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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8a廿载繁华梦 作者:黄世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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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不免天天寻李庆年,叫他转致洪子秋,好早完这笔账。独李庆年心上好难过,一来自己靠着周家的财势,二来这笔账是自己引洪子秋出来,若是这笔数不清楚,就显然自己不妥当,反令周庸佑思疑自己,如何使得?便乘着轿子,来找洪子秋,劝他还了这笔账。洪子秋心里本不愿意填偿的,自是左推右搪。李庆年心生一计道:“那姓周的为人,是很大方的,若不还了他,反被他小觑了。不如索性还了,还显得自己大方。即遇着怎么事情,要银用时,与他张挪,不怕不肯。”洪子秋听了,暗忖姓周的确有几百万家财,这话原属不错。遂当面光了李庆年,设法挪了十来万银子,还与周庸佑,取回那张单据,就完结了。后来姓洪的竟因此事致生意倒盘,都是后话不提。
  且说姓洪的还了这笔款与周庸佑,满望与周庸佑结交,谁想周庸佑得了这十来万银子,一直跑回香港去,哪里还认得那姓洪的是什么人。自己增了十万,道是意外之财,就把来挥霍去了,也没打紧。因此镇日里在周园里会朋结友,从新又有一班人,如徐雨琴、梁早田,都和一块儿行步,若不在周园夜宴,就赴妓院花筵。
  那时周庸佑又结识一个赛凤楼的妓女,唤做雁翎。那雁翎年纪约十六七上下,不特色艺无双,且出落得精神,别样风流,故周庸佑倒看上他。只是那雁翎既有这等声色,就不持周庸佑喜欢他,正是车马盈门,除了周庸佑之外,和他知己的,更不知几人。就中单表一位姓余的,别字静之,排行第五,人就唤他一个畲老五排名。这时正年方廿来岁,生得一表人材,他虽不及周庸佑这般豪富,只是父亲手上尽有数十万的家财。单是父亲在堂,钱财不大到自己手上,纵然是性情豪爽,究不及周庸佑的如取如携,所以当时在雁翎的院子里,虽然与雁翎知己,惟是那天字第一号的挥霍大名,终要让过周庸佑去了。独是青楼地方,虽要二分人才、三分品貌,究竟要十分财力,所以当时畲老五恋着雁翎,周庸佑也恋着雁翎,各有金屋藏娇之意。论起畲老五在雁翎身上,花钱已是不少,还碍周庸佑胜过自己,心上自然不快。但姓余的年轻貌美,雁翎心上本喜欢他的,争奈身不自由,若是嫁了畲老五,不过取回身价三五千,只鸨母心上以为若嫁与周庸佑,怕是一万八千也未可定。故此鸨母与雁翎心事,各有不同。
  那一日,周庸佑打听得畲老五与雁翎情意相孚,胜过自己,不如落手争先,就寻他鸨母商酌,要携带雁翎回去。鸨母素知周庸佑是广东数一数二的巨富,便取价索他一万银子。周庸佑听了,先自还价七千元,随后也八千银子说妥。鸨母随把此事对雁翎说知,雁翎道:“此是妾终身之事,何便草草?待妾先对余姓的说,若他拿不得八千银子出来,就随姓周的未迟。”鸨母听了,欲待不依,只是香港规则,该由女子择人,本强他不得﹔况他只是寻余五加上身价,若他加不上时,就没得可说。想罢,只得允了。
