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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得道-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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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呼道:“大人不必口出怨言。好好在朝为官,因甚发出狂言,激怒圣上,分明是自讨苦吃,今日之下,应受这等惨报。只可怜我俩托居宇下,原想安家克业,得些好处,谁知好处不曾得着,反跟你吃这等苦头。前去路程甚远,潮州又是有名的烟瘴之地。我们受你多少恩德,却来陪你吃这等苦头,那也太犯不上了。大人啊,如今只好对你不住,请你独自上道。我们家中老的老,小的小,都靠我们养活,万不能为了大人,送了自己一家的生命。只好各走各的路去了。”
  韩愈听了,大惊道:“你俩一去,丢下我这老儿,不是饿死冻死这路上么?”二人听说,都冷笑道:“你倒说得好风凉话儿。你只晓得你做老爷的性命要紧,可也想到我们做下人的,性命更比你重要么?”韩愈听他们这般无礼,回思自己一生,从小到老,从不曾薄待下人,尤其随来的二人,他们的父母都在府中当差,可算两代世仆。打从自己父亲到本人手里,对他们除了分例工银之外,连他们娶妇成家,都归府中担任赏赐。此次谪贬潮州,特地挑选他俩跟随,也就因他们的关系较深,主仆情分较厚,大家可以放心一点。哪知他们如此禁不起冻馁之苦,稍逢不幸,就这般当面咆哮起来。可见世上人心,真个太靠不住了。
  想到这里,只得先向他们情商了一回。商量无效,自己也大动肝火,禁不住一阵痛斥。不料二人存心反叛,善言相求,尚且不理,何况加以怒骂,二人更不肯受这口气,便把韩愈行囊挑了起来,道声失陪,落荒而去。韩愈情知追赶不上,便赶上了他们,也休想追还对象。而在此雪海冰天,前不靠村、后不落店的所在,真所谓饥寒交迫,疲乏不堪,进既不能,退又不得,眼看着一片汪洋,尽是雪花迷漫。极目四望,数十里平坦无垠。除了陪伴自己的一匹白马,还算二贼留情,不曾劫去,此外就再瞧不见一个动物。至于人类,更休想得见了。韩愈处此进退维谷之境,自度精神体气,万万挨不过这一夜冷酷光阴。而且过了一夜之后,是否得见村落,和前进路程如何设法可能到得潮州,都是一无把握之事。想想自己偌大年纪,终不成还去乞食人间么?穷困固人所不免,但自问决到不了潮州,与其吃尽苦楚,仍旧不免客死,还不如早求一死,倒省些零星灾难。
  话虽是这么说,此时天色已晚将下来,对此白茫茫一片,极目无涯,即欲寻死,还不知要如何死法,才能死得迅速,死得干净。踌躇多时,简直没有办法。无聊之中,策马再进。哪知马也不胜寒威,蹷于地上,再也不肯起来,连它的主人,也被掀入雪海之中,一动也动不得了。韩愈此时,倒也不甚悲苦了。他想,同一客死,横死,与其死于刀,死于药,死于缢,死于溺,倒真个不如死于雪来得清白而洁净。况且身为大臣,宁受国法之诛,断不能效匹夫匹妇之自经。如今得这般自然的趋势,死于雪堆之下,岂非死得其所。于是咬定牙关,闭住双目,不管拳大雪花打在身上,凄厉朔风吹破面庞,还有那白马哀嘶之声,也如充耳不闻,一味地静候大限到来,便把残生送了。
  哪知天下事自有定数。数不当死的人,便是虎口之中、万刃之下,偏会保存性命。这韩愈既是上界有职的神仙谪贬凡尘,所历惨劫,至世而极。按之否极转泰、剥极乃复的定理,当他极苦之时,正是转机之时。纵令他刻意求死,又如何死得了呢?
