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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比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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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人在做操,还有孩子。经历了这样的骚动的时期,她几乎怀疑还有没有和平的
生活。现在,这情景给了她肯定的回答。阿三愉快地想到,去过旅游品店之后,就
到女作家那里去蹭一顿午饭,对,要敲她一次竹杠,逼她去红房子。
阿三乘上电车,街景都是令人愉快的。商店刚刚开门,第一批顾客拥进店堂。
地面上洒过了水,湿漉漉的,转眼间便干了。阿三的心情这样开朗,以致到了旅游
品店,发现这店早已几经转手,竞也没感到太多的沮丧。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并不
认识阿三的朋友,阿三就又举出四面八方好几位熟人的名字,以期与女老板搭上关
系。只有一个得到她模棱两可的回应,她所说的那名字与女老板知道的有一字之差,
阿三承认也许是她记错了。这样一来,就好说话些。可是,此时阿三却发现店堂里
已不再出售油画和水彩画,多是些磁砖画,还有俗丽的玻璃画。她就问女老板为什
么不再卖油画和水彩画,女老板说那些东西卖不出好价钱,画家要的价又很高,索
性算了。阿三就说:我给你画怎么样?女老板很厉害地说:我又没看见过你的画,
怎么好说呢?阿三说:我给你画一幅,但你要先给我些定金。女老板就笑了:我没
看见过你的画,怎么好给你钱?阿三就说:某某人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连
这点信任也没有吗?阿三开着玩笑,然后转身出了店门,心里说:你要我画我还未
必卖呢。
阿三站在林荫道上,秋天的阳光从梧桐叶里洒落在她身上,她感到身心都是轻
盈的。新洗的头发直垂到腰下,合起来不过一指头粗细,披开来却千丝万缕。头发
的凉滑感觉传到了全身。她穿一条旧的齐膝剪去、露着毛边的牛仔裤,黑色高领线
衫的袖口则是从颈下开始,两个肩膀完全袒露着,脚上是一双细跟羊皮镂空凉鞋。
她的样子显得很新颖,过路人都要驻足回望。
现在,我要去什么地方呢?阿三想。这个思索一点没有使她茫然,她心里是清
晰和坚定的。是的,她谈不上有一点茫然,只不过是没有地方去。
她在树荫里站了一会儿,心里并不盘算什么。她感到身心那么舒畅,脸上浮起
了微笑。身后旅游品店的女老板透过玻璃门看她,似乎也在等待着,看她将去什么
地方。她将这女孩子划为某一类人中间。在这里开店的日日夜夜,她见多识广,人
们大多逃不出她的判断。
阿三细长的发梢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她用一个小玻璃珠子坠住它们,使它们不
致太过扬起。她的细带细跟镂空鞋有一只伸下了街沿,好像一个准备涉水的人在试
着水的流速和凉热。她的身姿从后看来,像是一个舞蹈里的静止场面,忽然间她的
身体跃然一动,她跨下了人行道,向马路对面的宾馆走去。女老板的脸上浮起了微
笑,似乎是,果然不出她所料。
阿三走进大堂,左右环顾一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早上的酒店,正处在一种
善后和准备的忙碌之中。清洁工忙着打扫,柜台忙着为一批即将离去的客人结账,
行李箱笼放了一地。咖啡座都空着,商店刚开门,也空着。在玻璃门外的阳光映照
下,酒店里的光线显得黯然失色,打不起精神。阿三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架在另一
