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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相随-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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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年惹了祸,嘴里的青瓜又没有咽干净,不敢应声,只忙着把小宝抱起来哄。不想这一哄小宝却更觉委屈,哇哇哭得更是大声起来。
杨婆子年轻守寡,全靠了脾气泼辣才顶起门户,又因辰年在她这里住得久了,早就当做了半个女儿看待。见辰年哄不好小宝,杨婆子一面拍着手上的灰土,一面往这边走,口中埋怨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哄?”
“小宝不哭,婆婆抱。”她从辰年怀里把小宝抱过去,刚哄了两句,无意间瞧到小宝手里的青瓜把,忽地明白了孩子哭的缘由,再一回身,已然不见了辰年的踪影。杨婆子又气又恼,偏又逮不着辰年,恼火地站在院子里嚷道:“你这婆娘,满篮子的青瓜你自己不去吃,你却来抢孩子这口,逗得孩子哭。你也亏得是自己过日子,要是跟着人家婆婆,一天八遍都打不到天黑呦!”
她正数落得起劲,就听得有人在外面拍院门,当下就没好气地扬声问道:“谁啊?”
不想门外那人脾气更是不好,只叫道:“开门!是道爷。”
杨婆子听得这声音愣了一愣,辰年却是飞快地从厨房内闪出,跑去开了院门,惊喜问道:“道长,您怎么来了?”
朝阳子一身风尘仆仆,进门先没好气地白了辰年一眼,也不答她的话,只走到杨婆子身边去看小宝,问问杨婆子道:“小宝都长这么大了?”
他离去时,小宝宝刚刚出了满月,模样还未长开,现在却是白白净净,肥胖可爱。她本就长得极好,又爱笑,人一凑近了就先向你咧嘴一笑,露出刚冒头的几粒小米牙,看得你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起咧嘴傻笑。
杨婆子知这个面黑的道长脾气十分不好,对他颇有几分惧怕,忙道:“道长大老远地来了,快坐下歇会儿,老婆子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
杨婆子将孩子交到辰年怀里,偷偷地向她瞪了瞪眼睛,警告她不许再惹孩子哭闹,又去屋里端了茶壶与茶杯送过来,这才转身去厨房里做饭,让出地方给辰年与朝阳子两人说话。
朝阳子行路干渴,一连灌了两杯茶水,这才停了下来。
辰年看他两眼,轻声问道:“还没能找到我师父吗?”
朝阳子叹了口气,答道:“找是找到了,但是没用。”
辰年奇道:“此话怎讲?”
朝阳子默了一默,这才与辰年说静宇轩的事情。这几个月来,他一路追着静宇轩从岭南到了江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泰兴,静宇轩的内力真气像是突然变得可以操控自如,也是在那一次,静宇轩出手打伤了朝阳子,并说她已寻到了人能帮她练成五蕴神功,若是他再去阻扰捣乱,就不要怪她不念旧情。
“泰兴?”辰年忽地想到了一个人身上,“莫不是鬼手白章?”
朝阳子缓缓点头,“我猜着也是那人。”
辰年不觉皱眉,道:“可那人怎能可信?他虽是曾用药物拓宽了我的经脉,可我神功练成却是因缘巧合,并非全因着此处。”
她先是身受重伤,内功尽废,体内聚不起半点真气,后又被白章阴差阳错地拓宽了经脉,再经lì 生死,抛却一切,只求本心,那五蕴神功的浩瀚真气才又复生。可即便如此,那真气也不是长存zài 她经脉之内,只不过是用时才有,随后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朝阳子身为医者,自然更是清楚,闻言便道:“不错,想那白章可能也是用药物强行拓宽了你师父的经脉,只是,这五蕴神功讲究的是五蕴皆空,是‘有’与‘无’的转换,若是做不到‘无’,便是把经脉拓到极致,也无法长期经受这般霸道的真气,最终还是躲不过经脉尽爆的下场。”
这话说完,辰年与朝阳子两人不由都沉默下来,唯有小宝尚不知愁,虽坐在辰年怀里,却是好奇地看着朝阳子,向着他咿咿呀呀。朝阳子瞧她照实可爱,忍不住伸臂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口中却是与辰年说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我已尽lì ,就由她去吧。”
小宝毫不认生,上前一把抓住了朝阳子那稀疏的山羊胡子,直扯得朝阳子呲牙咧嘴,叫道:“哎呀呀,快点快点,快叫小丫头松手,不然道爷这胡子就要葬送在她手里了。”
他这般反应,却叫小宝开心地笑了起来,连另只手里的青瓜也丢了,双手来抓朝阳子的胡子。辰年见状,忙上前掰开了小宝的手,将她抱了回去,心虚地去瞄朝阳子那几根胡子。朝阳子发须稀疏,能蓄起这胡子十分不易,被小宝一把扯断了好几根,难免觉得心疼,偏小宝百事不懂,一直咧着嘴向他笑,叫他发火都不能,只好瞪了辰年几眼。
辰年忙向他赔了个笑脸,转移了话题,问道:“道长这次来,可要住些日子?”
