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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斑洒向西风 by 霸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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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念已经好久没有和我强过什么,所以我让他过来他就答应了,只是最后在电话里问:“我头发太长了吧?要不要先理理?”
我告诉他不用,我喋喋不休地。。穿暖和一点,路滑走路小心,一定打车过来……
等他的这半个小时我几乎没法坐下来,时间越久,一个预感越强烈……所以后来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的鼻子竟然酸了……
他进来了,头发真的很长,和他相处久了都没注意。。穿了一身白,毛茸茸干干净净的,尖下巴微微埋在长围巾里,衬着柔软的淡淡发丝,苍白的小脸更显得秀气得不得了……我从心里得意起来,有一种“真拿的出手”的感觉。
开门的jeff第一眼看见他立刻一声口哨,比对我十倍热情地伸出手:“hi!你好!”并且头一次笑了。
“陆离的同学吧?”我爸妈几乎小跑着过来,在门口戛然而止:“陆离?”我妈用眼睛问我:“这是你那——哥们?”
“啊!您哈喇子快流出来了吧?”我神气活现地拽他进来:“来,柯念,这是我爸妈,只听说过美少年这词,从没见过,难免的啊……呵呵,爸妈这是我哥们,柯念。”
“哦!好好!快进屋来~~”我妈的声带终于能震颤了:“——这么清秀的男孩子啊!我真是没见过,呵呵!陆离你就得交点文静的朋友,这多好,呵呵,省的你越来越野……”
她上了弦似的跟着柯念:“来来,快点脱了衣服喝点热水!你喜欢什么?热茶?热咖啡?热巧克力?……没事没事,不用换鞋……这屋子都是你收拾的吧,还做饭了,呵呵,真是……”
“行了啊妈,”我给柯念拍拍身上雪花,拿出一双拖鞋:“哪有帅哥哪有您……让人家耳朵歇会儿!”
虽然是这么说,我不知道多塌实多高兴……这一刻,我简陋的思维甚至认为一辈子可以拿下了。
我爸笑得更热情,伸过大手和他重重一握:“多影响影响陆离!这孩子人情事理一点不懂,呵呵呵呵!”
“Hi!”elise端着一杯冰激凌在沙发上远远打个招呼:“你不回家过春节吗?”
没等我去用眼睛杀她,柯念很淡地笑了笑:“你好。”根本没理会她的问题,看见老袁以后他笑得更深了一点:“袁叔叔。”
“哎!哎!”老袁赶紧答应着,甚至有站起来的意思,虽然勉强,不过确实在笑。
除了开始见到我父母时小小的不自然,他始终镇定自若却略显冷淡,满屋子的人,只拣认识的问候了一遍,不认识的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第二十七章)
中午,太阳终于肯照耀照耀我们,加上窗外刺眼的白雪反射,即使满屋死气沉沉的深色家具,房间里还是一点点地亮堂起来。
我的眼睛跟着他,也许是盯着。气质真是一种没治的东西,30元钱的晴纶毛衣在这样一个身体上,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纯正高贵,是否带有那愚蠢的三个圈的纯羊毛标志。甚至有女客已经感兴趣地对衣服摸上手了。
他做饭不错,我以为他会去厨房帮忙,可是他不去,就坐在沙发上,始终渥着热茶杯。态度得体而聪明得像位外交大臣。但是所有的人,都得不到他一个温暖的表情。
当然我也放心了,我怕看见他脸上寒暄的假笑,这与其说是不愿意他强迫自己,不如说是我想象那恐怕会影响他漂亮的容貌。
他一向是外冷内热的,所以我不明白,那么不容易的温柔和顺是何时失去的。坐在这一屋子志得意满的中产以及往上的阶级里,他好象一个冰凉的幻觉,触不着,摸不到。与此同时,我能明显的察觉——在我的耳畔,人群、还有他们发出的声音,似乎被做了淡化处理,不再吵闹嘈杂。
我只看见了他,很清晰……看见他正好转过头来对我的浅浅一笑,这是一个浅到别人无法察觉的笑,可也是一个任性、绝对、决定不再勉强自己的笑,它传达出来的强烈意念让人毛骨悚然……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可怕的词“首尾呼应”。
再热闹的一天也会被黑夜终结。我和柯念在房间里商量着谁睡沙发。
“陆离。”我爸在外面敲门:“来一下。”
这书房我有两年没进去过,可是很干净,我知道每一件东西都被一双干瘦的手擦拭过了。我爸敲敲桌子上陈旧的台式机,笑着拿起一支烟:“这东西过时得最快,没办法,呵呵……我抽烟,不介意吧?”
“恩……我困死了,您有什么事?”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镇纸。
“Elise,怎么样?”我爸转过身把窗子拉开一点缝,由于没有纱窗,一股强劲的寒风直刺进来。
“您什么意思?”
