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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晓岚西域东行记 作者:陈继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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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取过灯,来到琴台,端坐在七弦琴偷,凝神片刻,似乎在把刚才的感情的波涛,平静下来。
然后,抚琴一曲:官商角微羽……
琴声清音逸然,如野鹤闲云,在万里碧空中悠然飞去;如一叶轻舟,在平静的湖水里,缓缓地荡漾;如露水凝成的滴滴露珠,在叶片上悄然地滑落;如看到…轮表里俱澄澈的皓月,刻挂在静谧的天字;如一个静穆出世的人,超然地面对暄哗而骚动的尘世。
无所求。无所恨。也无所思。
寰宇静极了。动都不动了。凝然了。声音也远去了。在天涯消失了……
仿佛是陶渊明的诗意:静寄东轩,悠然采菊。
蓦然,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拨弦,二阵地动雷鸣般的滚珠,火山暴发,晴空炸雷!
醉眠榻上的几位都惊惶地静开了醉眼,朦胧着看了看弹琴的陈白崖,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时,纪晓岚感到,他的这位白崖师,并非己超凡绝尘真正做到“知足”与“无求”。
日子长了,这些酒友们,又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到外面找个清静去处,仿槌羲之兰亭序的情景,曲水流觞,老夫聊发少年狂。
暮春三月初三,正是菊亭序会的日子,陈白崖放了纪晓岚等几个学子的假。一早,陈白崖就找出了方竹杖,那是陈白崖在作县令时采集到的名贵的方竹。白崖用方竹杖挑起了一只酒葫芦。葫芦里装满了酒。纪晓岚注意到,他的这位老师,出得门来,在生云精舍的墙上贴了一张酒壶标,走到胡同口,又在墙上贴了个酒壶标志,纪晓岚好奇,在后面蹑足跟了一段,发现陈白崖在转折处,又路口,一连地贴上了这酒壶纸标,还发现壶嘴总是对准着陈白崖前进的方向。他明白了,这是陈白崖在张贴标识,而壶嘴的方向,就是所指的方向。他跟出了村口,见陈白崖又在三岔路口的一棵枣树上贴上了路标。
纪晓岚顿悟。一个慧黠的念头升上心田。回到书房,也仿照陈白崖所剪的酒壶状,依样剪了十几只纸酒壶。然后,寻着酒壶的标记,一路追踪。出了生云精舍,转过胡同,又出得镇民这里是通衢大王。正逢三月初三,大王上人来马往。有骑着马去品尝一下“踏花归来马蹄香”的纨绔子弟,有扛着草棍,上面插满冰糖葫芦与糖山植的小贩,有骑着小骡子,骡背上放一块红布的走娘家的小媳妇,有背着香袋去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还有牵着匹瘦猴,在热闹处耍猴弄棍的卖艺人……一流人往镇外走,一流入往镇内流,春天给人们带来了生的气息。
纪晓岚也一路按酒壶嘴所指的方向走去,背后传来鸾铃声,有人骑马来,也在那里左寻右看找酒壶酒葫芦,骑在马上颇有些志高气扬、志得意满,他进士出身后,做了一任县令,又调升大县,以后又迁任毫州同知,雍正死后,在家候补。这个霍易书很有些矫盈,经常对陈白崖露出优越感。
纪晓岚准备对霍易书开个小小的玩笑了。这时纪晓岚正在三叉路口,在叉路口的一棵枣树上贴着那只酒壶标记,壶嘴对着右边那条通王,这是通往吕仙观的方向。他就将枣树上的标记揭下,从自己的袖管中取出仿照的纸酒壶,贴在枣树上,壶嘴的方向正好相反,指向了左边的小王,通往一片枣林。——河北献县崔庄一带多枣林,盛产枣子,又名献县枣。
纪晓岚闪在一旁,看一场好戏。
霍易书来到了枣树畔,这里三又路口,他从枣树上找到了指路的标记酒壶,壶口指向小王,就拨转马头,鸾铃响处,朝枣林小王而去。霍易书这匹马装饰得十分华丽,他的眼饰也穿得相当华丽,连酒葫芦也上了釉,还绕一绿飘带。他在走上左边小王前,先拧开葫芦嘴,喝了口酒,酒香扑鼻,葫芦里灌满了好酒。马刚在小王上走了几步,霍易书就东摇西晃起来,一场新雨刚过,田间小径十分泥泞。马蹄一步一滑,随时都得当心马失前蹄,看那霍易书一脸紧张,抓住缰绳,在马上晃荡得“如乘船”了。骄盈之气在脸上荡然无存。
纪晓岚看着霍易书一步一滑地走入枣林,正在得意自己的这个小小的戏谑,为陈白崖稍稍地出了口气,忽然,他感到不妙,只见他的父亲纪容舒,穿了便眼,骑一匹马,马鞍后也挂了只酒葫芦,正走近叉路口。纪晓岚要上去改变标识已来不及了。就灵机一动躲到这棵大枣树的后面。在树背面又贴了两张纸葫芦。
纪容舒已在马上看到了枣树上的酒葫芦标记,疑惑地朝枣林方向看着,纪容舒正要拨转马头,纪晓岚从树后出来,作了个长揖。
“你怎么在这里?”