听她问起这个,朝阳子却是肃了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辰年,我这次来,是有正事找你。年初的时候,豫州就已被纥古越所破,现如今,纥古越又带兵围困了泰兴……”
“道长!”辰年忽地打断了朝阳子的话,抬头看他,道:“那是贺家该得的报应。若不是有了小宝,早在葬了小七之后,我就已是去了泰兴,为我母亲,为清风寨那八百家眷报仇。可因着小宝,我不能去,我只能奢望着老天开眼,望着善恶有报,现在老天终于开了眼了,我只会欢喜。”
她声音清冷凛冽,不含半分感情,听得朝阳子愣住,半晌后才回神,气得猛地站起身来,怒道:“可泰兴不只是贺家的泰兴,一旦泰兴失守,整个江南都将暴露在鲜氏铁蹄之下!在这天下存亡之际,怎还能只顾个人恩怨?”
辰年神色淡漠地看着朝阳子,问道:“道长,那日我背着小七的尸体从盛都城里奔出,你可知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想这人心怎能如此卑鄙险恶?我想这老天为何这般不辨是非?我恨不得鲜氏大军能从靖阳一路杀到盛都,将这些虚伪无耻的皇室贵族、门阀世家俱都斩尽杀绝,亡了这黑白颠倒的天下!”
“辰年????”朝阳子不想辰年心中曾有过这般的怨念,一时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辰年自己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气血翻涌,她不觉垂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又淡淡道:“道长,你知我的身世,我身上流着一半鲜氏的血脉,甚至,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放掉身上那一半贺家的血。道长,我能做到两不相帮,已是不易。”
朝阳子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出声问道:“为了百姓苍生也不行?”
辰年也是沉默,半晌后才自嘲一笑,答道:“道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百姓太重,该是那些志在天下的人该担负起的责任,不是我。我只想着把小宝养大,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
院内重又陷入沉寂,朝阳子又站了片刻,再没说什么,转身大步出了院子。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只缓缓地低下头来,用额头抵住女儿小小的脑袋,闭目呼吸婴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处有些湿润,她不想再去厮杀,不想再去判断谁善谁恶,不想再去为了所谓的大义去舍身。她只想陪着女儿长大,想能时不时地上山去看一看叶小七和小柳,想就这样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新武三年,自入夏以来,江北战事就越发吃紧。陆骁糊里糊涂地丢了豫州,待回过神来后,便就带军重新向豫州城反扑,贺泽据城死守,双方相持数月不下。
同时,封君扬大军也追着慕容恒从东一路而来,缓缓压向豫州。就在世人皆以为一旦封君扬大军解了豫州之围,江北战局便可以扭转时,封君扬的在江北的根基之地青冀两州却突然横生变故。
八月底,拓拔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军,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过,避过青州,往冀州而来。青州崔习得到消息,立kè 派兵阻击,只因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未能拦下鲜氏大军,叫其绕太行山北端而过,进入冀州北部。而冀州薛盛显胆怯畏战,龟缩不出,任凭鲜氏军队绕城而过,向南杀向宜平。
宜平不比泰兴,有高城深池可以倚仗,一旦宜平丢失,且不说就断了封君扬的南北通道,便是青州也将难保。到那时,封君扬西进的二十万大军就将成为一支孤军。
封君扬在军中得到消息,不觉怒极而笑,道:“薛盛显啊薛盛显,不想他竟能蠢到如此地步!”他极少像这般动怒,帐中顿时一片死寂,无一人敢发声。过得片刻,才有一员将领请命道:“大将军,末将愿领兵东返援救宜平,将那些鲜氏人皆都杀个干净。”
封君扬面色阴沉,冷冷说道:“拓拔垚现在巴不得就是我分兵,以便各个击破。你不信,一旦我分兵回救宜平,拓拔垚就再无顾忌,会立kè 派大军从靖阳南下。到时,咱们非但不能救下豫州,自身都会难保。”
郑纶想了一想,却是问道:“可还能从江南调兵直接援救宜平?”
此次随封君扬西来的就有二十万大军,留守新野、临潼的还有几万,这已是占了封君扬大半的兵力,便是江南还有些兵力,却也是不可轻动的。封君扬沉吟片刻,道:“眼下情况,也只能从江南调兵北上来解宜平之困,再者那里离宜平也近一些。”
幕僚韩华抬眼看了看封君扬,并未发表意见,待帐中没了旁人,这才与封君扬说道:“王爷,江南不比咱们云西,齐姓诸王虽灭,可余威犹在,您将那里的兵马皆都调走,可曾考lǜ 过万一有人借机起事,将拿何来压制?”
