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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容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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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很快上来了,李老师的手艺还不错,很合广胜的口味。广胜出去喊了李老师几次,让李老师来喝几杯,“秀莲”不让,他不能跟着喝酒,喝多了净出洋相,让他在这里择菜,他择菜的技术可好呢,像机器一样快,顶三个小工使唤。
李秀桂换了一件灰色的工作服,更像一截木头桩子了,给大家倒酒的时候,呲着满口黄牙装美女。
赵玉明朝她翻了一下眼皮:“大婶子,你自己忙去吧,我们这里谈事儿,你就别在这里听了,听不懂的你。”
李秀桂双手捧着酒瓶子,闷声闷气地说:“大叔,俺才十七岁。”
王彩蛾哼了一声,好象在说她看上去像五十七岁,广胜想笑。
李秀桂脾气很拗,站在老牛旁边双眼朝天,一动不动。老牛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冲门口呶了呶嘴。
李秀桂走得很不情愿,好象在攀王彩蛾的伴儿,都一样的人,她凭什么坐哪里装大小姐,我伺候她?
不到一个小时,赵玉明又喝成了关公脸。拍着桌子问大家,兄弟们跟我干得还塌实吧?老牛连声说,塌实,塌实!赵总实在,你是我们的好领导。赵玉明又连干了三杯,扑拉着滴在胸口的酒渍大声嚷嚷,我赵玉明跟别人玩奸耍滑那是常事儿,对我的手下实在着呢!下一步我准备把这个企业转让给在座的某位兄弟,那时候你们就知道干这个有多么的不容易啦。
“赵总,转让公司干什么?这个公司离了你谁还能玩转了它?”老牛说。
“操,没意思……这一行我干够了,”赵玉明眨巴着惺忪的眼睛说,“我要去旅游服务公司干工会主席,养老去喽。”
“怎么个转让法?我有没有希望接手?”老牛又问。
“老牛,”赵玉明搂住了老牛的肩膀,“你还不知道咱这点家底儿?除了海岸广告这块招牌,不值五千块,哈哈!”
广胜觉得他喝多了,用膝盖碰碰他的腿:“老赵,喝酒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赵玉明盯着广胜看了一会儿,猛地把手一挥:“好!明天咱俩好好谈谈,喝!”
“赵哥,你别走,俺害怕!”王彩蛾冷不丁插了一句。
“怕你妈那个逼呀怕?怕就滚蛋!”赵玉明瞪了她一眼。
“赵哥,反正我要跟你走,你到那儿我到那儿,永不分离。”
“彩蛾,”赵玉明放低了声音,把脑袋凑近了王彩蛾,“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离婚了,也不会要你的,我在玩儿你呢。”
“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你,哪怕当牛做马!”王彩蛾也很有性格。
朱胜利撇了一下嘴巴,操,这叫他妈什么逼事儿?傻子二百五还带膘子傻逼的。
赵玉明低着头笑了一气,拍拍桌子说:“给你们讲个笑话啊,有一个村姑去集市上卖鸡蛋,半路上被几个歹徒轮奸了,歹徒们过了瘾,拍拍屁股走了。那个村姑连忙趴起来,顾不得提上裤子就去检查她的鸡蛋,完了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俺的娘哎,我还以为他们要抢我的鸡蛋呢,摸着裤裆念叨,操个逼才多大点事儿?哈哈,王彩蛾就像这个卖鸡蛋的。”
王彩蛾懵懂地看着笑做一团的大家,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没拿她的鸡蛋?没拿就好……还笑呢,不懂得过日子。
李老师进来的时候,好象也有些醉意,扶着赵玉明的肩头问:“赵总啊,你看不好把我这点帐给结结?转不动了。”
赵玉明翻了一下眼皮:“连这次一共欠了你多少?”
