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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童话[梁凤仪]-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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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佩瑜无疑是开怀的,她说:
“早业,汝母是个守信用的人。”
香任哲平在方佩瑜建立功勋之后即给予奖赏回报。她自承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
人们对恩怨分明有着很深的,或是一厢情愿的误解,以为但凡有恩或是有仇,就非报不可了。
他们并没有追究探索恩之所以生,仇之所以结,责任在哪一方面。
不是凡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都应该得直的。
香任哲平犯的这个毛病很利害,她无视因由,只争取成果,于是欢天喜地地带着香早源在身边,招呼亲朋戚友。
也趁这大好时光,让全世界知道香早源已然回巢,那姓叶的欢场女子从今销声匿迹了。
“恭喜,恭喜!”客人都这么说,“你家三少爷越来越醒目标致,难怪是城内的钻石王老五了。”
香任哲干笑得合不拢嘴。
她忍不任对香早源说:
“早源,你今天的确令我太开心了。”
“希望不只是今天。”
“对,对。”香任哲平亲切地挽住了儿子的臂弯,道,
“当然不只是今天了。”
今天的欢愉毕竟有限,一阵子就过。
未曾到入席,已经有极不痛快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酒店的宴客部经理李芷湄跟香氏企业的公关部头头何景生说:
“美国雅顿玩具原料与制造厂特派了专员来向香老太太祝寿,来人说给香老太太预备的礼物不适宜公开奉呈,故而租用了我们这儿的罗马厅,请香家的几位公子陪同香老太太到那儿去笑纳观赏。”
何景生立即就把这个讯息告诉香任哲平。
“要不要通知其他几位香先生陪你走一趟?”
“不用了,这儿还得有主人家招呼来宾。”香早源一跟在香任哲平身边,他这样说,香任哲平摆摆手,道:
“既是对方指名要他们也陪着我去接收这份礼物,就让他们也走这一趟吧!”
香任哲平出了主意,就跟香早源走向酒店大礼堂外去,刚好碰上了香早业与方佩瑜,她驻足,用一种特异的目光望了方佩瑜一眼,道:
“雅顿派人来送贺礼,这么大阵仗呢!我怕有什么意外发生了,你也一并跟着来吧。”
方佩瑜道;
“放心,想不出有何漏洞可言。”
“嗯。”香任哲平仍是沉吟。
“怕是你过分地兴奋而引致的不安而已。”方佩瑜微笑着答。
很多时,乐极生悲的心理是会得作祟的,她并不认为香任哲平要担这个心。
倒是战战兢兢地跟着香早儒后头走向罗马厅的香早晖,不住战栗。
“老四,雅顿不致于要即席擒拿我归案吧I”
香早儒没他这么好气,只忍不住塞他一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香早晖还是哭丧着脸,不置可否。
当香家各人推门进罗马厅时,都吓了大大的一跳。
回转身来,面对着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孙凝。
孙凝在以一对六,依然的气定神闲、和颜悦色。
只是她出现与求见的方式过分特别,以致于太有两军对峙之势,这令香家各人都起了不安。
此着尤其是有点像冒犯了香任哲平的威严似。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问:
“孙小姐,我不知道你已经转业雅顿。”
“并非转业,只是代他们向香老太呈递一份礼物而已。
但愿你接收这份厚礼之后,真正福大量大,福有攸归。”孙凝走前来,把一封公函交到香任哲平手上去。她就在香早儒的身旁挤过,连正眼都没有望他。
香任哲平拆阅公文,脸色微微煞白,阅毕抬头问:
“这是什么意思?”
“是雅顿玩具原料与制造厂同意以特惠的价钱,批准信联在番禺多制造三百万只雅顿注册了版权的玩具,这批玩具由日本百惠集团出资制造,交由中国西北共十一间电视台,转赠到祖国最穷困的山区去,让今年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贫苦的儿童可以获得一份可爱的礼物。日本百惠集团是我的老客户了,他们正要进军中国市场,广开连锁百货店,趁此机会向我们中国多所巴结,多作宣传,事在必然。况且日本人要打入一个市场,很舍得花钱,非常的旨在必得。通过西北十一间电视台联合赞助是次善举,办得一定会相当出色。为此我专程飞到美国去,请求雅顿以特
惠价钱把制作权批予信联,反正享用的都是贫无立锥之儿童,不会破坏市场,而可收宣传之效。雅顿是答应了。”
孙凝缓缓地走到香早晖的跟前去,说:
“香先生,你的这个慈善计划虽然设想出色,但总不宜先斩后奏,如果雅顿不肯追认,你这签批制作多三百万只玩具,是非常危险的行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香早晖吓得目定口呆,无辞以对。
香早业忍不住急急插口,道:
“孙小姐,你不必担心,我们并没有把你牵涉在案情之内。”
香早源也慌忙解释:
“孙凝,你并没有签发过任何加制文件给厂长,这是我所了解的。”
孙凝道:
“直接一点说,你们希望我置身事外,对不对?”
