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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八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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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朱雀;北要有丘陵,名叫玄武。您这房子往东是白河,天津卫最大的河,终年有水,再好不过,青龙有了;往西是北门里大街,天天车水马龙,白虎有了;往南,城里净是些臭水坑,城外一片芦苇荡,天连水,水连天,朱雀也有了;往北,虽说咱天津卫没山,可北边地高,玄武也算有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配齐不易,摆妥更难。这四样,叫做四神相应,大吉大利之地!大明永乐二年,明成祖建天津城,就按这地势摆设的。所以我问您当初盖房子时谁看的风水,是位能人!”
蓝眼开门见山,扔出这几句,赛一股清风,把二奶奶也把全家人人脸上灰土赛的晦气一扫而光。
九九爷对蓝眼说:
“天师,您刚说话这会儿,我想起来,盖这宅子时,看风水的先生是河东陈家沟的商四爷,大号叫赛诸葛。”
“他是我舅舅。”蓝眼说。
一家人听了更服蓝眼,这叫祖上有根,没根不服人。
蓝眼对二奶奶说:
“刚头说是地势。单看地势不成,我还得看庭院各处,各间房子的地形地相。各房各院各有各的视法,这里头讲究大啦,错一点不成,差半点也不成。比衙门的刑法律法严多了,刑法律法有商量,这没商量。我得各处转转,有毛病没毛病,一看就透。不论妖怪藏在哪儿,也甭想逃出我这双眼。”
直说得眼冒蓝光,光芒逼人。
二奶奶朝蓝眼两手合十作揖,说道:
“求天师千万救我一家子。九九爷,您和惹惹快陪天师去看吧!”
没料到,这一看,下面放事的曲曲弯弯全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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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阴长阳消
第十章 阴长阳消
九九爷打十三岁就进黄家,六十有八,比二爷还长十岁,瞧过二爷尿裤,看过二奶奶进门那两天哭天抹泪撒大泼。这老宅院出哪门进哪门,当初哪间房子许进哪间不许进哪间干嘛用哪间住过谁谁住过,全在他肚子里。惹惹离开这宅子时年岁虽也不小,可他记粗不记细,又在外折腾多年,新事压旧事,旧事赛旧画,早就糊涂了。九九爷则不然,没新事,记旧事,连哪扇门拉手嘛样的,嘛时候坏的,又换个嘛样的,都记得牢牢,好赛他耳朵坏了,换的耳朵。
九九爷提一大串铜钥匙走在前,惹惹陪蓝眼随在后。没在里院走,拨头回到影壁前,往西到头,一道门关着,挂条长锁,摘一把钥匙捅进去,用劲拧弯,锁舌头才“咯”地弹开。门轴快锈死,惹惹掉过屁股顶,吱扭扭才开,进去一瞧,打南向北好长好直好深一条走道,看不见地砖,满是没脚没膝的野草,长短足有几十丈。好赛进了深山古道。两边高墙,一道道院门,全赛死人的嘴,闭着。
“这是西跨院,大少爷没离开这宅院时,这西院就没人住了。至少十年没人进来过……。”九九爷说。
蓝眼没言语。九九爷打开正把着西南角的头道院门,里头的荆条蒿草足有一尺高,甭说进人,脚也插不进去。虫飞蝶舞,反添凄凉。几间房门窗有开有闭,窗纸给风扯去,里头一码漆黑,冒冷气。惹惹不觉一步退到蓝眼身后,赛怕那鬼钻出来。九九爷说:
“这是经房。当初办丧事和尚老道念经的地界儿。老太爷和老爷做古时候,打大悲院请来和尚就在这儿做的道场……”
“归西之路,正好念经。”蓝眼说罢转身出来。
进一道月亮门,也是破门烂窗歪梁斜柱碎瓦败墙废井死树,横竖扯的蜘蛛网反照阳光,锃亮银亮贼亮。木头上的油漆快掉光,却还看得先前都是朱红大漆。惹惹说;
“我姑姑出嫁时,好赛就在这儿办的喜事。”
九九爷露出笑颜,愈笑脸上摺子愈多。他说:“太少爷记性真不赖。这叫鸳鸯房,门叫鸳鸯门。姑爷来串门都住在这儿。那时候,柱子上挂着金漆大匾,房檐下悬着水晶玻璃凤尾灯,四月里满院子海棠花……唉!”说到这儿,脸耷拉下来,一脸摺子赛掉在地上。
蓝眼没吭声,上下左右看一眼,扭身出门。
下一道院,推开门,一片黑拥上来,赛进了夜里。惹惹说:
“这就是那年着火烧的这房子吧!”