“不多,一千六,零头就算了……赵总,真的转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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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明天让小王把钱给你送过来,”赵玉明朝王彩蛾挤了一下眼睛,转回头来正色道,“老李,我不会瞎了你的钱的。我就是觉得你说的这个‘转不动’好玩儿,嘿嘿,转不动!像他妈汽车轮子……以后我叫你老转得了。”
“叫什么都可以啊,只要你经常来照顾我的买卖就行。”
李秀桂悄无声息地闪在李老师的背后,朝老牛发射飞眼儿。
赵玉明顺着老牛的目光一看,扭着脖子哈哈大笑:“操他奶奶的,这个大婶不声不响的像个鬼魂儿,怪吓人的!”
朱胜利拽拽赵玉明的衣服:“这个饭店既然转不动了,应该都姓转,姑娘,以后就叫你转秀桂吧。”
“什么转秀桂?她走起路来像个鬼魂,就叫她转秀魂!老转他干闺女!哈哈!”
“行啊,只要赵总满意,叫我们什么都可以啊。”
看着“老转”无奈又献媚的脸,广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墙上的一面脏兮兮的镜子,照着广胜泛着青光的脸,像一只生了锈的秤砣。
瞪着秤砣上两只空洞无光的眼睛,广胜不停地问自己:这就是我在监狱的时候曾经热切盼望的新生活?
第十四章 无地自容 第一节
从俄罗斯大酒店十二层楼扎下来的时候,老杜的脑袋是朝下的,用了一个高台跳水的动作,估计难度很高。广胜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一个面色蜡黄的民工,惊魂未定地对广胜说,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一开始是一个很小的黑点,急速地往下落,很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扑通就扎那里不动弹了。广胜没有说话,拽着那个民工让他指,那只大鸟落在哪里?民工哆嗦着腿不肯挪步,用眼往门口一个劲地瞟,在那儿,在那儿,你自己过去看嘛。广胜走过去,那里有一滩墨水一样的血渍,像一个巨大的海胆,麻麻扎扎的刺儿,从血渍中央往外不规则地扩张,弯弯曲曲,似乎有无数只蛆蜿蜒爬过的痕迹。
除了那个还在喃喃自语的民工,四周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广胜默默盯着那滩黑纸一样的血渍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了酒店对面,远远地瞄着有些朦胧的门头。
广胜想哭又哭不出来,好象被人捏住了喉咙。
那个民工过来跟广胜讨了一根烟,又在旁边念叨上了,这伙计走的时候真安详,除了头上往外冒血以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伤,像睡着了一样,就是抬他上救护车的时候有点不利索……他软得像滩鼻涕。
“你以为他真的死了吗?”广胜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死了,肯定死了,”民工抽了几口烟,脸色逐渐红润起来,“那还得不死呀,这么高的楼。”
“不能!”广胜似乎上火了,“他才三十岁,他老婆还等着他养家糊口呢。”
民工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广胜一下。可能是广胜的面相变形了,民工轻叫一声,贴着墙根突突走远。
酒店的玻璃大门打开了,两个穿红色旗袍的女子,面色肃穆地站在门口。
晨曦透过云层,均匀地洒在她们身上,令她们看上去十分虚幻。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不必在乎许多也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
却曾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黑豹乐队声嘶力竭的歌声,从酒店里飘出来。广胜感觉这歌词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矫情,我操!什么玩意儿。
一个穿黑衬衫,戴黑礼帽的胖子从远处走到酒店门口,很客气地拦住了正在忙着擦那滩血渍的服务生。两个服务生好象很听话,乖乖地站到一旁,默默注视着黑衣胖子。黑衣胖子从腋下拿出来一沓子厚厚的烧纸,动作熟练地转成了风筝转转那样的圆形,小心翼翼地铺在血渍旁边,拿出打火机点上了。胖子站起来,全神贯注地看飞舞的火苗,一些烧成黑色的纸灰蝴蝶一样地在胖子身边盘旋。胖子形如雕塑,纹丝不动。火苗停息,纸灰也已散尽,胖子提提裤脚,对着那滩血渍跪了下去。
站在璀璨的阳光下的广胜,突然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好象正在一个深谷中坠落,身体急速下降,却总也无法到底。
广胜大叫了一声——呕!
