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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八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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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儿,影儿!快拿大木盆来!挂三道红绳大活鲤鱼来啦!”
大伙出来瞪眼瞧鱼,听着八哥白晓这大鱼的来历,有说有问又听又问时候,九九爷消消把惹惹叫到前边铺子里说;
“大少爷,咱家又出事了。”
“嘛事?”惹惹问。瞅这九九爷眼神儿不对。
“咱家挨盗啦。”九九爷说。
“金匣子?”惹惹不知为嘛又说出这三字。
“不是。前头库房门给撬了,后院二奶奶存东西那门也撬了。”
“丢东西没有?”
“库房存的好纸好墨好砚台,全给掏空了。二奶奶那货房有嘛,我向例不知道,没数儿也没底儿。”
惹惹听了转身往外走,叫九九爷一把拉住说:
“你千万别喊去。这事没告诉二奶奶,告诉她人非出大事不可。当下灯儿影儿也不知道,事没弄清之前,我都瞒着。”
“谁告你的?”
“库房门被撬,是今早叫我看出来的。二奶奶那货房被撬,是精豆儿说的。大少爷,库房空了,咱铺子还指嘛赚钱?”
咯噔一下,惹惹觉得脚底下有个洞,一下掉下去。黑天黑地昏天昏地没天没地一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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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糊涂八爷
      第十四章 糊涂八爷
三百六十行,天津卫嘛都讲玩绝的。不绝不服人,不绝人不服。即便鸡鸣狗盗之流,也照样有能人高人奇人。时迁偷鸡一绝,天津卫河北郡公庄糊涂八爷偷鸡更叫绝妙。
他拿个钢笔帽,尖上打个小眼儿,使根粉丝线穿过去,抽出线头儿。再拿粒黄豆,也打个眼儿,把这黄豆挂在线头儿上。随后把这黄豆粒儿、线儿、钢笔帽儿全摆在手里。线尾巴绕在小拇指头上。只要见到鸡,左右前后没人,先把黄豆粒儿往地上一扔,抻抻线,黄豆一蹦一跳,赛活的。鸡上来一口吞进去。他不急,等黄豆进肚子才一拉,线拉直,再把钢笔帽顺线儿一送,正会在鸡嘴上,鸡张不开嘴,没法子叫。黄豆往外一拉,也正好卡在里头,结结实实,比套狼还有劲儿。几下拉到身边,往上一提,活活一只大鸡,不叫不闹给棉袍子盖住,完活回家。这不叫偷鸡,叫钓鸡。鱼阎王钓水里的,他钓陆上的。
他偷鸡专择冬天,一为了棉袍有藏有盖有挡有假,立为了冬天鸡没食,见东西就吃。人说他一冬钓一千只鸡。他摇头摆脑晃身子眯缝眼说:
“我连酒壶在哪儿都找不着,偷?”
糊涂八爷整天泡在酒里,没人见过他站直了嘛样,睁开眼嘛样,黑眼珠子嘛样。他姓徐,行八,大号徐八,外号糊涂儿爷。
糊涂八爷一次露馅。三月二十三在娘娘宫前看庙会,忽要拉屎,可人挤成粘粥,出不去,正赶上他身边是庙前那根铁糙木造的大旗杆,杆上飘着一面“效封护国庇民显神赞顺垂佑源埂天后圣母明著元君宝幡”四丈八长二十四金字大幡旗,他借着旗子遮挡,猴赛的几下爬上杆顶,蹲在风磨铜圆顶子下边的小刁斗里,拉了泡屎使下来,可叫人瞧见了。过两天飞来不少乌鸦到旗斗里吃屎,吃了就醉,全掉在庙里庙外庙顶子上。这事传遍河北邵公庄,人问他,他满嘴喷洒气,舌头赛短半截,鸣噜呜噜说:
“那旗杆子九丈九长,你当我是魏元大的风筝吗?”
宁肯信其有,不肯停其无。他愈这么说人愈信。可信也不信,不信也信,天下事都这么糊涂着。醉鬼怎么偷,可不偷他哪弄来的买酒钱?
