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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童 作者:幻影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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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中的声音充满戏谑的愤怒,低压的火花从那看似平静的语气里丝丝迸发,局势扭曲成看不清结论的状态,这时的十三,突然漫漫笑着,昂然挺直了一直佝偻的脊背,浑身骨节间,爆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炸响!
36 此情可待成追忆
〃玩乌鸦的花大少爷,我与你,似乎也有好大一笔帐得算一算。〃段非不急不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月娘在此刻眨眼,被一片阴云遮挡了容颜,仿佛是在他的宝刀弧月跟前羞涩于人,悄悄地掩去了半侧面孔。
他的弧月,鞘也弯弯,刃也弯弯,充满了决杀的风情婉约。他的刀鞘上并没有血迹,像极了他的人永远那么风尘,却又永远那么飘逸,点尘不沾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他的刀。
他身上的气息,与十三截然相反,清净而干爽,即使他同样也负了些不轻不重的伤。
〃你没死?!〃无是的问题显得十分无稽,因为那个在他口中已经死掉的段非,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但他不得不问,就像无命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一样!
〃我为什么该死?〃段非喃喃自语着,目光与挺直身躯的十三轻轻交错,两人莫名地一笑,十三突然掀手扯掉自己身上的衣。
那血色的外套下面,是鲜活而灵动的肢体,交错的十六道伤痕新鲜赤红,却并没有存在于任何一个要害也不知是十三技巧地避开,还是段非有意为之。
那些伤口,无法造就那么多血迹!
〃这些血,只是林子里的乌鸦的血。〃将外袍甩到无命身上,十三笑一笑:〃会借尸还魂的人不止你一个,我早跟无命说过,人不一定要会打算盘,帐目放在心里,同样也可以一笔一笔地算的!〃
〃你怎么可能没是死!?〃无是还在较劲!他仿佛百思不得其解,两个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的情敌,怎么可能放过那生死相搏的机会?!除掉任何一方,都可以功成名就,同时还能得到拥有无命的机会,怎么可能眼睁睁放手?!
〃你不知道?〃段非有些惊讶,反问道。
〃你还不知道?〃十三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意外的是,连无命也喘息着站了起来,裹紧十三的血衣,冷冷地残酷地笑。
那笑更像是心寒!
很鄙视,却又寒心!
〃第一,我们决斗不是为了找死,也不是为了让对方死,我们只是想活下来,活得更舒服些。〃段非笑意盈盈,抱着弧月,摇了摇头。
〃第二,因为他们都不是傻瓜!嘴里说着别人傻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傻子!〃无命挺起胸膛,寒视着曾经熟悉信任的兄长,眼波里,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亲情。
顺了顺被乌鸦血淋得湿漉漉的长发,十三哂然叹息:〃还有。。。。。。也是你最失算的地方!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找段非对质?〃
〃对质?!〃无是那舍我其谁的气概,在这一瞬间,全盘瓦解开来!
〃没错!连小孩都明白的,谁是谁非,总要对质一次!你认为我和段非水火不容,所以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我们一见面就会二话不说地干起来。你假死那招的确很绝,我原本也以为你死在段非之手只可惜,我这个人就算是死,也喜欢做个明白鬼!〃
在与段非交手的最后那一刹那,也就是彼此拿出全部绝学互拼之前,段非提了个问题。
临死前的最后一问。
'你为什么要用武器?'
抛弃了一贯的宗旨,实在不像十三的作风。
'因为我希望活着去见他的人,是自己。'
其实十三没有抛弃什么。
规矩是人定的,谁也没有权力要求他用什么样的方式求存!他的目标始终还是一个,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而他活下去的目的,是为了再见那个‘他'一眼。
也许不是爱,也许也不是牵挂,也许更不是内疚。那只是冥冥之中,内心里一点点小小的反叛。跳脱了以往‘生存'的框架,‘见他'成了最重要的目标!见到以为,也许什么事也无法做,什么话也没法说,只是见上一面,再见一面,能够永远地见着他,那就不是遗憾!
他跟段非,很像。
所以,十三回答了段非的问题,然后,他也提出了最后一问
那个问题,即使是事过境迁,段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在那种全神贯注的场合,十三怎么还会有余暇去思考那看起来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
因为那个问题,实在太突兀也太无稽了!
比起生死决斗来说
'当时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凤鸣城?'
行踪飘忽的十三,与游历天下的段非,要怎样才能撞到一起去呢?
没有十分有力的契机,这两个走着完全不同道路的青年高手,要怎样碰头?即使碰到一起,又怎能确定跑江湖的十三会接受武林新秀段非的挑战?!江湖与武林性质迥异,连高手榜的排列条件也完全不同!没有确切的条件与报酬,要想江湖人对谁拔刀相向,比叫江湖人放弃赚钱还要困难!
战斗并不是为了乐趣。
这便是江湖与武林的差别!
所以,当时的段非会出现在凤鸣城大张旗鼓地扬言挑战折枝堂的十三,仔细想来其实那是很难实现的一件事。因为段非和十三,根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即使段非有心挑战,十三也会因为缺乏理由与酬劳而高挂免战牌。
但这件事偏偏就实现了!