门口的两个红衣女子对视了一下,笑了:这个人真奇怪,学了好几声狼叫唤了。
广胜一直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早已瓦解,乃至荡然无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看到两个女子轻蔑地一笑,还是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一种无以言表的复杂感觉让他痛彻心肺。一阵风刮来几片碎叶一样的纸灰,晃得广胜的眼睛有些模糊。
广胜把身子转回去,背对着默默哀悼的胖子,泪如泉涌。
那个民工远远地看他,广胜捂住脸,用手掌把泪水往耳朵两边抹,可还是抹不干,依旧流。
广胜干脆把头埋进裤裆里,往伤心里使劲地哭。
砰!路边好象是汽车放屁的声音。广胜忽地站了起来,操!我这是哭谁呐!哭自己还是哭李老杜?操。
“李文,起来吧,地下怪凉的。”广胜上前拉起了黑衣胖子。
“广胜,你也来了?”李文面无表情。
“走吧,人家还要打扫卫生,开门纳客呢。”
“是应该走了……”李文扑打了两下裤管,“广胜,我不想回家,你能陪我走走吗?”
“咳,走什么走?哥儿俩喝两盅去!”
“人,其实就是那么回事罢了,”李文喝了半斤白酒,情绪开始激动,“死了也好,活在世上遭那么多罪干什么?没意思!上学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国家栋梁一样……我呸!什么东西?人如禽兽!活得还不如禽兽呢……人是什么?是啊,人到底是什么?”李文的眼神开始恍惚起来,“人啊,禽兽不如!广胜,你还别跟我瞪眼,我是说,这人要是混帐起来,比禽兽还要残忍!你信不信?我插上鸡毛飞翔在天空的时候,突然发现,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在生存竞争的时候,达到人与人之间的惨烈与恶毒程度……那天,我跟一头猪一起在天上飞,猪他老婆在地下骂他,你真不是东西,连个人都不如……”
广胜趴在快餐店门口吐得涕泪满面。满嘴白沫的李文被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架着上了车,呜呜地开走了。
早晨跟广胜说话的那个民工,站在人堆里,指着广胜跟身边的人说,趴着哭的那个人也是个神经病。
第十四章 无地自容 第二节
孙明又两天没回来了,广胜觉得他跟孙明的关系即将走到了尽头。晚上,广胜回了趟母亲家,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问广胜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广胜没好气地说,结什么婚?像我这种“糟烂”男人谁他妈跟咱?将近三十岁了,连个国务院总理都没混上,活着都没意思还结婚呢。老爷子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一丢筷子走了。母亲把广胜叫到卧室问,那个叫孙明的姑娘挺好的,不行就坚持着,等她到了年龄咱就娶她来家。广胜说,我倒是愿意这样,可人家她妈不让,先这么拖着吧。母亲说,不是她妈同意了吗?广胜说,那是糊弄咱呢,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母亲就抹开了眼泪,你说我儿子哪里不好了?她妈怎么能这样?我还觉得她闺女还配不上我儿子呢,眼睛那么大,等上了点年纪,肯定摔个跤能把眼睛磕出来,变成个女瞎汉……广胜很烦躁,说了没几句话就走了,快要走到楼下,听见老爷子大声喊,明年我再抱不上孙子,我就连儿子也不要啦!
