的瓢先生是蓝猫,远没有小女孩与温故知一样,属于会生老病死的人类,人类将更有参考价值。
卖棉花糖的老板还在,在那里摇着机器,慢荡荡地,动作像一天也移不到另一边的云。
他看见温故知,招呼他:“你妹妹嘞!”
温故知干干地说:“回家了。”
“哦。”老板继续摇机器,“那你要来一吊吗?男孩子得,妹妹不在,可以买个尝尝。”
老板继续推销吉祥云,显然是记着既然有小孩不喜欢漂亮的吉祥云。
“就剩下最后一了!卖得可好了!你要是想吃我给你便宜点得!”老板悄咪咪地跟他说,跟温故知一阵生动地挤眉弄眼。
温故知沉默了一下,说好,拎着绳子,带它回去。
他将咬了一口的吉祥云挂在了阳台上,小女孩送他的盘子和之前留下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放在了一起。
温故知在梦里。
他第三次见到了看不清的那个影子。他还发现自己变成了樵夫,影子又问:“你要什么?”
温故知开口说了,转眼温故知发现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
它们都通向那里?
温故知低头想,影子在身后重复问了他一遍你要什么?
“这条?”
影子指向左边。
“还是这条?”
影子缓缓从左边指向右边。
“我……”温故知还在犹豫。
影子跟着沉默,但随后说:“那么这条吧。”
那两条岔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另一条,没有岔路,像平坦大道一样的光洁亮丽。
仅仅看着就油然生出一股羡慕。
羡慕樵夫,羡慕小女孩。
“你要什么?”
温故知没什么犹豫地再次回答了一次。
影子没有被打断,当他醒来时,吉祥云已经被外面的阿鸣吃光了,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线飘来荡去。
温故知躺了一会,支起身看自己的脚,没有奉先生的衬衫,他躺回去,过了会翻身,才在床下看见被踢到地上的衬衫。
他垂下手,悬在衬衫上方,划了几下也没认真地想要拿起来。
“这条?”这条是和奉先生在一起的路。
“还是这条?”这条是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的路。
“那么这条吧。”这条是未来,温妈妈在的路。
温故知捏着指尖,捏到发酸,最后慢慢收回手,翻到了另一边。
今天他不是很想起来。
第39章
温故知决定再和奉先生见一面,但是见了面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变化?所以温故知又在家里待了三天。
每一天早晨他都告诉自己要再见一面。以前,他想见奉先生就去见了,现在在家里咬坏了几只笔的笔杆,从早上到晚上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这样的称为烦恼的问题同样也困扰山里的草花狐狸。狐狸的烦恼谁也不知道,因为人们只是在渠水边上看见一只屁股上有着草花的狐狸坐在那里,垂着尾巴扫着地,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的背影。
它还有一条漂亮的小裙子,有人说:“诶呀——草花变漂亮了啊。”言辞间像是把草花当做了女大十八变的女儿。
可是尽管听到这些赞美的话,草花仍然用着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挡住了后脑勺——拒绝世界侵入它的心事。
它是一只犹豫、怀着心事的狐狸。
终于坐够了,晒了一整天,草花浑身上下都是着火的皮毛,烫屁股、烫手、还烫脚。
它沿着明月照我渠,走到淡客街,它歪着耳朵,突然想起一个十分可恶的人来,草花尾巴一甩,爬上了围墙,从围墙翻到了团圆巷,又跳进了第九扇门的院子里。
草花立着后肢,前爪挠了挠屁股上的草花,那都有点烫焦了,需要去宠物店修剪一下烫焦的毛发。
草花围着院子,嗅到点不是太喜欢的味道,因此不满地吱吱喳喳了几声,后来它捂着嘴,怕坏蛋听到,它预备偷偷溜进去,准备吓这个坏蛋一跳。
草花悄溜溜地挤进了门缝里,小心地探着脑袋望着楼梯口,躲了三次后,它确定没有人发现它。草花快速地爬上了楼梯,耸了耸鼻子——颜料、潮湿、坏蛋的气味。
