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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破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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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审视了一下自己,自言自语地告诫自己说:“这么一副丑态百出的样子何以见人——不要这样下去了,静静心,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事情做做。”
  我回到厅里,找所谓可干的事情,先是打开电脑,想写几行剧本,但连把上次写的两页看完都难以做到,于是我玩起了空当接龙,平时我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一会儿功夫,我连玩了数把,再一看统计,竟把成功率降到百分之八十五,于是关了计算机,溜到书柜前,找出一盘叫做《好伙计》的录相带开始观看,马丁。史高西斯的电影平时我百看不厌,但那天早晨却无法看进,我试着用遥控板慢速放映,看看马丁如何组接画面,可笑的是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记住,没办法,我扔掉遥控板,关掉电视,来到书柜前,我决心挑一本必须集中精力才能看下去的书,我挑到一本伯特兰。罗素所著的《逻辑与知识》,从头看起,这本书我总是从头看起,但从来没有看出过前五十页,我喜欢罗素,无数次地想把这本书看完,不幸的是,我从来也未能如愿,这次的失败当然再所难免,于是扔掉书本,把用作笔记的纸笔也拿开,开始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杯接一杯地喝水,一张接一张地听音乐,我听了罗斯特罗波维奇指挥的巴黎交响乐团所演奏的穆索尔斯基的交响诗《荒山之夜》,刚听到第一标题“女巫集合,聒噪喧哗不已”就被那怪异的声音搞得极不舒服,于是换成多诺霍弹的柴科夫斯基的《第2钢琴协奏曲》,老柴的钢琴曲不知为什么显得有点颠三倒四,不着边际,于是换成贝尔格四重奏团所奏的海顿的《第74号四重奏》,完全是受罪!我关掉音响,下了楼,来到楼下的河边,我在河边走来走去,忽然,我想到老鼠小辫会给我打电话,于是飞步跑回楼里,上了电梯,回到房间,一看表,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终于,我磨磨蹭蹭地混到电话机边,伸出不知羞耻的手摘下话机,忍不住给陈小露拨了一个电话。
  “喂,陈小露吗?”
  “是我。”
  “我想你。”我忍不住,把这句酸不可言的话大胆说出。
  “……”
  “干什么呢?”我问她,听到她声音,我慢慢平静下来。
  “睡觉呢。”
  “昨晚回去后干了些什么?”
  “看了会儿书。”
  “什么书?”
  “五笔字形,今天上午要考试。”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我没起来。”
  “是吗?”
  “我第一次旷课。”
  “你起来后准备干什么?”
  “刷牙,洗脸,把昨天咱们剩下的面条吃完,穿衣服。”
  “应当先穿衣服。”
  “是啊。你呢?”
  “我早起床了,然后吃了一个苹果。”
  “现在干什么呢?”
  “写剧本。”我说谎。
  “你喜欢白天乱搞吗?”
  “我什么时候都行。”
  “我想你。”老鼠小辫说。
  “……”
  “他的飞机三点到。”老鼠小辫叹了口气。
  他,是指老鼠小辫现在的男友,那个台湾商人,他一个月来看老鼠小辫一两次,给老鼠小辫买衣服,带她吃饭,与她上床。
  38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捱到晚上的,终于,我坐上出租车,和大庆建成等一干人,约了两个广告模特一起到贵宾楼吃饭,两个模特都很漂亮,但我却连看都没心思看她们一眼,中间,我跑到投币电话边,伸出不争气的手给陈小露打了一个电话,问她能不能出来,她说不行。
  我神情沮丧地回到饭桌边。
  当然,我的心神不宁众人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大庆便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开导我。
  大庆说:“别这样,这不是有姑娘嘛,你跟人聊聊,别老想着陈小露,想也没用,要不你找她去。”
  说罢扭头对两个模特开讲我的事情:“不知道吧?这是他刚发生的丑闻——前天我们一哥们儿过生日——”
  大庆讲这类事往往出神入化,条理分明,几句轻描淡写便能勾勒出事情的全部,最后还要加上一句总结性发言:“总之,不可能长此以往,对陈小露来说,这是一个选择,要么金钱,要么周文。”
  忽然他拍拍低头不语的我,大声说:“你至于嘛,人家也就想跟你上床,你没完没了地,人不烦你才怪呢!”
  我抬起头,对大庆说:“我要多写剧本,把她赎出来——不就是钱嘛。”
  “你丫有病啊!”大庆泄气地趴到桌上,“无法弄,无法弄,完全无法弄。”
  建成得知我跟陈小露混在一起,大概心情不好,也许因为他以前也喜欢过陈小露,为了给我再添堵,他不是抽空便说他和陈小露睡过觉便是接二连三地问我:“周文,陈小露现在干什么呢?”
