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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露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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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她软化了,带着一丝希望哀求她说:


“我们再尝试好不好?”
她突然发现,徐承勋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要离开我!”他把她抱入怀里,濡湿的脸摩掌着她的头发,想要吻她。
刑露别过脸去,终于说:
“你给我一点时间吧!”
徐承勋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他搂着她说:
“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不!”刑露说。她从他怀里睁开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会找你。”
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决,以致他不敢再说话了,深怕自己纠缠下去会让她改变主意。
刑露走了出去,没回头看他一眼。
她从公寓出来,瞥见那个秃头矮小的男人躲在拐角的暗影下,她直挺挺地朝他走过去。经过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她没抬起眼睛看他。
随后的三个星期,家里的电话每天都响,全都是徐承勋打来的。刑露总是由得它响。明真在家的话,就叫明真接电话,说她出去了。只有几次,刑露亲自拿起话筒听听他说什么。
徐承勋变得像只可怜小狗似的向她摇尾乞怜,结结巴巴地说很想念她,很想见她。每一次,刑露都用一把没有感情的声音拒绝了。
这个被悲伤打垮了的男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有时哀求她回来,有时试探她最近做什么,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有时好像死心了,第二天却又若无其事地打来,希望事情会有转机。他有好几次喝得醉醺醺,半夜三更打来倾诉对她的爱。于是,刑露不再接那些午夜的来电了。
一天晚上,徐承勋在公寓楼下打电话上来,软弱地问刑露他可不可以上来见她。刑露回答说:
“要是你这么做,我连考虑都不会再考虑!”
说完之后,她挂上了电话。
半夜里她被一场雨吵醒。她下了床,从窗帘缝朝外面看,发现一个人站在对面灰蒙蒙的人行道上,被雨打得浑身湿透。他还没走,她看不见他的脸,看到的是那个身影的卑微和痛苦。
她对他的折磨已经到了尽头。
那场雨直到第二天夜晚才停了。徐承勋还没有走。她知道,看不见她,他是不会走的了。
刑露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说:
“八点钟来接我。”
七点二十分的时候,刑露坐到梳妆台前面开始化妆。化完妆,她穿上花边胸衣和一袭胸口开得很低的黑色连身裙,在胸前洒上浓浓的香水。
八点二十分,她关掉屋里的灯,披了一袭红色 大衣,穿上一双黑色高跟鞋走出去。
她从公寓里出来,那部火红色的跑车已经停在路边等她了。她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车上的一个男人连忙走下车。他是个高个儿,有一张迷人的脸,身上穿着讲究的西装,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女孩子。他走过去替刑露打开车门,一只手亲昵地搭在她背上。
刑露上了车,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徐承勋躲在对面人行道的一颗瘦树后面盯着这边看。
车子不徐不疾地往半山驶去,刑露不时靠过去,把头倚在那个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热情地勾住他的手臂。
随后车子驶进半山一幢豪华公寓的停车场。刑露和男人下了车,他搂着她的腰,两个人边行边说笑,乘电梯上了二十楼。
那是一间装满漂亮的四房公寓,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两个人进了屋里之后,刑露脸上妩媚的神情消失了。她从皮包里掏出一迭钞票递给那个男人,没有表情地说:“这是你的。”她瞄了一眼其中一个房间。“今天晚上你可以睡在那儿,明天早上,等我走了之后,你才可以走。”
男人收下钱,恭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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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谢谢你,刑小姐。”
刑露走进宽敞的主人房,带上了门。她没开灯,和着大衣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着。房间里有一排落地窗户,她看到了远处高楼大厦五光十色的夜灯。她从小就向往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睡在这种铺上丝绸床罩的公主床上,以为这样的夜晚一定会睡得很甜。
可是,这天晚上,她没法睡。她知道明天以后,一切都会改变。
第二天,早上的阳光照进屋里来,眩得她眼睛很倦。刑露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半了。她慢慢离开了床,坐到梳妆镜前面,亮起了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周围的灯泡,拿起一把刷子开始刷头发。
十一点钟,刑露从公寓出来,脸上一副慵懒的神情。披垂的长发,发梢上还荡着水珠。
徐承勋就站在公寓的台阶上。刑露已经三个星期没见过他了,他消瘦了,憔悴了,脸色白得像纸,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没刮,身上穿着她织的羊毛衫——这件羊毛衫前天被大雨淋湿过,昨天又被风吹干了,今天已经变了样。
看到他,刑露吃了一惊,问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可怜的男人甚至不敢骂她。他哆嗦着嘴唇,试着问:
“他是谁?你们……昨天晚上一起吗?”
刑露那双无情的大眼睛看着他,回答:
“是的!”
这句话好像有人宣判了他的死刑。徐承勋痛苦地问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刑露冷冷地说:
“这你不用知道!”
