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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日]山崎丰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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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见大感意外地看着东:“只要碰到教授选举,校内必然是一片骚动,不止遴选教授的那科,就连其他科也都在谈论同一件事,这对想要安静看病、做研究的人而言,多多少少都是一种困扰。教授选举这种东西,难道就非得以这样的形式进行吗? ”他的语气显得颇为无奈。
东不动声色:“那么,里见君觉得教授选举应该要怎么进行? ”
“我没有想过具体上一定要怎么做,可是,我觉得选一名教授,必须考虑的是他在学校这样的体系里,如何看待‘学问’,又是如何从学问中找到救助生命的方法,这才是我们必须认真考量的。现在大家对教授选举的态度,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不管是教授还是医生,只要牵涉到人的欲望,就没办法做到你所说的严格自律。”
“是这样吗? 在这充满矛盾的现代社会里,还有胸怀理想的人,心中总期盼着,至少大学这个地方能本着人类的良知做事,我不认为现在的大学连这么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可是,这种事光要求大学是没用的,应该广泛地要求整个社会吧。”东反驳着里见的言论。
这时佐枝子插嘴了:“父亲,在父亲身边少了一个像里见副教授这样的人,是一种不幸。”她表面上在安抚父亲,实际却等于帮里见说话。
“不幸? 我哪里不幸了? ”东以责问的语气问道。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像父亲这么喜欢研究的人,就算回到了家里,也没有时间坐到书桌前,每天都累得不得了,精神愈来愈衰弱,这又是为了什么? 里见先生所讲的就是这个。”
这么说的同时,佐枝子望向里见的眼神,比她看着菊川升时更多了几分温柔。
妇产科叶山教授进来的时候,鹈饲医学部长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前,看来是正在等他。
“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看门诊,所以来迟了。”
叶山走向待客用的茶几,跟鹈饲相对而坐。
“怎么样? 都来齐了吗? ”
下届的第一外科教授,将通过公开招募的方式,请全国各地的大学推荐合适人选。鹈饲这是在问各候选人的推荐信寄来了没有。
“啊,学务处那边已经收到8 封推荐信了。”
“哦? 竟然有8 封之多? ”叶山惊讶地问道。
“这个嘛,该怎么说? 毕竟是历史悠久的浪速大学医学院要招募教授。目前共收到8 封推荐信,不过我听说实际的数目不止如此,原本有比这多一倍的人要来竞争,但各大学为了防止推荐来的人一开始就被刷掉,所以自行在校内筛选过了,现在是8 个没错,可距离收件截止日还有两天呢。”
“东教授要推荐的金泽大学的菊川,他的推荐信想必已经来了吧? ”
“嗯,昨天刚收到。大概是怕太早送来会引人注目,所以日子陕到了才突然插进来,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鹈饲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那么,也收到像是整形外科野坂君处的推荐信了吗? ”
叶山这么一问,鹈饲立即露出不悦的脸色:“到现在都还没看到类似的东西。
不过,这不用我从各大学送来的推荐信里去找,应该是你要从校内的各种情报里去挖掘才对吧。”他语带责备。
叶山女人般的白净脸孔露出惶恐的神色:“关于这一点,我真是非常抱歉……
事实上,第一次选考委员会过后,我也想过去向野坂君问个清楚,怎知他闪闪躲躲,根本就避而不见。像上个礼拜也是,明明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一去东京出差就是五天,完全失踪了。我现在真的是拿他没辙,万一来了个跟他一样的怪人,那可真是头大了。”
“别只会叫苦,你身为鹈饲派的参谋长,好好控制他们那些人不是你的本事吗?像上次的选考委员会也是,你跟我保证说野坂教授当然是自己人,没想到他却窝里反,让大家措手不及。托你的福,最近我的血压升高了不少! ”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已经辩解过很多次了,但我知道野坂教授对财前君有意见,纯粹只是因为私人的原因。基本上,在校内的派系里,他还是属于鹈饲派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自己人的原因。只是没想到,野坂教授既不支持财前,也不支持菊川,竟自己推出第三名候选人,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唔,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他只是想捧自己喜欢的人当教授的话,那还算好,就怕他已经推出第三人选了,最后却演变成只有财前、菊川捉对厮杀的局面。万一,他一气之下把票都给了菊川,我们就全玩儿完了,关于这点不得不防。”鹈饲陷入沉思地说道。