  那时周庸佑既说妥身价,早交了定银,已限制雁翎不得应客,雁翎便暗地请畲老五到来,告以姓周的说妥身价之事。畲老五听得是八千银子,心上吓一怕,随说道:“如何不候我消息,竟先行说妥,是个什么道理?”雁翎道:“此事是姓周的和鸨母说来,妾争论几回,才寻你到来一说。你若是筹出这笔银子,不怕妾不随你去。”畲老五道:“父兄在堂,哪里筹得许多?三二千还易打算,即和亲友借贷,只是要来带卿回去,并非正用,怕难以开口,况又无多时候,如何是好?”雁翎听罢,好不伤感。又说道:“妾若不候君消息,就不到今日了。你来看姓周的十来房姬妾,安回去怎么样才好?妄自怨薄命,怎敢怨人?”说罢,泪如雨下。畲老五躺在牀上,已没句话说。雁翎又道:“既是无多时候,打算容易,若妾候君十天,却又怎地?”畲老五一听,就在牀跃起来说道:“若能候至十天,尽能妥办,断没有误卿的了。”雁翎心上大喜,便唤鸨母进来,告以十天之内,候姓余的拿银子来,再不随周庸佑去了。鸨母道:“若是真的,老身横竖要钱,任你随东随西,我不打紧。若是误了时,就不是玩的。”畲老五道:“这话分明是小觑人了,难道这八千银子,姓余的就没有不成?”那鸨母看畲老五发起恼来,就不敢声张。畲老五便与雁翎约以十天为期,断不有误,说罢,出门去了。
  鸨母见畲老五仍是有家子弟,恐真个寻了银子出来,就对周庸佑不住,即着人请周庸佑到来,告以畲老五限十天,要携银带雁翎的事。周庸佑听了,本待把交了定银的话,责成鸨母,又怕雁翎不愿,终是枉然。忽转念道:那雁翎意见,不愿跟随自己,不过碍着有个畲老五而已。若能撇去畲老五,那雁翎自然专心从己,再不挂着别人了。想罢,便回府去,与徐雨琴商量个法子。徐雨琴道:“如此甚易,那畲老五的父亲,与弟向有交情,不如对他父亲说道:他在外眠花宿柳,冶游散荡,请他父亲把畲老五严束,那畲老五自然不敢到雁翎那里去,这便如何带得雁翎?那时,不怕雁翎不归自己手上。”周庸佑听了,不觉鼓掌称善,着徐雨琴依着干去。正是:
    方藉资财谋赎妓,又施伎俩暗伤人。
  要知雁翎随了哪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勤报效书吏进京卿 应恩闱幼男领乡荐


  却说周庸佑因怕畲老五占了雁翎,便与徐雨琴设法计议。徐雨琴道:“那畲老五的父亲,与弟却也认识,不如对他父亲说:那老五眠花宿柳,要管束他,那时畲老五怎敢出头来争那雁翎?这算是一条妙计。”周庸佑道:“怪不得老兄往常在衙门里有许大声名,原来有这般智慧。小弟实在佩眼,就依着干去便是。”徐雨琴便来拜会畲老五的父亲唤做畲云衢的,说老五如何散荡,如何要携妓从良,一五一十,说个不亦乐乎。还再加上几句道:“令郎还不止散荡的,他还说道,与周庸佑比个上下。现赛凤楼的妓女唤做雁翎的,周庸佑愿把一万银子携带他,令郎却又要加点价钱,与周庸佑赌气。老哥试想想:那姓周的家财,实在了得,还又视钱财如粪土的,怎能比得他上?令郎尚在年少,若这样看来,怕老哥的家财,不消三两年光景,怕要散个干净的了。”畲云衢听了,好不生气。徐雨琴又道:“小弟与老哥忝在相好,若不把令郎着实管束了,还成个生理场中什么体统呢?”奈畲云衢是个商场中人,正要朴实,循规蹈矩。今听徐雨琴这一番说话,少不免向徐雨琴十分感谢。徐雨琴见说得中窍,越发加上几句,然后辞出来。
  畲云衢送徐雨琴去后,就着人往寻畲老五回来。这时畲云衢的店内伙伴,倒听得徐雨琴这一番说话,巴不得先要通知畲老五去。畲老五听得这点消息,向知父亲的性子,是刚烈的人,这会风头火势,自然不好回去见他,便歇了些时,只道父亲这点气略下去了,即口店子里来。谁想父亲畲云衢一见就骂道:“不肖儿干得好事!在外花天酒地,全不务些正项儿,倒还罢了,还要把万数的银子,来携带妓女。自古道:『邪花不宜入宅。』可是个生意中人的所为吗?”畲老五被父亲骂了一顿,不敢做声,只遮遮掩掩的转进里面去了。次日,畲云衢亲自带了畲老五回乡,再不准留在香港来。那畲老五便把对付雁翎的心事,也真无可奈何了。