徐承勋红着眼睛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他不认识的,她变得太厉害了。
刑露激动地说:
“你没做错!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二十三岁了,我不想再等!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呀!你以为贫穷是一个光环吗?你以为艺术是可以当饭吃的吗?我不想下半辈子跟一个穷画家一起!有些女人也许会愿意,但不是我!你那些画根本没有人想买!没有人买的画就是垃圾!”
徐承勋呆住了,他吃惊地望着她,说:
“我一直以为你欣赏——”
刑露打断他的话,冷酷的黑色眸子望着他说:
“你以为我欣赏你那些画吗?有几张的确是画得不错的!但那又有什么用?你以为现在还是以物易物的社会吗?你可以一直拿那些画去换饭吃!换屋住吗?你这个人根本就不切实际!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挨过穷了!我不想再挨穷!”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是这样!”他说。
“我尝试过的!但我做不到!我不想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才后悔。你可以一直画画,画到八十岁,但是我不想一直到死都住在那间破房子里!你到底明不明白?”
徐承勋震惊地说: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刑露瞪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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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勋,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你不了解我!”
突然间,他脸上的软弱不见了。她撕碎了他一颗心,把他的自尊踩得稀巴烂,然而,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清醒了。
他那双愤恨的眼睛看着她,好像正要抬起手狠狠地赏她一记耳光或者扑上去揍她几拳。
刑露害怕了,紧紧咬着嘴唇,仰脸瞧着他。
徐承勋静静地说:
“刑露,你长得很美丽,尤其是你的眼睛,我从没见过这么亮这么深邃的一双眼睛。但是,你的内心却那么暗,那么浅薄!”他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刑露那双倔强的大眼睛瞪着他,傲慢地说:
“你尽管侮辱我吧!徐承勋!我们已经完了!”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没回,飞快地上了车。
车子离开了半山,离开了背后那个身影,刑露头倚在车窗上,大颗泪珠从她的眼里滚下来。
她知道回不去了。
三天之后的一个清晨,一辆出租车把刑露送来石澳道一幢临海的古老大宅。屋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身穿灰布长衫,身材瘦削的老妇人。这人头发花白,腰背挺得直直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种充满威严和傲慢的神情,两个身穿制服的女仆恭敬地站在她背后。
看见刑露踏上台阶时,老妇人木无表情地对她说:
“徐夫人在里面等你。”
刑露抿着嘴唇点了点头,随那老妇人进屋里去。走在前面的老妇人昂起了头,脚上那双平底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不时回响着轻微的声音。刑露仰脸看了一眼屋里的一切。她还是头一次来这里,这幢大宅突然使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就像一片叶子掉进深不见底的湖里。
老妇人带她来到书房。门开了,刑露看到一个穿着翠绿色旗袍的窈窕身影背朝着她,站在临海的一排窗户前面。
老妇人对那身影毕恭毕敬,充满感情的声音说:
“夫人,刑小姐来了。”
那身影做了个手势示意老妇人离开。老妇人轻轻退了出去,把门带上,留下刑露一个人。
那个身影这时缓缓转过来,仿佛她刚才正陷入沉思之中。
徐夫人已经五十开外,不过保养得宜,外表比真实年龄年轻,染过的黑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髻,身上的绣花旗袍造工巧究,脚上着一双到蜜面的半跟鞋,右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色的翡翠玉镯。她有一双温柔的黑眼睛,却配上一个坚毅的下巴和冷静的神情。这张脸既可以慈爱,也可以冷漠,这一刻的她,脸上的神情正介乎两者之间。
徐夫人打量了刑露一下,做了个手势,说:
“请坐吧,刑小姐。”
刑露依然站着,回答说:
“不用了。”
徐夫人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说:
“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刑露那双憔悴的眼睛望着她,迟疑地问道:
“他现在怎么了?”
徐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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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关心。”
刑露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与你无关,你不用知道。”
她又问:
“那些画廊商人为什么都不买他的画?是因为您吗?”
徐夫人只说:
“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
刑露恍然明白了,徐承勋画的画,是永远不会有一个画商愿意买的。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没有再问下去。
徐夫人在书桌上拿起一张银行本票递给刑露说:
“这是你的酬劳。”
刑露没有伸出手去接。她咬着牙说:
“我不要了。”
徐夫人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她望着刑露,静静地衡量她,怀疑她,想知道她到底要什么。
刑露鼓起勇气说:
“我爱上了他。”
徐夫人没说话,这样的沉默让刑露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的心怦跳起来,那双患得患失的大眼睛想从徐夫人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徐夫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刑露,慢慢地说:
“但是,你更爱钱!”
刑露无言以对。
徐夫人把那张本票递到她面前,冷冷地说:
“一千万可以做很多事情。你检查一下数目。”
刑露有点激动地说:
“你根本不了解你儿子!”
徐夫人反问:
“难到你会比我更了解他吗?”
刑露说:
“要是你爱他的话,根本就不会这样对他!”