后来的事情经过,每个人都有亲身经历的感悟,但这个稍微细想便有漏洞的地方,却瞒过了花错,瞒过了无命,瞒过了诸葛先生,瞒过了丁四海等等一票老江湖!
惟独十三凭借那野兽般的直觉,从花无是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感到了一点点不协调!
这一点不协调之处,成就了后来的更多变数,十三死也要明白这个造就往后变数的‘不协调',到底是哪里不恰当!所以他问,然后等着段非答。
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决斗前的问题,两个男人都没有保留,段非面对十三的问话,显得异常错愕,浑身充盈的战机迅速下降,因为他实在不懂,为何在这里,在这时,会被这样问?!
'我只知道有风声说,段非会在凤鸣城与折枝堂的十三决一死战,所以我这个还在三峡淘浪捉鱼的段非,只好快马加鞭地赶去那里吹沙子了。'
然后,十三突然发笑,笑得快流泪!
一个没有泪水的人,突然想哭得很,偏偏又哭不出来,那脸色自然是很难看!
然后段非也笑。
笑得也快流泪!
只是段非想哭的时候,偏偏喜欢喝酒。只可惜那时没有酒,一个想喝酒的酒鬼遇到没有酒,那脸色也同样难看得紧!
然后他们一同倒下。
直挺挺地,像用光了所有力气,像玩累的小孩一样,双双向后一倒,倒在土坡的草地上,死气沉沉地望着遥远的苍穹,半天发不出声音。
那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很多事。也许,就是因为他们都能在同一时间领悟,所以,他们觉得决斗本不应该有。
〃我已经领教过折枝堂的十三的厉害了。〃半晌过后,段非才一字一顿地说。
〃我在凤鸣城也已经和段非打过一次了。〃十三慢吞吞地接着道。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打?〃
〃是啊。。。。。。我们为什么还要打?〃
他们都没有吃得太撑,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干?!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小气吧唧的男人,事实上他们俩同样有些视钱财如粪土的恶习可他们却都不是那么喜欢被人设计、陷害、还要白给别人便宜!
他们都是聪明人。
只有聪明人发蠢的时候,才会显得特别苯!
当然,发蠢的聪明人一旦发现自己在犯傻的时候,也可能会突然变得更聪明!
所以,那一瞬间,在那片寂静的山坡上,他们让彼此都或多或少地受到点伤害后,才恍然大悟,他们不是敌人。。。。。。
他们已经明白,所以得把拳头和刀尖对向彼此共同的敌人那个愚弄了自己、欺骗了自己、陷害了自己的敌人
〃带他走吧,我随后就到。〃闲话已经不提,十三的脸上撤去那懒洋洋的笑,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看也不看无命,对段非冷冷道。
他们都受了伤。而花无是还正值颠峰状态,与其三个人都死在一块儿,不如换得某个人的存活。
他想起那个老是叫他‘兽儿'的女人。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在最后要骂他,把他赶走!
他突然就明白!
〃不。。。。。。我不走!〃拼命摇着头,无命惊惶地尖叫:〃我不走!〃他留下来并不会得到好处,但他却不想走!仿佛此去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他脚下恨不得生根!
〃我也不想走。〃段非也摇头。他很大方,的而且确。但并不代表他的肚量跟他的酒量一样大!他也不想放过花无是,很多时候,报复的确不能创造什么,但更多时候,没有报复会让人无比痛苦遗憾!
刀是用来杀人的!
不杀不足以解恨!
不亲手杀更不解恨!
不亲眼看到仇人被杀更加不解恨!
〃叫你带他走!快滚!〃第一次,十三的声音以怒吼的方式传出来,那是一种石破天惊的震撼!至少对在场的两人是如此。瞪着段非,十三的眼里明明燃烧着火焰,看起来却是那么温柔的颜色,无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突然扯起十三送他的丝带,胡乱绕在脖子上,嘶哑地说着:〃我恨你!知道吗?!我还是恨你!只要你让我留下,我就原谅你!〃
不要叫他走!
他生怕这一走便再也看不到他!
但他却总是不看他,这一刻,他竟再也不看他!?
而就在此时,花无是的身形突然一动,幽暗中衣袂翻飞,动作的残影一晃而过,像利箭一般冲向窗口,十三箭步上前,却被对方震破窗户的气浪弹开,花无是竟逃了出去!
〃追!〃无须言传,十三与段非双双要追上去,无命却大叫一声:〃不要!〃
〃为什么?!〃段非愕然,而十三则默默地停下,黝黑的眼瞳盯着无命,木无表情。
〃他一定是赶去南山!〃无命裹紧手足道,脸色苍冷地道:〃之前他不在意乌鸦的生死,是因为他十拿九稳会重新入主折枝堂,但现在却发生变化,他不能再回去了,自然会舍不得原来跟随他的乌鸦!〃
就像一个原本只有一碗白饭的食客面前,突然多了一份鱼翅,他自然会舍弃白饭去吃鱼翅。但若后来发现鱼翅是别人叫的,不是给他的,他就只好回头去咽自己的白饭!