  那雁翎日盼畲老五的消息,总是不见。不觉候了两天,只道他上天下地,料必寻那八千银子到来。不想又候了一天,才见与畲老五同行同走的朋友进来,把徐雨琴弄计的事儿,说了一遍。雁翎不听犹自可,听了真是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好不伤感!暗忖自己只望他拿八千银子来争了一口气,今反被人所算,便是回到周家那里,那还复有面目见人!因此镇日里只是哭。鸨母见了这个情景,转恐雁翎寻个短见,他死了也没紧耍,便白白把一株大大的钱树折去了,如何不防?便急的令人逻守着他,一面着人往寻周庸佑,说称畲老五已不来了,快了结了雁翎的事。
  那时周庸佑这边,早由徐雨琴得了消息,知道畲云衢已打发畲老五回乡去,心上自然欢喜,就要立刻取雁翎回来。徐雨琴道:“他若不愿意时,带他回来,也没用的。趁这会畲老五不到雁翎那里,我们再往雁翎处温存几天,不怕他的心不转过来。”周庸佑见说得有理,便与徐雨琴再往雁翎那里,盘桓了几天。那雁翎虽然深恨徐雨琴,只当着面实不好发作,就不比前天的镇日哭泣。周庸佑就当他心事忘却畲老五去了,即再过付几千银子,即把雁翎带了回来。雁翎自然不敢不从,就回周家去了。因当时周庸佑既把第九房金小霞当为休弃了一样,便将雁翎名是第十房,实则活填了第九房去了。
  是时周庸佑既多上几房姬妾,各项生理又不劳自己打点,都是冯少伍、骆子棠、徐雨琴、梁早田和马氏的亲弟马子良一号竹宾的互相经理,周庸佑只往来省港各地,妻财子禄,倒也过得去,自然心满意足。单碍着关书里的来历及内面的情形,常常防着官场有怎么动弹。计不如从官阶下手,或做个大大的官儿好回来,才把门户撑得住。那时恰是谭督帅离任,姓德的第一次署理总督的时候。这姓德的为人很易商酌的,故那时周庸佑在羊城地面,充走官门,较往常实加一倍的势子了。
  那一日,徐雨琴正来说道:“现在因北方闹了一场干戈,亏李丞相说了和,每年要大注款赔把过外国去了,所以派俺广东每年多等二百万款项,库款好不吃紧。那朝上又催迫兴办各省学务,所以广东要办一间唤做武备学堂,尚欠十来万银子,方能开办。闻督街有人说,若从这里报效一笔款,尽得个大大的保举。大人若要做官时,这机会就不好放过了。现闻有位姓张的,是从南洋起家的人,要报效这笔款,大人总要落手争先为是。不知大人有意没有呢?”周庸佑道:“这亦是一个机会,因小弟曾任过参赞,若加上一点子保举,便不难谋个钦差了。但不知要报效多少才使得呢?”徐雨琴道:“闻说这间武备学堂,欠费用约十五六万上下,就报效一半,留一半让姓张的做去,你道如何?”周庸佑大喜,便令徐雨琴设法干弄,休使别人知得,免至自己的报效赶不上去。徐雨琴道:“大人休慌,骤然出这十万八万,也不容易。只有那姓张的是大埔人,还有一位姓张的是加应人,或者干得来。究竟衙门手段,不像我们神通,就在小弟手里,定不辱命的了。”徐雨琴说罢去了。周庸佑这里一面令冯少伍打点顶备八万银子,另备一二万,好送官场的礼。待报效之后,好望这张保折多说两句好话。冯少伍容声“理会得”,周庸佑见打点停妥,只静听徐雨琴的回信。
  到了次日,徐雨琴进来说道:“恭喜大人!这事妥得八九了,明儿先递张禀子,禀明要报效,好待总督批发下来。”徐把禀槁念与周庸佑听。谁想禀尾有两句,道是:“不敢仰邀奖叙”。周庸佑听得,吓一跳,便问道:“小弟报效这八万金,全为奖叙一层起见,今说不敢仰邀奖叙,可不是白掉了不成?”徐雨琴道:“大人还不懂得官场里的混帐,这不过是句套话罢了。怕上头奏将来,说出以资鼓励一句,哪有没奖叙的道理?”周庸佑听罢,方才醒悟,便由徐雨琴代递了这张禀子。果然次日就见督辕批发出来,赞他关怀桑梓,急功好义,并说明奏请奖赏的话。周庸佑心上大喜,一面交妥那八万银子。同时那姓张的也同周庸佑一般,把八万银子报效去了,德督帅就一同把周、张两人保举。周庸佑料得那奏折到京,没有不准的,少不免日望好音。