  当下韩愈在雪中蛰伏多时,天色已经深黑,又在大雪之中,还是白茫茫地,好似置身水银世界。实在忍不住了,由不得睁眼一望,咦!奇怪奇怪,分明自己身在雪中,却为何一下工夫,不见了黑天白云?而且半天来所经之处,都是一片旷原,并无村舍,这时却明明身在一间凉亭之内。不但他,还有他同患共难的白马,也蜷伏在地,喘息有声。韩愈奇怪极了,还怀疑身在梦中。
  一时精神忽振,挣扎着坐起身来,向这间亭子四面一望,咦!这事更蹊跷了。只见这亭子也不像寻常供人休憩的茅亭。乃是一间很精致、清洁的房间。室中对象,凡是人家应用的器具,差不多应有尽有,和初次睁眼所见,大不相同。这还罢了,更可怪的,是对面一张榻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青年道人。这道人叹息一声,慢慢吞吞地踱了过来,走到韩愈身边,猛可地一躬到地,含笑说道:“叔父还记得湘子侄儿么?”韩愈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己的侄子韩湘子,正立在面前向他笑语咧。方知是湘子施展神通,前来相救。这一欢喜,可真不同小可,敢说自有湘子以来,第一次得他老人家最大的欢心了。
  当下韩愈心中感动,热血沸腾,禁不住抱定湘子,老泪纵横,哽咽道:“我的儿,我怎能料得到和你在此相见。你我莫非是梦里相逢么?”湘子将他扶到榻上,向他连吹三口气。韩愈顿时黍谷回春,浑身温暖,而且精神倍长。不但忘了冰雪的灾苦,简直不觉数日来风尘的折磨。随即起身,走了几步,因见白马还在嘘气,大有奄奄待毙之状。便请湘子替它医治一番。
  湘子也向它吹了口气,马也蹷然而起,向着主人点点头儿,表现它一种死别生离之感。湘子不觉叹息道:“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世人为名为利,逐逐营营,到头来只求寿终正寝,已是大好的结局,岂不可怜?岂不可叹?”韩愈此时已满觉仙道伟大,满心都向着神仙大道。回念从前屡次撵逐湘子,心中万分愧悔。湘子已知其意,少不得慰劳了一番。韩愈便问:“此是什么地方?”湘子笑道:“叔父不记得花中诗句了?此地即名蓝关。”一语未完,韩愈恍然大悟,大声道:“数有前定,竟如此乎。我还记得你的诗句。如今竟在此地相逢,不可无以纪念。”当就原句吟成一律。因朗声吟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本为圣明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因有意,好收吾骨障江边。”
  从此韩愈一心向道。湘子又引他去见锺、吕二师。二师向他说明前生之事。韩愈本是绝顶智慧,又兼生有仙缘,自然容易脱悟。修道不过十年,便已明澈心性。后在河南少室山得道,得太白星群的指引登天,朝见玉帝,仍归本职。这一回事情,就是世上所传韩湘子九度文公的故事。表过不提。
  单说湘子于度脱韩愈之后,又回去度他母亲徐夫人为地仙,把自己身上的事情才算完了。于是重回嵩山,把所习玄经,再加研究。
  直至北宋时,王一之得铁拐先生救度,再生人世,为曹太后之弟,名大。大家称为曹国舅,一心修道,不恋红尘。
  铁拐先生叫吕祖和湘子同去试验了一回,知他道心甚坚。湘子便留在国舅府中,亲自指占点大道。因此发生一件趣闻。
  未知是何趣闻,请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荡秋千只在铜钱一眼 救慈母了结尘世孽缘


