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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情缘 第一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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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下了床……他赤著脚,就这样衣不蔽体地缩进黑暗,从大敞的殿门另一端奔向那遥不可及的“自由”……
突然觉得背後有风动──强力的风……
只一瞬,还没有闲暇扭头,自己的腰杆便被一只健臂揽过,惊呼同时被一只属於别人的手堵在了唇边──
身体腾空了,仿佛随即便要御风起飞……连芳脑中一遍清明──甚至在下坠之际看到了弯弓的男人── 一脸的阴寒还瞪视自己……那是愤怒的表情吗?
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有种快意油然而生……
差点就忘记自己被某人抱著…… 自那高耸之处,一道坠下──
台德木尔说起来不算个大城池,但是千百年来,其高大石柱、壮丽的拱门及精美雕刻,一直都是人类文明的宝藏。 不光是这些,城中精巧的供水系统同样也令人叹为观止。引水管道由中空石柱组成,每节一头粗一头细,连接後严丝合缝,引来沙漠清泉。
“阿芙卡”泉──被台德木尔人称作生命之源,是因为她是哺育这座绿洲城市的“母亲”。
而且今次,这条“生命之源”真的拯救了两个人的生命──
黑夜还没有过去,原本像是被埋进棺材里的城市渐渐骚动起来──
连芳知道,那是喜欢赶尽杀绝的亚述人在搜寻逃亡人的下落,他这回没有失去意识,而且就目前来讲,还相当清醒的。
夜,很冷,也很沈。
连芳刚从冰凉的泉水中被人拖出来,衣袍也沾湿了粘在了身上……还赤著足……
沙漠的风中带著细小的沙粒,扑打在人身上不是闹著玩儿的──
更何况连芳的上身是几近赤裸的……他的嘴唇都已经冻紫……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上帝”的佑护──从那麽高的平台上摔下来居然安然无恙……是侥幸吗?
没有要停下脚步,实际上是根本停不下来。
连芳在被拉扯著跑动间歇中,好奇地抬眼瞧了瞧紧紧箍著自己左手手腕的男人──
他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连芳也一样。
只能看到他的高大背影的轮廓……还有感觉到手掌中粘腻的触感……
连芳知道──那是血。
在高台之上,他拉著自己躲过了疾射来的致命一箭,自己的胳膊却受伤了……
“他”是谁?也是逃跑的“奴隶”吗?
……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救了他,他们还活著。
没有树木的遮掩,即使是夜晚,在被亚述人占据的台德木尔里躲藏并非易事。
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弥漫著血腥和烧焦的气味,刚刚享用完飨食的亚述人正在搜寻著漏网之鱼。
现在,只需一点风吹草动便能招致杀身之祸──
突然──
“谁?!”
躲在暗巷中的连芳听到一个让他心惊的声音,拉著他的男人同时也收紧了握著他手腕的大掌──
“出来──”那是修提司的声音!
下意识地想向里退缩,可那不知名的男人却牵著连芳走出了黑暗──
只有修提司一个人,他全副武装,操著长枪威风凛凛──
天!为什麽偏偏是他──
连芳觉得小腿在不争气地抽搐──
任谁都知道修提司是沙尔的心腹!
看来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但是……
“你们走吧。”
修提司扫了一眼两人,却出人意料地冒出这麽一句。
天亮之际,台德木尔已无鸡鸣。
亚述人把俘虏的首级堆砌成一座小山,然後付之一炬。
沙尔注视著熊熊的火焰,一脸阴沈。
他彻夜未眠……可是在整座城池搜索都未见连芳的身影。
就连尸身……也没有找到。
他甚至有点後悔射出那一箭──
连芳……到底去哪里了──
“殿下……”
修提司在呼唤他的主人。
沙尔回神,突然发现他的忠仆正以一种古怪的目光凝视自己。
不悦地皱起眉头,修提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敬──
不过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军队已经在台德木尔滞留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士兵们都已经列阵在前,而大马士革则近在咫尺──到应该启程的时候了。
“烧──”
男人沈声,下了一道残酷的命令。一旁等候他发号施令的修提司立刻挥舞著手臂,向下属的军官示意点火──
干柴、布匹和被砍伐的树木……还有人的尸首被堆砌在一起,它们是最好的“燃料”──
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城池便会乌烟瘴气──接著它便会被沙砾淹没……被历史遗忘……
这全在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的一念之间──
不过──
“等一下!”
正要引燃柴火的亚述士兵们听到这个声音,停下了动作,纷纷疑惑地望著他们的王子──
“算了。”
男人的口中吐出了两个完全不应该属於他的单字──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修提司惊愕地张大嘴,他那一向英明果断,被奉为神祗的王子居然在犹豫?!