孙凝的目光凌厉地扫了在场各人一眼,再说;
“或者我是过分愚憨,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愿意负责。又或者你们看错了一步,一个胼手胝足、力争上游的职业女性,不会肯让她在工作上有任何败绩,信联的重组振兴,是我的责任,更容不了有人如此的作奸犯科。你们太心急了,待我离开信联之日,才耍你们的手段,肯定十拿九稳得多。”她走到香任哲平跟前去:“宰相腹内可划船,香老太太,只要你批准香早晖继续监制这批玩具,准时起货,送达西北十一个电视台去,就完成一项至大的善举了,有三百万个受惠儿童在我们国土之上会祝福你。我的好朋友庄淑惠负责联系电视台与日本百惠集团,她会帮你们办妥此事才移民加拿大去。”
“孙凝,你真棒。”香任哲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过誉了,香老太太。不单是相由心生,人的手段是否最终获得胜利,也在乎心术正邪。很抱歉,我在最后关头破坏了你们香家某些人处心积虑,计划多时的策略,令你们达不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永远不会被香家视为朋友。”香任哲平非常权威而肯定地说。
孙凝笑:
“有你们这起所谓朋友,我根本都不再需要敌人以磨励自己的志气了!”说罢缓步走到香早源的跟前,把一封信交回他的手中,说:“你在叶柔美家掉了的信,是香早业先生向雅顿告发的信副本。雅顿总裁托我转告,请你着力一点留意是否真有盗制一事,你们有了发现立即报告。香早源,以后小心点,不要掉了宝贵的文件,更不要掉了宝贵的人。当然,叶柔美比你我所能想象的高贵,这是始料不及的。,,
方佩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提住了孙凝的臂弯,说:
“孙凝,你听我说!”
孙凝使劲地甩掉了方佩瑜的手,道:
“小姐,你贵姓?”说罢,头也不回,就走出罗马厅了。
香早儒一直静静地观赏着孙凝上演的好戏。
他的心开始由彷徨而踏实了。这些日子来,他等的怕就是这一刻。
一直没有充分的理由,通过着实的事件去令他确信爱孙凝是应该无悔无憾的。
也一直没有一份支持去让他挺起胸膛面对母亲,作出至情至圣的交代。
如今,情势大异。他差不多耍为孙凝鼓掌喝彩了。
在世纪末的今天,能见着这么个不顾一切,甘愿挑战强权,宁可放弃幸福去要求还我公平的傻女人,实实在在的太可爱了。
如此难能可贵,往哪儿去找呢?岂容错过?
如果不是一头撞进来的何景生,报告了一个更坏的消息,香早儒肯定已追赶孙凝去了。
何景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走到香早业跟前道:
“香太太,香太太她……”
“哪一位香太太?”香早业问。
“你……你太太。”何景生的脸已是青红不定,口齿是越讲越不伶俐,道,“岑家小姐自杀死了。”
是从香氏大楼的四十八层大厦纵身下跃,粉身碎骨而死的。
跳楼自杀的人是如此的誓不回顾,决绝无情。
在於香任哲平拜大寿的一天,岑春茹以她的生命奉献,作为抗议。
香任哲平曾派人告诉她,在香家的地位将被取代,她可以选择不出席今晚的盛宴。
于是,她作出了选择。
警方把岑春茹的遗书交给她父母,遗书是这样写的:
“爸妈:
原谅我,因为我不知何去何从!
春茹。”
谁又在世纪末的今天真的晓得何去何从呢?
抵受不了压力者屈膝投降,宣布放弃。其余人等选择挣扎奋斗下去,如此而已。
岑春茹的死是街知巷闻的事,舆论的矛头指向谁,不言而喻。
方佩瑜跟香早业吵了大大的一场架。
方佩瑜双眼哭得活脱脱像两个大蜜桃,红肿得再见不到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香早业问:
“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要岑春茹站起来,不可以用生命去威胁我,这不公平。人人都得在生存的大前提下各出奇谋,胜者为王,她不可以逞一时之勇,纵身一跃,就让我背负所有的罪名。”
方佩瑜还是一边痛骂,一边嚎哭。
香早业无辞以对。他不是不明白方佩瑜的心情。
她要以自己拥有的一切条件去赢岑春茹,而不是要在她放弃一切之后,冷手执个热煎堆。这对方佩瑜是至大的侮辱。 且,舆论作了错体的判官。
如果方佩瑜在没有蓄意残害岑春茹的情况下,岑春茹的自杀,无疑是对方佩瑜有极大程度上的冤屈。
如今呢,岑春茹以最宝贵最有力的方式争取了群众的判辞,加诸于方佩瑜身上,使她与香早业日后的生活蒙上了永远的阴影。
她怎么会甘心?
她怎么会服气?