我爸把烟放回盒子里,双肘立在桌面,双手交握,两个大拇指抵在下巴上,笑得有点不正经:“我是问你对她什么印象?”
我笑得更不正经:“您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不能和你聊天,呵呵。”他夺过我手里玩弄的镇纸:“觉得这女孩可爱不可爱?”
“您自己看不出来呀?”我又拿起一个沙漏。
“呵呵,模样是……青春期嘛,女孩发胖,长几个痘,你妈年轻时候——”
“您要干什么吧!”丧失耐心的我抽出一只烟叼在嘴里,向他点点头示意借个火。于是打火机立刻来到嘴边,我刚凑上去点着,我爸笑着把烟灰缸递过来了。
“呵呵,谢了。”我抓过来放在腿上:“您别告诉我妈啊。”
“她早晚也得知道——对了,孟叔叔,你知道吧?”我爸和蔼地看着他未成年的儿子坐在面前吞云吐雾:“最后一次见他那会儿你上——初、初几了?”
“初三。”我弹弹烟灰:“知道了,他要把女儿嫁给我。”
我爸一笑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有这个意思。”
“倒真知道什么是好的!”我也笑着站起来,溜达到书柜前:“我说他们了解我么?”
我爸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所以说人家信任你呢!”
我接过一杯:“就他那闺女??让他信任别人去吧啊!”
我爸满脸笑容,慢慢坐回到椅子上:“那就算了,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我的造化。”我转过身:“就这事?我可以睡觉去了吧?”
“聊聊嘛!两年没见跟你爸一点说的没有?”他不由分说地拽我过来:“怎么样儿子,没人管自由吧?”
我只好又坐下来:“凑合。”
他过去把窗子关上:“还不知足……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我开始有点烦躁。
“喜欢什么样女孩?”他还是笑容可鞠的。
“干什么啊您?”我把杯子重重一放。
“你那同学那样的?”他看着溅出来的液体星星点点落在雪白的文件上,仍旧笑得愉快:〃是叫柯念吧?”
(第二十八章)
我想象得出来我成了什么样子,因为我的鼻子已经通气了——这是突然遭致猛烈打击后的罕见反应。我的父亲,好在我能确定他是在笑——当然,那还不如不笑,他容光焕发的脸上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气,陌生而狰狞。
被动,你被动了!重击之下苟延残喘的理智支撑我稍稍振作,就算手哆嗦得象过了电似的,还是端过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伴着杯碟间发出的难堪的清脆撞击声,我直视着他的双眼,慢慢展开一个笑容:“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在和谁说话,我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无论依靠哪种自作聪明的文字游戏都不能让我蒙混过关。
“怎么说呢……”忽然,父亲调开专注在我脸上的视线,嘴唇微微地张开,我看得出他的为难,他的说不出口:“你……更喜欢男孩子?”
“我喜欢他。”
“只喜欢他?再不喜欢别的男孩儿?”
“那说不准。”被动就等于认罪,我保持着笑容。
要么判个死刑,要么无罪释放,但我得到的是罗先生的伟大发明,死缓——我的父亲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点上一支烟,夹住烟卷的手指保养得真好,白皙润泽,姿势造作却优雅:“陆离,你觉得爸妈怎么样?”
“什么?”
“你觉得爸爸妈妈感情怎么样?”他笑着点点烟灰。
危襟正坐终可告一段落,我往椅子里窝了窝:“那得问你们自己。”
“恩,”抽了两口的烟卷被按熄了,我知道大局已定:“你觉得爸爸妈妈结婚前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人?”
“您怎么了?”
“呵,”他转过椅子看着窗外:“你觉得咱们这一家子幸福么?”
“我要吐死了啊——”
“死之前回答我?”
“好吧好吧,还行。”
他不再说话,面对着窗外矮树上挂着的那些五彩缤纷的灯泡,一动不动。
在我耐性的边缘上,他终于缓缓转过椅子。两个眼袋浮凸出来,口气平板:“我不是逼你来的,这是你自己的事。做什么选择过什么日子……如果痛苦了后悔了受不了了,别找我们诉苦。”
“当然话说回来,”他又打开烟盒,好象躲着我的眼睛,假装摸摸那些一模一样的烟卷:“还是老生常谈:这么多年我和你妈妈实在没能尽到父母的责任,你成了什么样子我们都得认……所以说,你过得高兴,哪怕你自己认为高兴,也就行了……”他的尾音拉得很长,有点颤巍巍的,象是长出一口气的释怀,又象是万念俱灰的感叹。
这就是无罪释放么?好一个无罪释放!恐怕我就此永远坐进了监牢。
“柯念。。”他又一把扯起我的神经:“呵呵,是个人物,估计十几年不出一个,怎么就让我儿子赶上了……有仙气呐!你知道么,即使是女朋友都不建议你找这样的。”
他的笑和他的话一样,比这冷森森的书房更冷。“说正事!”忽然他嗽擞嗓子,两肘重新支在桌面上:“康院长下午来电话拜年,说了说柯念。你是不让做胃镜也不让住院,就让他硬扛着……咱不讲科学,我知道你不吃这一套,那你看看他的人中,算了,迷信的你更不信……你就自己看看他那气色……一条人命呐陆离!这件事你任性得起么!”
