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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衣 作者:赵赵-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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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山说:“做行政的人大把,亚梨并不是把心思尽数放在工作上的人。”
  “那放在哪里?”
  “女人的心思,不都放在相互倾轧上吗?”
  我笑:“你不了解亚梨,她很忠厚。”
  “是吗?你怎知?”
  我做出我无所不知的样子。
  “你真的了解亚梨吗?”易山有点轻蔑地笑。
  亚梨这一走,竟从此真的生分了。打电话约她吃饭,10次能出来3次。我抱怨:“亚梨亚梨,你越来越不重视我。”亚梨在电话那头不说话。
  我灵光乱闪:“你是不是恋爱了?”
  亚梨轻轻笑,说:“我与你不一样,我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我只好很闷地放下电话。
  友光最近来住的时候越来越多。他总是喝了酒才能睡着,我就在旁边发呆,纯发呆,我管这个叫发“清”呆,就像喝“清”咖一个道理。我不敢打电话,发短信,甚至上网,我怕蛛丝马迹透出我的脚踩两条船来。
  但脚踩两条船真是辛苦的事啊。每次易山带我去些高雅的去处吃饭,我一边享受一边想的却是:这等好地方,下次一定要带友光来开开眼。我爱他们两个。
  有时候我想:如果友光知道我与易山的事,他能表现得像易山一样平和吗?
  但易山真的平和吗?他能忍受多久?我何苦这样考验他?
  比如今晚,他们两个都说有事,不能陪我吃晚饭。我一个人去逛街,然后一个人去吃回转寿司。
  一进门就看见亚梨的背影。
  “亚梨”,我高声叫她。她吃惊地回过头,见是我,平淡地笑:“我怎么就不动动脑子,这儿离你办公室近,多半会遇见你呢?!”
  “遇见我不好吗?”我指着她面前堆的盘子:“吃这么多?你怎么了?”
  亚梨仍然笑,不吭气。
  我沉不住气:“亚梨,为什么宁肯一个人吃饭,也不找我?”
  亚梨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怎知我一个人吃饭?”
  我大惊:“亚梨,我们这样好,你有男朋友都不知会我。”
  “我又在何时说我有了男朋友?你总是这样夸张,满脸跑眉毛,神经病似的,那两个男人怎样忍受你的?”
  正说着,身边站了个黑糊糊的影子,亚梨端正的身板立即更加端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说:“李健,小尤。”
  我张大了嘴:“这个这个这个……”那个叫李健的人就伸出巨人般的灵掌与我握。
  李健长得很粗,一副满脸堆笑的样子,对亚梨很宠,先走为上先干为敬一切你先你先你先。我很熟地说:“李健你是亚梨的初恋呢。”
  亚梨脸色一沉,李健又惊异又得意的笑容闪电般出现又收回,有点滑稽相。
  他只好打岔:“尤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睁大眼睛:“亚梨,你都没跟李健提起过我吗?”
  亚梨突然很不耐烦:“我为什么要在男朋友面前提你?”
  倒真把我问住了。亚梨从来也没有情绪化,这个这个这个。我看着李健,这个粗人竟一脸欣赏至极的表情看着亚梨,仿佛她的伶牙俐齿间留着他的誓言。
  接下来亚梨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样?和友光?”
  “还好,你知道……”
  她打断我:“丑话说前头,不要跟我说太多噢,水壶也有撑爆的一天。”
  这一顿饭吃得唇枪舌剑莫名其妙,但我依然欢天喜地,毕竟那样久没见她,我拉住她说:“回咱家去坐坐。”
  亚梨看看我,叹口气,说:“好吧。”我立时跳着脚拉她走,李健就挽着亚梨的包跟在后面,我看得很嫉妒,很想把自己的包也扔给他拎着。
  亚梨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又到洗手间看了看,探出头来说:“友光常住在这里吗?”
  “嗯”。
  “易山呢?”她大咧咧地问,并不避讳李健。
  李健有点束手束脚,看见我摆在书架上的相册,随手想翻。亚梨劈手夺过去:“你怎么这样?怎么不经人允许就翻东西?”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
  但亚梨脸黑得要命,在她的怒视下,李健那样高大一个人,几乎要缩成皱皱巴巴的一团。
  我看着不忍,开玩笑圆场:“亚梨,你脾气也忒大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亚梨不自禁地“哼”一声:“自然不比你,你是一物降两物。”
  我没法再插嘴了。
  亚梨和李健走后,我想着我的“两物”,一股热辣的羞愧从心底升出,直涌两腮。
  隔了几天,如梗在喉的我又腆着脸给亚梨打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啊?”她笑呵呵的,似乎真的没什么事。
  “我觉得,你对我,大不如前。”我嗫嚅。
  亚梨朗声大笑,笑够了才问:“你觉得李健如何?”
