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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8a廿载繁华梦 作者:黄世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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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往打电报去,然后两人一同进伍氏的房子里。见他梳洗过了,衣裳换了,随把伍氏移出大堂上,儿子周应祥在榻前伺候着,动也不动。少时,见他复气喘上来,忽然喉际响了一声,眼儿反白,呜呼哀哉,敢是殁了。立即响了几声云板,府里上上下下人等,都到大堂,一齐哭起来。第一丫环小柳,正哭得泪人一般。还是仆妇李妈妈有些主见,早拉起香屏姨太来,商了丧事,先着人备办吉祥板,一面分派人往各亲朋那里报丧,购买香烛布帛各件,整整忙了一夜。次早,那管家骆子棠已由香港回到了,但见门前挂白,已知伍氏死了,忙进里面问过,各件都陆续打点停妥。到出殡之期,先送枢到庄上停寄,好待周庸佑回来,然后安葬。这时因七旬未满,香屏姨太都在增沙别宅,和儿子应样一块儿居住,不在话下。
且说马氏和周庸佑在星加坡,自从国携带洋膏误了事,那心上把游埠的事,都冷淡去了,因此一同附搭轮船回港。这时听得二房伍氏殁了,在周庸佑心上,想起他剩下了个儿子,今一旦殁了,自然凄楚,只在马氏跟前,也不敢说出。在马氏心上,也像去了眼前钉刺的一般,不免有些快意,只在周庸佑跟前,转说些怜惜的话。故此周庸佑也不当马氏是怀着歹心的,便回省城去,打点营葬了伍氏。就留长子在城里念书,并在香屏的宅子居住。忙了三两天,便来香港。
只自从九姨太闹出这宗事,那周庸佑也不比前时的托大,每天必到各姨太的屋子里走一遭。那日由九姨太那里,回转马氏的大宅子,面上倒有不妥的样子。马氏看了,心里倒有些诧异,就问道:“今天在外,究是有什么事,像无精打采一般?不论什么事,该对妻子说一声儿,不该怀在肚子里去闷杀人。”周庸佑道:“也没什么事,因前儿囗记字号的梁老板,借了我十万银子,本要来办广西省江州的煤矿,他说这煤矿是很好的,现在倒有了头绪。怎奈工程太大,煤还未有出来,资本已是完了。看姓梁的本意,是要我再信信他,但工程是没有了期的,因此不大放心。”马氏道:“大人也虑得是,只他既然是资本完了,若不是再办下去,怕眼前十万银子,总没有归还,却又怎好?不如打听他的煤矿怎地,若是靠得住的,再行打算也罢了。”周庸佑答个“是”,就转出来。
次日,马氏即唤冯少伍上来,问他:“那江州的煤矿,究竟怎么样的?你可有知得没有?”冯少伍道:“这煤矿吗,我听得好是很好的,不如我再打听打听,然后回复夫人便是。”马氏道:“这样也好,你去便来。”冯少伍答声“理会得”,就辞出。暗忖马氏这话,料然有些来历,便往找梁早田,问起江州煤矿的事,并说明马氏动问起来,好教梁早田说句实话。梁早田听了,暗忖自己办江州的煤矿,正自欲罢不能,倒不如托冯少伍在马氏跟前说好些,乘机让他们办去,即把那十万银子的欠项作为清债,岂不甚妙?便对冯少伍说得天花乱坠,又说道:“从来矿务却是天财地宝,我没福气,自愿让过别人。若是马夫人办去,料然有九分稳当的了。”