“陈师放了我们的春假。”
“唔。”
姚安公不想把酒友们以酒壶导向,寻往聚会处的这个雅兴透露给纪晓岚,就说:
“今日,你外祖家人从沧州来游,早些回去吧。”
纪晓岚应了个诺。
纪容舒就提缰驱马往枣林。纪晓岚急忙问:
“爹,——有一事请教,不知这棵枣树生于何年?”
纪容舒在马背上斜身说:
“醴传是唐代的八仙之一吕洞宾所植,至今已有千年了。”
“听说这棵树生的枣子有股酒香味,因此又叫酒香枣。”
“是的。”
纪容舒又要转身驱马了。
“怪不得,——枣树的这一面还有人贴着酒葫芦。”
这话引起了纪容舒的注意,就绕到树的背后,果然又看到了两只标记,第3只酒壶的壶嘴方向,指着右边那条王。纪容舒在马背上然起三络清须,点了点头,然后朝吕仙观方向而去。
纪晓岚待纪容舒去远后,先校正了枣树上的标记,然后一路循标而行,直追踪到了吕仙观旁枣林深处的一座凉亭。纪晓岚远远的躲在一边,以枣树作掩护。凉亭中已有陈白崖、李露园、白如泉、姚仲璟、纪容舒,每人都轻装便服,以后又来了林叔同、惠如山等,就独缺霍易书。
每人都带了把酒葫芦,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这几位酒友又等了一会,见霍易书还不到来,大家就散坐在石桌周围,直饮得杯盘狼藉时,霍易书来了。一副狼狈相,华丽的服饰上沾了污泥与枣花,弄得衣衫不整,容颜猥琐。问起原因。还以为是醉眼朦胧中看错了路标,大家戏笑了一阵、哄笑了一阵,又责罚后来者罚酒三大献,以至霍易书后饮者反而先醉倒了。于是大家又一个个将葫芦里的酒喝个馨空,摇不出一点声来,狂呼长呼啸,放浪形骸,看不到一丝官场中人的严肃相了。这时八个酒友中醉倒了七个,惟有阵白崖一人独醒,这枣园中的凉亭也变成了醉翁亭。
纪晓岚庆幸自己从13岁到18岁的6年中,由陈白崖任教,学识有了精进。
他以温馨的感情想起了陈白崖,但又感到遗憾,他没有完成陈白崖的嘱托,他滴戌乌鲁木齐,离京之前,陈白崖曾托他到了新疆后,寻访一下白崖的哥哥陈白云。可是至今没有找到白崖的兄长。白云悠悠,不知飘向何方。
马蹄下的雪更深了。已到了雪岭的最冷的地段塞冰谷。这里阴风飒飒,风如刀剖,马鼻喷出的水气,溅飞到脸上,像飞来一粒粒小冰珠。
额鲁特突然勒住了马。
纪晓岚的赤骏马敏捷地也收住了足。
额鲁特用他双鹰眼示意,前面发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
纪晓岚拍马往前,看到在前边不远的雪堆中,长着一支状如洋菊的雪莲花。
一行人一个个禁声,悄悄地靠拢,他们连手指也不敢点划。因为只要指点着相告,这雪莲就会立即在原地缩入雪中,消失得再也没有踪影。雪莲都是双生,一雌一雄,但并不并蒂共生,也不同根。两花相距有一至两丈左右,——他们果然在两丈外,又看到了另一支雪莲。这雪莲长在深山的极寒冷的雪地中,然而性极热,物以稀为贵,也就成了珍贵的补品。于是,由额鲁特与额楞各带一人,悄悄地挖掘起来。