封君扬又怎会没有考lǜ 此事,闻言不由苦笑,道:“是我之前太过自大,失了先机,被拓拔垚一步步迫到此处,不得不如此了。”
他说出此话,便就是已定了主意,韩华不好再说什么,只去思量如何调兵才能叫江南依旧稳固。
此时,南太行中正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时候。
自朝阳子走后,辰年似与往常并无两样,只往叶小七与小柳那里去得更勤了些。她常常清晨出门,背着小宝翻越几座大山,到他两人的坟前默默坐上半日,然后再翻山回去。
这几座大山都极为险峻,也正是因着有着这山的阻挡,才叫辰年所在的那个小镇成了乱世中的一处桃源。山外是战乱杀戮,山内是安静祥和。
这一日辰年在那山坡上坐得久了些,回来时已近傍晚时分,一进院门见朝阳子坐在树下,不觉微微一怔。杨婆子一直在屋内小心地观望着外面,瞧辰年回来忙迎了出来,借着去抱小宝的机会,低声与辰年说道:“早就来了,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就说等你。”
辰年略略点头,表示明了。她先将困乏的小宝交给杨婆子去哄,这才转回身笑着与朝阳子打招呼,“道长。”
朝阳子目光却是有些躲闪,几经努力,才说道:“辰年,上回是我强人所难,这次来是向你道歉。”
辰年不想他会来向自己道歉,不觉有些意ài ,忍不住多看了朝阳子两眼,笑道:“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朝阳子面上神色极不自然,辰年只当他是尴尬,忙就转了话题,问他道:“道长这是从哪里来的?”
“青州。”朝阳子干巴巴地答道,他瞥了辰年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瞧你那唇都干成什么样子了?秋季干燥,多喝点水,省得上火。”
辰年一路翻山回来,口中确是有些干渴,闻言不觉笑了笑,抬手取了矮桌上的青瓷茶壶,给朝阳子与自己各倒了杯茶水,先将朝阳子那杯端了过去,这才端起自己那杯来喝。待那茶一入口,她就觉出不对,想也不想地将手中茶杯掷向身旁朝阳子,可那手掌已是麻滞,茶杯失了准头,只擦着朝阳子肩头而过,砸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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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等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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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般,朝阳子肩头仍是觉得火辣辣地疼。朝阳子有些后怕,暗道亏得他那药量下得极重,辰年又对他毫无防备,这才能侥幸得手。
辰年坐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只抬眼定定地看着朝阳子,神色倒也平静。
朝阳子避开了她的视线,道:“小宝我先带走,你若想要孩子,往冀州寻我便是。”
杨婆子那里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还未及发问,就被朝阳子点了穴道。朝阳子又进屋抱了小宝出来,路过辰年身边时停了一停,这才翻过院墙走了。
辰年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朝阳子这般抢走小宝,十有**是想要以此要挟她去行刺穆展越或是拓跋垚,既然这样,他就不会伤害小宝。她心中稍定,摒除杂念,催发真气在经脉内快速运转,往外逼毒。可朝阳子那**却是极为霸道,直到第二日清晨,辰年手脚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杨婆子那里还僵立在门口,辰年过去给她解开了穴道,杨婆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哭骂道:“这杀千刀的黑老道!老婆子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这么恶啊!小宝啊!我的小宝啊!”
辰年道:“大娘,你好生待着,我去追小宝回来。”她说罢再顾不上理会杨婆子,起身奔出了院子,向冀州方向追去。
这还是辰年在葬了叶小七后的第一次出山,头两日在山中,还未觉出有太大变化,待一进冀州的平原地区,这才惊觉出荒寂来。她接连过了几个村庄,俱都是罕见人烟,残垣断壁间野草丛生,不时有野狗在其间出没,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呲牙低呜,不知在争抢着什么。
辰年一路行来,越看越觉心惊,她早前曾经来过冀州,这里虽不比江南那般富庶,却也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第五日头上,辰年终于在冀州西南百余里的一处破败的小镇上追上了朝阳子。朝阳子默默上前,将小宝交还给辰年,交代道:“这几日一直喂她米粥,也喂了几顿肉糜和菜糊糊,小丫头很是喜欢。”
辰年瞧小宝虽瘦了些,却还算是欢实,一颗心这才放回肚中,她把小宝紧紧地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冷声与朝阳子说道:“道长,你对辰年多有恩德,辰年十分感激,可不管你是为着什么目的,都不该拿我的孩子来要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朝阳子面色凝重,默默看辰年两眼,然后却是问她道:“你这一路追来,都看到了些什么?”
辰年微微一愣,抿唇不答。
朝阳子指了指四周,道:“这个镇子我曾来过,那时这里有居民上千,也算繁华,九月里,鲜氏人马从这里杀过,将阖镇百姓聚在一处,从中挑出青壮充作劳役,剩下的老幼妇孺屠杀殆尽,幸存者不过寥寥几个。不只冀州,还有益州,豫州,雍州????凡是鲜氏大军扫过之地,皆都如此,焦土废墟,尸骨遍地,整个江北俨然已成人间地狱!”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善恶有报?你告sù 我,这些百姓到底做过什么恶?要得此恶报?你就希望鲜氏大军这样一路杀到盛都吗?被斩尽杀绝的是那些门阀世家,还是这些无辜百姓?”朝阳子越说越是激愤,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大吼,“谢辰年,你是有一半的鲜氏血统,可却是哪里的水土把你养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装,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胞惨死在鲜氏人的刀下,自己却置身事外?”
辰年一直垂目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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