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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柳湖侠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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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些时睡醒,眼还未睁,闻得室中有人说道:“这位客人,我们客气,好心好意和他交朋友,他却不客气,满室搜索,那石乳玉液,竟失去了那些。如服下去,算他有此福缘,也还说得过去;如是失手糟蹋,才可惜呢!”赵霖一听说话的正是韦莱,心中大不是意思。又听出所服石乳大有灵效,便暂装睡不起,听他还说什么。
随听嵩云在旁接口道:“你看灵泉满满,并不曾动过。必是他身上毒气将要化尽时心烦口渴,想找水饮,无心发现,先听我说过石乳灵泉之异,恐无心吃了些。我向来行事并不怎疏忽,都是你不好,要把灵丹许与阿雪。我不肯吧,使你失信;如给它两粒,又想起青衫老人上年所说的话,少去两粒便要少了一层预防,未免担心。你又直催起身,我本想看婴儿去,几面一凑合,一时疏忽,只欲盘算未来,忘却灵泉是在石瓮之内,这里向无外人足迹,大家把水取惯,没想到他外人初来怎会得知,竟未告他放水之处。等到大世兄问我才想起,又贪逗弄婴儿,以为这人聪明,目下甚好,就不明说,也可想到,当时一懒,便未回头,才有此事。这番情景,和他睡得如此甜适,定必服下无疑。这石乳玉液,虽还比不上青衫老人所说灵石仙乳万载空青的灵效,但也算是人间至宝,为修道人最珍贵的灵药。功能明目驻颜,轻身益气,得享修龄,非同小可。一两滴已大有奇效,他服了这么多,得益自不在少。还有此人心地颇好,当时渴极求水,偶然发现,未暇计及别的,这还不去管他。最难得的是人口之后,当时发生灵效,休说常人,如换他那姓朱的同伴,定必推说渴极无知,把它吃光,一点不留。玉瓶本小,装得不多,好些皆可藉口,岂不乐得享受?他却并不自私,先当和水一样,拿不定能吃与否,试尝了点,始而凉极,不敢造次。一会神清气爽,不但毒去复原,并还心智灵明,体力大增。知是石乳灵效,误服了主人珍物,反倒惶急起来,一点不为自己打算,忙着放回原处。他醒后必定愧悔,我们不可提起,只作不知便了。反正昨日娘见他们人品不差,原说连乔功力尚差,如不能将人救醒,只好将石乳舍上三滴,只没想用这么多罢了。他如自私,将它全数服完,我们用断了种,再取得费多少心力?爹爹回来,拿什么交代?再者,他非修道人士,服下后不知运用,结局虽然一样的好,刚服那几天怎能禁受?还白白暴珍了这等天材地实,那才叫人干生气,说不出口呢。”
韦莱道:“话虽如此,娘知道也必不快,大世兄更要见怪。偏生娘对赵兄大有助益,事前知道,未必肯再尽力,岂不把这千载良机错过?我们既想和他交友,理应为他担待。
莫如暂时隐起不说,等娘向他指点完了门路,传授本门心法之后,再由我一人,出面认过,你看如何?”嵩云仿佛微愠道:“这样也好,你叫师娘,老是娘呀娘的。幸而室无外人,赵兄就醒,也不知就里,要是七妹在此,岂不又被人笑话奚落?再这样,我不理你了。”韦莱慌道:“姊姊莫生气,我是无心,随口说出。”嵩云道:“明明有心,还说无心。真如无心,岂不随便当人乱喊?更是该死!”韦莱忙道:“那决不会,从此留意就是。”嵩云道:“其实有什么呢!我们不过情分较别的同门深些,又经爹娘当众说过,彼此发情止礼,.问心无愧,何况还想同修仙业,永葆青春。我们自有道理,怕着谁来?不过耳根不净,讨厌罢了。赵兄既服灵药,也须午后才能出见阳光,何况未醒。