八哥领惹惹去找糊涂儿爷。八哥说,神偷抓小偷,一抓一个准。这叫以毒攻毒。可就怕糊涂八爷不肯出山。直到糊涂八爷门口,也没想好拿嘛话勾他出来帮忙,没料到糊涂八爷一见惹惹就应了。惹惹认得这人。
头年,惹惹到河北看老丈人。去早了,肚子饿,进一家果子铺喝豆腐脑儿。果子铺都是长桌子长板壁。对面一条凳上坐三人,两个环小子是一伙的,嘻嘻哈哈胡闹乱逗,旁边板凳头上坐着个迷迷糊糊小老头,一件土色绸袍旧得没光,两白眼泡儿中间夹着蒜头鼻子,长辫子盘在脑顶上,闷头吃喝,吃喝正香,嘴巴咂咂响;辣椒末儿放多了,辣得满脑门大汗珠子。这两小子吃完,发坏,互相递个眼神,一搭筷子,猛地一块起身,为的叫板凳那头翘起,把这迷糊老头扔在地上。稀奇的事儿出来了,板凳居然好好的纹丝没动,迷糊老头照旧闷头吃,好赛没事儿。怪了,板凳那头就是趴条狗也得翘起来,为嘛没动?两坏小子低头一瞅,吓得吐舌头,转身一前一后跑了。惹惹探过脑袋一瞧,这迷糊老头屁股悬着,根本没挨凳面,中间空着半尺。他怎么就赛真坐在凳子上一样,还逍遥自在吃吃喝喝?惹惹说:“您这能耐头遭见,我得拜您为师。”他心诚没假意。这迷糊老头抬起迷糊眼,瞅瞅他,把手里筷子立在桌上说:
“拜它为师就成了,你先坐坐它。”
“坐筷子?那不插进屁眼儿里去了。坐多会儿?”
“三年。”
“嘛,三年?”
“坐都坐不住,还练能耐。”迷糊老头说罢起身摇摇晃晃腾云驾雾赛地去了。
惹惹哪料到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神偷糊涂八爷。八哥不知前因,便不知糊涂八爷为嘛这么痛快应了。糊涂八爷一句话把本意交待明白了:
“我帮你们逮这小偷。可过后嘛也不准往外说。”
八哥说:
“您不说,我们绝不说。咱哥们儿卖过谁?”
当日,糊涂八爷自个儿一人,装做过路,围黄家绕一圈,观了地形地势。忽见黄家在墙外那窄窄的白衣庵胡同,靠墙放着个倒秽物的土箱子,心生一计,使对八哥说:
“还有靠得住的人么?”
“要几个有几个。”
当下找来老亮和扛头两个,分派他们守住白衣庵胡同南北两口,随即把一包金银细软交给八哥,叫他放在那上箱子里,盖上盖子。天一黑,糊涂八哥带着惹惹八哥上了胡同西边那房。这房是河北大街开银号米掌柜的外宅,近些天大婆闹得凶,小婆躲进租界,房子没人住,上房没事。可惹惹前两月打金家花园墙头掉下来差点摔死,抬头看房就怵。八哥身轻,找个墙角上去了。惹惹赛头驴,不知往哪蹬。正要说自己也去把守胡同口,后脖颈忽给一手抓住,一提,人赛马,脚窝地,轻飘飘上了房。再瞧,自己和糊涂儿爷都站在房顶上。这才深信,糊涂八爷是不掺假的飞贼。他不知说嘛好,只听糊涂儿爷说:“趴下!”三人一齐趴在房瓦上,三头六只眼没过房脊朝下看,直对着紧靠黄家外墙根儿那土箱子。
没想到趴在瓦上赛受刑。趴一会儿还成,时间长了大瓦片硌胸脯硌膝盖硌胳膊,脚尖顶得生疼;肚囊子是软的,可天黑露降,瓦片精湿精凉,一股寒气打肚脐眼儿往里钻,肠子肚子往下坠,要拉稀。歪过身子,换个姿势还好,呆久了大瓦片又硌肩膀硌腰肘硌大胯,哪儿鼓硌哪儿。等过子午时还不见动静,糊涂八爷和八哥就往两边爬,各守一个房犄角。房角高,得看。惹惹见他俩没在眼前,悄悄翻身,肚皮朝上,屁股后背肉厚,又得喘气,好受多了。一舒服便睡着,惹惹闭眼就有梦,梦见老婆桂花手指尖戳他鼻头儿叫:“金匣子叫你给精豆儿啦!”眼珠子瞪得赛钟馗。吓得惹惹一拨楞脑袋惊醒,眼前一个大黑脸盘,瞪一双大金眼直对自己。浑身汗毛一乍,刚要叫喊,忽看清楚是只黑黑大狸子,蹲在脑袋前头瞅自己。兴许是这狸子饿疯了,把自己当死的,正寻思吃不吃自己。他眼皮一眨,大黑狸子哧溜一下跑了。再瞧,天色变蓝,启明星亮,没料到短短一梦,就是一夜。身上被露水弄得湿淋淋赛泼了水,精凉精冷。他扭脸左右一看,糊涂八爷和八哥两黑影在房脊两头,一动不动,赛两龙头。心怕不合适,翻过身来,不会儿天麻糊亮了。糊涂八爷招呼他下房。
糊涂八爷走到土箱子跟前,掀益儿一瞧,里边那包细软居然不翼而飞!奇了,两人在房上不错眼盯着这土箱子,两人守着胡同两头,人影也没见,箱子里的东西打哪儿走的?糊涂八爷脸色刷白,头次睁开眼,赛耗子眼溜溜乱转。忽然猫下腰,一摸土箱子靠墙那面,居然是活板,拉开箱子一摸墙上的砖,竟然是活砖。糊涂八爷这才松口气,说:“这人比我能耐强多了,差点叫我栽在这儿。”随对惹惹说,“这事叫县太爷也没法断,是你自家的事!”