纪晓岚的心并没有栓在雪莲上,他看着西斜的太阳,感到危险的时刻越来越临近了。
纪晓岚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不知从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钻出了一人一骑。
这一人一骑是那么不协调,骑者是个巍巍然的伟丈夫,那匹骡子却瘦小得十分可怜。仿佛没有一点筋肉,只是副瘦骨的骡架,那四只骡腿,细得像螳螂足,似乎仅要用小铁棒轻轻一敲,就会发出骨折的破裂声。那个汉子却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这匹瘦骡上。
逐渐近来。那汉子身上的五官也很不协调。一只狮子般的大鼻子,一双细长的眼睛,一头白发,但眉毛又浓黑得像两把漆刷。看不出这人的年龄,是30岁,40岁?还是50岁,或者是60出头?整个形相让人感到滑稽,又让人感到庄重:让人感到好笑,又让人感到严肃。滑稽的鼻子,庄重的眉毛:可笑的嘴,严肃的眼。一头柔润的银发,每一根都像是一首银白色的诗,而这个人的胡子,却像钢锉的刺。白发是那样柔顺,胡子又是那么桀傲。一个是顺民,一个是叛逆。——仿佛把世界上最不协调的东西,都捏撮到一起了。
这个伟丈夫般的骑者眼看要把那匹瘦骡压塌了,但瘦骡举步却很轻松,那骡腿的弹性,得得的步伐,迈得很轻快,也很得意。令人想起明代大画家徐渭文长的那幅有名的《驴背行吟图》。这情景,使人的联想也倒了过来:也许那个伟丈夫不过是徒有躯体的空壳,而这匹瘦骡,或许是匹充满力度的神骡吧。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居然不留辫子。头顶上用一根玉簪绾馆住了银白的头发。这在大清皇朝,是属于大逆不王。这人右手执一拂尘,又像是个王教中的人物。腰间挎着一只偌大的葫芦,不知装的是水,是酒。
一大堆矛盾的物体涌向了纪晓岚。
走得近来,这汉子自言自语:
“大难临头,还有兴致刨挖雪莲……”
这时,额鲁特与额楞已先后刨出了雪莲。这两支雪莲通体发出灿烂的光。
“这是少有的好雪莲,来巧了来巧了……
只见这个骑在骡背上的汉子,用拂尘挥了两挥。两支雪莲就到了这人的手中。
“真是上好雪莲!”
周围的人还来不及反应,这人已将两支雪莲魔术般的纳入他的酒葫芦中,还振起葫芦晃荡了两下,一拍骡背就走:
“多谢了。”
脸上是一副调侃味。
额鲁特、额楞冲上前去,一个挥起日月斧,一个舞动钢矛,眼看就要砸向这人的头颅与刺向胸口,只见那人用拂尘一挥,日月斧被卷得脱手,又一挥,长矛又被拂尘卷去。额鲁特紧接着又是一箭,只见那人又用拂尘一挥,长矛与飞箭在空中相碰,铿然一声,一起落在雪地中。
玉保、刘琪也准备涌上去,纪晓岚拦住了:
“请问老丈尊侉大名?”
纪晓岚想这人武艺如此高超,决非寻常之辈。又弄不清其人是善是恶,还是少动兵戈为好。
“还是你聪明,不像他们轻举妄动,——留下点力气去迎接一场厮杀吧!”
