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6年第20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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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无定形　
　　滴水穿石排山倒海一往无前　
　　放瓶中则安于平稳　
　　受曲直大小宽窄尺寸之中　
　　最终归于平静的是水　
阳光悄悄从脚下溜走了（外一首）
远　洲　
　　不知什么时候　阳光　
　　悄悄从脚下溜走了　
　　像一只猫　
　　刚才还卧在它金色的地毯上　
　　我只打了一个盹　
　　便踩踏在阳光的阴影里　
　　　
　　我知道是墙　
　　投下的阴影　
　　被墙整块切割的阳光　
　　在我尚未充分感受温暖的时候　
　　它却从我脚下　
　　跌入地狱　
　　　
　　在冬天　阳光总是这样　
　　以不知不觉的速度　
　　一闪而过　
　　还未来得及回忆　
　　它就收走了我的座椅　
　　　
　　从高坡上看一列火车驶进山城小站　
　　　
　　像一条百节虫　
　　刚刚钻出一个山洞　
　　就缓缓驶进山城小站　
　　铁轨的细足　
　　撑起庞大的身躯　
　　在平坦的地面上　
　　蜿蜒而歇　
　　　
　　呜一声长鸣　
　　仿佛打了一声招呼　
　　卸下长途跋涉的疲惫　
　　安静地躺在阳光下　
　　间或传来一声粗粗的喘息　
　　　
　　这列运煤的火车　
　　这条由西向东爬行的虫子　
　　它是这个山城小站　
　　此刻最大的过客　
一场飘入黄昏的雪（外一首）
路　华　
　　风吹雪飞　下午到来的雪　
　　使空寥的上午在此刻　
　　显得遥远　
　　像冷漠枝头的点点梅花　
　　让这个下午感到风　以及　
　　鸟回巢前吃力扇动的翅膀　
　　　
　　吃力的翅膀　下午的雪　
　　在梅香的浅影里　
　　仿佛唐朝或宋朝的某年早春　
　　用一片词抑或诗　渐露出　
　　素淡的村舍与小河　
　　　
　　那村舍　谁们的故乡　
　　那小河　流过谁们村前的绿水　
　　　
　　一场飘入黄昏的雪　
　　可以让有力的火车　飞机　高速路　
　　无奈中　静静地停下　
　　却拦不住　
　　桃花走向三月的脚步　
　　　
　　孙庄夜色　
　　　
　　没有涂粉的夜色　
　　显得多么纯净　
　　　
　　华河　一望远去的流水　
　　在乡村灯火照耀下　
　　像元曲吐出的一阕竹箫　
　　以清幽的音符拍击着垂柳　
　　　
　　她的低音　越过芦苇　
　　越过结满露水和碎花的草叶　
　　点亮水面宁静的圆月　
　　　
　　这美好的时光多么幸福　
　　这幸福的时刻价值多少白银　
　　即使钻石　该有多大分量　
　　　
　　华河　经久不息地流淌　
　　经过孙庄这个村子　
　　她流出今晚的远方　
　　会有多远　
关东三宝（三首）
马海洋　
　　人　参　
　　　
　　不提长白山　
　　我肯定没有气力　
　　不说人参　
　　我不知怎样走入关东大地　
　　来到关东的汉子　
　　都把脚踩进长白山　
　　人参有着男人的肤色　
　　即使沾上黑色泥土　
　　　
　　若不是那些冒险的传说　
　　人参花会开得更惹眼　
　　若不是硝烟　
　　山里还会多一些浪漫　
　　　
　　皮　
　　　
　　先想到貂，在雪地里　
　　或是一位关东女子　
　　不再行侠仗义　
　　让每座山都动起柔情　
　　　
　　最好的貂皮，墨里藏针　
　　穿上它，很华贵。只有貂知道　
　　貂皮下的内心脆弱　
　　　
　　鹿　茸　
　　　
　　显然，我拒绝了　
　　男人的血，没有什么可再造　
　　　
　　夜，让我有理由蒙上眼睛　
　　不再看到血雨腥风　
　　我讨厌任何战争　
　　更不愿用一只活生生的鹿　