这是今晚他最动情的发言了,可惜我一个字没听进去,直到他说了下面的话:“春节前你们去医院看见卢教授了吧?他和康院长的结论一样,柯念也就剩两、三个月了,活不到五一。”
哼!我就想哼!
说对了!我不怕,谁也别想用所谓医学干涉我们俩的事!于是我温和地笑了一下:“您都甭管了,行么?”
带着似乎是一击不中的遗憾,他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对手下交代工作似的:“陆离,这个你肯定没考虑过吧?他是无父无母,到了最后只有你伺候他。钱爸妈可以出,但是没人帮你干这个。伺候癌症晚期!好多特护都受不了,那可不是凭着一点点你们认为的爱就……”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狠狠一跺地板。
“不说就行了?”他嘲笑似的瞥着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去世了,你受不受得了?!”
“你管不着!!”我喊着,竟然迸出了眼泪,我不知道它来自于什么,是难受,是恐惧,还是气愤!
我的父亲像一位收获时节的渔人,欣慰而迅速地前来查看成绩,他两大步过来轻轻抚拍着我的肩膀,哄孩子睡觉一样的温和:“陆离,爸妈最终是为你好的。你想想,最后他要真病到那份上,你愿意看见么?与其这样,是不是让他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更好?……爸妈打算这样,回去的时候把他带走,在那边看看能不能做手术,对你是个解脱,对他也算说得过去了……当然有一点,不管治得好治不好,你再不能见他了……终究你要成家立业,大多数人都得这么过一辈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些话象水蛭一样在我大脑里吸着血钻来钻去,阵阵恶心使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臂:“你别这么说……你先别这么说,我会结婚生孩子的……我不管他怎么样,我就是想和他在一块……”
“陆离!”手指被没有一丝犹豫地扳开了,现在唯一的支撑重新坐到我的对面,用最义正严辞的神情看着我:“陆离,我甚至可以容忍你一辈子不结婚,但是绝对不允许你这么自私!”
回房间的时候两点了,柯念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我默默站了一会,他依旧没有抬头。
“柯念……”我轻轻动动嘴唇:“你想出国么?”
(第二十九章)
“那,咱们就先这样,等你做完手术……你回来,我去找你都成,好么?”我蹲在地上,摇着他的双手。
他好乖,那样微笑着低头看着我,那样善良单纯的样子;白色睡衣袖子里两条瘦胳膊软软的任由我晃荡;甚至带着些溺爱的神态,弯弯的眼睛和嘴角几乎让我以为他很快乐……浅蓝的灯光下,这样子是那么的弱小,乖乖的,甜甜的,真像个小孩……可是我看得见,看得见他用温柔表达的坚定,用平静表达的伤心,用微笑表达的绝望。
“好。”他轻轻说了:“好。”
“好”,我听见这个“好”字,我想象不出他是怎么说出来的。全身各处的动脉在急速的跳动,太阳穴、胸口、甚至手掌,我知道自己距离崩溃还有多远,我不知道以后的每一分钟该怎么度过……难道这就是末日?
“柯念!”抱着他的小腿,我坐在了地板上:“我不行了……我害怕……”
慢慢的,一阵干爽熟悉的味道笼罩着我,那是他的味道,他的小手摩挲着我的前额和头发:“乖啊,陆离。”
他细细的大腿承受着我整个上身的重量,我趴在上面,紧紧抱着,我的眼泪偷偷濡湿了一大片:“我没勇气看着你死,我受不了了,你饶了我吧!”
“好好,”他用力拍拍我的背:“我去治病,肯定能治好。”
不顾满面狼狈,我微微仰起头,看见他温柔极了的样子,好象还有点调皮:“不许咒我死,我死不了。”
我说不出来话,难受得马上就会窒息,似乎只有哭出声来才能舒口气……他冰凉的手指不断替我抹着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象是背诵一样。
我不敢想象,这个人、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要在这个冬天灰飞湮灭。
你让我这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去笑?你让我这以后还有什么动力去活?
哪怕,哪怕你有一点点坏处,我是个自私的人,是个尖刻寡情的人,我会讨厌你,我会忘了你;哪怕,哪怕你今天表现出一点点气愤或者委屈,我都不会这么难受。
“陆离……”你在叫我。
眼泪又一次滑出你小小手心的掌握,流进你的衣袖里:“陆离,睡觉吧……”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们挤在单人床上。我像疯子一样死死抱住他,他却比我抱得更紧,每一根瘦骨头似乎都要插进我的肌肤。
……最后的一夜了………………
“到底是我儿子!有大将风度!”丰收的喜悦冲破了我父亲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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