冯少伍一听,暗忖梁早田既愿退手,若马夫人肯办,自己准有个好处,不觉点头称是。急急的回去,又忖马氏为人最好是人奉承他好福气的,便对马氏说称:“梁早田因资本完了,那煤矿自愿退手。”又道:“那煤矿本来是好的很,奈姓梁的没了资本,就可惜了。”马氏道:“既然如此,他又欠我们十万银子,不如与他订明,那煤矿顶手,要回多少银子,待我们办去也好。”冯少伍道:“这自然是好的,先对大人说过,料姓梁的是没有不允了。”马氏听罢,就待周庸佑回来,对他说道:“横竖那姓梁的没有银子还过我们,不如索他把煤矿让我们办去罢。”那周庸佑向来听马氏的话,本没有不从,这会说来,又觉有理,便满口应承。随即往寻梁早田,说个明白,求他将煤矿准折。梁早田心内好不欢喜,就依原耗资本十万,照七折算计,当为七万银子,让过周家。其余尚欠周家三万银子,连利息统共五万有余,另行立单,那煤矿就当是凭他福气,必有个好处。周庸佑倒应允了,马氏就将这矿交冯少伍管理,将股份十份之一拨过冯少伍,另再增资本七万,前去采办。矿内各工人,即依旧开彩。
谁想这矿并不是好的,矿质又是不佳,整整办了数月来,总不见些矿苗出现。一来冯少伍办矿不甚在行,二来马氏只是个妇人,懂得甚事?因此上那公司中人,就上下其手,周庸佑又向来不大理事,况都是冯少伍经手,好歹不知,只凭着公司里的人说,所以把马氏的七万银子,弄得干干净净。冯少伍只怨自己晦气,还亏承顶接办,是由周大人和梁早田说妥,本不干自己的事,只自己究不好意思,且这会折耗了资本。幸是周庸佑不懂得矿务是怎么样的,亏去资本,是自然没话好说,其中侵耗,固所不免。只究从哪里查得出,马氏心上甚是懊悔。幸周庸佑是向来有些度量的,不特不责骂,反来安慰马氏道:“俗语说『破财是挡灾』,耗耗就罢了。且这几万银子,纵然不拿来办矿,究从哪里向姓梁的讨回?休再说罢。”马氏道:“是了,妾每说今年气运不大好,破财是意中事,还得儿女平安,就是好的。”
次日,马氏即谓冯少伍道:“幸周大人没话说,若是别人,怕不责我们没仔细呢!”冯少伍道:“这都是周大人和夫人的好处,我们哪不知得?只今还有一件事,八月二十日,就是周大人的岳降生辰。大人做过官回来,比不同往日,怎么办法才好?”马氏道:“我险些忘却了,还亏你们懂得事。但可惜今年周大人的流年,不像往年好,祝寿一事,我不愿张煌,倒是随便也罢。”冯少汪道个“是”,便主意定了,于八月二十,只在家里寻常祝寿,也不唱戏。
只当时自周庸佑回港,那时朋友,今宵秦楼,明夜楚馆,每夜哪里有个空儿?这时就结识得水坑口近香妓院一个妓女,唤做阿琦,年纪十七八上下,生得婀娜身材,眉如偃月,眼似流星,桃花似的面儿,樱桃似的口儿,周庸佑早把他看上了。偏是阿琦的性子,比别人不同,看周庸佑手上有了两块钱,就是百般奉承。叵奈见周庸佑已有十来房姬妾,料回去没有怎么好处,因此周庸佑要与他脱籍,仍是左推右搪。那姓周的又不知那阿琦怎地用意,仍把一副肝胆,落在阿琦的身上去了。这会阿琦听得周庸佑是八月二十日生辰,暗忖这个机会,把些好意来过他,不怕他不来供张我。便对周庸佑说道:“明儿二十日是大人的生日,这里薄备一盏儿,好与大人祝寿,一来请同院的姊妹一醉。究竟大人愿意不愿意,妾这里才敢备办来。”周庸佑听了,暗忖自己正满心满意要搭上阿琦,今他反来承奉我,如何不喜欢?便答道:“卿这话我感激的了,但今卿如此破费,实在过意不去,怎教周某生受?”阿琦道:“休说这话,待大人在府里视过寿,即请来这里,妾自备办去了。”周庸佑自是欢喜。
到了二十那一日,周家自然有一番忙碌,自家人妇子祝寿后,其次就是亲戚朋友来往的不绝。到了晚上,先在府里把寿筵请过宾客,周庸佑草草用过几杯,就对马氏说:“另有朋友在外与他祝寿,已准备酒筵相待,不好不去。”先嘱咐门上准备了轿子伺候着,随又出大堂,与众亲朋把一回盏,已是散席的时候,先送过宾客出府门去了,余外就留住三五知己,好一同往阿琦那里去。各人听得在周家饮过寿筵。又往近香娼院一醉,哪个不愿同去?将近八打钟时分,一同乘着轿子,望水坑口而来。
