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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元传(未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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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差不多没有一个熟人不背了面讲他笑话,见了面又寻他开心的。
“老西,听说你新近交了桃花远,真的吗?”一个熟人笑着问。
“老西,看你不出有这一手大本领,连王小姐都会和你讲起爱情来?”另一个熟人狡猾地拍拍他底肩膊。
“朋友,不要寻开心,好吗?不过随便通通信的一回事,你们不要无中生有的造出风浪吧。”窘笑着回答了朋友们。
对的,这是句真话,对于这女人,至少西音是不曾发生过野心或幻想的。一,他不是小白脸,没有一个擦满了雪花粉的小旦似的面孔;二,他不会吹牛,没有当着女人面前将她捧上云雾里去的勇气;三,他没有钱。拿教书的钱是只够维持个人生活也还不是顶宽裕的,有什么剩余可供一个摩登女郎底挥霍呢?自己底够不上追求女人的资格是明明白白的,所以要挤进那些体面的绅士们和豪贵的公子们中间去当一名蕙如底候选人,那是他认识惠如之后所不曾梦到,不敢梦到,同时也不必梦到的。
正如他自己告白给朋友们,他们底关系只不过随便通通信的一回事。在一个朋友的筵席上认识了蕙如,觉得很媚人,后来就借了一个原因写信给她了。信发出之后心中不无后悔的,不是怕她没有回信,而是怕她当作一个笑话传开去。但出乎意外的不到二天回信居然寄来了,虽是短短的几句平淡的客套话,但仿佛也很尊重自己的,希望自己时常有信寄给她。
西音是被一种单调的寂寞的生活追随着,到如今已有五年了。挟着皮包,从家内搭车到学校,念一些连自己也觉得无意义的讲义,于是又回到家中,在几架旧书中间坐下来,看几本哲学书,或者躺在床上驰骋一些不必要的幻想,到如今已有五年了。
现在,有一个女人能够接受他底信,同时也有回信给他,这不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吗……
姚蓬子的小说《浮世画》,就这样开始展开故事。
拿到自己出版的第一本小说,三月三十一日下午,姚蓬子抱着自己一岁的儿子,前去看望鲁迅。
他的独生子,便是姚文元,生于一九三一年。他用祖父姚宝槐当年秀才匾上“文元”两字给儿子取名,即“文中魁元”之意。
他去看望鲁迅,一是请鲁迅为他的新作《浮世画》写点评论,二是请鲁迅为他题几个字,三是让自己的儿子见识见识中国当代的大作家——虽然儿子才一岁。
姚蓬子的三个目的,达到了两个:
最容易达到的,当然是让儿子见到鲁迅。后来,当儿子在中国文坛上崭露头角时,他就不无自豪地说:“我一岁的时候就见过鲁迅!”
最难达到的是,当然是请鲁迅为《浮世画》写评论。鲁迅收下了姚蓬子送的新作,说道:“我先看看。”自然,此后鲁迅没有为《浮世画》写过任何评论,表明他以为不值一评。
既不算容易,也不算太难的,是请鲁迅题字。
鲁迅沉思了一会几,说道:“给你题一首诗吧!”
