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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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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王大贵急叫说:“大狗熊他是个爱喝酒的浑虫,三杯落肚,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若叫他冲锋陷阵,刀对刀枪对枪的硬砍硬杀,他还算得一把手,若叫他进县城,使心计刺杀塌鼻子,那明明是送死,……要去应该我去!”

  “你们两位不用争,”窝心腿方胜说:“你们办这事都不适宜,甭说旁的,单就是城门口,你们就绝难带着短枪混进去。……我想,这事该由张二花鞋他去办,他多少有些武功的根底,一座城墙还难不倒他。再说,县城的各条街巷,地形地势,他都摸得很熟悉,我想还是由他去比较妥当些。”

  “我照办。”张二花鞋说:“请师兄立即着人接替我扼守小渡口,我今夜就动身。”

  “那就烦蝎爷罢,”窝心腿方胜说:“蝎爷可把你的人枪增防小渡口,我们就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做;不过,有两处地方还需得着人去连络,我想请大贵兄赶赴万家楼,把咱们的决定通告关八爷,北地有枪援枪,有粮援粮,不必多遣人来共死了!大狗熊您不妨走趟三河南,进大泽地,去告诉民军的彭爷,尽量收容北洋军的散勇——我相信盐市再有一场硬火,拚到咱们死光时,北洋兵至少也会有一半人携械开差的了!”

  集议的时间虽很短暂,但并不匆迫,一旦议决了以洋枪队死守盐市,以铳队和刀队北赴护送难民时,大伙儿面对着死亡,却都觉得心里泰然无恐无惊。

  珍爷默视着那只列满大小灯笼的长案,整条长案的边沿,都放列着与会人摘下的手枪、匣枪、攮子;有各号的左轮、八英、大马牌,有自来得和小虾蟆,有老二膛、头膛快机和新三膛,有双管猫头鹰和弯把半长筒独响,(*以上均为当时习见的短枪枪名。)这些枪支,在早先的日子里,有的是富商大贾用以防身的,有的是地方光棍用它混世的,有的缉私营官佐佩以亮威的,有的是黑路人物用它闯道的,但在今晚,它们却并列在一起,显示了一个意义——对于北洋暴力团结一致的抵死抗争。

  他始终不习惯这些,也不习惯这种预示着血光的气氛,但他一直强迫着自己习惯它,万家楼枪支多、马匹足,在北地各大户中是少有的,领着枪队的小牯爷也向以勇悍自豪,如今连驻马羊角镇的朱四判官的手下,都听信关八爷的召唤,驰来赴援了;若照小蝎儿的说法,关八爷到万家楼也已有旬月光景了,即算八爷的枪伤没愈,万家楼得着盐市吃紧的消息后,也该先拉出一部份人枪来援,就算人枪一时没拉得来,七房族的粮草也该运来,而这些都没见着影子,使自己不禁为族中感到羞愧,觉得他们未免太短视自私了!如今自己所率来的人里,除去庄丁之外,论及姓万的,祗有自己一个人,自己决不能显示怯懦,一个古老的,久以大明朝武将后裔自炫的氏族,不该有怯懦的子孙,自己也必需以仁为心,以义为胆,在这未来的一战中,死得跟他们一样的壮烈苍凉。

  “珍爷!”谁在低声叫唤着他。

  他抬起头,看是六合帮的王大贵。

  “我今夜就得赶往万家楼了!”王大贵的声音里,有着止不住的兴奋:“蝎爷没来前,谁也不知八爷他会带着枪伤投奔万家楼,我无日无夜不悬着心记挂着他。真感谢方爷他分给我这个好差使,使我能去见八爷。您要是有口信或是笔信带给八爷或牯爷,我会替您带到的。”

  “那好极了!”珍爷说:“就让我到方爷房里借个纸笔,分别写两封信给你带得去,一封是给牯爷的,盼他速集人枪,来援盐市,日后北伐军来了,荒天一角也有一分力抗北洋的光采。一封烦你呈上八爷,问候八爷的伤势,盼他枪伤早日痊愈,不必为盐市忧心,我们生死是一回事,孙传芳垮定了又是一回事,请他宽心养病。”

  “信呢,我是照带。”王大贵笑说:“可是八爷他那种脾性您是知道的,一旦他能扳鞍爬上马背,我敢断定他就不会躺在床上,无论他伤势痊不痊愈,他都会来盐市,跟诸位爷们同生共死的!”