到了近香楼,自然由阿琦接进里面,先到厅子上坐定。周庸佑对众人说道:“马夫人说我今年命运不大好,所以这次生日,都是平常做去,府上并没有唱戏。这会又烦阿琦这般相待,热闹得慌。还幸马夫人不知,不然,他定然是不喜欢的。”座中如潘云卿、冯虞屏都说道:“妇人家多忌讳,也不消说,只在花天酒地,却说不去。况又乘着美人这般美意,怎好相却?”正说着,那些妓女都一队拥上来,先是阿琦向周庸佑祝寿,说些吉祥的话儿,余外各妓,都向用庸佑颂祷。周庸佑一一回发,赏封五块银子,各人称谢。少时,锣鼓喧天,笙箫彻耳。一班妓女,都一同唱曲子,或唱《汾阳祝寿》,或唱《打金枝》,不一而足。
唱罢曲子,自由阿琦肃客入席,周庸佑和各宾客自在厅子里一席,余外各姊妹和一切仆妇,都相继入席,男男女女,统共二十席。这时鬓影衣香,说不尽风流景况。阿琦先敬了周庸佑两盅,其余各妓,又上来敬周庸佑一盅。敬酒已罢,阿琦再与各宾客各姊妹把盏,各宾客又各敬周庸佑一二盅。那时节,周庸佑一来因茶前酒后,自然开怀畅饮﹔二来见阿琦如此美意,心已先醉了。饮了一会,觉得酩酊大醉,急令冯少伍打赏六百银子,给与阿琦。席犹未撤,只得令阿琦周旋各宾友,自己先与冯少伍乘着轿子,回府而去。正是:
挥手千金来祝寿,缠头一夜博承欢。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天师局李庆年弄计 赛金楼畲老五争娼
话说周庸佑在近香楼饮了寿筵之后,因夜深了,着冯少伍打发了赏封,先自回府去。马氏接着了,知周庸佑有了酒意,打点睡了去。
次日,冯少伍来回道:“大人的岳降,已是过了。前儿在附近重庆戏院买了这所宅子,现在抛荒去了。因大人说过,要在那里建个花园,怎奈八月是大人的生辰,不便动土兴工,若到十月,又是几位姨太太生辰。只有这九月没事,这会子就要打点打点,在九月内择个日子兴工,不然就是一月延多一月,不知何时才筑得妥了。”马氏答道“是”,又道:“你可像在城里旧宅子建筑戏台一般,寻个星士,择个日子,谨慎些儿,休要冲犯着家中人口才是。”冯少伍道:“是自然的,但不知拨哪一笔银子兴工,还请夫人示下来。”马氏道:“现在大人占了股份的那银行,是不大好,银子起的不易。只是耀记的银店,是我家里存放银的所在,除了咱的和各姨太存贮的,就在大人名下的,拿张单子起了来使用罢。”冯少伍道:“我昨儿到耀记坐坐,听说近来银口也紧些儿,还问我筹附五七万应支,只怕起的不易。若银行里大人放占股份三十来万银子,料然起回三五万不妨。”马氏道:“不是这样说,勉强起些,就名声不大好了。既是耀记银行银口紧了,横竖建这花园,不过花费一二万,现省城里十数间行店,哪处起不得?且本年十二宅那里,还未得关书里那十万银子投将来。除现存府里不计,我家存放在外的银子正多,任由你在哪一处取拨便是。”
冯少伍答声“理会得”,下了来,一面择过日元,却是九月初二日是吉星照着,便好兴工。先自回过马氏,就寻起做的店子估了价,头门外要装潢装潢,内面建所大厅子,预备筵宾宴客之用。余外又建楼台两座,另在靠着戏院之旁,建一所亭子,或耍来听戏,或是夏秋纳凉,倒合用着。其余雕栏花砌,色色各备,自不消说了。只因赶紧工程,自然加多匠工。果然一月上下,早已竣工。是时省港亲朋,因周家花园落成,莫不到来道贺,即在花园里治具,向亲朋道谢。至于省中道贺的亲朋,少不免要回省一遭,邀请亲朋一醉。