徐夫人淡然说:
“你也一样。”
刑露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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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勋母亲说得对,要是她真的像她自己以为的那么爱徐承勋,她早就应该收手了,为什么还要做下去呢?为什么不能向他坦白呢?也许他会相信。他还是可以当个穷画家,两个人还是可以过平凡日子的。但是,天知道到底为什么,她根本没有想要收手。
于是,她接过了徐承勋母亲手上那张本票。
“我希望你会遵守你的诺言,一星期之内离开香港。”徐夫人说。
“刑小姐,你别生气。事关重大,我们必须确定你是适合的人选。”
刑露冒火地说:
“就因为我穷!所以你认为我什么都肯做?”
徐夫人冷漠地说:
“每一样事情都能买,也能卖。”
刑露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在侮辱她。她愠声道:
“这种事我不会做!”
“不如我们先来谈一下酬劳吧!”徐夫人说,“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一千万。”
刑露惊呆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徐夫人,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夫人诚恳地说:
“刑小姐,我会很感激你帮我这个忙。而且,我儿子并不是丑八怪。你不用现在答应,三天之内,我会等你回复。”
刑露不禁问:
“为什么是我?”
徐夫人回答说:
“我可以找到比你漂亮的女孩子,但是,你是我儿子会喜欢的那种女孩子。今天见到你,我更肯定我不会错。刑小姐,你这么年轻,一千万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刑露亦没有立即答应,离开侦探社之后,她在书店买了一本《徐浙生传记》。
那天晚上,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那本书。徐浙生比她想象中还要富有。他生前是世界十大船王之首,稳执世界航运业牛耳,旁及金融、保险、投资和地产。美国总统、英国首相、英国女王、日本天皇都是他的好朋友,他跟美国总统可以直接通电话,也是英国唐宁街十号首相府的常客。妻子顾文芳是他的学妹,夫妻恩爱,两人育有一子。书里有一张徐承勋小时候与父母的合照。徐夫人没说谎,徐承勋不仅不是丑八怪,他长得眉清目秀。
刑露放下书,愈是去想,脑海愈是乱成一团。一千万……一个女人给她一千万,要她爱上自己的儿子,然后抛弃他。她不会是做梦吧?
有了那一千万,她就可以做她想做的事。
她想要那笔钱。
第三天,她打了一通电话给徐夫人。
“我答应。”她有点紧张地说。
徐夫人感激地说:
“谢谢你。林亨是我管家林姨的侄儿,绝对可以信任。他会协助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我儿子从你口中知道这个计划,到时候,我是不会承认的。”
刑露忐忑地问:
“徐夫人,要是他不喜欢我呢?”


徐夫人简短地回答:
“你得设法他喜欢你。”
事情就这样展开了。第二天,刑露从林亨那儿得到一份徐承勋的数据,里面除了有他的相片之外,还详细列出他各样好恶,喜欢的画家、喜欢的音乐、喜欢的书、喜欢的食物,比如说,他最喜欢吃甜品,尤其是巧克力。
他每天都到公寓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喝一杯咖啡。于是,店里原来的一个女招待给辞退了。林亨安排刑露代替那个人。
那时候,刑露正对有钱人充满蔑视和愤恨。第一次在咖啡店见到徐承勋的时候,她心里就想:
“这种人也能挨穷吗?说不定我还没抛弃他,他已经挨不住跑回家了!”
还没看到徐承勋的油画之前,她以为这种公子哥儿所画的画又能好到哪里。
但是她错了。
他天才横溢。
他也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公子哥儿。
他是个好人。
他能吃苦。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无情,她的心早已经麻木了,甚至连爱情和身体都可以出卖,不料她一心要使徐承勋爱上她,自己倒深深爱上了对方,就像一个职业杀手爱上了他要下手的那个人。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徐承勋那样爱过她,他治愈了她心中的伤口,可是,他也是她唯一出卖的男人。
甚至到了最后,她还要林亨帮忙,找来那个男模特儿和那间豪华公寓,合演了一出戏,伤透了他的心。
徐承勋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伦敦的冬天阴森苦寒。刑露记起九岁那年她第一次来伦敦的时候,父亲告诉她:
“你会爱上伦敦,但是,你会恨她的天气。”
那时候,她为什么不相信呢?
她曾经以为,当她有许多许多的钱,她会变得很快乐,所有她渴望过的东西,她如今都可以拥有。
可是,来伦敦一年了,她住在南部一间出租的小公寓里,重又当上一个学生。她把长发剪短,现在她穿的衣服比起她在香港时穿的还要便宜,生活甚至比从前还要清苦。她舍不得挥霍银行户口里的那笔钱,不是由于谨慎,而是把它当成了爱情的回忆来供奉。
一年前离开香港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她跟明真说:
“我到了那边再跟你联络。”
就在她走后的那天,一台黑亮亮的钢琴送去了。那是她静悄悄送给明真的一份礼物。读书的时候,她们两个都很羡慕那些在学校早会上负责钢琴伴奏的高傲的女生。明真常常嚷着很想要一台钢琴。这么多年后,她终于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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