  “那可好?!”大狗熊苦着脸在一边咕哝道:“王大贵,你这小子,你去见八爷,跟八爷一道儿回盐市来赴死,你它娘就吱着狗牙乐意了,是呗?!你可就没想想,一个热热闹闹的六合帮,十几条生龙活虎般的汉子,几个月不到的时光,左一个右一个的都死了,雷一炮、向老三、石二矮子、加上八爷和你……你们一窝一块的在阴司作乐,却把我大狗熊一脚踢开,孤伶伶的放在世上受活罪,你它妈真够忍心的!”

  “生死不由人,”王大贵说:“咱们总也得留一个半个的在世上,要不然,谁替咱们烧纸化箔来?”

  “我不管,”大狗熊红着眼:“我一到大泽地,见过彭老汉,我就它娘急着朝回赶,——要死咱们一道儿死,路上也有个做伴的。”

  集议完了,人们纷纷插上枪支和攮子,拎起灯笼,散进茫茫的夜色里去。珍爷把两封信交在王大贵手上,叮咛复又叮咛。他们也跟着拎起灯笼走出去,一时偌大的屋子里,祗留下窝心腿方胜一个人,面对着一盏灯笼和那张毛了边的草图,使攮子在草图上的空里圈着点着,翻来覆去的比划着。

  他愈想,愈觉得戴老爷子这种看法是对的;盐市不能轻易弃守,北地的无数难民也需要护持,不能任他们由北洋的溃兵蹂躏,老爷子他不忍让那赤手空拳,祗持有刀叉棍棒的棚户们,以及难民当中精壮的汉子们去挡北洋军的洋枪洋炮,而把保护难民的差使分给他们承当,这是再好没有的方法,足可使扼守盐市的洋枪队再无后顾之忧,安心拚杀来敌!

  盐市决意这样扼阻孙传芳的溃兵,最后一战的时机业已迫在眉睫了,他轻轻的用匕首点着草图上的一点,那是他和弟兄们选择的死所,他要在这里告诉孙传芳——老民是不可轻侮的,谁轻侮,谁就得付出相等的代价。……一种巨大的绞轮声在北近的黑里滚动着,他听出那是盐河上在绞合洋桥。

  盐市上凡是没有洋枪的都趁黑撤退了。

  珍爷和小蝎儿的两拨人枪填补进来。

  王大贵跟大狗熊分别上路时,张二花鞋业已动身走了;王大贵跟无数棚户和少数年轻妇道一起朝北走,在那些妇女群中,有着往时的红妓小馄饨。夜色沉黑,祗听见擂鼓般的脚步踩踏桥板的声音,以及桥柱下盐河流水的声音,当她走过洋桥,依依的回望时,她连桥影也看不分明了。“天——佑他们!”她无声的喃喃着,把祝福投给了她身后死守盐市的人们。 


【0108】
 
  尾声

  民国十六年的深秋,霜白风寒的日子。

  整个县城为了一项隆重的庆典忙碌着;人们在一片欢欣中互相奔走传告,说是北伐军中,寰宇知名的何将军,将代表蒋总司令贲临淮上,祭奠光复战役里成仁的烈士,宣慰光复地区的万千黎民。

  淮上的人们,甚至连三尺孩童,都熟知何应钦将军的名字,熟悉他在北伐前后辉煌的战绩,对于这位儒雅敦厚,但临阵时却又勇猛无敌的将军,无不万分崇敬,人们更传诵着他为革命而吟的:

  “将军偏不解风流,

  弃马跃舟向下游!”