  “你丫管呢。”
  “我告诉你,跟她傍肩儿一起狂办呢。”
  “去你妈的。”
  今天建成为了嗅模特中一个做“护舒宝”广告的姑娘,理了发,穿了一身漂亮的西装,支开了老婆,但仍然裹不住里面的大肚子,他满嘴污言秽语,妄想活跃气氛,吸引模特注意,但事与愿违,两个模特除了他一说话便皱紧眉头之外,并没有太多表示。
  不消说,晚饭的气氛让我破坏殆尽,没有黄色笑话,没有打情骂俏,只有沉闷和无聊。全因为我。
  在饭桌上,我心情沮丧,有时跟建成斗嘴,有时喝酒,还对模特极不礼貌,一会儿说其中一个女孩像鸡,一会儿又说另一个女孩长得难看,总之是胡说八道一气,两个姑娘没跟我急真是奇怪。
  晚上,我没有回家,跑到大庆家去打麻将,大庆喜欢放着古典音乐玩牌,于是,我听了半夜古典音乐,每当小提琴奏出一个长音时,我的心也会跟着缩成一团儿,当然,带去的钱也输得一干二净,从大庆家出来时,连路费也没有,还是大庆给了我一百块钱。
  39
  我打车回家,进门便打开电视机,靠在沙发里看,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到了下午才踏实睡着,晚上七八点钟醒来,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两个小时,与老黑谈妥的剧本一行也没写。
  到十点钟,往大庆家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下午陈小露打来一个电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叫我告诉你,她来过电话。”
  我立刻往陈小露的手机上打了一个电话,她把手机关了。
  为了躲避痛苦,我吃了四片安眠药,使自己睡去,梦中,我看见陈小露的两条挂在耳边的又细又长的小辫子,在梦中,我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想离开她,在梦中,我恍惚间竟看见她流下眼泪。

  40
  又是令人绝望的一天,激情在无可救药地消耗,上午睁开眼睛,脑海中又出现了陈小露的名字,一阵尖锐的痛苦紧随其后,跟踪而至,再想睡去,已经来不及了。
  一见钟情不可靠,性爱更是不着边际,人世间没有任何救命稻草,生活一片死水,除了循规蹈矩地走向死亡以外,人没有任何目的可言,如果有,那也是活下去本身,活下去,无情地活下去,看着自己的肉体一天天变得失去弹性,变老,变丑,直至变成一具尸体,如果生前功成名就,尸体可望被制成木乃伊供人看个新鲜,仅此而已。此外,生活还能是什么呢?
  救命稻草,我的救命稻草,我不该伸出手抓那根救命稻草,那根救命稻草上绑着一个缎子制成的首饰盒,里面有一枚锈迹斑斑的戒指,中间写着希望二字,但是,希望是什么呢?
  41
  在我的无可奈何的三十年生命里,曾经三次试图从一片死水的生活中浮出来,我三次伸出手去抓身边漂浮的稻草,不用说,结果可想而知,每次收回手来,都发现救命稻草不翼而飞,手中空空如也,但愿这让我记取教训,不再上浮,而是更深地沉入水中。
  沉入水中,力争下游,保持绝望的心境,绝不幻想,绝不自由,绝不接受诱惑。
  绝不!绝不!绝不!
  42
  在现实生活里,所有与希望有关的事情,其结果几乎毫无例外的都是坏事。
  这种事情如果与情感有关,甚至会变成可怕的故事,可怕的故事,讲一遍比经历一遍还要可怕。
  43
  从我的窗口向前望去,是一片玉米地,再往前,是姿态各异的矮树,再往前,还是玉米地,再往前,是绿色的防风林带。我坐在桌子边,头脑昏昏沉沉,陈小露,已经是第七天了,上帝用了七天就造出了人,可作为人的我却无法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当然,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
  可是,那几天我早已神经错乱——陈小露。
  无论如何今天我要听到你的声音。
  为了不再让自己想到陈小露,我决定让自己换一个环境,两天前,我给一个叫赵东平的编剧打了个电话,问他那里有没有剧本可写,赵东平是电影学院的老师,写剧本之余也经常抽空给学生教课,他是个老好人,正巧他接了一个古装戏的活儿,于是干脆拉我入伙,一起写那部古装戏的提纲,制片人给了他五千块钱预付,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空调挂到家里,亏他手下留情,给我留了一千元,于是我搬到位于北郊农学院内的电影学院的教工宿舍,与他一起写提纲。当然,为了不相互打扰,我们把二十集提纲分成两半,每人十集,老赵给我找了一间空屋,我搬进去,屋里的设施正合我意,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台我从家里搬来的电脑,仅此而已。
  44
  我从桌边站起身,向外走去,从农学院的家属楼出来,走过一段窄窄的小马路,出了农学院,过了一条马路,进了对面的动力学院,左问右问,好不容易找到公用电话,我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很快把电话递到陈小露手上,我不知胡说了几句什么,最后我说:
  “我想你。”
  挂掉电话,走出电话间,重新回到街上,四下望去,一片凄凉。
  我回到屋子里,下定决心,开始写作剧本提纲,随着写作,我的心情平静下来,但我不敢停笔,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停,等待我的将是无法忍受的不安和焦虑。