然后一拍骡背哼着远去了。
白雪深处隐莲花,
云游四方走天涯;
去踪来迹如梦痕。
也寻天河洗尘沙。
纪晓岚听着,忽然顿悟,这人就是陈白崖托我的陈白云,诗的开头四句合起来,就是“白云去也”。纪晓岚立即催马追去,那骡那人已经没有影踪了……第七章 蛇岭遇险
蛇岭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险恶地段。
每处都可以伏兵,每处都可以施放冷箭,每处都可以纵火焚烧,每处都可以突袭围攻。
纪晓岚在马鞍上回过头,额楞正对着夕阳,那深陷的眼窝,像两汪血池,两点睛光冷冷地闪厌,如同蛇眼。这额楞与蛇岭倒是很相配的一对。
额楞与他的幕后人,就要在这里制造一片血光之灾。
险恶的地段与险恶的人是同盟。
纪晓岚自幼熟读兵书,旁通百家,一走入蛇岭,他就密切注意地形。
这里依山附涧,高林深壑,这是弓弩用武之地,——只要在密林中潜伏下一支弓箭手,在密林深处施放冷箭,就防不胜防;这里两旁谨木丛生,茅草相连,马行林莽中,枝拂马头,草没马足,这里是长戟与枪矛显威之地,——只要在路隘两旁,各伏上一支钩镰枪队,人马过处,从茅草中伸出钩镰枪砍断马足,再配以连环套索,马失前蹄,颠下马来,束手擒捆;山好蛇行,峰回路转,王如羊肠,曲折辽迥,一边高坡,一边深涧,这是滚木落石之地,——只要在高处垒起木石,待人马过时,从高坡上推下滚木落石,人马就被砸向深涧;前有高山,后有大水,这是围三逼一之地,——只需居高临下,三面围困,逼往水边,就背水一战;山顶有独树耸立,山下是沟壑纵横,这是声东击西之地,——只要派一哨兵在山顶树端市望,监视沟壑中人马所在这地或显示人马的隐蔽之地……
纪晓岚在马背上边走边看。
兵书上称为险地、绝地、死地在这蛇岭处处都是。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在蛇岭时时相遇。纪晓岚想起了三国时曹操在《孙子兵法》的《行军篇》中曾作过这样的注释:山深水大者为绝涧。四方高中央下陷者为天井。丛山若笼栅者为天牢。山如笼罩者为天罗。地陷洼湿者为天陷。山天一缝难过人马者为天隙。——这六种地形,在兵书上称为“六害”,应远避这“六害”。
然而,此刻,他们却钻入了这“六害”,钻入了蛇涧、蛇窝,钻入了蛇口。
夕阳把山染成血色。
这是个血色的黄昏。
他们都蒙在这一片血色中。
额鲁特在前边勒住了马。
这里是扎营的地点。
有一片可供马啃啮的草地。有一条在山石间呜咽的小溪。有一片可供架帐篷的谷地。
四周山峦起伏、曲折回环,他们的宿营地仿佛在盘蛇的中心点,一座山在近旁倏然拔地而起,形同昂起的蛇首。那溪水像是从蛇口流出的唾涎。四周的环形山,像巨蟒在收紧它那蛇身,压迫过来。
西边的天空是一片火烧云。
天在燃烧。
山在燃烧。
连树梢与草尖都发出血一样的光。连莽丛荆棘都笼着血光,像是一片燃烧的荆棘。
真是奇景啊。
他以前从未看到过这样壮丽的景色。他在山西当考官的时候,在福建任学政的时候,都在多山之州省,但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奇特的夕阳。居然山、水、草、木、石都像在燃烧,——也许,这是大自然预示的即将有血光之灾的先兆吧。
他下了马。马被刘琪牵去草地。
这时玉保又在准备晚炊。捡了些柴草,砍了些枯枝,架起了三詹叉,点起了髯火。这玉保又将那虎肉取下,准备继续消灭这余下的大半只虎肉。
额鲁特与额楞在架帐篷,两人互不说话,偶尔满怀敌意地对视一下。
那匹小黑大四儿,东嗅一下,西嗅一下,钻进树林中去了一会。从树林中出来后,就伏卧在纪晓岚的身旁,还兀自注视着那片树林。那片树林在蛇首山的左侧,与溪水相望,是个问杂林。有松树、白杨。怪树、苦李树等。其中以松树与苦李树最高。树顶筑着鸟巢。看那鸟巢的大小,似乎是那种大鹰与帕鸟的巢。
纪晓岚小时候也很淘气,虽然没有杜甫诗中所形容的“一日上树能干回”,但也经常爬到树梢,坐到那大鸟巢中。鸟巢是由鸟衔着一根根树枝架起来的。这树枝很柔,富有弹性。他特别喜欢在刮起大风时,爬到树颠的鸟巢中。大风起树枝摇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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