  那种豪气干云的诗章和他的阵前轶事。

  在何将军莅临前夕,居民们就欢声雷动的准备着,县城的数十里城墙上、每一条大街上,数不尽的欢迎墙字,五色标语,以及大幅的红布横招,四面的城门箭楼,油漆一新,分悬上国父及蒋总司令的画像,并绕以十丈彩环。

  北门外的大洋桥,是何将军入城的通路,桥面铺展开长幅的红毯,每一桥墩附近,都交竖着党国的旗帜,迎风耀日,刷刷的飘动着……那该是人间最鲜丽、最温暖的祥云。

  宣慰台搭在城西的大校场中央,台高近丈,除了设有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栏外,并以无数鲜花和长青柏的绿枝装饰着,四周围上象征青天白日满地红的蓝、白、红三色彩布,这些鲜花和无数柏枝,都是四乡民众主动放车送来的,柏枝更是采自无数族系的祖茔,不单是生者献上这份虔敬的诚心,连死者都将感怀北伐军拯民救难的革命壮举,他们将因国土统一、子孙安享盛世而含笑长眠。

  北伐军淮上驻军的鼓号队,很早便勤加练习着,准备在庆典之夜,引导庆祝淮上光复的大游行行列,无论是云霞初动的清晨,或是虹彩满天的黄昏,人们都能听得见悠扬嘹喨的号角和声势如雷的鼓声。

  一向荒凉冷落的禹王台也热闹起来,万千无名烈士和死难义民的碑石,在古树参天的丘顶竖立起来,人们所竖立的,不仅祗是一方镂有辉煌词语的巨石,而是在他们心中、眼中、最深的记忆中,镂下了一页永难更易、永难忘怀的真实历史,这历史将像长风一般的代代传扬,为后世子孙所记取,并且参悟。

  “何总指挥入城了!”

  “总指挥……他真的入城了!”

  庆典的那一天,虽然秋风略紧,但却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无数无数的人群,从邻近乡镇,各处邻县闻风麇聚而来,县城内外各处,金阳普照着,街头巷尾都挤满了闹哄哄的人流。

  迎接何总指挥入城的场景,实在是万分热烈感人的,居民们惯以传统的、原始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北伐王师的欢迎和感念,从晨至夕,整天就没断过鞭炮声、串儿鞭、大龙鞭、对子炮、冲天炮、昂贵的欢庆焰火,此起彼落,连续不断的迸响着,使人根本无法听得清小声的言语,鞭炮所迸扬的烟雾,从各方袅袅升起,笼罩在县城上空,变成一片吉庆的淡蓝雾幕,久久不散的凝结着。

  人流踩踏着一层层软软的爆屑儿走着,爆竹屑多得整个地掩盖了石板铺成的街道,无论人们走到哪儿,都看得见家家门前所摆设的香案,有些人家使用金漆的长案,案面上设有细瓷的、古铜的、或鼎状的大香炉,纯银的,镂有龙凤花式的烛台,更摆满了大盘大碗,花样繁多、内容丰富的供品,龙卷蜡,大红蜡,亮着明晃晃的光舌,线香和沉檀的气味,使人有久远时日大年夜的联想。有些人家孤门小户,香案也比较寒伧,红窑土香炉,白木小烛台,一柱小香,一对细蜡,一碗清水,也表示了他们赤诚的心意了。

  还有比这更例外的吗?

  花子堂里成百的叫花子们,执着新漆妥的红漆棍,满街唱着流行各地、歌颂仁者之师的民谣和他们新编的莲花落儿,茶楼酒肆大敞着门,把酒瓮和茶桌抬到大街边,任人免费吃茶饮酒,为了争睹何将军的丰采,随处都有挤失了的帽子和挤脱了的鞋。

  大白天情况如此,黄昏之后,可就更热闹了。

  “走啊!看游行去啊!”

  “看灯会去啊!”

  “先听何总指挥演说才是真的。”

  通过一路明亮的繁灯和初升的月色,在皎洁光明、欢情腾越的初夜时,数万人群挤向大校场去,把那样广阔的平野围成叠叠层层的人山。

  宣慰台上,亮着数十支吐长焰的桐油爝火,那种带喜气的、明亮微红、生意盎然的跃动火光,照亮了挺立台前的何总指挥的形象,和围绕在他四周千百层开花的笑脸,即使扬声器劝告着人们安静,也压不下发自无数心灵的、激奋欢狂的吼声。

  “……兄弟谨代表蒋总司令,履历江淮,以惶恐之心,接受同胞们鼓舞鞭策,奋力北进,誓以必死决心,铲除军阀祸乱,完成北伐,统一我中华疆土!”何总指挥的语音是那样的坚定,气度是那样从容,但他的演说,屡次被雷动的掌声打断,使他不得不伫立等待着。