  却说曹国舅乃宋曹太后的胞弟。弟兄二人,国舅名大,他的兄弟就叫曹二。弟兄俩虽是一母所生,性情行事,却大不相同。国舅是仁慈长厚,宁静淡泊,好行其德,与世无争。虽居繁华队里,却从不预闻朝野之事。但有人求他救济苦难,只要力之所能,无不尽力相助。因此大家称为大善人。曹二的脾气可就不同了,阴险狠毒,贪财如命。虽为国舅,而吝啬成性,常常拿出皇亲声势,欺压平民。不论钱多钱少,只要可以拿得到的,不肯放过一文。到了银子进手,无论如何,不肯捐舍一文。数十年间,为这一个财字,巧取豪夺,明索暗劫,不知害过多少性命,拆散多少人家。国舅屡劝不听,只得奏明太后,和兄弟分宅而居。后来因同居一城,有些事情仍不免把自己拉在里边。许多人受了曹二之害,来向国舅泣诉,或恳求帮忙。
  国舅既不得于乃弟,只有尽其力之所及,倾囊代为赔偿人家。但他既不爱财,财也不肯无端上门。国舅自己和一家人用度虽极简朴,而因曹二之事,替他赔垫之数,每年却不在少,因此把个赫赫的国舅爷,弄得一贫如洗。好在他本心只爱大道,什么功名利禄,一概不放在心上。况是皇亲国戚,尽管他贫到如何田地,一口菜饭,一件布衣,横竖是少不了的。他有了这点凭借,已算十分满足。他常对人说:“我承天家恩遇,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得以人家营营生活的时间,静室焚香,虔诚修道,这等福气,真不晓几生修到。不料我那位舍弟,一天到晚,总是想弄人家的钱,也不管人家是卖身的钱,还是破产的钱,他都会一律笑纳。可不晓得弄来这许多钱,究竟有甚么用处?若说他本人吃用,总是一张嘴,一个身子,不见得比我这没钱的人,格外多吃些多穿些;要说遗他子孙,可怜他那几位公子,已经被他的财产害得一个个成了花花公子,除了嫖赌混账之外,一点本领都没有。倒不如我这两个孩子,还肯读几句书。纵不怎样出色,也不被人说这等皇亲人家的子弟,全是绣花枕头,表面好看,肚子里全是茅草。照这样看来,有钱人实在还比穷人更吃亏些。偏偏他就会这般看不透,这也不知他的心里是怎生一个念头儿。”
  这曹国舅从二十余岁后,就长斋修道。三十岁上,经吕、韩二仙亲往试他道心的坚否,结果却是非常满意。临去的时候,现出真身,上天而去,给他亲眼看见世上真有神仙,可以益坚道念。到了后来,韩湘子又到他家,和他谈了三天的大道,把个国舅钦仰无以复加。从此湘子便留住他的府中。有时虽也往来南北各地,每逢事毕回来,仍旧住在他家。转瞬十多年,因国舅虔诚精一,学得很有些道行,兼通许多法术。湘子命他再过几年,等他兄弟恶贯满盈,你的儿子可以成立,那时便当出家,游玩山水,锻炼筋骨。
  国舅听说,便知兄弟必无好结果。他是极孝友的人,心中兀自悲怆,曾把此意,微言婉讽地再三告诫兄弟。无奈曹二一生只晓得一个财字,什么报应,什么大道,完全不放在心头。有时国舅劝得急了,几乎泪随声下。曹二反哈哈大笑,说:“兄长这样痴呆,将来怕要变成疯病。”便去替他请了一位太医院的御医,到国舅府中替他诊脉。医生到了府中,把国舅弄得莫名其妙,问起缘由,才知道是他的好兄弟一片友爱心肠,特地约来替兄长医治心疾的。国舅真弄得又好笑又好气,只得婉谢了医生,送他回去。
  这事被湘子知道了,笑得几乎打跌。因对国舅说:“令弟罪恶滔天,罄竹也书写不完。他的结果,已在冥中注定。你如何挽救得了?”国舅涕泣道:“弟子何尝不晓得这等人冥顽如牛,蠢笨如豕。而阴险狠毒,又如狡狐;贪得无厌,类于豺狼,本已无可理喻。但恨弟子枉为兄长,不能防闲于先,养成他的劣性,又不能劝导于后,致令他陷入纪纲。此心耿耿,何以自安?弟子也但求心之所安,竭力之所能,苟能挽回得一分恶念,也算尽我做兄长的一分责任。听与不听,改与不改,其权在他。弟子又何能为力呢?”湘子听了,不胜叹息。