姚蓬子喜出望外,瞪大了眼睛,看着鲁迅提起了毛笔。
顷刻之间,鲁迅走笔如飞,写下了一首风趣的小诗:
赠蓬子
暮地飞仙降碧空,
云车双辆挈灵童。
可怜蓬子非天子,
逃来逃去吸北风。
当晚,鲁迅在日记中记述道:“又为蓬子书一幅云:‘蓦地飞仙降碧空……’。”
关于这道《赠蓬子》的释义,颇多争议。诗是最为简练的艺术。惟其简练,往往多义。《赠蓬子》的解释,大抵可以分为两种——
其一,按照《赠蓬子》一诗直释,“飞仙”指蓬子(因为蓬子乃“蓬瀛之子”),“灵童”指姚文元。意思是说,蓬子仿佛从天而降,坐着两辆驾云的车子,带着儿子来临,可怜你蓬子并非天子,只不过是逃来逃去喝西北风罢了。
其二,周振甫著《鲁迅诗歌注》,一九八零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在注释中认为:
“诗中所说的是‘一·二八’上海战争时,穆木天的妻子携带儿子乘人力车到姚蓬子家找寻丈夫的事情。天子:穆天子,《穆天子传》讲周穆王西游见西王母的故事。这里指穆木天,言穆木天的妻子找不到丈夫,只好逃去逃来喝西北风了。……
“因为穆木天的妻子到姚蓬子家去找丈夫,所以说:‘可怜蓬子非天子,即可怜姚蓬子不是穆天子。用‘天子’来代‘穆木天’,因为‘穆木天’跟‘穆天子’中有两个字相同。又据《唐六典》,称宫廷内阁中的秘书阁叫‘木天’,即指天子的秘书阁,所以用‘穆天子’来‘穆木天’,否则这句话就不好理解了。
又这首诗写的是一·二八事变时的事,当时住在战区的人都在逃难,穆木天的妻子也在逃难,所以说‘逃来逃去’。穆木天的妻子在逃难时找不到丈夫,生活没有着落,姚蓬子不能照顾她,所以只好喝西北风了。这首诗不是写三月三十一日的事,是追溯一·二八事变时的事。到三月三十一日,战事早已平息,鲁迅也从一·二八时逃难出来于三月十九日搬回家去,已经没有‘逃来逃去’的事,对姚蓬子来说,也没有‘吸北风’的事。再说《穆天子传》记穆天子去见仙人西王母,所以联系到‘飞仙’,‘灵童’就是仙童,正从‘飞仙’来的。倘若就姚蓬子讲,那就不能称‘飞仙’,也无所谓‘灵童’了。又一·二八正在冬天吹北风的时候,故说‘吸北风’也符合时令,到三月三十一日,已是吹东风的春天,和‘吸北风’也不合了。”
这里提到的穆木天(一九零零——一九七一),也是“左联”
成员,诗人。翻译家。周振甫的依据是:“这首诗的本意,是许广乎在抗战时期对人讲的,她是当时的见证人,所以她的解释是有权威性的,正确的。”
当然,持第一种释义的,其实也未尝不可。因为当时姚蓬子还是“左联”执委、共产党员,而姚文元不过乳臭未干的稚童,鲁迅戏称之为“灵童”,也不是什么大了不起的事。至于三十几年之后姚文元成为“中央首长”,借此自吹,那与鲁迅何干?
一九八八年二月二十九日,笔者在北京拜访楼适夷先生时,他谈及对于这首诗的解释——
一九三二年四月间,在上海无处安身的他,来到极司非而路(今万航渡路),借住在姚蓬子家。
楼适夷步入姚家,见到墙上挂着鲁迅题诗,还没有来得及裱呢。
楼适夷看罢诗,问及鲁迅的诗的意思,姚蓬子仰天大笑起来,说起了故事:
“‘一·二八’的时候,穆本天的妻子找不到丈夫(听说,穆当时另有所爱,谈恋爱去了)。穆的妻子带着孩子,坐着两辆黄包车,来到极司非而路我的家里。我帮她找穆木天,找来找去找不着……三月里,我去看望鲁迅,跟鲁迅说起了穆木天的故事。鲁迅一边听,一边笑。后来,我请鲁迅题诗,他就把穆木天的故事写进了诗里,笑我‘可怜蓬子非天子’!”……
楼适夷当面听姚蓬子所讲的故事,跟许广平在抗战时期对这首诗所作的解释是一致的。
出任《文学月报》主编
《北斗》消失了。
不久,一份厚厚的新的文学杂志,出现在上海的书摊上。
杂志封面上赫然印着:《文学月报》。
每一期《文学月报》上,都印着《编后记》,署名蓬子——