糊涂八爷不糊涂,惹意反而糊涂了。
这正是:
小石翻大车,
浅水困巨船;
瓜坏先坏瓤,
伤人是算盘。
一连多少夭,惹惹没在黄家露面,今儿进门,就见差好大样儿。门楼里居然有摊屎想必大门口常没人守着,过路的,叫尿憋急,找不着茅房,跑进来脱裤子拉一泡。惹惹进门再进院也不见人影,到铺子里瞧瞧,门儿大做四开,柜台前后全没人,东西全晾着。一只家雀在柜台上啄算盘珠儿玩。心里奇怪,跑进二道院就听鸡哇喊叫的吵架,原来精豆儿和马婆子正撕扯着,两人都是拔头散发,其余人围着劝架。马婆子拿着擀面杖胡论,精豆儿灵,跑到她身后揪住裤腰带,马婆子怎么转她怎么转,马婆子身胖人笨,往后东抢西抡打来打去打得都是自己。灯儿影儿九九爷怕给杖头扫上,不敢靠前,两女人赛相互叼住冠子的鸡,腾腾折腾起一阵黄土烟子。
马婆子打不着精豆儿,反把自己打急了。驾着:“二奶奶还没说嘛,你来指使我!我进这门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尿抗呢。一家人吃喝全找我,外带侍候二少爷。二奶奶梳头你也不管了,叫我。这家人轮到谁也轮不到你称王!今儿我马婆子就要刹刹你的邪气!”说着猛一过身,擀面杖使劲往后抽。
精豆儿忽一松开她腰带, 跳开, 马婆子打空,劲儿使得太猛,原地转两圈,“扑通”坐在地上。精豆儿跑到二奶奶房前台阶上,骂道:
“你吃黄家,喝黄家,穿黄家,不给黄家干活就滚蛋!别倚老卖老,拿年份压人!岁数大是你活的,王八还活一千年呢。你干嘛不早滚?你绝后没地界儿去,赖在这儿等死也算理儿!”
马婆子一听要疯,蹿起来要冲上去,惹惹和九九爷赶紧抱住马婆子,影儿就势一把夺下擀面杖,马婆子朝影儿骂道:“好呵,你小子拉偏手,怕我打她是吧,为嘛?我马婆子耳不聋眼不暗,你和那小妖精干的肮脏事,别当我马婆子心里没救!你们都安嘛心?小妖精——”她指着精豆儿扯开嗓子叫,“反正今后没好了,你不要脸,我也不给你面子。男盗女娼,这家就是给你们败的!”
屋里传出二奶奶的声音。
“别闹好不好,我心里直扑腾……精豆儿!”
精豆儿睑朝马婆子,话却是对着二奶奶说的:
“我心里也扑腾!”
这话赛一声大锣,把大伙震住。谁也没料到精豆儿敢跟二奶奶发威。惹惹怕事闹大,招呼九九爷和灯儿把马婆子搀回屋,自己将精豆儿拉回房。进门精豆儿不等劝就对惹惹叫道:
“我里外受气,哑巴吃黄连,这儿呆不住啦!”
“有活跟我说,我帮你还有亏吃?”惹惹说。想拿他俩私情先稳住精豆儿。
“跟你说嘛,我早就要跟你说,你听着,我肚里有了。”精豆儿说。
“有嘛?”
“嘛?你装傻有瘾?有你的崽子!”
“怎么会?”惹惹一下浑身发软,头皮发乍,“咱没那事,哪来的?”
“天掉下来的!托梦投来的!你这么大男人嘛不懂?”精豆儿亮晶晶小眼直对惹惹说。
“离一大截子呢,我不信,你唬我。”
“你不认账,好,我认头叫你欺侮了。我早猜着,你仗着家大业大,拿我当玩意儿。好,你走吧,我不再找你就是了。你们黄家没一个好东西……再过三月,肚子鼓出来,我跳黄河也洗不清。”精豆儿说着,小手一摇脸哭了,先是嘤嘤啼啼,后是呜呜咽咽,眼泪赛小玻璃珠儿打指头缝里钻出来,打湿衣襟,好委屈真委屈委屈极了。
惹惹不知事打哪儿起,话打哪儿说,孩子打哪儿出来的,可这事闹出来,真要出人命。他一急,一跌右脚,说: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这一百八十斤全交给你了!”