在街上胡乱溜达了一气,广胜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心里像塞了一把乱草,刺痒得厉害。
看着街上依然拥挤的人流,广胜感觉自己很孤单,仿佛身处旷野突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所围困。
麻木着脑袋不知不觉溜达到了朱胜利家的楼下,广胜抬头看了看朱胜利家的窗户,窗帘是拉上的,广胜想,这小子可能又在家里嫖娼呢,要不这么早拉什么窗帘?去年,广胜跟朱胜利喝多了酒,朱胜利说,广胜,听说海运广场那里很多下岗女工在拉客,都他妈国棉几厂的,“稀溜”贱!三十块钱打一炮,还高兴得直叫大叔。两个人顺路就去了。结果还没走到广场呢,就被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给叫住了,大哥走吧,便宜。朱胜利说,俩人,多少钱?一百,就在黑影里干,那女人说。广胜觉得她很合自己的口味,就推开了朱胜利:跟我回家,我自己来,也给你一百。跟朱胜利要了他家的钥匙,广胜领着女人进了门。刚开始脱衣服,朱胜利就敲门进来了,广胜,我他妈也看好她了,我先来!那女人正在弯着腰脱连裤袜,朱胜利就像一辆追尾的汽车一样扎进了她的后备箱。广胜气得眼珠子通红,一摔门走了。过后,朱胜利又多了一个外号——子弹头。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楼梯洞里嗖地窜出一只野猫来,把广胜吓了一大跳,这他妈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家伙!
敲了将近十分钟的门,朱胜利才来开门,摇摇晃晃的。
屋里一股子酒味,顶得广胜直想呕吐。
“老胡好雅兴啊,自己一个人在家喝酒?”广胜看着杯盘狼藉的茶几说。
“呵呵,那什么……刚喝完,”朱胜利反手关上了房门,把一根指头横在嘴唇上,“嘘,老歪在那屋操着逼呢。”
“他妈的,玩二打一呀,”广胜掏了朱胜利的裤裆一把,“当心让老歪给你传染上艾滋!”
“操,我还没捞着上呢,”朱胜利摸了一把脸,“广胜,咱哥儿俩再喝点,一会儿咱们一起上。”
广胜自己去厨房找了一个饭碗,咕咚咕咚倒满啤酒:“老胡你就他妈‘作’吧,我可不愿意跟你们做一个眼的连襟。”
朱胜利用粘着一片菜叶的筷子点着广胜说:“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我跟老歪都离婚了,身边没个女人,不玩这个玩什么?‘撸管’吗?那更他妈伤人!你倒好,弄了个那么漂亮的小妞,给我,我也不玩这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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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倒也是,”广胜很矜持地说,“你也得想办法找个固定的呀,老这样不是个事儿。”
“操!说说罢了,我不算那些老婆帐,”朱胜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为了喝杯牛奶,就去买头奶牛养着啊?不上算。”
“老胡,说点正事儿,”广胜又干了一碗,“昨天赵玉明跟我说,他想把公司转让给我,你说我干不干?”
“操!怎么不干?”朱胜利的眼睛放了光,“光把那些欠款收收就够咱们过一阵子的!何况还有那么多牌子呢。”
“唉,你想到哪儿去了?欠款还是人家赵玉明的,牌子赵玉明说可以给我先用着,以后再折价给他钱……那意思就是他不要牌子了,白给我,条件是我必须给他把欠款要回来……操,多少死帐啊,头疼。我不大敢答应他。”
“怎么不敢?不是还有海岸广告这个架子吗?”朱胜利瞪圆了眼珠子,“接下来!实在不行卖名号!”
广胜笑了:“那倒也是……你说赵玉明这个鸡芭玩意儿为什么不干了呢?这个公司干好了还可以啊。”
朱胜利蹬了广胜一脚:“他肯定是欠别人的钱欠草鸡了,想溜。这样更好,咱们乘虚而入!他的帐不关咱的事儿。”
“我也没什么经验……要不先接下来再说,反正我也没投入什么银子。”广胜下了决心。
“就是,咱也弄个总经理什么的当当,”朱胜利的眼睛又开始迷糊起来,“妈的,我当副的……老歪怎么还不出来?”
“哈哈!陈歹徒来了?”老歪用衬衣下摆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倚在门框上,嘿嘿笑着。
“歪哥,又爽歪脑袋了?”广胜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老歪坐下。
“歪脑袋的都厉害!”老歪摸着脖子笑道,“没听说吗?十个鸡芭九个歪,一个不歪做大官儿,咱这叫风度。”
“坐下歇歇。”广胜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沙发上,“美女呢?叫过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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