  “尚可”,她肯问我,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似乎配你不上。”
  “那自然,所以才对我倍加呵护。”
  “你不委屈吗?”
  “不会比与你一齐委屈。”她随后的大笑像笑中带泪似的,然后说:“我早年间说过,要找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李健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喜欢你,我把你的故事说与他听,他说你水 

性杨花应遭唾弃。”
  我居然不知道糟改着我,能令他们感情大增,也许,是时候我与亚梨各走各路了。
  临挂电话,亚梨说:“还在犹豫不知选哪一个?我来帮你。”暗含着股狰狞劲,不不不这不是我所认识的亚梨。
  3个月后,亚梨的喜帖放在我办公桌上,大红的,里面还贴着她与李健的婚纱照。
  同事从旁边走过,看到我呆呆的脸,不禁探头过来,拿起喜帖端详一会儿说:“新娘子还挺漂亮。怎么了小尤,旧情人结婚,新娘不是你?”
  “吹牛逼呢,”我定了定神:“新娘是我的中学同学。”
  同事“哟”了一声说:“还真念旧。”
  果然念旧。喜贴上写着:敬请小尤、易山光临。
  还有一张:敬请小尤、友光光临。
  我有没有忘了说,友光收到了前一张,易山受到了后一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亚梨?我不敢问她。我怕我真的有做错但不自知,我怕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一个无意间大咧咧伤害别人还得意洋洋的讨厌的人,我怕她告诉我我是。
  我甚至不恨她。我自己做错的,我自己承担。也许很多年过去后,回想起没脸面对所有人的尴尬情状,我会谢谢是亚梨的倒戈令这条错误的战线没有拉得更长。
  友光于这件事的反应,我不想提起,甚至不想想起。
  但易山说:“有些话,这时候说也不妨。每人都有从前,不愿提的,不愿想的,你这样无遮无拦的人,迟早会吃大亏。亚梨不比你想像中是憨厚的人,真憨厚的人是你,自此你去吧,我不能陪你左右,你改改那些毛病,我也稍感安心。”
  我觉得很对。因为已经到了最坏,我反而坦然。我愿意与易山继续做朋友,而友光如果不愿再见到我,也随他的便。从此,我要生活中只有干干净净的关系。
  而亚梨的婚礼,我当然去了。那天下雨,亚梨忙忙叨叨地招呼着,浓妆下渗出细密的汗来。李健更是要命,所有的红包接过来直接塞进裤兜里,搞得鼓鼓囊囊像穿了八条四角内裤。亚梨的婚纱上沾了泥,我想,她这是沦落了。
  我们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她不是不闪避我的。
  宴席过后,告辞之前,是与新郎新娘合影时间,我大方地上前。
  我说:“祝福你。”
  她的脸红了一红,想半晌又不示弱地说:“依你的脾气,我以为你会说婚礼下雨可不是好兆头以后有你惨的。”
  我平静地迎视亚梨的目光,平静得显出了做作,显出了不平静:“为什么呀?亚梨?到底是为什么?”
  亚梨的妆残了,面目模糊像个倦极的戏子:“小尤,你总是这样得意洋洋,又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你天生就是美的,为什么你就要跟人爱来爱去,为什么你占尽便宜而不受惩罚?”
  亚梨挺挺胸,似乎这样说出来的话会更有理也更有力:“其实我忘了告诉你,我顶爱做家务,从前与你同住不肯做,因为要听你的垃圾太多,你做家务是我听你絮叨的代价。”
  “你一直讨厌我吗亚梨?为什么勉强自己与不喜欢的人做朋友?如果是我,我绝做不到,我会觉得难受。”
  “我讨厌你。看你能有多讨厌。你那样深谙伤害人之道,不加掩饰……”
  “那张毕业照,你搬走后,我就撕掉了。你担心个什么呢?”我打断了她,恶毒的话少一点比较好。
  亚梨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白色的蜜粉下还透出青黑色。她几乎嚷了起来:“你会主动想到那样做吗?”