“可不是,好没眼儿,自个愣烧起来。幸亏离着展家花园涌济水会近,来的快,邻居们使挠勾上手就把房顶掀了,要不非把前后几个院子连上不可!”九九爷说,“那天大火苗龙赛地往天上蹿,火星子直往你二婶房顶上掉。多亏头三天连下大雨,房子精湿,没烧起来,可这院子烧得净净光。两屋子书,一张纸也没剩下。原先这是老爷老太爷念书的屋子。那时候嘛样?几十亩房子院子,看不见一粒尘土。上下人都穿得整整齐齐,头是头,脚是脚。一次我裹腿的人字儿打歪了,老太爷叫我解开重缠。一张带字的纸也不准往地上扔。每道院都有个字纸篓,带字的废纸扔在里头。隔七天,崇文会派人来敛走。那是嘛规矩?家能不旺,业能不兴?现在算完啦,主仆不分,上下颠倒,甭提崇文会的字纸篓,您瞧瞧茅坑去,旧书都擦屁股了。洋人一句话,赛过县衙门的告示,国破家败,不闹鬼闹嘛?”
惹惹耳听九九爷说话,眼睛却瞅着书房廊柱上的木头对联。对联板子烧糊,费半天劲才念出一句:
“文心活泼认源头。这是下联,上联一个字儿也认不出来了。”
九九爷立即说道;
“上联是,‘学端品详由正路’。书房门两边也挂一副对联,烧没了。上头是,‘潇洒谢红尘满架图书朝试笔,光明生玉案一窗明月夜鸣琴’。”
惹惹大眼睁圆,叫道:
“九九爷好记性呀!”
九九爷说:
“哪是记性好,老太爷那时候,每道门上都有对联,不单这些正房,连厨房库房前后门上全有,写着处世做人的道理,我们这些下人个个都得会背。哪赛灯儿影儿他们,嘛都不懂,天天混日子。要赶上老太爷在,还不使棍子赶走!门房的对联写着‘常将勤补拙,勿以诡为能’。就是训戒我们的话。厨房门上写着‘烟火但期一家处,子孙维愿世同居’。你去问马妈,她一准还记得。后门外边的对联是‘光前已振家声久,裕后还留世泽长’,如今后墙一塌,对联不知叫谁扛走烧火。记得这对联恐怕就我一人了。”
惹惹才要接茬说话,忽瞧蓝眼不见,走出院子,只见他站在走道顶头一扇门前等着。九九爷忙去换把钥匙打开门,原来是废弃的后花园。水池早干成大土坑,假山上的珊瑚石,不知给谁推得东倒西歪,山头一座破亭子,一根柱子断掉,那伞赛的亭盖居然叫三根柱子撑着,歪得要倒,只是没倒。几棵大树老树都是半死不活。一棵老槐树已然枯死,光剩下骨头架子,干树叉张牙舞爪;一棵大榆树叫雷劈了一半,半死半伤半活半衰,正在倒气儿;一棵柳树躺下来,柳条垂不成,在地上爬;一棵梧桐干脆趴在地上,新叶赛落叶;两棵柏树好赛两长虫,拧成麻花,不知谁要把谁缠死。九九爷手指山上那亭子说:
“那年头,女人不能上街,大宅子后院假山上都安一个亭子,女人在家呆闷了,站在亭子里往外头看看舒舒心,这叫望海亭。亭柱上原先也有副对子,写着‘山巅听海涛有情耳枕海涛眼,亭中看天下无心劳身天下行’。这是当年浙江来的一位小文人,名叫冯骥才写的。后来因为写了一篇小脚的小说,惹恼了满城女人家,吓跑了。老太爷读了这小说,恶心得闹了三天胃口,直吐绿水儿骂这姓冯的家伙拿国耻赚银子,叫人把这对子铲去……”
话说到这儿,蓝眼站在那边一扇关闭的门前,打门缝往里张望。九九爷上去说:
“这是三道院的后墙,里边眼下是二爷的住房书房。二爷脾气个别,无论嘛人都不准进他院子,天师您就打这儿瞧瞧吧!”