他是“左联”的这份新刊物的主编。《文学月报》由光华书局发行。
姚主编显示了他的社会活动能力,一连串名作家的作品,出现在《文学月报》上:茅盾、巴金、田汉、丁玲、叶圣陶、张天翼、冰莹、艾芜、楼适夷……其中特别是鲁迅的《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田汉的《暴风雨中的七个女性》等,在读者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姚蓬子在《文学月报》第二期《编后记》中,继续发表着激进的文学主张:
“大众文化水准的提高,已成为中国文化运动上当前最急迫的任务。除了奴隶的领主们想用各种方法领导大众走入永远的无知,永远的愚昧,永远的黑暗中,可以永远供他们的驱使,永远受他们的支配外,谁都感到大众不仅需要以自己的力量去改造生活,社会地位,同时也要提高和创造自己的文化。因此,作为文化运动的一翼的文学,也必然的应该负起它自己的使命。
……”
姚蓬子除了拉稿,编刊,跑印刷厂之外,也写小说,写诗,他集主编、作家、诗人于一身。
他发表在《文学月报》创刊号上的短篇小说《雨后》,依然保持着他对旧上海的市民生活的细腻的描写:
下午四点钟,春雨蒙蒙的落着。街上只看见电车,洋车,摩托车,行人很少。大家都闷在家里吧。雨天在家没有事,照例听到了竹梆声便会有女人出来唤住他。但今天不知为什么缘故可有点儿不同,任他一弄又一弄躁急地敲过去,没有听到哎的开门声。是太太们麻将牌正摸得起劲忘记了肚子呢,或是上午已经买好肉,预备自家做点心呢,这是谁也无从知道的。甚至平日最爱作成他生意,送馄饨碗出来的时候还时常给他赞美的那几家公馆,仿佛也没有听到他的竹梆声……
蓬子写诗,比写小说拿手。不过,此时,他的“诗格”果真变了,再不是“象征派的法国诗风”了。他象怒吼的狮子,吼出了心中的不平,吼出了民族的愤懑。在《文学月报》创刊号上,蓬子还登出他的《诗四首》。现摘录其中之一——《被蹂躏的中国的大众》。从诗句那昂扬的基调,可以想见当年的诗人蓬子,确曾有过革命的热情:
大众,被蹂躏的中国的大众,
被十六省泛滥的洪水,
夺去了可怜的粮食,牛马,庐舍,
被抛到饥寒的危崖
的穷苦的中国的大众,
听,日帝国主义的坦克车,飞机,炮弹,
从吉林,从辽宁,从山海关外,
雷雨般,野火股的卷到了黄浦江畔。
听,在紫色的烟,红的火花
弥罩着的闸北,弥罩着的茫茫的夜空下,
被围困在炮火的毒焰里的穷苦者底生命,
被践踏在兽的铁蹄下的少女底青春,
在死的界线上呻吟!
而那些命令我们不抵抗
命令我们镇静的,
此刻却拥抱着娇娃,低低的唤着“亲亲”;
在明媚的灯光下顾盼自己的勋罩,
得意的微笑飘上了金黄的酒浆。
谁问日帝国主义的兽蹄踏到了江南!
谁管法西斯蒂的旌旗飘扬在吴凇江畔!
还有那荡着红裙的跳舞厅里,
听,那舞曲的幽扬,美丽,
伴着笼罩在晚空的血痕似的火光,
伴着可怕的惊心刺耳的炮声,
如一唱一和的双簧戏似的,
正在祝福这日帝国主义的伟大的胜利!……
虽说诗味淡如白开水,用口号式词句堆砌而成,但是诗表明他确实是左翼诗人中的一员。
在担任《文学月报》主编的那些日子里,姚蓬子既要组稿改稿,编稿,又要自己写稿,还要跑印刷厂,忙得不亦乐乎。
《文学月报》也支撑不了多久。从一九三二年七月出版第一期,到十二月十五日出版第五、六期,便被迫停刊了。姚蓬子只担任了前三期的主编。后来,周起应(周扬)由田汉介绍,从剧联来参加左联。冯雪峰调周起应接替姚蓬子,出任《文学月报》主编。
姚蓬于在上海滩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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