叶山也沉默了一会儿:“如果,野坂教授推举的候选人是匹大黑马的话,那么或许真会像刚刚鹈饲医生所说的,在最后决战的时刻,选票会往菊川阵营流去,这样财前君想选上教授就有点困难了。既然野坂教授的动向会对选情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那么,他那边可不可以请鹈饲医生直接去跟他讲,如果您能亲自出马的话……”
他还没讲完,鹈饲马上斩钉截铁地说道:“叶山君,这是不可能的。我身为医学部长,怎么可能自己跳出来说要支持财前君? 因此,你要是不当我的发声筒,我可伤脑筋了。”
“更何况这跟日本医师公会的选举不一样,总共才31张选票,不管过程再怎么迂回曲折,只要抱定破釜沉舟之心,将选票一张张地拉过来并不是不可能啊。所以,我才会拜托叶山君帮这个忙啊。”鹈饲的语气强硬得不容对方拒绝。
“那么,我再想办法去跟野坂教授说说看,不过,大河内教授那边要怎么办?他那个人本来就古怪,不好随便出手。前几天,我借口说有事要办,正好跟大河内教授同路,故意找他搭一辆车,在车上,我不经意地提起教授选举的事,没想到他开口闭口就是严守中立,根本就没商量的余地。”叶山真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鹈饲连忙探出身体:“可是,号称‘大河内基础组’的基础学科,最近好像也不是什么都听大河内的,因此,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轻易瓦解他们。反过来想,说不定基础组还是游离选票的大票仓呢。”
“可是,现实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基础组的团结不是一两天的事,只要一个不小心,不光是这次教授选举泡汤了,说不定以后我们都别想得到基础组的协助……”叶山依然举棋不定。
“嗯,你的顾忌确实也有道理,不过,有时也必须使出狠招才行。怎么说呢?不光是这次选举,如果以后碰到任何事,都必须跟那不通情理的大河内教授这么打交道,那我这个医学部长也不用做了。所以,干脆趁此机会瓦解他的势力还比较省事。虽说基础组的团结不是一两天的事,但只要有人背叛的话……百年老店的梁柱也旧了,现在正是容易出现裂缝的时候。”鹈饲一边拔着鼻毛,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
“可是,只对基础组下手,难道……”
“正是如此,恐怕支持菊川的东派也觉得要分化基础组不太可能,正静观其变呢。这正是我们乘虚而入的好时机,所以,叶山君啊,希望你要随时做好分化基础组的准备。”
“嗯,我会照您说的做好准备,不过,因为对手是大河内教授领导的基础派,如果不更加慎重的话,恐怕……”叶山欲言又止,“为什么医学部长宁愿冒着得罪基础组的危险,也要支持财前君呢? ”他不懂为什么鹈饲不惜分化基础组也要帮财前拉票的心态。
“像叶山君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了解呢? 我当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名副教授,做出这样的事。我是为了我自己。由我扶植的教授每增加一人,我们鹈饲派的票就会多上一张,教授选举、医学部长选举乃至校长选举,凡是通过民主程序进行的投票表决游戏,一定得握有足够多的选票才行。所以,我是为了让鹈饲派在未来能多一张铁票,才拼命地帮财前五郎登上教授的宝座啊。”鹈饲避重就轻地说道。
“我下午看诊的时间就快到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说完后,鹈饲叫秘书拿来诊疗衣。
初冬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让新馆一楼朝南的第一外科门诊室显得既温暖又明亮。患者一个一个地进来,财前五郎一边帮他们看诊,一边发现到每位患者的表情已不复以往的战战兢兢,变得比较开朗自信了。这全是新诊疗室的功劳! 不仅是诊疗室的墙壁,就连诊疗台、诊疗桌、旋转坐椅都清一色改成乳白色系了。为了除去患者心理上的压迫感,那些看来令人生畏的诊疗器具也收拾得一干二净,尽可能不让患者看到。新装上的空气清净器发出悠悠运转的马达声,和缓地运作着,走在磨得光亮的地板上,护士们仿佛在滑行似的,没发出半点脚步声,这些都跟在旧馆所见的景象不一样,看起来明亮多了。
“医生,这一位看完,今天的门诊就结束了。”
医局员将最后一名患者的病历递给财前,将患者的x 光片放到小型影像观测器上。财前将片子看了一遍,请患者躺在诊疗床上,做腹部触诊。
面容黝黑瘦削的患者不安地问道:“医生,我们家附近的医生说我是胃溃疡,必须开刀动手术才会好……”
财前触诊完毕,将x 光片再看了一遍。患者十二指肠的部位已经严重变形,检查报告记载着潜血反应阳性、胃液检查高酸。很明显,这是十二指肠溃疡。
“不是胃溃疡,是十二指肠溃疡,必须动手术。”财前答道。
患者的脸色一变:“医生,不动手术就不会好吗? ”他仍不死心地问道。
对财前而言,碰到这种情形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公事化地说:“已经慢性化脓了,所以必须动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
他叫患者去办入院手续,说完后,即从座位上站起,快速地用消毒药水把手洗干净,走出了诊疗室。
3 点过后的走廊已不见患者的身影,只有擦地板的清洁妇正忙碌地挥动着拖把。财前大跨步走着,看到医局长佃正迎面匆匆走来,像是有事要找财前。
“今晚我们也将展开密商,您要来吗? ”
“今晚我有点事,不好意思,你们谈好了。”