我们等那姓朱的复原,再来唤他相见吧。”说罢,便听二人一路说笑,走了出去。
赵霖这才知那石乳竟是道家视为至宝的灵药,怪不得服后便觉神智清醒,烦渴立止,不禁又喜又愧。暗忖:“听二人语气和昨晚相见时情景,分明是一双爱侣。记得初遇嵩云时,见其芳姿玉艳,惊为天人。且喜语言举止,处处小心,并无失礼之处。如换人虎二弟,似这等深宵暗室之中,独与绝代玉人挑灯夜坐,对方又是倜傥大方,无丝毫小儿女羞涩情态,人非大上,孰能忘情?纵能以礼自持,心中也不无遐想。诚中形外,言动稍欠庄重,大则贻误全局,小也本身闹个无趣,岂不丢人?”他心念才动,忽想起嵩云语气,对于人虎独有微词。朱、王二人原是嵩云照料,都是初来,何以如此?莫非人虎少年狂妄轻薄,积习难改,今日醒来,有什么失检之处么?他心里一急,当时便恨不能寻了去。无如自己睡前也作了不可告人之事,就韦莱、嵩云能代隐瞒,丈夫行事光明,敢作敢当,也无令人代己受过之理。少时见了主人,自行检举,还不知能否免于难堪,如何又去乱闯?就有什事,已成过去,无法挽回,暂时仍以遵照嵩云所说。过午起身为是。
赵霖知天尚早,连日不曾好睡,又遇到昨日奇险,意欲再睡片刻,索性多养一会神也好。本想再睡些时,哪知服了灵药之后,不特毒尽复原,井还体力大增,心智灵明,精神甚是健旺,如何能睡得着。加上心念朱、王二友,渴欲一见,思潮起伏,终难入梦,勉强合目养神。
赵霖待有半个多时辰,忽听洞外异声大作。先是一片乌鲁和鸣,杂着几种从未听过的鸣啸之声由远而近,自空落下。跟着又是一片猛厉兽吼,只听出中有猿、虎,别的通听不出是什野物,互相呜啸吼叫,震撼空山,齐起回应,林木萧萧,声如潮涌,势极猛恶,闻之心悸。约有半盏茶时,忽又听连乔震天价轰的一声怒吼,杂着两声银筝,群响顿息,犹有余音,荡漾空山,半晌全止,重归静寂。赵霖因守嵩云过午始出之诫,心虽惊异,并未起身出视。过有不多一会,先听有两少女在洞外说笑,语声隐约,听不甚真,但无嵩云在内,疑是嵩云所说七姊。
正寻思问,忽听少女一声呼斥,紧跟着一声惨叫。听出那声音正是同来好友朱人虎,关心过切,不禁大惊。声才人耳,也没往下细听,慌不迭纵身下地,匆匆登鞋,连忙赶出一看。见离门不远,站着两个玉腿裸露,周身珠围翠绕,光艳照人的妙龄女子,正指着一株大松树上笑骂。树枝上有两只比人还高,似猩似猿,通体白毛如霜的野兽,各用两只后爪倒挂在树枝之上,前爪将朱人虎手足分别抓紧,各闪着一双通红火眼,注视下面二女,好似待命而动。朱人虎虽然不再出声,但已疼得牙关紧咬,面如白纸,似己尝到厉害,丝毫不敢挣扎,负痛强忍情景。赵霖血性,虽看出那东西爪利如钩,猛恶非常,难于抵御,无如为友情切,由不得急怒交加,百忙中回手一摸,兵刃暗器已在昨晚被人解下,当时怒火上攻,无暇再计利害,刚喝一声:“畜生敢尔!”未及上前,倏地一股疾风由斜刺里飞来,耳听:“赵兄不可妄动!”同时人影一闪,便有男女两人落在面前,正是韦莱、嵩云一双爱侣。那树上还盘踞着一个未动手的黄猩也已飞落,被嵩云挡住喝道:“这都是我家的客,你们待要怎样?”黄猩闻言,怪啸了声,便自纵退回去,另两少女也指着树上两白猩喝道:“主人讲情,还不放下!”两猩前爪一扬,便将人朝赵霖抛来。
赵霖连忙一把接住,看出朱人虎已不支,恐他难堪,忙喊:“多谢韦兄、云姊!”