　　祭奠已去的亡灵　
行走的大海（外一首）
姜　桦　
　　海边芦苇　
　　它的齐腰处的水的刻痕　
　　渐渐隐没的潮沫　
　　告诉我大海的行走　
　　啊，大海真的走远了？　
　　它悄无声息　
　　没带走一棵草　
　　只留下抹不去的水　
　　海本可以把齐腰处的水也带走的　
　　海边的芦苇　
　　用身体刻下了它　
　　　
　　刻下它，不仅仅是　
　　为了大海的行走　
　　我也不仅仅为了　
　　记下这个细节　
　　　
　　本该由海水带走的岁月　
　　被一棵小小的芦苇　
　　悄悄留下　
　　　
　　海边花园　
　　　
　　遍地野菊铺成这一片　
　　海边花园　
　　坐在它的身边　
　　我听见花朵里　
　　蟋蟀和蜜蜂的鸣叫　
　　　
　　这声音来来回回　
　　海边的小路蜿蜒曲折　
　　一个被闲人搬弄的是非　
　　你能让它　
　　在片刻之间停留？　
　　　
　　星光从天空中落下　
　　黑头发的天空！　
　　海边花园，那些花的眼睛　
　　我无法把握住　
　　它们的想法　
　　　
　　只能让野菊缤纷　
　　一路开去　
　　从不可知的从前　
　　一直开向未来　
我抱着你的外衣（外一首）
屏　子　
　　我抱着你的外衣　
　　像一匹软软的芭蕉叶　
　　我抱着一整个春天的　
　　碧绿和芬芳　
　　　
　　我抱着你的外衣　
　　他像一束成熟的谷穗　
　　我抱着一整个原野的　
　　温暖和金黄　
　　　
　　我抱着你的外衣　
　　他像一叶收拢的帆　
　　我抱着你整个人生的　
　　风雨和沧桑　
　　　
　　啊，我用母亲　
　　拥抱孩子的姿势　
　　仿佛他是花朵　
　　仿佛他是瓷器　
　　抱着他，捧着他　
　　抚着他，亲昵着他　
　　任他在我的怀里　
　　睡去和醒来　
　　呼吸和生长　
　　　
　　我抱着你的今天　
　　我抱着你的远方　
　　走在你身边的我　
　　满足而安详　
　　　
　　想起那个夜晚的风　
　　　
　　想起那个夜晚的风　
　　吹灭了一盏又一盏灯笼　
　　在黑暗的街头　
　　我们飘游成两朵萤火　
　　想起那个夜晚的风　
　　愿风大一些，再大一些　
　　将两朵飘游的萤火　
　　吹进同一盏灯笼　
秋天
干海兵　
　一滴失去锋刃的月色　
　　浴着衰草的瘦弱的胳膊　
　　被秋天捋了下来　
　　三两声秋虫，在时间的暗道中　
　　溅出了火花　
　　　
　　爱情在秋天渐渐熄灭了　
　　隐入褪色的泥土　
　　那深处有他昔年模糊的面容　
　　　
　　风来过，风却不说话　
　　像见惯不惊的飘逝的人影　
　　它冰凉的小手拍在脸上　
　　立刻让记忆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埙
陈　曦　
　　一件黏土烧出的乐器叫埙　
　　上面有六个孔　
　　奏出的音乐耐人寻味　
　　　
　　我要在我的心上打孔　
　　做成埙献给我心爱的人　
　　六个孔接触她的纤指　
　　心口对准她的朱唇　
　　　
　　她撮朱唇为樱桃　
　　呵气如兰　
　　芳香充满我的心扉　
　　这香气融入我的血液　
　　她把美丽吹进我的心　
天池
张敏华　
　　天这么大，池这么小，　
　　天与池，保持着卑微的幽静。　
　　凉水拍岸，意味深长，　
　　远处消融的雪山，是历史。　
　　　
　　将一块石子扔进池里，　
　　它有了隐喻的重量。　
　　相机是徒劳的，　
　　摄下的，不是它的真相。　
　　　
　　那一只天眼，我不用去看　
　　也知道它　
　　内在的，快乐与忧郁。　　　　　　
草叶上的露珠
罗　箫　
　　一　
　　　
　　不是一点　
　　也不是一滴　
　　一株草是无数株草　
　　一朵花是无数朵花　
　　一只蚂蚁　
　　只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　
　　它说来吧　