周庸佑自与冯少伍回省,到过三姨太、八姨太那里之后,随到谈瀛社。那时一班拜把兄弟,都见周庸佑久不到谈瀛社,这会相逢,料自然有一番热闹。只就中各人虽同是官绅之家,惟一二武员劣井,在谈瀛社内,除了花天酒地,却不免呼卢唱雉,或抹牌为赌,因谈瀛社内面比从前来往的多。今见周庸佑回了来,因前时香港地面牌馆还多得很,周庸佑在港地一赌,动说万数。这班人见他来了,如何不垂涎?内中一位拜把兄弟李庆年,先怀了一个歹心,早与一位姓洪字子秋的酌议,要藉一个牌九局,弄些法儿,好赚周庸佑十万八万。洪子秋听了大喜,因忖周庸佑钱财多得很,且手段又是阔绰,纵然输了五七万,料然不甚介意﹔况他向不是江湖子弟,料看不出破绽来。
主意既定,又忖谈瀛社内来往的多,不便设局,便另雇一花舫,泊在谷埠里,说是请周庸佑饮花酌酒,实则开赌为实。由洪子秋出名,作个东道主,另聘定一位赌徒出手,俗语称此等角式为师巴,都是惯在赌场中讨生活,十出九胜的了。那周庸佑因有李庆年在局,是称兄称弟的朋友,也不防有别的跷蹊,且又不好却洪子秋的好意。到那一夜,果然修整赴席。统计花舫之内,连姓周的共七人,座中只认得李庆年、洪子秋,余外都是姓洪的朋友。到初更后,因为时尚早,还未入席,先由李庆年说道:“现时尚早,不如设一局作玩意儿也好。”那李庆年说了,即有一个人答应着一个好字,跟手又是洪子秋赞成。
周庸佑见各人皆已愿意,自己也不好强推,因此亦应允入局。但自忖道:看他们有多少家当,我若赢了他,恐多者不过三五万,少的只怕三五千﹔若我输了时,就怕十万廿万也未可定,这样可不是白地吃亏?只既允了,不可不从,便相同入局。初赌三两巡,都无别的不妥﹔再历些时,各人注码渐大起来,初时一注只是三二十金,到此时已是七八千一掷。周庸佑本是好于此道,到这时,自然步步留神。不提防李庆年请来的赌手,工夫还不大周到,心内又小觑周庸佑,料他富贵人家,哪里看得出破绽,自不以为意。谁想周庸佑是个千年修炼的妖精,凭这等技术,不知得过多少钱财。这会正如班门弄斧,不见就罢﹔仔细一看,如看檐前点水,滴滴玲珑,心中就笑道:这叫做不幸狐狸遇着狼虎,这些小技,能欺骗别人,如何欺骗得我过?今儿又偏撞着我的手里,看他手段,只是把上等牌儿迭在一起,再从骰子打归自己领受。
周庸佑先已看真切时,已负去一万银子有余,即托故小解,暗向船上人讨两牌儿,藏在袖子里,回局后略赌些时,周庸佑即下了十五万银子一注,洪子秋心上实在欢喜。又再会局,周庸佑觑定他迭牌,是得过天字牌配个九点,俗语道天九王,周庸佑拿的是文七点,配上一个八点一色红,各家得了牌儿,正覆着用手摸索。不料姓周的闪眼间将文七点卸下去,再闪一个八点红一色出来,活是一对儿。那洪子秋登时面色变了,明知这一局是中了计,怎奈牌是自己开的,况赌了多时,已胜了一二万银子上下。纵明知是假,此时如伺敢说一个假字?肚子里默默不敢说,又用眼看看李庆年。李庆年又碍着周庸佑是拜把兄弟,倒不好意思,只得摇首叹息,诈做不知。周庸佑便催子秋结数。洪子秋哪里有这般方便,拿得十来万银子出来?心上又想着与李庆年两人分填此数,只目下不敢说出。奈周庸佑又催得紧要,正是无可奈何,便有做好做歹的,劝子秋写了一张单据,交与周庸佑收执。没奈何,只得大家允诺。是夜虽然同饮花筵,却也不欢而散。
各人回去之后,在洪子秋心里,纵然写了一张单据,惟立意图赖这一笔账项。只是周庸佑心上如何放得过?纵然未曾惊动官司,不免天天寻李庆年,叫他转致洪子秋,好早完这笔账。独李庆年心上好难过,一来自己靠着周家的财势,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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