〃南山?嘿。。。。。。那也是自找死路,对吗?〃段非冷笑着,看向十三,突然上前拍拍后者的肩膀道:〃别想了,南山那步棋也是你先布下的,最后赢的还是你!无命都在跟前了,你还磨蹭什么?!〃
〃你不理他,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压低声音,段非出言恐吓。虽然他眼中的失意是那么明显,但却表现得异常轻松肆意。
他的话,让十三微微抬起头,凝视着无命那惴惴不安的眸子,他突然露出一抹涩涩的笑,走上前去。
〃你不希望亲手杀了他吗?〃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好吗?他。。。。。。其实是我的哥哥。。。。。。〃
其实是自己的哥哥啊!
怎么可能会毫无芥蒂地说出杀亲的话来?就像爹爹说的那样,世上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自己人!
但。。。。。。说着这样的话的爹爹,最终却不是死在叛变的神行太保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下!
他却依然相信爹爹这句话。
或者说,他宁愿相信。
勇敢一点,他牵起十三的手,那修长的骨节上满是淤血伤痕。爱怜地抚摸着,无命哑着声音:〃带我回去好吗?即使我恨你,也带我走好吗?你欠我的,不是吗?。。。。。。你不还给我,我会记恨的!你知道我会算帐的。。。。。。我会记着,一辈子都记着。。。。。。你欠我。。。。。。你要还我的!〃
他的手,放在十三的掌心,像一片莲瓣。他很想放得久一点,其实一直这么想。只是太多东西充斥了他们彼此的世界,为何就无法更单纯些呢?
他始终是算计着人的。
绞尽脑汁地想要困住他,绑住他,不让他一个人走!有些话当在心里就好,只望他能明白,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无命决心不再哭泣。
哪怕。。。。。。
他下一秒会立刻甩下他的手,然后追击而去,他都不再流泪!
〃知道了。〃
知道了。
哑哑的声音,低沉地蔓延开来。没有挣开,反而更加紧握!执起无命的手,十三看向苍茫的夜色,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回去。
他其实没有特别需要回去的地方。
折枝堂从一种权力欲望的象征,在他的心里,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责任的代名词。
他回折枝堂,与无命回折枝堂,意义完全不同,但他选择了一起回去。
掠夺者和仇恨的债主一同回家,这似乎过分无稽,但那一刻,就如段非所说无命已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选择已经不多要么留下无命,要么,便是失去他。。。。。。
当三人穿过郊外的破落民居,接近一水城城墙的时候,段非与十三齐齐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天空的一侧染上绯红的彤云,那耀眼的红光,实在不像节日里的庆典
〃怎么回事?!〃段非沉声低叫,按住刀柄。北方的夏日依然天干物燥,城内喧嚷拥挤的声音里纷纷纭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急!
〃那是火吗?〃无命惊疑不定,他看到城门外竟守着不下四十人的小队,城内喧嚷不已,城门却严缝密闭,守城的官兵严阵以待,太不寻常!
空气中,突然酝酿起一丝末日的硝烟气息!
〃这一水城的晚上是这般模样?〃段非难得地还要幽上十三一默,只是目光扫到十三那冷峻的脸上后,尾音自动消失。
〃不对!那火光是在折枝堂的方向。。。。。。〃低沉沙哑的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烟熏火燎气,瞪着那漫天的火光,听着城内百姓的尖声呼喊,像是一道白炽的光芒突然打入脑海,十三的身体瞬间僵冷!
那绝对不是战争!
北方边城最害怕的战火,并不是西边那火光的注解!
北方蛮夷来袭时,城门后门会大开,疏散百姓,而不是现在这样紧闭城门!
〃十三。。。。。。?〃无命也惊疑不定。
'该死!每年都省不下的‘秋风',今年竟然不要了!'
那时,在无命的房间里,被退回来的金银,怎么就没有引起自己足够的重视呢?!
在花错时代被一再提及的问题,为什么他就没有把这件事想透呢?!
狗咬狗,一嘴毛!到最后得利的人,难道不是朝廷吗?!
〃十三!〃段非适时地拍拍十三的肩膀,将三人的位置挪到城门外的小杉树林中,竖起一根食指嘘了一声:〃有人!〃
城门外的确有人!而且就藏身在小杉树林中!一阵西西簌簌的声音响过,两道身影朝十三他们逼来,段非沉声喝道:〃谁?!〃
〃十三哥,是我!〃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年从树丛中矫健地跃出,两眼炯炯,脸色却是异常的败坏,身后跟随的清癯老者也是须发蓬乱,一身烟尘!
〃小九?!〃此时看到重九,十三心中已明白八九分,而少年藏不住事,竹筒倒豆,恨不得把一切重现
〃十三哥!折枝堂完了!〃
〃啊?!〃无命险些厥过去!父亲的折枝堂,在重九的话里,就两个字完了!?
〃甲申两字按您吩咐的时辰,刚刚离开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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