　　你躲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二　
　　　
　　叶子落下来　
　　比雨还干脆　
　　比随之而来的雪花还招摇　
　　直射不成弹丸　
　　飘做一片鹅毛也好呵　
　　累了那么久　
　　真该歇歇了　
　　却被风吹起　
　　再也回不到树上　
　　　
　　三　
　　　
　　雪代表一片凉意　
　　雪也昭示另一种层次上的温暖　
　　冬小麦就是这样被庇护着　
　　暗中将根扎在下面　
　　柔细而缜密　
　　绿得十分大胆的叶子　
　　像一片旗帜　
蜜蜂，另一种爱的方式
赵兴高　
　一双爱情的小手　
　　解开了花朵的纽扣　
　　一片剥落的花瓣　
　　一件含羞的衣衫　
　　　
　　秋天的果实　
　　是蜜蜂一天天看着长大的　
　　那些枝头的孩子　
　　它们不是蜜蜂的　
　　又是谁的　
大山中独自唱歌的人（外一首）
李志明　
　　他挑着两捆柴草　
　　从山上走下来　
　　他边走边唱毫无顾忌　
　　他唱得忘情而投入　
　　他唱得声嘶力竭　
　　　
　　你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　
　　但这不影响他唱的情绪　
　　最后简直是扯着嗓子在喊　
　　仿佛要把自己彻底掏空　
　　他要用这种方式　
　　在黄昏即将到来的大山里　
　　把自己与树木和石头区别开来　
　　　
　　从正屋到茅棚大约二十步　
　　　
　　一口大锅，一盘鏊子　
　　外加一个小泥炉　
　　　
　　这就是我家做饭的茅棚，在正屋的左侧　
　　从正屋到茅棚大约二十步　
　　从茅棚到正屋大约二十步　
　　五十年如一日，母亲奔波在　
　　正屋到茅棚之间，一天三次　
　　准时将炊烟升起，在我们眼里　
　　那是平安吉祥的消息树　
　　　
　　摊煎饼，烙大饼，炒小菜……　
　　柴草有干有湿，但不影响母亲把灶火点旺　
　　她变着法子，把缺油少盐的日子　
　　调制得有滋有味　
　　低头烧火的母亲，水灵灵的青春　
　　被灶火一点一点烤干　
　　她猛然抬头，看到镜中　
　　一个花白头发和满脸皱纹的女人　
我山冲里的家（二首）
剑　方　
　　村　庄　
　　　
　　八哥鸟落在电线上　
　　音乐有了高度　
　　三月的早晨　
　　雨后阳光温暖而润湿　
　　油菜花一度怒放　
　　村庄仿佛，突然　
　　赢得了遍地黄金　
　　　
　　我的布鞋沾上泥巴　
　　裤脚溅满水渍　
　　我的衣衫被芳唇亲吻　
　　点缀成花　
　　妻子早起，她洗净苔菜　
　　就要将人间的烟火　
　　升上高空　
　　　
　　小山村，这金黄嫩绿的庄稼地　
　　每天都有新的植物长出　
　　每天都有冬眠的动物醒来　
　　而我，每天都要把　
　　白米饭换来的力气　
　　献给这片养育我的土地　
　　　
　　紫　云　英　
　　　
　　紫云英幸福地挤在一起　
　　午后的田野安静、广阔　
　　光线明亮，春天在其内部　
　　秘密地催促　
　　草茎流动的液汁　
　　　
　　站在远处　
　　听到和看到的是　
　　油菜花的呐喊　
　　响彻整个山冲　
　　紫云英谦逊地　
　　和土地贴得更近　
　　　
　　我轻轻叫着它的乳名　
　　我怀着敬意种植　
　　这些返回大地的绿色　
　　在暗处，托举着　
　　更多的绿色　
卵石，卵石滩
鹤　矾　
　　有谁能像你们　
　　彼此　
　　紧密相挨？　
　　幸福的高度其实很低　
　　日复一日的磨砺、冲洗　
　　　
　　只剩下一颗颗晶莹无瑕的心　
　　彼此敞开　
　　　
　　有谁能比你们　
　　拥有更滚烫的太阳　
　　更真实的风声？　
　　海在这里撒下大颗大颗希望　
　　　
　　海也会悲伤绝望吗　
　　她破碎的心大片大片摊开　
　　竟是这样剔透如玉　
　　竟是这样，紧挨着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