因为她功亏一篑,棋差一着,以致於进退维艰,聚散两难。
每一想到日后深长的日子比以前更难过、更不堪,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方佩瑜的眼泪就更汩汩而下。
她现在才知道有一些罪过其实是绝对不能犯的。
一时歪念,一次失足,就是万劫不复。
迷糊的泪影之中与无尽的悔意之下,她似乎看到了香早业低着头远去。
身畔还听到将是此生不绝的自己的饮泣之声。
当然,岑春茹的去世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反击。
不只对香早业,不只对方佩瑜,也对要向她负责的父母和白晓彤。
岑奇峰太太有丧女之痛,固然痛不欲生。她唯一的宣泄办法就是很认真地对岑奇峰说:
“我们离婚吧!只有以自我惩罚的方式去弥补我对春茹照顾不周的罪处,我才比较好过。”
岑奇峰没有立即回答,他明白其妻的心情,曾经为了争宠,她不顾女儿幸福死活,如今自责在所难免。然而,自己则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又如何可以推搪塞责了?他亦是隔了一阵子,才说:
“这不会是春茹的意愿。她一定希望父母重新再生活下去。为了纪念她,我们必须勉力而为。”
白晓彤从没有这么伤心地哭过。
当岑奇峰决绝地提出分手后,她自知无法挽回这段二十多年的关系,也没有意愿和志气去把它挽回。
不为什么,只为自咎,只为气馁,只为疲累。
挣扎多年,存之无谓,弃之可惜的一场雾水姻缘,一下子结束了,反而解脱。
白晓彤想,或者会有一天,当这些骤然而生的哀伤像厚厚的云层,被什么风一吹,散掉了,再见月明时,她跟岑奇峰又会聚合在一起。
人生的离散其实都只不过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迷醉与觉醒。
喝醉酒的人,清醒之后过一段日子,还是会再喝,重新酩酊大醉,又重新清醒。
现阶段,什么都不必强求。
懂得这条道理的人其实不少,包括香任哲平在内。
她只知长久以来,她都未曾清醒过,香本华的移情别恋本身就像一瓶烈酒,硬灌她喝下去,直至她酩酊大醉,胡作非为而后已。
或者,她太放纵自己,她根本不图清醒,喝醉了的人,太有借口为所欲为了。
甚至于如今的陷入困境,她依然无悔。
香任哲平当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跟前说:
“让香早晖过来对付我吧,我早晚要跟他清算这一盘累累的孽债。他不会放过我,正如我不会放过他一样。”
香早儒禁不住说:
“妈,不必在今日还要算从前的那笔旧帐了。”
“老四,你不用苦口婆心地劝我,我并不能忘记耻辱,包括孙凝的那番作为在内,请你谨记。”
“对,我会谨记,因而我要作出抉择。”
“什么?老四,你说什么?”
“妈,我发觉孙凝真的可爱。”
“嘿!”香任哲平干笑。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连老三前些时为叶柔美离开香家都是认真的,可是,现在呢?”
“香早源跟香早儒是两个不同的人,我踏出了香家,不会再回来。”
“你得慎重考虑才好讲这句话。”
“我是经过慎重考虑才讲这句话的,我始终爱孙凝。在我未踏出香家之前,妈,我求你一次,放过早晖,放过我,放过孙凝,放过你自己。”
香任哲平竭力的抑制反而益发满脸通红,额上的汗珠涌现,进流下来,在两颊上留下了清晰的汗痕,这教人看上去,比见到一个女人盛怒更可怖。
香早儒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各人就看到偏厅上出现了披头散发的胡小琦,抓住了香早晖的衣领,纠缠着一直走出大门去。
胡小琦嘴里完全是不干不净的说着粗言秽语,把香早晖骂个狗血淋头:
“你说什么要跟香家的人拼了,哟,我先就跟你算了这笔帐再说,凭什么要在大陆收起个小老婆来养了?我告诉你呀,香任哲平怎样对付香本华,我就怎么对付你!一代传一代,你毕生没有好日子过!”
吵闹的人与声音已然隐没在大门外去。
香早儒走前来,拿起香任哲平的手,亲吻一下,再放下来说:
“妈,你恕我直言,香早晖老早已在你悉心培育之下有他极多的遗憾,你何苦迫人太甚?只一个胡小琦已经可以泯尽恩仇了,一个不得体的女人有本事摧毁男人的一生,这也是我需要牢记的。妈,你可知孙凝并不需要求证自己的清白,被害人始终只是香早晖,孙凝之所以不置身事外,是因为她善良正义和勇敢,她甚至不为争取我而留给自己一条后路。你明白吗?”
香早儒没有把话说下去,他火速冲出香家大门,以行动表示决心。
那辆开篷的摩根跑车沿着山路而下,他一手按着转盘,一手按动手提电话,摇到孙凝家里去。
事不宜迟,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应该是醒的时候了。
香早儒握着手提电话,听到接通的讯号,一直呼呼呼地响。
没有人接听。是孙凝外出了。
她已经请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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