条腿上,悠闲且有事的样子。她的眼睛淡漠而礼貌地扫着大堂里忙碌着的人和事,
是有所期待却不着急。她的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咖啡座,她和比尔来过这里,是在
晚上,那弹钢琴的音乐学院的男生心不在焉,从这支曲子跳到那一支。
这时有人走过来问,阿三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阿三收回目光,冷着脸什么也
不说的,只是朝一边动了动身子,表示允许。那人便坐下了。这时候,一圈沙发都
已坐满,人们脸对脸,却又都躲着眼睛,看上去就像有着仇似的。阿三对面是一对
衣着朴素的老夫妇,他们很快被一个珠光宝气的香港女人接走了。香港女人说着吵
架般的广东话,老夫妇的脸上带着疏远而害羞的表情,三个人朝电梯方向去了。他
们的位子立即被新来的两个男人填上了。阿三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派头倒不坏,却全叫那一身灰色西服穿坏了。说是西服,可跨肩和后肩,以及袖口,
全是人民装的样子。膝上放一个人造革的公文包,两眼直视前方,一动不动。他对
面,也就是阿三右侧的单人沙发上那一位则正相反,脖子上了轴似的,转动个不停,
虽是坐着,却给人翘首以望的感觉。好几次,他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手已经挥动
起来,差一点就要喊出声来,最后,才发现认错了人。
阿三看见,前边一圈沙发上并没有坐满,一些外国人宁可站着,也不愿挤在一
起。甚至本来坐着的,一旦旁边有人落座,也立即站起走了开去。阿三愤怒地想到,
中国人连汽车上一站路的座位也不愿放过,而要争个不休的恶习,并且发现这么团
团坐成一圈,不是一家、胜似一家的滑稽景象,便想站起来也走开去。可是再一想
为什么是她走,而不是别人走?就又坐了下去。这时再一抬头,发现左右对面都换
了新人,连坐在她身边的那位也换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姐。
大堂里开始热闹起来。人的进出频繁了,隔壁咖啡座有了客人,大声说话,带
了些喧哗。自动电梯开启了,将一些人送去二楼的中餐厅。一阵热闹过去,大堂重
新安静下来。不过与先前的安静不同,先前是还未开场,这会儿却已经各就各位。
阿三身边的沙发不知什么时候都空下了,咖啡座又归于寂静,自动电梯兀自运作,
没有一个人。柜台里也清闲下来,一个个背着手站着,清洁工在角角落落里揩拭着,
有外国小孩溜冰似地滑过镜子般的地面,转眼间又没了人影。阿三依然保持着悠闲
沉着的姿态,只有一件事叫她着恼,就是她的肚子竟然叫得那么响,又是在这样安
静的中午,几乎怀疑身后不远处那拉门的男孩都能听见了。一个男人在阿三对面沙
发上坐下,看着阿三,眼光里有一种大胆的挑衅的表情,阿三装作看不见,动都没
动,那人没得到期待的回应,悻悻地站起身,走了。阿三敏感到,大堂里的清洁工
和小姐,本来已经注意到她,但因为那男人的离去,重又对她纠正了看法。
停了一会,她站起身来,向商场走去。她以浏览的目光看了一遍丝绸和玉石,
慢慢地踱着,活动着手脚。人们都在吃饭或者观光,这一刻是很空寂的。虽然饥肠
辘辘,可是阿三的心清没有一点不好。她喜欢这个地方。虽然只隔着一层玻璃窗,
却是两个世界。她觉得,这个建筑就好像是一个命运的玻璃罩子,凡是被罩进来的
人,彼此间都隐藏着一种关系,只要时机一到,便会呈现出来。她走到自动电梯口,
忽然回过头,对着后她一步而到的一个外国人微笑着说:你先请。外国人也客气道:
你先请。阿三坚持:你先。外国人说了声“谢谢”,就走到她前面上了电梯。阿三
站在外国人两格梯级之下,缓缓地上了二楼,看着那外国人进了中餐厅。她在二楼
的商场徜徉着,看着那些明清式样的家具和瓷器。
她没有遇上一个人。
当她再回到大堂,她原先的座位已被几个日本人坐去,她也乐得换换位置,便