沙尔没有理会异样的眼神,长臂一挥,直指西方──
“去大马士革──”
立即,欢呼声淹没了整个台德木尔。
当然,他们临行前不会忘记在丰饶的沃土上撒上盐和荆棘的种子──那是亚述加诸於此地的烙印。
亚述人推著沈重的辎重车,携著掠夺而来的战利品,启程了。
男人依旧是骑著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拉过马首,向著他征服过的城池行了一个注目礼──
“自由吗?”
他呢喃了一句似乎没有人听得明白的话。
不过修提司却知道他的主人在想什麽。
“你是谁?为什麽救我?”
连芳回首,问。
他正被人从身後搂著,坐在骆驼的背上,随著商队,横穿叙利亚沙漠。
昨夜惊魂的一幕还历历眼前,让人想起还不由得胆寒心惊,但此刻沐浴在几乎能灼伤皮肤的日光下,却没由来一阵感动──
好怀念的感觉……像是被救赎一般……
头顶上一阵低低的笑,出声的便是带著连芳逃离虎穴的男子。
眨了眨眼,连芳觉得真是难以想象……
这个时代居然也有如此的人物──
被修提司意外地放行之後,男子一直牵著连芳奔进荒芜的沙漠,也不知哪来的体力和勇气,连芳就这样跟著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一直奔跑著……唯恐亚述人追来,所以连沙石陷进皮肉中也没有一刻停息──再也抬不起脚时,那人居然还背著自己走了一段路……一直到路过的商队经过──
得救了。
在心中庆贺自己的逃往成功,一边对这个陌生男子产生了好奇──
他长著一张不属於阿拉伯人的面孔,倒有点像克里特人──深刻的轮廓,灰色的眼睛,嘴唇很薄……优雅高贵的尊容,应该是相当俊美的男人……
不过他的胡渣……让他看上去有点邋遢。
“你说呢?”
男子笑得灿烂,仿佛世界上没有什麽值得他烦恼的事,和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完全不同的笑……那种笑是温和而阳光的……
我干吗拿他和那个家夥比?
连芳拧紧了眉。
男子看到这个表情,不自觉地把他搂得更紧了。
“呜……”
他用力过猛,碰到了连芳的右臂伤处──
“不要紧?”男人确认般地拉过连芳的手臂,胡渣也蹭到他的脸庞……
“没事。”还是不习惯与人作亲密的肢体接触,连芳缩回了手。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男子稍稍松开一点……
“不问我去什麽地方吗?”
男人甩了一下骆驼的缰绳,问道。
去哪?
连芳茫然地在脑中重复了一遍男人刚问过的话──
对我来讲……去什麽地方不都是一样的吗?
把左手遮在额上,抬头望了望太阳。
耀眼的光辉,让人无法逼视──眯著眼还是觉得刺目!
嗯……那里是东方……
等下──这难道是通往西方的道路?!
“我们要去大马士革──在亚述人来临之前──”
男人这样说。
阿拉伯古书中曾有这样的记载:“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太空,大马土革与它齐名。”
连芳到过大马士革。
在二十世纪,他便久仰这座“人间天堂”的盛名,於是趁一次公派到叙利亚,饱览了其间的胜景……美丽的“天堂”位於雄伟的克辛山脚之下,地跨巴拉达河两岸,阿瓦什河流经城郊,城市内外水道纵横,波光粼粼……河道两旁一排排白杨树挺拔秀逸,城市四周草绿花香,万木争豔。市区幢幢别致典雅的白色房屋和清真寺掩映在绿荫丛中,每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整座城市染成一片金黄,那时清真寺的宣礼塔上还会传出呼唤人们进行祈祷的喊声,全城充满著浓烈的宗教气氛……悠久的历史给大马士革留下了神奇的传说和众多的古迹,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使它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可是谁知道第二次故地重游……连芳不再是惬意满怀,而是狼狈不堪……
这真是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不舒服吗?”在穿越叙利亚沙漠时,一直守候在身边的男子,看到连芳的这个表情,便附在他的耳畔低声询问。
气息像故意似的,落在敏感的脖颈处。
“没有。”
连芳觉得不自在,面上好像有点烫,缩了缩脖子,便支著胳膊与男人格开一小段距离。
不过因为是同骑一头骆驼,两人的身躯还是会时不时地相贴。
男人双臂一圈,又把他揽进怀里,这样的肢体接触一下子让连芳绷紧了肌肉──
毫不在乎连芳的别扭,男人低沈的笑又响起来。
他把头捱在连芳僵硬的肩上──
“你看──”
连芳顺著他指向的方向,放眼望去──是满目的花──
城市居然被花海淹没?!