它低着头,把鼻子挤进一扇门的缝隙中,黑鼻子湿漉漉地小心吸了一口,它确定人在这,草花伏底身,尾巴急切地扫来扫去,最后草花猛地冲进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自认为十分唬人恐怖的声音。
可草花并不知道地板上散落了很多东西,等它注意到时,它已经脚踩着瓷碗,卷巴成一团,弹着、滚到了温故知的脚下。
这样的出场太令草花丢脸,好一会它都保持着趴伏在地上、毛发沾着颜料的狼狈姿势。
这个坏蛋一定会大笑。
草花吓人失败,可见它永恒的敌人会乐成什么样。
温故知确实被草花乒铃乓啷的一阵动静吓到了,他家已经很久没什么响声——来自各种不同的声音,可以是悦耳之声,也可以烦人的噪音。
有些说法是能时时刻刻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才能证明血液在正常地流动,有失去的部分也有作为补偿得到的部分——心脏在鲜活地跃动,这叫平衡。
而温故知这几天得出相似的结论,如果能时刻听见这些声音,并在某天倍觉感激,从此后也是如此,这也叫平衡。
但是温故知的窗外不知道什么开始没有了声音,他早上起来,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意识到好像在家里并没有别的东西在。
他出神地想,只到笔穿过了纸,像穿心一样,他目光诡异地盯着纸上的洞,觉得这部分是心脏,并且确信无疑。
温故知并不是因为专注而注意不到别的动静,因为这是愉快热烈的过程,他常常走神,神思里并没有他对于生活普通而宝贵的灵感,他感觉到每天都在失去一点东西,后来温故知意识到或许他是在慢慢失去自己的听觉。
如果已经没有任何活动的神思,那么听觉的有无也只是普通的选择,并没有别的意义。
草花像一颗小炮弹,突然吓到了温故知,温故知得到了这句话另一半的反应——并在某天倍觉感激。他愣了几分钟,先是听到声音,其次觉得这样的背影多可爱,最后他没有如往常大声嘲笑,而是摸了摸草花的耳朵,将它抱在膝盖上,让它淑女般地坐着。
草花抬着脑袋,看着温故知的下巴,它挣了挣,跳到了一旁,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突然觉得奇怪,这并不是它认识的温故知,草花凑近了几步,拍了拍温故知的手臂,还有脸,趁机种下几颗梅花。
“吱?”诶唷!这个瘦了!
温故知揉了揉它,问它怎么来了。
草花昂着胸脯,很像是跟他炫耀什么似的,在房间里巡游了一遍,草花看到很多扑在地上的画,它左看右看,只认得出一部分是送他小裙子的人,它特别兴奋朝温故知吱了几声,温故知不太容易地做出笑容:“你也喜欢他啊?”
草花骄傲地点点头,它又去看黑漆漆的另一部分,纸上一团黑影,草花炸着毛朝这些东西恐吓了几声,一阵跳脚,将从前小女孩放在这的一些小零件打翻在地,这些小东西本来就是坏的,被草花一顿踩,踩坏了,只剩下一样青蛙还好。
草花吱吱吱乱叫,骂温故知为什么要画这些吓人的。
温故知歪着脑袋安慰它,他盯着那些黑影,什么也没说,只是很突兀地觉得应该可以松一口气。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是心里一动,有什么帮了个忙,拿走了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仅仅是松了一口气,也比什么都没的好。
温故知抱紧了草花,草花在它怀里扑腾了一会,后来是觉得也太瘦了,比它还瘦,怕踢坏了,就不敢闹腾,由着温故知大胆无礼。
抱了有一段时间,草花不耐烦地拿尾巴使劲拍着温故知的脸,才让他放开,因为皱起来,歪歪扭扭的小裙子草花又骂了他一通。
草花不愿意待在这了,它踩了几脚吓到它的几张黑影子泄愤,跳上了阳台扶手向温故知眼一聚、嘴一歪地做了鬼脸,一下跳了出去,消失了。
温故知坐在地板上,扔了笔,趴在阳台上,他在听,尽管都是很细小的动静,很久没有虫鸣院子终于传出了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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