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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渣生活-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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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我说我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其他的就不说不想了,安心在这改造,争取早点出去重新做人。
  蹲监狱实在是考验一个人的极限耐心,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天一天掐着手指过,啥都不想,啥都不问。其间,老爸、老妈没来看我,他们说晕车,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心理承受能力弱,见到我会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名义上我不是他们亲生,实际上我跟亲生的毫无区别,我明白这点,在监狱里,整天除了劳动改造就是无聊的胡思乱想。
  这不是一个值得说出口的经历,对于存在于社会的人来说,是一种磨难和挫折,我很想这段经历不存在,实在不行就想方设法去掩盖,但事实始终象梦魇一样纠缠在左右,令人恍若一场梦,这一段就当是一个曾经,让它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不想着墨于这上面,所以,这样的生活虽然也可称之为人渣生活,但我已没有勇气和力气去表述它。
  那就让它过去吧。
  两年来,他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过来看我,而最后一年,除了蒋小红和家人,小花和李雪都没了踪影,小红说他们上班上学忙,没时间,而我有种预感,她们的生活因为我而改变。
  
  [36]
  三年后。
  终于又煞过了一年,一转眼我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是个年轻小伙,但心理年龄加上在监狱里的锤炼,看上去我更像三十二岁。对于早熟的我来说,二十二岁已经到了后青春时代,属于残酷的一代,再往后就是温柔的中年人了。想当年我六岁发育,十三岁开始发情,现在呢,看破红尘,消极悲观,没有什么能提起我的兴趣,三年的煎熬让我对世物已经无动于衷。
  家人过来接我,还有以前狱友开车来接我回家,那阵势倒不像刚从号子里放出来,反而象衣锦还乡,可惜的是,依旧没有看到小花和李雪的身影,这俩人该不是又争风吃醋了吧?
  到家以后,来了很多人,都是三年前我所熟识现在又近乎忘却的人,他们一个个与我打招乎,还有的与我拥抱,说三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心里想,我是回来了,可我没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去看我!我妈很高兴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她眉梢间的憔悴与脸色的苍白,这几年来想必过了很多苦日子,我心里在翻滚着思绪但表情依然木然。
  大哥大嫂已经在一家商贸公司做业务员,二哥在合肥一家大型企业任职,老爸还是干老本行,但显然已经不在原来的浴池。小花呢?李雪呢?我妈告诉我,小花已经嫁给陈大壮,李雪有了男朋友。
  我强制自己保持回来时的木然,即便心里流泪也只让自己感受。我说,我明白了,她们都有好归宿了,既然我回来了,也该寻找我的归宿去。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呆下去,与其这样没有目的性的活着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我把想法告诉我妈,她无奈地摇头,神情凄然。二哥在旁边插话问我,三弟,你知道这几年妈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小花为什么嫁给陈大壮吗?李雪又为什么有了男朋友吗?你知道家里为你做的努力和奉献吗?你倒好,一出来就要离开这个家!
  我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你跟我说说吧!二哥“唉”了一声,安稳地坐到椅子上说,你坐近一点,我把家里的情况仔细地跟你说一说。
  你出事那天晚上,妈在门口的铁道上来回走了好几趟,后来又去了派出所,但不给见面,在你无法接受事实时,妈更无法接受一切,一方面她责怪我们没有看好你,二来她不停自责,说是她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在你被关押的几个月里,每天晚上我都会被唉声叹气的声音惊醒,在漫漫长夜里,妈的精神受到了极限考验,她挨着墙壁小声啜泣,甚至我能听到她用头碰墙的声音,我不敢去劝她,对于一个母亲而言,那种方式未尝不是一种情感的宣泄,所谓母子连心,你在里面有多难熬妈在外面就有多痛苦。
  爸在你出事后又找了份工作,为了多挣点钱,他每天都上大夜班,从晚上六点到早上六点,下班后也没时间睡觉就托人找关系想让你早点回来,每天只睡三、四个钟头。全家连拼带凑借了五万块钱,花在医院两万,剩下三万全托关系送人,找了爸的同事,又托人找了法院的法官,他们说你案情性质恶劣,缓刑难度大,让我们次次筹钱托关系请法官们吃喝玩乐嫖,每个人又发了红包,几万块就象打了水漂无声无响,最终没有办成还推诿钱没花到位,案子大,对方势力强等。因为把钱都花在找人上,你打伤的王经理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没苏醒过来,除了开始入院抢救我们凑了一万块以外,再也没有能力支付他们的医药费和赔偿费。