  我感到饿了,但不敢停下,我就像有人在用鞭子抽打我一样写作,就像饥饿的老鼠啮食一样写作,我写向无边的黑暗和遗忘,写向世界的尽头与末日,我的手酸了,盯着显示器的眼睛流出了泪水,但我还是不停地写,键盘被我敲得当当作响。
  45
  在与别人的关系上,我最不愿意干的事情就是勉强别人改变自己的意志,无论什么人,即使对别人有好处我也不愿那样做,当然,我也不会因别人而改变我的意志,即使对我有好处也一样。
  如同我和陈小露,无论我对她如何地渴望,但我不会跑去找她,我等待她自己的决定。
  46
  将近黄昏,我仍在不停地写作,我将写到耗尽最后一点精力,我希望自己能够睡着,忘却一切。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就像悲哀。
  47
  在床上,我们第一次乱搞完毕,陈小露用头发遮住脸,用拉家常的口气对我讲了很多话,因为讲得太多,所以很多已忘掉。我记得的只是,为了证明她非常喜欢我,她对我说了许多话,虽然这些话和以后说过的很多话,被证明都是胡说八道。
  但是,但是——我始终爱听她对我说话,无论是在电话里说的话,还是在床上说的话,还是我们一起吃饭时说的话,还是一起逛街时说的话。
  很多话我都记得,有如刚刚说过一样,甚至,连她说话的声调语气都记得,连她说话时的神态、动作都记得,甚至,连当时的天色都记得,更甚至,连音响里播出的唱片曲目都记得。
  总之,我什么都记得。
  48
  我来农学院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没有电话,十分不方便,这样,我便可以不再去想可否与陈小露联系,当然,陈小露更是无法找到我。
  但是,从第一天起,我便一下子找到了公用电话,尽管那个电话位于农学院对面的动力学院。
  但是,从第一天起,我便每天给大庆打一百个电话,因为我知道,陈小露可与大庆取得联系。
  由此,大庆可轻易得出结论:我的行为矛盾百出,难以理喻,甚是荒唐。
  49
  提纲以一天两集的速度进展着,写到第六集完,我准许自己休息一会儿,先是翻了一会儿参考书,然后我发现我的腿自己走了起来,一直走到动力学院公用电话亭边自动停住,我换了一些硬币,拨通了大庆的电话,大庆听是我的声音,没头没脑地对我说:“回来吧。”
  于是,我飞身跑出动力学院,跑到街上,中间由于忘形,不慎一跤跌入路边的水沟里,当然,这对我完全是小菜一碟,我没有挥动手臂打车,而是糊里糊涂地朝着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一路猛追过去,如果不是气力用尽,我完全有可能一直追回城里,还好,跑了几百米我便口吐白沫,坐到路边,直至下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

  50
  我几乎是破门而入、像子弹一样射进大庆家,出乎我的意料,陈小露不在那里,房间空空荡荡,大庆一人坐在沙发里,眼里含着神秘的笑意,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我。
  “大庆——”我叫道。
  “我就是啊!”大庆热情地站起来,拉我到沙发边,“坐坐坐。”
  然后给我倒了一杯茶,端到我面前。
  “大庆——”我叫道,“人呢?”
  大庆放声大笑。
  “怎么了?”我问。
  “我操——我操——我操——”大庆绕着我转了起来,这一转,直弄得我眼花缭乱。
  “到底怎么了?”
  “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呀——我‘回来吧’是对我媳妇说的,还没轮到你呢!我接你电话时她正问我买完衣服是回来还是我出去跟她一块吃饭——我操,我操——”大庆又一连气说了一百个“我操”,然后他说出那句如同废话的总结性发言:“你丫完全疯了。”
  门开了,吴莉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堆在秀水买的便宜货,秀水买的东西很好认,因为总是清一色装在黑色垃圾袋里。
  “你们到那边说话去,我可要试衣服啦!”吴莉兴冲冲地对我们说。
  于是,我和大庆来到门厅里。
  我对大庆说:“那我先走了,回去写提纲去,还差四集没写完呢!”
  大庆一把拉住我:“别别别呀,大老远跑过来。”
  “我走了,再见了。”我见势不妙,夺身便要往外冲,大庆却在后面笑了起来:“别后悔呀,再见了。”
  我卡在门缝里停住了:“怎么了?”
  大庆一把拉我进门,说:“陈小露她老公走了,一会儿一起到劲松吃饭。”
  “真的?”
  “你都这样了,我再骗你就太不道德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怎么样了?‘这样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样了就是你都这样可笑了呗。”大庆笑盈盈地答道。
  51
  我和吴莉大庆三人打车来到劲松附近的一家涮羊肉馆,叫了羊肉羊尾白菜粉丝冻豆腐这几样每次必叫的东西,然后等着服务员端上来,吴莉穿着她刚买的一件超短裙,那件超短裙有个毛病,就是一走就自动往上卷,这是我们在出门后发现的,为此,吴莉一直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吴莉虽身为外企公司职员,着装却相当大胆,很多连女演员都要犹豫再三才敢穿出门的衣服,吴莉却能轻松自如地随手穿上,走上大街,即使暴露出自身弱点也无所畏惧,超短裙即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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