佃有礼地一鞠躬,从财前身边走开了。任谁来看,都会以为这只是副教授和担任医局长的资深助手在路上巧遇,顺便聊了两旬。不过,最近为了医局内部的统一工作,佃每个晚上都在财前岳父的情妇开的店里召开医局联谊会,美其名日是为了凝聚医局内部的共识,但是,有时大家根本没聊到重点,就吃吃喝喝了事。不过,今天财前实在无心去凑这个热闹,他一进入副教授室,就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开始抽起烟来。
第一次教授选考委员会上,东并没有推荐财前五郎,而倾向于以公开招募的方式挑选继任,这点财前已经得知。于是,他和岩田以及锅岛见了面,告诉他们这个情况,并把佃那批人集合起来,想办法巩固医局内部的团结,每天都忙得头昏眼花。这期间他施行的手术,还比一周规定的数量多了8 台,身体重得就好像灌了铅一样。也因此,虽然佃表示希望自己能参加今晚的联谊会,但他还是拒绝了,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让身体休息片刻后,财前看了看表,慢慢地站起身来,脱下白袍,准备回家。不过,他并不是回真正的家,他已经跟庆子约好要在K 会馆碰面。
一进入堂岛川河畔K 会馆的三楼咖啡厅,财前就看到庆子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黑色的长外套、黑色的小圆帽,庆子全身时髦的黑色打扮,让他马上就注意到了。他往庆子的位子走去:“要不要去吃晚餐? ”
庆子瞄了一眼手表:“才5 点呀,先喝点茶好了? ”
“喝茶嘛……那算了,饭等一下再吃,我们去附近散步或是兜兜风好了! ”他没有等庆子回答,就径自从座位上站起。
一走出K 会馆,就发现夕阳已经落在高楼之间。薄暮中,忙完一整天工作,正要赶回家的人们,在柏油路上迤逦出无数长影。
财前拦了辆出租车:“请开到可以看到河口的地方。”
“咦,河口? ”司机露出讶异的表情。
“嗯,没错,安治川或是木津川都无所谓,只要是在这附近,又能看到河口就行了。”
听完财前的指示后,司机往西边驶去。车来到大运桥路一带,忽然民房变少了,让高墙围着的丑陋工厂却愈来愈多。司机继续往前开,通过大船桥后,就是木津川的河口了。他们看到露出红土、仿佛人造陆地的河岸以及混凝土的堤防。要看到河口,爬上堤防是惟一的方法。
出租车在造船厂前停下,财前默默地朝着堤防走去,庆子也跟在后头。两侧尽是炼钢厂和造船厂,数不尽的烟囱和吊车高耸着。震耳欲聋的噪音里,吊车的巨大阴影往天空突刺,几乎要叠撞在一起,炼钢厂的熔矿炉吐出火焰般的烟雾,将天空的一角烧得赤红红的。这里是位于木津川河口的临海工业区,从这里产生的巨大噪音和黑色剪影充满无比的压迫感,让人觉得渺小人类的阴谋诡计根本不值得一提。
财前快步通过这一区,站上河口的小沙地。眼前淤塞的水不停地旋动,却在下一秒以惊人的速度冲出河口,初冬夹着海潮味的凛冽晚风拍打着财前的脸颊。忽然间,财前觉得,如今以自己为中心所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全都是一场空。
“怎么了? 跑到这种地方来……”身后传来庆子的叫唤声。财前马上回复以往的神情,抽起香烟。
“怎么样,不错吧? 你不知道大阪有这种地方吧? 虽然周遭都是噪音和巨大的机器,但只要来到这河口一角,就会无比安静……”他将目光投向黑暗的河口。
“看来,你真的累坏了。”庆子似乎有点担心。
“哪里,没什么事。”
“可是,真奇怪,你没事跑来河口,又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是不是教授选举出现了令人烦心的事? ”
“没有,我真的只是有点累而已。我这种人怎么会心神恍惚? 这不是很奇怪吗?今天我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交代佃他们要去岳父女人开的店里,好好地开会。
下届教授选举的事,我已经都盘算好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是吗? 那就好。不过,上次佃他们挂你的账,来我店里喝酒的时候,好像曾提到野坂教授要推举谁,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说什么会陷入苦战,真的没问题吗? ”
让庆子这么一说,财前才想到自己之所以那么劳神,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出在野坂教授将推举的那名对手身上。
“没问题,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管使出任何手段,我都要夺得教授宝座,毕竟当教授的几率只有两百分之一。”
“咦,什么两百分之一? ”财前没头没脑的话让庆子听得一头雾水。
财前的眼睛眨了一下:“这是我凭一流计算功夫算出来的‘取得国立大学教授宝座的几率’。以我的经历为例子来说,我在当无薪助手的第二年,东教授从东都大学调来,至今已经过了16个年头,从那时开始研究员就一直维持在40名左右,以每年平均有10名新人递补的速度计算,16年就有两百人,这里面不管是谁都是抱着成为教授的梦想,才留在研究室的。因此,想要坐上国立大学教授的宝座,其几率是两百分之一,而且这个几率不是一直都存在——一旦有人当上教授后,必须等到他年满63岁退休,这样的几率才会再出现一次! 所以,我这次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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