  为了还清债务以及给伤者微不足道的医药费,全家省吃俭用,老爸打工,老妈没有工作就去菜市兑菜散卖,走在路上看到易拉罐、空塑料瓶她都要捡回来,说一个能卖一毛钱。不管再热的夏天还是多么冷的冬天,妈总要半夜两点起床去批发市场兑菜,特别是夏天,十二点就要去菜场,否则就兑不到菜。不会骑自行车,她只能步行一个半小时去菜场,有时看到路上几个小青年她就会下意识的护住钱包,以免被抢,还有几次在板桥下看到精神病人突然发疯,吓得她不停的往前跑,这其中的艰辛想必你也能体会到。不管风吹还是日晒,是冰雪还是暴雨,妈都要在露天卖菜,打伞不方便称菜她便顾不上雨淋,每次回来全身都已湿透。她的手在夏天总是充满污垢,在冬天却肿得象馍馍。因为常年泡水的缘故,妈的脚得了潮湿,腿得了关节炎,腰也因为挑胆子弄得稍微用力就疼痛不已,而营养不良又造成她脸色很差,身体逐渐被托垮,看上去日益苍老。
  而小花呢,她做的牺牲更大。家里凑来凑去也凑不到五万块,小花无奈之下便找了陈大壮,陈大壮答应借三万块给我们家,但条件是小花嫁给他。小花心有不甘,妈更是不愿意,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去年国庆节,小花嫁到陈大壮家。她怕见到你,因此就没有再去看你。老爸虽然冷漠了点,但他也受了很大压力,只要有时间他就跟大哥出去找人,人家在吃饭,他们就在外面等上几个小时,他们说钱不够我们就得想办法筹钱,无论如何,家里都想给你搞个缓刑让你不用坐牢。那些人嘴巴说得好听,最后还是没有把事情办成。光猪头爸一人就花去了我们家两万块,最后也没起什么作用,但他说如果没花那个钱找人就不是三年而是四年五年,这些已经无法考证,都过去了。有时在老爸感情脆弱的时候他也会老泪纵横,但他会很快抹去眼泪,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每次看到这种情形我想忍住眼泪却控制不住自己。
  三年总算熬过来了,钱也花了不少,苦也吃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一家子终于又可以团圆了,这是爸妈最开心的事情,而你出来就要离开这个家,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这个家吗?
  我安静的听二哥说完,插不上话,也开不了口,只感觉三年的苦水直往肚子咽。我苦,他们更苦,一个人的痛苦无非是看着自己爱的人痛苦却无能为力。我知道爸妈对我的关爱,他们视我如己出,为我奉献那么多,即使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能对他们喊出“爸妈”这个词吗?他们又有什么感情来叫一声“儿子”呢?既然这个家不能因我而破碎,我就有义务为家庭的幸福贡献自己的力量。刹那时,我涌出一股激动的感情,它让我放弃寻找亲生父母的欲念,它鼓励我为这个家忠贞不渝。
  我对二哥说:我要去趟六安。
  二哥“腾”地站起来,气愤的说:你还是要去六安找你的亲生父母?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要去找小花。
  阳光真好,空气真新鲜,很久没有这么自由地呼吸空气。大街上的人潮比三年前更加汹涌,当然,要饭的也多了几倍。我坐在合肥——六安的汽车上观望车外的风景,乞丐却没有因为城市的发展而消失,他们跟城市一样越来越壮大,越来越有规模性、组织性。
  现代乞丐都朝着技能型发展,他们不单独靠伸手乞讨,而是经过多日苦练造就出一个个特殊人才,他们靠自身的本事吃饭,他们更像闯荡江湖的高人,沉默寡语,自顾施展自己的看家本领博得路人欣赏进而获得物质支持。在我眼前就有各种各样怀有绝技的乞丐,有的能把腿折到脖子上,依靠屁股行走;有的能把头塞到裤裆底下,只留背部展现在人们眼前;有的全身软绵绵跟一堆棉花似的,好象天生没长骨头;有的没有双腿却歌声悦耳;有的没有眼珠子却把二胡拉得如泣如诉……他们有着各种姿态,而共同的目的就是获得一元半毛的施舍,他们不单单表现自己的可怜,而是把自己的特长展现出来,如同许多怀才不遇的演员,有着各种本事却始终扮演着最下等的角色。而事实上,他们又跟临时演员一样,戴着面具生活。
  天快黑的时候,我看到跛腿的乞丐以百米冲刺速度追上公共汽车的惊人动魄的场景;眼瞎的乞丐能准确无误的识别出真假钞,他们把人民币拿到夕阳底下辨别真伪的姿势很富有生活感;还有只能靠滑车代步的残疾人在下班的时间到来时起身背起滑车消失在夜幕之中。他们让我感到城市始终充满着各种玄机,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成为其中一段截面。
  对于善良朴实的人们来说,很多假乞丐可以称之为人渣,但在我看来,一个城市或者整个社会没有了最底层的为生活戴着面具的人渣存在,那这个城市我们应该怀疑它的真实性和坦诚度。
  到达六安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原来的路,我依然靠着一张三寸之舌找到舅舅家。舅妈已经去世,新舅妈已经入驻,连一个家庭都可以轻易改变,何况作为一个“人”呢,我越来越相信人是一个善变的动物。
  在表哥的带领下,我很快找到小花。她在搓玉米,一个人笼罩在暗黄的灯光下,屋子堆满横七竖八的蓖麻,她看上去更像一个村姑,一个被时间或者家务夺去青春的乡下姑娘,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象二十一岁的小花。
  小花吃惊地站起来,盯了我良久,我在来的路上设想过,和小花见面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朝我飞奔过来,然后哭泣。然而此时此刻只有无声,小花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叫了一声“小花”,她的眼睛睁大了些,也喊了声“三哥”,她这一喊,我竟然很想哭,久违几年后,在这一声中亲情超越了爱情。
  即便跟小花之间没有产生过爱情,可我现在还是愿意与她相守一生,过着简单的日子,享受着她对我的好。
  我说,小花你跟我走!