  不消一月上下,早有电旨飞下来,把周庸佑赏给一个四品京堂候补。试想那八万银子,好容易报效得来,朝廷里面正当库款奇绌的时候,广东又向来著名富商很多的,正要重重的赏给他们,好为将来的劝勉,故此把四品京堂赏给了他们。论起那个四品京堂,虽然只是四品的官衔,只是位置实在尊贵,就是出京见了督抚,也不过是平移的罢了。当下周庸佑好不欢喜,谒祠拜客,周家又有一番热闹了。
  这时周庸佑的声名,比从前更加大起来,平时谈瀛社的朋友,自然加倍趋承,便是督抚三司,也常常来往。在羊城拜过客之后,先自一程返到香港大宅子里,马氏接着,先自道喜,随说道:“府里自年前失了火,家内各事,不大如意。今儿虽费了十万银子上下,也没甚紧要。还幸得了个京堂,对着督抚大员,也是平班一辈子,便是关书里什么事,还有哪个敢动弹得来?”周庸佑道:“哪还止是个京堂,我尽将来要弄个尚书侍郎的地位呢。只这些关里事,夫人休担着惊,因我们在关书里干的事,统通和监督一样,若把我们算将来,怕不要牵连多少监督来呢。任是什么大权大位的人,哪有这般手段?”马氏道:“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统望大人作了大官回来,把从前敲磨我们的官儿,伸了这口气,就是万幸了。”周庸佑道:“夫人说得是,这都是夫人的好处,助成俺有今日的地位。若是不然,试看广东几千万人来,哪有几人像俺的功名富贵,件件齐全的呢?”那周庸佑说罢,只口里虽如此说,惟心里究想自雁翎一进了门来,就得个四品的京堂,可知隐助自己发财的,自然是马氏﹔若隐助自己升官的,料将来又要仗着雁翎的了。
  肚子里正想得出神,忽报三姨太香屏、六姨太春桂、七姨太凤蝉、九姨太金小霞、十姨太雁翎,都进大屋子来,在厅子里伺候,要与大人道喜。周庸佑听了,随转出来,并请马氏换过大褂罗裙,一同到大堂上,和周庸佑并肩儿坐着,受各姨太拜贺﹔暨那几个儿女,都先后道贺毕,也各人发了赏封。随后的就是管家和家人婢仆佣妇,统通叩拜过了,周庸佑即嘱对管家骆子棠,准备家宴。那时港中朋友,听得周庸佑回港的,又纷来道贺,正是车马盈门。周庸佑又要出门回拜,一连忙了几天,周庸佑即在周园子里唱戏设宴,好酬谢到来道贺的宾客。这时港中外商富户,差不多也到齐了。自古道“富贵逼人来”,倒也难怪。
  单说那夜周围里设宴,男女宾客,衣冠济济。女的由马氏主席,若是各家的侍妾,自由六姨太王氏春桂主席﹔男的自然是周庸佑主席。先听了一口戏,到入席时,已近三更时分。正杯筹交错间,管家冯少伍忽由羊城附夜轮船回港,周庸佑接着道:“少伍在城里打点各事,如何便回?”冯少伍就引周庸佑至一旁说道:“现在又因有一个机会,都因国家现在筹款,已分谕各省,如有能报效二万金的,不论生员还是监生,统通作为取中了举人,一体会试。若从这个机会,为两公子图个进身,不特日下是个举人﹔且大人在京里,知交正多,再加上一点工夫,恐进土翰林都是不难到手了。”周庸佑听了,答道:“此事甚好,待宾客去后,再说未迟。”说罢,重复入席。未几宾客渐散,冯少伍又道:“小弟见有这个机会,特回来说知,不知大人怎地意见?”那周庸佑正自寻思,原来周庸佑的意见,自忖替儿子谋个举人,自是好事。但长子年纪大了,若要谋个举人,自然要谋在长子的身上﹔但长子是二房所出,料马氏必然不大喜欢﹔若为次子谋了,怕年纪太少,不免弄出许多笑话来。因此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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