转身便往里走,刚把朱人虎放向榻上,忽想二女有“主人讲情”之言,适又闻得禽鸣兽啸,必是外客,带的怪兽前来。朱二弟不知何故,将人惹翻,才有此事。那么高大猛恶的猴形怪兽,自己屡世山居,日常冒着瘴雨蛮烟,在草莽未辟的深山穷谷之中游猎来往,似这等怪猿恶猩,尚是初见。且喜主人赶到,才得无事。人虎本领颇有根底,却只一照面,便被擒去。照那情势,自己就有兵刃暗器在手,也决非其敌。事后想起,好不惊愧。
细看人虎闭目不语,只是叹气。被抓之处,筋肉红肿,凸起了好几条,一身武功,并无用处。且喜未受什别的伤。赵霖一摸衣袋,治伤膏药尚在,便取了几张出来,分别贴上。
知他好强,伤还未愈,不便盘问细说。欲向韦莱、嵩云道谢,并间起衅之由和那怪兽来历,到底是曲在人虎,还是二女率兽欺人?略微安慰人虎两句,重往外走。
赵霖出洞一看,就这来去匆匆,不到盏茶的工夫,嵩云和先见二女,连那三只形似猩猿的怪物,已不知去向,只韦莱一人在峰下取水。洞外本是四山环绕的一片盆地,一眼看出老远,三人三兽竟会走得如此快法,心中大是惊奇,方想嵩云曾有过午始能出见日光之诫,照日色只是辰已之间,自己和朱人虎俱都犯了禁忌,不知有害无害?韦莱已用一陶器接取新瀑走来,见面笑问:“赵兄,你那贵友受伤可重么?见血没有?”赵霖答说:“多谢韦兄。敝友只被抓之处红肿,未受什伤,也未见血。似此猛恶东西,初次遇到,可是猩猿一类么?”韦莱答道:“不出血还好,否则又要麻烦。贵友实太冒失,性情心术比起赵兄、王兄,也相差天地。他无故生事,将这两个女魔王招恼。如今虽经云姊劝走,事情还不一定算完呢。他今日一早,人刚回醒,一开口,先把云姊得罪,讨了个没趣,想不到一会又惹出乱子。天底下竟有这么荒唐的人。”
赵霖闻言,又急又愧,明知丢人必不在小,其势又不能不问明,以便应付。想了想,答道:“愚弟兄三人,实是初入仙山,受伤昏迷,行事荒唐乖谬。即以昨晚而论,已承灵云姊指明,实有云泉可饮,竟不知仔细寻找,误把石乳吃了一些。入口才知是灵药异宝,已经无法挽救。除向主人告罪外,别无善策,愧歉万分!不料敝友又复无知生事,真教人无地自容呢!”韦莱笑道:“赵兄真个光明,贵友如何能与你并论?以前我们不知,就今早到此时,这两件事而论,青衫老人恐见不着呢!本是云姊逼我取水,为他和药治伤。既未见血,已用不着。我也不愿与这等人交往,我们就这里略说大概吧。”赵霖含愧应了。
韦莱继道:“石乳固是奇珍,除家师自用外,原也留以救人。赵兄误服,乃是命中该有这场机缘。况又光明无私,师娘知道,决无见怪之理。只是日前闻说玉龙山绝顶仙猿寨,龙家姊妹兄弟多人,至迟今早要来拜望师娘,讨取灵泉,酿酒和药。他们原是土著,老寨主在七十年前为人义气,天生武勇,力大无比。彼时一般土人多喜掳劫汉人,生吃人肉。他因受一异人点化,于一年内,连制服了七十四种山寨,立下禁条,改去食人肉的恶习。他又为那异人采取到一种极珍奇少见的灵药,因此得了好些传授和好处。
异人又为他在玉龙山绝顶,择到一处风景最好,气候温和之区,建寨隐居,常年享乐。
那地方人迹不到,他们也轻易不肯出山。就出山也是三两人扮作寻常边民,往城中走动,稍住两日,即行回去。所有子孙,个个本领高强,更养有不少珍禽奇兽,厉害非常。他们每次出门,全听老寨主告诫,向不生事。无如都有一点奇特性情,喜怒难测。女的个个美貌非常,有那倒媚的人遇上她们,误把瘟神当作女菩萨,上前戏侮,当时她们只避开,并不计较,事后休想活命,但喜有骨气的硬汉,也有临时被她们相中,带回山去做夫妇的。情爱却也专一,只不轻许男的回家罢了。