  一天,国舅生日,曹二全家都过府中奉觞。因国舅心厌烦嚣,并不惊动亲友。但自己家中骨肉之亲,不能不准他们过来尽个礼数,并在府中设席,举行家宴。席间,曹二尽说些名利场中之事。国舅却不住地谈些性理之说。两弟兄讲的话儿,恰好处于极端相反的地位。国舅心中忽然想到一事,出席说道:“今天愚兄的贱辰,承兄弟、弟妇和侄儿女辈,都来称觞,感激得很。愚兄新近学得一点小玩意儿,做出来,替兄弟们佐酒何如?”曹二夫妇都笑说:“难得兄长开心,我辈极愿领教。”还有一班孩子们,听说有甚么玩意儿,更欢喜得了不得,都声席而起,跑到国舅身边来,看他怎么玩法。国舅命人取来制钱一文,钱孔中横穿二线,成十字形,高擎手中,吹口气,念念有词,喝声大大大,那钱便逐渐放大起来。一霎时,大约有小铜锣那么样儿。国舅又闭目念咒,咒到一只大老鼠。国舅将它捉来,放在钱眼中间,喝声疾,那老鼠便在钱眼中,凭着十字线,大翻其跟斗,忽上忽下,忽东忽西,竟翻个不停,惹得大小男女人等,哈哈大笑起来。
  曹二也鼓掌大声赞扬:“兄长好本领,好兴致。一个老鼠,居然也能玩出把戏来。却不知兄长什么时候训练起来的。但翻来翻去,尽是一个跟斗,而且跟斗总翻在钱眼里,又不会跑出圈子外面去,似乎还不甚有趣。”国舅一听这话,慌忙说道:“这么兄弟的意思,觉得铜钱眼里翻跟斗,还不甚有趣么?”曹二道:“正是这话。要能翻出圈子外面去,本领才更大了。”国舅又大声道:“哦,兄弟的意思,是望它跳出这铜钱眼儿去么?咳!兄弟啊,这老鼠就只有这点蠢本领,似这般翻来翻去,总不过翻在钱眼之中。愚兄也想叫它翻到圈子外面去,可是教它多少次,总是不得明白。看这情形,大有千翻万翻,翻来翻去,翻得头晕眼花,神智不清,直要翻到四脚笔直,才会翻出圈子去呢。可是身已死了,还有什么用处?徒然惹得人家永远的讥笑唾骂罢了。这等才叫做老鼠的见解,老鼠的本领,究竟是不值一笑的啊!”他一面说,一面偷偷地瞧看曹二。
  谁知曹二真个冥顽,也不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胡涂,只是一味的讪笑。同时那老鼠也不住地尽翻。国舅见兄弟如此昏愦,便把老鼠赶下,说道:“这一种玩意儿,就叫作铜钱眼里翻跟斗。要说铜钱这样东西,它的魔力才厉害咧,不但使人翻跟斗,还可使人荡秋千哩。”于是把钱眼中的十字线解下,另换两根并行的线,下面缚一条细小横木,做成秋千之形,再吹一口气,叫声大,索性把铜钱放得和大锣一般大小,又咒来白兔一只,放在秋千板上,这兔便不住地荡起秋千来。看它一上一下,一起一落的,好不有劲,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国舅见兄弟还是不大理会的样子,心中不觉一阵悲哽,却忍了又忍,叹口气说道:“你们瞧瞧,这兔子的蠢笨,可也不在老鼠之下哪。它依仗这铜钱的力量,一刻不停地在这钱眼儿里荡秋千,荡来荡去,还是这么一回事儿,结果它本身荡得要死。死了之后,这一文钱,又进了我的囊中,它却带不得一文钱去,岂不可怜!岂不可笑吗?”
  曹二听到这里,才觉得有些面红耳赤的光景,便搭讪着一阵狂笑,趁势收场说:“好了,好了,兄长别玩了。我们再来喝上几杯,别惹得兔子、老鼠,笑我们一般只会荡秋千,翻跟斗,不会享一点清福呀!”国舅收了钱,放了兔子,举起酒杯,和兄弟照了一杯,方笑道:“要享清福,除非永远别像这兔、鼠的样。大家跳到钱眼外面去,方可自由自在,恣意逍遥,永远做惬意人儿。要是尽在营营逐逐,一味价为名为利,到头来大限临头,还不是和鼠、兔一般,只是玩把戏给我们看。它们本身弄得满身大汗,徒然作我们的笑谈数据。结果,连一文钱的权利都不是它的,何苦来呢?所以明达之士,最重性命之学,求长生之道。凡是世上所有的东西,无论好看好玩,好吃好用,总和这个铜钱一般。完全不是我所能有。纵然暂时取得,不过是替世上人做个短期看守的奴才,财帛金银,积得越多,看守的人越辛苦,而性命也越发危险,实在是人生最最犯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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