惹惹从来没进过二叔的院子,心里好奇,挤着一只眼,扒门缝往里瞧。房舍大多狼牙狗啃砖歪瓦乱顶斜墙倾漆刮木烂,却有松有竹有花有草有蜂有蝶有虫有草有花香有清气有虫声,石桌石凳石头上晒着书卷经文,地上有米粒,鸟雀来啄食,檐下燕搭巢,飞去又飞回。不见二爷,院子正中一株矮矮菩提树,郁郁葱葱绿绿盈盈。真是:
门无车马终年静,身卧烟霞一事无,
枝上新花常照眼,据下老乌时入屋,
窗外竹叶桌上影,枕边经义梦里悟,
不明白是大明白,装糊涂才真糊涂。
惹惹不知二叔这活法,看得奇怪。转脸只见蓝眼在破门板前,把鼻子眼睛挤进一条两寸宽大裂缝里看。惹惹一招呼,蓝眼扭头,鼻子眼儿吸得全是土,还有两只黑蚂蚁在鼻头上爬。惹惹一指,才使手扒拉下去。
九九爷领他们原道回去,看东院。东边还整齐。打头道院库房、二道院厨房、三道院丫头精豆儿住房,都用心看过。连房角地砖顶棚墙皮都看过动过敲过。不赛看风水,好赛盗墓。到头一扇青石做框的八角门,门洞使砖堵死。蓝眼刚要扒砖缝往里看,九九爷说:
“这就是后花园角上那两间破房,当初大少爷就往里头,闹地震时塌了,太少爷搬走就没再修。”
蓝眼说声:“该塌。”便掉头不再看。
看到二奶奶这道院时,分外地仔细。把罗盘摆在二奶奶房间当中地上,上看房梁,下看地砖,每块地砖都拿脚跺,每块墙砖都使手指敲,里里外外拿步子量,完事猫腰看二奶奶床下,里头黑,手一摸,当哪一声把床底下尿桶捅倒。
二奶奶房后有棵大槐树,四尺高的地界儿生个大树洞,能蹲进去个小孩儿。蓝眼叫影儿拿根长杆子往里桶,一捅咚咚响,赛个铁家伙,蓝眼镜片一闪,扔了杆子,拨头回到前院茶厅,问九九爷:
“盖房子动工时,我舅公参和了吗?”
九九爷抬手摸光脑袋,说道:
“记不起来了。这房子是河东李公楼兴源营造厂连工带料一手包的。”
蓝眼偏脸对二奶奶说:
“二奶奶,您找我,家里必定有事。谁家好好的,找我?相面看风水的,不算外人。我要有话不直说,起码白喝您一碗茶水,还把您蒙在鼓里,这就是我没德了。有灾不除,赛有火不浇,也对不住我这朋友大少爷。您要叫我说,不论嘛难听的,您耳朵都得接着。”
二奶奶说:
“天师!你是救我,不是害我,我还不懂这个!”
“好,我直说了——”蓝眼把右腿往左腿上一架,打后腰拔出烟袋塞上烟叶,胳膊短,烟袋长,点火够不上。打着药棉,手指一弹,火正落在大银烟袋锅上。这小花活就叫大伙服了。他腮帮一瘪坑吮上两口,吐出浓烟立时把脸遮住,话就打这烟里传出来,“刚头说四神相应,大吉大利,是说您这宅子坐地的大势。细一瞧,毛病不少。先说地面,哪高哪低,讲究最严;沾吉便吉,沾凶便凶,按风土上分,叫五土。五土是梁士、晋土、鲁士、楚士、卫士。鲁士是东低西高,富贵雄豪,您这宅子对了,是吉。楚士是前高后低,灭门绝户,荒主败家,晋士是前低后高,人旺财满,多牛多马,您这宅子毛病出来了,前头地面高,后头地面低,还往后斜,您觉出来不——愈往后愈潮。楚士,是凶!”这话把二奶奶脸说白了,蓝眼看见赛看不见,接着说,“可是您后花园那假山堆得好,把凶字消去一半,凶字也把您宅子消去一半,您当下半个宅子不是废了?再说梁土,地面必平,平赛镜面,最忌讳四边高中间低,赛水盆,中间往下塌,阴气中间聚,住在里面必是人相斗,事不宁,先富后贫,妖兴妖怪作怪,到头来家破人亡,这叫卫土。您宅子顶大的毛病就在这儿!二奶奶,您要听着害怕,我就打住。”
二奶奶手脚冰凉两腿发软双眼发直,还是叫道:
“干嘛打住。您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到家。我家要有一个您这样明白人,就不会天天活得这么提心吊胆。我说我为嘛不爱在屋里呆着,天天湿气打脚心往浑身骨头里钻。床子柜子桌子腿下边都得垫块木头,一阴天,地上赛有层水,粘脚精滑,晚上上床,都得叫精豆儿把鞋搁在凳子上。要不一过夜,一拿鞋,下边一堆潮虫子!蓝天师,您说这房子还有救吗?”