记得叙利亚的古国名就叫“苏里斯顿”,意即“玫瑰的土地”。
那麽那些花就是玫瑰花喽?
或许一千多年後,就是这片动人的美丽景致使穆罕默德感言:大马士革为人间天堂……
“你笑了……”男人突然说。
“啊?”连芳摸不著头脑。
“笑了……刚才。”男人的前额在连芳的稍长的头发上磨蹭了两下,喃喃地说──
我笑了?
完全没有自觉呢……
好像来到这个不属於自己的时代之後,伴随连芳的仿佛只有恐慌和窒息的感觉──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展颜欢笑──
不知道在那个没有我的二十世纪……昱昱会不会因为我的“人间蒸发”而难过呢?
她……还会笑吗?
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不管怎样,我都要活下去──不论是在尼尼微──或者是大马士革!
连芳出神之际并未发觉……拢著他腰杆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当商队准备进入大马士革城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连芳早应该想到:叙利亚和亚述交战在即,作为都城怎麽可能没有森严守备?
巨石垒成的城墙,四周有护城河,河上有吊桥。城堡上还开著数百个射孔,形似谯楼的高塔,上面设有堞眼。
後有亚述军压境……前面的又是“此路不通”──
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怎麽办……难道要绕路吗?”连芳踌躇地开口问,亚述人的行军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这是连芳亲眼所见。
“不用。”
男人回答,脸上盈满了让连芳困惑的笑意。
於是眼看他跳下了坐骑,牵著骆驼走到护城河前──
“我回来了──”
男人用洪亮的嗓子喊道。
城墙上的哨兵探了探脑袋,还没等连芳反应过来,吊桥便被缓缓放下──
“殿下回城了!”出乎意料的欢腾响彻半边天空──
连芳惊讶地望著被众人围得有如群星拱月的男人──他居然是叙利亚的皇子?!
可是男人似乎对於这个意料之中的表情并不在意,而且还像是旁若无人般──对著连芳抛来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他从骆驼背上抱下来,动作是让人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欢迎到大马士革来──”男人说,俨然还是前一刻与自己谈笑风生的温和模样,那无害的微笑依旧衔在嘴边。
看到那个微笑,连芳突然不合时宜地联想起古代西亚的宫廷喋血……父子兄弟争权夺势──
目光流转,盯著男人的眼睛──那颜色,灰得甚至有些发蓝。
同时,在他的眸子里,还有一种在提格拉特帕拉沙尔眼中,绝对看不到的……
清澈。
位於地中海东岩的大马士革,是小亚、美索不达米亚、阿拉伯半岛动作及之间的重要交通桥梁,它优越的地理位置为其带来许多无形的资源,但相对的也招惹来不少祸端……
此刻它正在封城戒备中──为了抵御即将兵临城下的强敌亚述。
城中的肃穆景象与城外不尽相同──整座城池相当的安静,只有神殿里还间歇奏响著祭祀农神的乐曲……
战争已经离得不远了。
一大捧豔丽的玫瑰花束从身後突然冒出来,把正在失神中的连芳吓了一大跳。
“送给你──”
手捧花束的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大概有七、八岁的模样,眉毛又浓又粗,深褐色的大眼睛一直扑闪个不停,她歪著小脑袋盯著连芳,突然咧开嘴笑──连小小的门牙都露出来了。
“啊?”连芳有些莫名其妙,正犹豫该不该接过这“意外的礼物”,小女孩一把将花束塞到他的怀了,还一板一眼地说:“是阿尔帕德殿下送给你的……嗯……他说……他说……你是客人……嗯……嗯……还有……还有我叫拉姆!”
拉姆结巴地说,甚至还在扳著手指头历数著什麽……大概是有人吩咐她如何一条一款地说辞,但她却怎麽也背不下来……
呵……小女孩那天真烂漫的样子真是可爱呢──
连芳微笑,用左手在她红扑扑的颊上轻捏了一记。 (*这是123的招牌动作)
“喜欢?”拉姆推了一下连芳挨过来的前胸,指了指花──连芳这才发现玫瑰茎都被剔去了刺,花朵上还盛著晶亮的露珠……
是阿尔帕德送的?他为什麽这般殷勤……真不象是叙利亚皇太子所为……
连芳自认不过是颗不起眼的尘埃──即使不想被人遗忘,被历史的洪流淹没……可是,他又能为自己、为这个不属於自己的时代做些什麽呢?
从迎宾的高台望向连绵的远山和无垠的沙漠,千年之後的景致没有太多的不同──
但身处期间的感觉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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