  小花没有反应,反而缓慢的又坐下。
  她轻声地说,三哥,我知道你会来,你其实是个好人,表面上你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实际上你是个很感性的人,只是原谅我不能跟你走……
  我一把拽过小花的手说,小花,是我乞求你原谅才对,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可我一直不珍惜,这跟人渣有什么区别呢?嫁人也可以离婚,离开陈大壮那个白痴跟我走吧!
  小花挣开我的手,她并没有若干年前遇到这种情况兴奋异常的表情,她的眼睛里好象已经没有闪烁的光亮了,她的神情让我感觉她很累。
  她说她很幸福,大壮对她很好,她不能离开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命,她小花抗拒不了。
  我看着小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小花,一个曾经那么痴情于我,此时却对我无动于衷的小花,是嫁人之后就死心塌地还是几年的牢狱生活拉远了我和她的距离?
  我问:陈大壮呢?
  小花说:在表叔家打牌,马上就回来。
  我又问:没有孩子?
  小花落寞的低下头说:大壮不给要,说我不干净。
  不干净?怎么不干净了?
  他,他知道我曾经是你的人……小花吞吞吐吐的说。
  这狗日的陈大壮!
  这就是他对你的好?我咆哮起来。
  我认命,也不能怪他,男人谁不在乎这个呢?我只想安稳的过日子。小花平静地说,看我的眼神也找不出以前的那种色彩。
  我拉起她的手,向她摊牌:离开陈大壮跟我回去!
  小花缓缓挣脱我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你回去吧,三哥,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离开这里,你回去找份工作好好孝敬爸妈,我有时间就回去看望他们二老。说完,小花又坐下去搓她的玉米。
  我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如同行走在梦幻之中,醒来后已物是人非,连感情也跟着环境变化。看着小花毅然决然的表情,已经错过的我还能要求什么呢?
  我放弃回来的目的,去小舅家大舅家姨妈家串了门,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这儿,六安不是我的落根处。
  在姨妈家我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表哥胡,他从一个健壮青年蜕变成中年胖子,轮廓分明的脸庞多了些世俗的横肉,发达的肌肉已经被松垮的脂肪代替,三年来我经历了很多沧桑,他却承载着日益增长的重量。因为工作能力突出,表哥胡从七里桥中学教导主任的位子上调至三中任校长,就是那个痞子学校。通过一年的整顿,三中校风已经走入正轨,这不,表哥胡也舒坦了许多,体重也从一百四飙升到一百六。据说,市教委准备再调他到六中去挂职。校园中就流传过三中痞子六中婊子的俗语,我跟表哥胡打趣说,去了六中,你这一百六的体重会骤减到一百二。表哥胡问为什么?我说,累呗,你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表哥胡说,你以为做校长舒服呵,肯定会累的!我“嗤”了一声说,不是工作累,是被骚扰得累!三中那些女孩三年前就已经很开放,现在想必更进层楼,定会拿年轻有为的您下手。表哥胡哈哈大笑又忽然小声道,小声点,别给你表嫂听见。
  去小舅家时我顺便问了我身世情况,我始终不死心,再怎么不在乎还是希望得到亲生父母的丁点消息。只是小舅也无从可知,所说情况根我妈说得差不多,台词没变,还是柴禾堆。我觉得没必要再追问下去,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我的出生命运,我的亲生父母不会因为我的反对而重新把我扔到某巨富之家,即便可能也不会享受到现在的父母给我那么多的关爱吧,这样一想,我就不再那么坚持寻亲了,而眼前闪烁更多的是现在的爸妈辛苦操劳的身影,我应该好好报答他们才是。
  回到合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雪。
  最后一年李雪没有去看我,即使她有了男朋友,在小花嫁人之后她亦然是我最后的希望,对她的感情是油然而发,她是我心底一个结,解开或者遗忘总得有个结果。通过以前的同学我找到了李雪所在的学校。
  安徽农业大学是安徽一所不错的高等学府,校内的环境犹如公园,绿化很好,空气也比别的地方清新,真不愧是农业大学!在农大里找李雪比在合肥市区问路还难,费尽周折才在生物系找到李雪,她已是一名大四学生,从外貌上看,她还是那样漂亮,而且更多了一丝成熟的魅力,气质也显得高贵典雅,听说还是学生会里的什么干部呢,这个品味就让我不太喜欢了。学生会里尽是一些披着羊皮的人渣,跟那些人厮混在一起是李雪的一大失误。当然,见到她时我不会说这些话,我很清楚她现在不是我的女朋友,以前将就着是。
  我说,我出来好几天了,你也没回去看看我,至少也是同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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