“我们原是打出来的交情。因云姊有一次说她们长得美貌,此间灵泉所和灵药,有润肤驻颜之功,她们便向灵姊讨取。师娘知道有好几种珍药俱产她们山中,绝顶所产尤有奇效,上次云姊和我即因采药与她们相打,便令云姊告知,彼此互易。后来索性连药方也传与她们,由其自行调制,倒也相安。家师前年偶和青衫老人谈起,互相占算,算知来往密了,并非好事,于云姊也有不利之处。果然不久便发生了一件事,由此和她们疏远了,云姊和我轻易不去,她们也只每年制药取水来上两次,表面还好,实则彼此都有一点过节。最讨厌的是她们难得大举出山,借着取水是件大事,得有老寨主的允许,一来便是好些人,并还把飞的走的带上一大队,闹得兽蹄鸟迹,到处都是。内有两种恶畜更爱生事。这次大师兄收伏连乔,也为准备对付这群畜生之故。不过龙家子女也颇有两个和云姊交好的,不能一概而论。
“这次我们得信之后,知她们来时声势甚大,恐把来客惊动,好奇出视,双方相遇,或是话不投机,或是畜生惹厌,生出事来,先往后洞分嘱朱、王两位。王兄人甚端谨,自无话说,躺在床上,静等过午与你见面。姓朱的见了云姊,竞当刘阮误入天台,开口便错。云姊懒得理他,出来寻你,发现石乳少去一些,你还未醒,谈了两句走出,龙家姊妹兄弟等十多人已经来到。那过午始能出见日光,以及昨夜别时对你所说无论有何异事不可过问的话,实力龙家要来,防生枝节。欲俟过午,来人已经安顿,再引你们去见师娘,便不致撞上了。哪知贵友依然惹下乱于。
“那两少女一名月姑,一名巧姑。一个二十三岁,一个十九岁,是同母姊妹,情分亲热,形影不离。山民多是早婚,只这二女年长未嫁。她们有一姊,丈夫是个不第秀才,因此二女从小染了一点汉人气息。听二女平日口气,并非不嫁,只想嫁一个文武双全的汉人。她家女子,全是招赘,一经成婚,终身住在她家。就算夫妻情厚,瞒着老的回乡一行,也只去往家乡,略微祭扫,或是省视父母家人,住上十日八日,便须回转。女的更须随在身侧,寸步不离,仿佛男的卖身与她,行动不能自主。尽管衣食无忧,享受也好,稍有志气的男人,自然不肯。他们和别的山民不同,最忌同姓为婚,血亲犯好,立时处死。二女还有几个姊妹的丈夫,多半是藉着出山之便,或往别的土著部落中趁墟寨舞,掳掠勾引了来,各族都有。月姑姊妹自视甚高,寻常汉人看不起。又因为老寨主之诫,防因美色生事伤人,轻易不大出山,机缘更少。所以耽延至今,尚无婚配。
“大约你那朱朋友,在洞内闻得禽兽吼啸,出洞探看。恰值他们带来有三个白猩子,这东西性野猛恶,爪利如钩,力大无穷,性更灵巧。因上次来过,知道门前两株古松上面结有不少松子,又爱饮那瀑布下面的灵泉,一到便背了主人,偷偷赶来,想要吃喝。
二女倒是好意,防它们争食,犯了野性,自相恶斗,毁损景物树林,又恐撞入洞内,乱翻东西,别人制它们不住,特地亲身赶来,迫令归队。到时见白猩子只采松子吃,并未胡闹,也就听之。本意在洞外流连一会,再行带走。没料姓朱的走出撞上,见二女长得好看,极似山中山女。索性说汉话,也好一些,上来便用土语调戏,当作此间主人,问早来所见女子,如何着的是汉装?二女先当是我们自己人,还不好意思发作。后来听出是外来的,连云姊姓名俱不知道,又那么随口狂喷,偏所说的又是一种下作土语。未了竟说他家广有牛马田业,珍珠宝贝,如何好法,自身如何有本领,要二女随他回山为妾,一同享福。二女听他越说越难听,如换平常,早已怒发,下手要他命了。这次许是看在主人情面,并未出手,只用汉语怒骂:‘无知小贼,你瞎了眼么?’树上白猩子最喜捉弄生人,又通人语,早看出主人面色不快,跃跃欲试,想要讨好。可笑姓朱的色欲蒙心,既未查看风色,连树上蹲伏着那么高大凶恶的白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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