来到另一圈沙发前,仍然挑了一具双人沙发坐下。这一回,她的神情更加轻松,带
了股勃勃的生气。她一扫方才的冷漠和悠闲,脸上浮起亲切可爱的笑容,使人觉着
她有着一些按捺不住的高兴事,她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这高兴事。大堂里的大
钟已指向一点,用过餐的人从自动电梯上下来。又到了一个外国旅游团,拥满了大
堂,柜台里重新忙碌起来。外国人的合着浓重体味的香水气,顿时充满了空间。阿
三喜欢这样的气氛,乱是乱了点,可却有些波澜起伏的。她已经不再感到肚饥。她
向旅游团里的一个老太说了声“哈啰”,她正摸索过来坐下歇歇脚,她也对阿三说
了声“哈啰”,因为初到这个国家而受到欢迎心感愉快。阿三又问她是从哪里来,
她回答说:美国。正要继续攀谈,却听导游在招呼集合,老太只得归队去。阿三很
怜悯地看着她蹒跚的背影,说:祝你好运。
这时候,她听见耳边有一个男声用英语说:劳驾,小姐。起先她不以为是对她
说,可是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逅:劳驾,小姐。她这才回过头去,看见身后站着一位
亚洲脸形的先生,系在长裤里的T恤衫上印着“纽约”的字样。他面色白净,头发剪
得很整齐,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你是在叫我吗?阿三用英语问。那先生点点
头,阿三就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他微笑着说:我能否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阿三头一偏,说:你猜。日本,那人猜。阿三摇头。香港,那人又猜。阿三还是摇
头。那么,美国,那人再一次猜道。阿三就说:保密。那位先生笑了,他绕到沙发
前来在阿三旁边坐下,阿三嗅到他嘴里口香糖的薄荷气味,十分清爽。
阿三已经断定他是一个亚裔的外籍人,中国男孩很少有这样清明的脸色,干净
整洁的发型,和文雅的笑容。并且,她注意到他长得十分端正清秀。阿三等着他提
出邀请,邀请她去那边咖啡座坐坐。在她看来,这是起码的礼节,当一个男人主动
搭识一个女人。他却好像忘了有咖啡这回事,而是和她一个劲地攀谈下去。他和她
说上海这城市的美丽,外滩有些像纽约,人也很开放,很国际化。阿三则故意反着
他来,说这城市又脏又挤,人也粗鲁,踩了你的脚还要骂你不长眼。他则很具历史
态度地说:那是因为十年“文化大革命”破坏了文明的缘故。阿三却反问:“文化
大革命”顾名思义不是应当对文明有益,建设新文明吗?那先生耐心地向她解释
“文化大革命”的实质,阿三便想:这一位倒是听了不少中国的政治宣传。她知道
有这么一类外国人,比中国人更理解中国。就装作有兴趣的样子听着。她有意对他
亲切而稔熟,好使柜台那边的小姐认为,她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一个老朋友。
等他终于说完,阿三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听起来,你就像个中国人。他谦虚地
说:我就是个中国人,阿三等着他的下一句,“不过是出生在国外”,好再去讥讽
他的中国心,可那下一句却是:我出生在上海。阿三倒是一怔,再看那人的微笑,
便觉带着些诡诈的意思。她沉下了脸,正过身子,往后一靠,说:我也是中国人,
出生在上海。他站起身,依然以温和礼貌的态度微笑着,说了声“再见”,便不见
了。阿三想着:难为他有这样的仪表,却不会请小姐喝一杯咖啡。而她忽然一转念,
想到他也许正期待阿三提出邀请,请他去喝咖啡呢!阿三实在觉得荒唐,并且愚蠢。
两个人还一句去一句来地说了一大通英语,直到最后一句“再见”,也是用的英语,
真好像两个外籍人似的。阿三这会儿才有些丧气,觉出了这大半天的不顺利。她恼
火地站起身,将放长带子的小皮包一甩,走出了大门。她刚走了两步,却听身后有