  这样的掌声,已使他等待多次了。

  这时候,河对岸一条狭窄的临河小街中段,一家小客栈前廊边的暗影中,一个抛掷掉自己名姓的瞎子——昨日的豪士关八爷,静静的站立着,小馄饨姑娘在一边搀扶着他,他也微扬着脸,面对着隔着河的宣慰台,悉心聆听着何将军真挚感人的演说。

  将军用深入浅出比喻,流利通俗的字句,阐释着全民宗奉的三民主义的主要内容,并且以肯定的、充满信心的语气结论说:

  “伟大的主义,保证了革命的无限前途!即使在未来的革命进程中,遭遇到列强的阻挠,以及任何障害与严重的折挫,但主义的光辉不减,吾人坚信必得最后的成功与胜利!”

  关八爷听着听着,他风尘满布的脸子泛出了安慰的笑容,何将军每讲一段,他就频频的脱出沉思,自个儿点着头,他自语般的吸动嘴唇,喃喃着:

  “道理确是不错的,朝后么?该看怎样去行了!”

  演说之后,紧接着就是大游行开始,行列从大校场经鼓乐前导,缓缓的引出来,数十里迤逦的行列,数十里各式各样的彩灯,行列从城根东走,灯影倒映在河面上,闪摇起千万道五彩的虹波,使人目不暇给。县城里无数机关、民间团体,准北运商学校、三农、六师、邻县各学校师生代表,都参加提灯游行大会,他们分别高呼着口号,并且唱起民间熟悉的歌来:“打倒北洋,除军阀,除军阀……”

  这样亢奋的歌声,迸发着扬起,恰如一道温暖人心的火流,在群众夹道的长路上流淌,词意是一些明朗腾跃的火花,迸落到哪里,就燃烧到哪里,一队人唱着,一群人跟着唱了,大群人也跟着唱了,所有听得见这种歌声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含着亮晶晶的、欢欣和激奋交感而迸涌的泪粒,齐声的,如醉如疑的唱了,一遍不够,重复的再唱,隔着泪光,他们看见了云一般上升的希望。

  但站立在廊间暗处的盲者关东山,祗是悉心的听着,群声壮阔如海涛,他甚至听不清词意,他却感到这是一种全新的,欢乐的,升腾的声音,他说不出它有多使人感动,是的,旧的时代已逝,新的时代到来了!他并不怀疑,不怀疑一切可阐明的道理,他觉得有生以来,从没像今夜这样感到安慰过,这一夜,单祗是这一夜,就已使他半生遭逢的不幸和苦痛,得到足够的补偿。

  一群幼童在廊前嬉逐着,有的学燃鞭炮,有的指着河对岸的灯火,数着花灯的名字。

  “喏,一条大鲤鱼!”

  “又是一条大鲤鱼呢。”

  “看,那边好高的一只红公鸡啊!”

  “瞧,瞎子也在伸长脖颈看灯呢。”谁看见关八爷站在那见谛听,便叫嚷着,接着,他们便聚在廊边,唱起好奇的、真稚又顽皮的谣歌来:

  “瞎子瞎啊,过灯节啊,

  听得见啊,看不着……啊!”

  “嗨,娃儿家,不兴这样嘲弄人的,”一个妇人说:“别处去看灯去,甭围在这儿乱嚷嚷了!”

  “孩子没唱错,”关八爷转朝小馄饨说:“我真是两眼漆黑,什么都看不着。”

  “好多好多的灯,八爷。”小馄饨凑近关八爷的耳边,低声的说:“从来赛会,灯会上出的灯,全没有今夜的灯多,……数不清,总有万盏罢。灯火把河面都映得通明……八爷。”

  “嗯,嗯,”关八爷点着头:“真好,卞姑娘,你觉得高兴么?”

  “是的,八……爷。”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过份欣悦所产生的哽咽:“您呢,八爷?”

  “我也是……也是……”他说:“可惜那些死去的……像我这样受创的人……是看不见的……了。”

  从江湖纵横到归入无人注意的平凡,关八爷自觉甘之如饴,毫无怨尤,不过,退身在这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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