蓝眼说:
“先别忙,我的话才说一半,要说您这宅子毛病远不止这点。西跨院经房连喜房便是犯大忌。喜丧相连,喜不冲丧丧冲喜,喜事早晚成丧事。”
“是呵,我们姑奶奶出门子才一年,孩子憋在肚里,一块死了。”二奶奶说。
蓝眼在浓烟里的脑袋影儿,点了两下,表示被他言中,接着说道:
“打八卦上说,您这宅子是离命,属九紫火星。大门要是开在东边,叫震门,最好。木火相生,一门高贵,男孝女贤,田宅无数。可惜大门也开在南面……”
九九爷说:
“我记起来,那位赛诸葛也说要开在东边,可老太爷说南边;临街,人马车轿都方便,就改在南边开大门。”九九爷说。大伙听了愈发对蓝眼服气。
“坏就坏在没听我舅公的话。离宅开离门,还叫离门。虽说离伏位,小吉,可是离是火,离它离门火中火,一时兴旺,不利子孙。阳气过盛,便要变阳为阴。这一变化,还得通上火灾。您这宅子烧过,我刚头瞧见了,就是这道理。可是您纸局的门开在辰已方,还好,辰日开门为巽门,坎延年,上吉,巽天医,中吉。买卖不绝,家到嘛时候,业到嘛时候。要是开在西边兑五鬼,煞气冲门,失财损德这家早就完了。”
听到这儿,大伙松口气。松一扣紧一扣,偏偏蓝眼又紧口气说;
“要说您老宅子犯忌的话,得说到明天。远的不说,说也没用,咱说近的,说了您好改。刚头说您纸局开得不错,可堆货的库房不对。辰已之方设库,二十四尺为吉,四十八尺为凶。偏偏您拿四十八尺的房子堆货,拿二十四尺房子住人,必得赶紧换一个儿。厨房应放在四凶方位,好拿油烟熏走凶神恶煞。现在安在艮震之间,差点,将就罢。可灶眼必得朝南,离门入火,烟火不断。现在却朝西,鬼兑五,大凶,不改不成。再有烟囱必得高过房脊三尺,三尺之下,妖邪易入,您的烟囱顶头二尺,矮了,要拔高。顶要紧的是您这房房院院地面下凹,房里院里全得垫土,少则三寸,多则半尺,要害之处不动,动别处没用……”
精豆儿插嘴说:
“哟,这得大兴上水呀!”
蓝眼说:
“大姐,这宅子要叫我住,就整个拆了重盖。我这是补救办法,不补没救。我把该说的话说了,改不改不由我,可也由不得你,连二奶奶照样由不得。万事由天,天有天理,地有地理,犯了天地,妖孽难夷。我法力再大也没辙!”
二奶奶板脸对精豆儿喝斥道:“你闭嘴!”又换了脸地笑着对蓝眼说,“还有嘛你只管说,不信天师我们信谁?”
惹惹对蓝眼说:
“天师!你要嘴里留半句话,可就算害了我们一家子!”
蓝眼抽三口烟吐三口烟,人赛着火裹在烟里,说道:
“你们既然这么说,我也就豁出去,不管您高兴不高兴了。这宅子还犯一大忌,就是里院房后那棵大树。树有三忌,一忌是院中梅树,梅花属媚,主人沾花,阴阳不合,克妻败家;二忌是门前老柳,老柳衰相,家门不祥,争讼相扰,事败神伤;三忌是大树盖顶,阳气截住,阴气升腾,吉利不至,病灾无穷。这棵大树非齐根砍去不可!二奶奶,您这宅子,四面已经废了西北两方,四角已然荒了未申、成亥、丑寅三角,只剩下东南两方,辰已一角。破一方,角不存,坏一角,两边倒。再毁去这两方一角,您还有家。二奶奶,您要是一般贫贱人住在这儿,早就灾祸横生,多亏您吉人吉相,尤其额门准头地角这三才顶好,少运富贵,中运福禄,晚运荣昌;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两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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