第十五章 阴盛阳衰精豆儿称王
      第十五章 阴盛阳衰精豆儿称王
     立冬过了,房上的草都黄了细了干了,太阳一照,金的银的玻璃赛的闪亮。老家贼也见肥,站在黄家当院晾衣服绳上。赛一串小绒球,看意思预备过冬了。前院茶厅前那棵老海棠树的叶子快抖落干净,可今儿一早,灯儿叫着喊着拉着九九爷去看,一看吓一跳,好赛打地上冒出一大朵红云彩,原来开了一树大海棠花,个个有发起来的木耳一般大,又红又白又鲜又亮又繁盛又饱满。好赛新娘子头戴的凤冠。
“奇了,海棠入冬开花,听都没听过。”灯儿说。
“这是好兆。八成二少爷的病要有好转,今早光喘可没痰了,眼珠子挺亮。这下,二奶奶病也要有缓。”马婆子咧嘴笑道。老脸上居然笑出两酒窝儿来。
唯有九九爷发呆发征发傻,缓缓摇头说:
“不对。冬天开花,这是阴气太盛。老太爷过世那年冬天,这海棠也开过一次花,只是花少,总共不过十几朵。”
马婆子说:
“快打自己嘴巴,怎么念损呢!”
九九爷说:
“不是我念损。你去闯,这花没香味儿。嘛花没香味儿?纸的。”
这话叫人听得汗毛眼儿发凉。马婆子和灯儿凑到树前,踮起脚闻花。马婆子鼻眼粗,用劲儿一吸,花贴在鼻头上,再一出气儿,花吹得老远。马婆子说;
“说也怪,为嘛一点香味儿没有?不单没香味儿,嘛昧儿也没有,赛假的。”
忽听一个又脆又亮的女人声:
“好一大帮大闲人呀,都跑来闻花来了,够不着,到三义庙后头庆寿八仙会借几付高跷来,别把脖子的筋抻着!”
只见通里院的圆门洞口站着个小女人。身穿一件漂漂亮亮粉红绣花琵琶襟宽袖夹袄,袖口领口镶一道紫缎团花平金宽边,滚着绦子,下头一条瓷青地暗回纹长裤,裤脚盖绣鞋,却只露着鞋尖上缝的珠子;脑袋挽个散头髻,金钗玉管插一头。这一身,好叫讲究。瞧这打扮不知哪家姑奶奶,再瞧却是精豆儿。小粉脸儿含笑,小眼珠儿射凶光,小红嘴儿一撇,右手一叉腰,腰儿软,肩膀上身脖子脑袋全往后边歪。她身后站着一个人,是影儿。精豆儿扭头对影儿说:
“去,给我摘些花戴在头上,我就不信嘛阴气不阴气!”
众人赛鼠避猫,嘴不出声脚不出响赶忙散开走开。
九九爷人不灵话灵,冬天海棠开花不是好兆,下响二少爷就不妙,人赛破尿泡,光撒气不过气,胳膊腿发硬,在翻白眼,嘴赛蛤蜊死闭着,马婆子慌了,去找精豆儿,捧着泪珠子,说:
“二少爷还剩下半口气,我怕……”
“怕嘛?早干嘛去了?”精豆儿说。对着小圆镜子把一头海棠花调理好,叫来影儿说,“去请舅爷。”
九九爷跑来说:
“是不是把大少爷请来?”
精豆儿小脸板得赛石板,又平又硬又冷。说话的口气,好赛她是主家。
“找他干嘛,瞎惹惹,乱掺和,再来个不干正事的,添忙还是添乱?”
这话骂惹惹,也是说给九九爷听的。九九爷不敢多言语,缩头缩脚退出来。回到铺子里一寻思,悄声对灯儿说:
“你快跑一趟去找大少爷,就说二少爷不行了,叫他赶紧把神医王十二请来,哎,你把王十二爷领来吧,先别叫大少爷露面,这话你记住了?”
灯儿把话照原样重复再说一遍。九九爷点头说;
“救人赛救火,跑着去吧!”
灯儿叫出门,九九爷忽想起年初填仓节:二奶奶摔跤,王十二和沙三爷犯顶的事。心想,我怎么糊涂了,弄不好又犯顶,病没瞧成,两位都得罪,还要惹恼精豆儿。马上拔脚追出门却不见灯儿。便骂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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