人叫:劳驾,小姐!这可是真正的美式英语,有些混沌的,她不由站住了脚步。
我爱比尔
08
一个外国人疾步向她走来,是那类面色慈祥的老外国人,你既可以叫他一声
“父亲”,又可以与他谈爱。这就是外国人的好处,他们那种希腊种的长相,就像
是一层浪漫的底色,无论何种身分,都可兼谈爱情。阿三等着他走近前来,准备问
他:我能帮你什么。结果却是,他对阿三说:我能帮你什么?阿三想都没想,脱口
而出道:请我喝杯咖啡。说这话时,她带了股怒气,将方才遇上的倒霉事,全怪罪
到这个老头身上,谁让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呢!老外国人说:很好。然后又问阿三,
去什么地方。阿三沉吟一会儿,想这酒店她是不愿再回去了,还是换一个好。于是
就带他进了邻近的一家老宾馆,上了二楼,在咖啡座就座了。
这宾馆的规模要小得多,客人也少,咖啡座只他们两个。阿三要了一客蛋糕,
眼睛一眨就下了肚,又要了一客。不动声色的,三客蛋糕下了肚。老外国人笑眯眯
地望着她,说她吃这么多甜食,为什么一点都不胖,简直是魔术。阿三并不回答。
她一直受理不理,方才的气还没有出完。老人又称赞阿三长得美,尤其是她的头发,
真是飘柔如丝啊!说着就伸手去抚摸她披在肩上的散发。阿三却将头一甩,头发滑
向了另一边。老外国人摸了个空,却并不生气,笑得更慈祥了。这时,阿三才觉得
气出得差不多了,心情开始恢复。她将餐巾纸铺开,摸出一支墨水笔,三笔两笔替
老外国人画了幅速写。她几乎没有看他,在她眼睛里,所有的外国人都彼此相像,
当然,除了比尔,还有马丁。她将画着速写的餐巾纸提起来,对着老外国人的脸。
老外国人很孩子气地叫起好来,说,简直是魔术。阿三说:我有许多这样的魔术,
你要不要,我们可以谈谈价钱。老外国人说:这样出色的魔术,应当由大都会博物
馆来收藏。阿三听出老外国人的滑头,就顺着他话说:那就请你把这个转交给大都
会博物馆。说着把餐巾纸叠起来,郑重地交到他手上。两人都笑了。
这时候,老外国人说:我叫乔伊斯,是美国人。阿三说:我叫苏珊,是中国人。
因为这是不必说的,于是两人又笑。这样他们就算是认识了。乔伊斯接着告诉她,
他住在美国的洛杉矶,开了一个加油站;儿女都大了,有的住在东,有的住在西,
妻子去年死了;本来他们约好等将来老了,把加油站卖了,就来中国旅行,可是没
想到,死神比将来先到一步,妻子走了,他这才明白,将来其实是永远到不了,又
是永远在昨天的;过了一年,他便卖了加油站,到了中国,可是,他的妻子却永远
不会来中国了。阿三听出了神,她开始怜悯这个老乔伊斯,并且开始消除他们这种
邂逅方式里的天生的敌意。乔伊斯将领口里一个鸡心坠子掏出来,揭开盖,让阿三
看他妻子的照片。阿三将脸凑近去,并没有看照片,而是眼睛溜了过去,看见老头
领口里的脖颈上面长着斑点,起着皱,真是一个老人了。阿三退回身子,表示了她
的同情。老人接着说他的妻子,是个老派女人,一生都在勤恳地劳动,抚育儿女,
协助丈夫,料理家务,她生前很想来中国,是因为中国熊猫的缘故,她是一个爱护
动物的女人,天性博爱。
阿三听着他的唠叨,心里有些不耐,惴惴的,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然而,
事情立刻结束了。老人忽然把话头打住,招手让小姐来买单,然后笑盈盈地对阿三
说,下午旅游团是去买东西,他对买东西向来没有兴趣,看见阿三之后就想,也许
这位小姐会有兴趣听他谈谈,真是非常感激,上海真是个好地方,上海人那么友善,
到处可以看见他们的笑脸,现在,他要赶回去和大家一起晚餐,然后去看杂技,那
里有熊猫。阿三有些发懵,不知该回答什么,乔伊斯又加了一句:可是苏珊你真能
吃甜食啊!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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