  “不会。是易山提醒我撕掉的。”
  所有客人的目光聚在我们两个身上。亚梨在长久的沉默后,只说了两个字:“TOO LATE。”
  太晚了,憎恨才是真相,想要忏悔却太早了。错了就错了。
问答
  亚亚会在每周四的黄昏准时下楼,摇摇晃晃地走到离家最近的一个报摊上,掏出一大堆碎钱,买一份《星周刊》。
  摊主老大爷慢慢认识她了,就说:“小姐你不如订一份吧,一年52期,都给你送到家里,省得你哪天要是来晚了,就买不到了。”
  亚亚就会天真地一笑,不声不响地转身走了。有时候伸手打辆车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时候就沿着胡同走回去。
  亚亚住在胡同紧里边的小楼里。那几栋灰色的小楼共用一个大铁门,每天都有人骑自行车路过,亚亚能从窗户看见。因为路过的人少,所以很少会有谁摁对讲机,胡同很安静,院里也很安静。
  亚亚住在这儿快半年了。半年前,张童打车把她送来。张童没开车,那辆墨绿色的“大奔”,亚亚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机警。张童陪她上了楼,用钥匙开了门,顺手塞进她手里,说:“别丢了。”亚亚仰头纯真地看看他,他的余光瞥见,就匆匆在她头上一吻。
  屋里布置得很好。亚亚的梦想,也不过就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吧,复式,上面是卧室,亚亚掩饰不住高兴地光着脚在屋里跑来跑去,因为兴奋而叫不出声,就那样无声地跑着。张童站在门边,看了她一会儿,就抱着她上楼了。那天是阴天,到处是灰的,作爱中某一秒,亚亚望向张童的身后,窗外的杨树枝上有一片很小的叶子,已经干了,也是灰的。
  从此,亚亚在北京就有了一个住的地方,别人都找不到她。
  亚亚每天都会打扫房间,她希望张童来的时候,看见她过得井井有条,井井有条然后等着他来,如同被临幸。张童每天都会来,哪怕只待十分钟,哪怕就亲亲她的头。他们俩不怎么说话,他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亚亚太小了,只有十九岁,刚刚来到北京。亚亚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吗,只知道既然已经成人,就应该到北京来,北京的某处,肯定有一个人会接收她,照顾她,她是一点都不担心地来的。
  张童并不老,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但他结婚已经四年了,从事着一份这个年龄不可想象的高职,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沾了老婆的光,他很少见到他的丈人,因为老头为了“大家”必须舍“小家”,他也和别人一样,经常在新闻里看见尊敬的丈人。
  张童与老婆是同学,恋爱过的,但不是很剧烈。张童很帅,是学校里最帅的男生,就因为这个,他进了豪门。所以,亚亚知道他不可能为自己离婚,这太可笑了,他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为任何人离婚。亚亚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想,那可笑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发生呢?
  她也想,张童又爱自己什么呢?听话?漂亮?简单?年轻?这都算不上什么理由。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可这美过些年,就算比别人都迟些,过好些年,也就不见了,那时候,马路上随随便便这样的女孩子,仔细些还是能被张童挑出来的。
  亚亚看《星周刊》,因为她总是给邱安写信。邱安是本市女性人所共知的知心大姐,邱安信箱是很多人的情感投诉站。她每周会在读者来信中拣一封出来,回信指导这个可怜的女人如何赢得男人的心,如果赢得不了,就赢得一颗不屈服的心。邱安言辞犀利,吸引的不仅是女读者眼光,男性把她当公敌一样来恨,她经常说一些诸如“让你那男人吃屎去吧”这类无厘头的话,但没办法,女性把她奉若神灵。讨厌。
  可惜的是,邱安总是拣不中亚亚的信,亚亚每次都会拣漂亮的有香气的信纸,叠得巧心思,她不知道邱安一看见这样的信就扔掉。亚亚总会想,邱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应该也整天一肚子气吧?要不然,怎么能在回信中把男人骂得猪狗不如。可是,她自己不向往男人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她的法眼呢?
  后来,亚亚放弃了被拣中的梦想,她想:就像张童不会离了婚娶她一样,邱安也不会给她回信,这都是命定的。她觉得自己就是运气不好。
  亚亚时常趴在窗户前看外面,渐渐她发现,这楼里住了好几个自己这样的女孩。她们很相似,都有白皙的皮肤,很大的眼睛,不盈一握的腰,不同的是,有些女孩的胸部很大,亚亚有时会在楼道里碰见一个两个,她就自形惭秽地躲在楼道一边,请别人先走。玉容说她就是一个尚未摆脱青春期忧郁的小孩。
  玉容是亚亚有限的朋友中的一个,她比亚亚大四岁,是一个杂志社的图片编辑。亚亚刚来北京的时候,玉容的杂志曾给她拍过一组内页,运动系列,两人一直没断了来往。亚亚跟了张童,也没跟谁商量,玉容见过张童几次,也没像一般人一样大惊小怪。这样一来,反倒令亚亚愿意与她亲近。亚亚的家是不让外人来的,张童没有限制她,是她自己不愿意。
  玉容忙起来的时候是真忙,但闲下来就会闲得要死,亚亚时常与她一起逛街,吃饭。玉容自己也做服饰指导,所以总给亚亚建议,买的衣服不大便宜,但张童并没有不高兴,亚亚总是觉得欠他的,不敢多花,玉容却说:“是他赚,是你赔,你一定要记清楚。”亚亚就沉默地笑。
  张童这两天都没来,亚亚忍不住,在白天打了个电话给他。她不敢晚上打,怕令他妻子怀疑。他说:“这两天忙,过两天去看你,你自己好好的。”话说得匆忙,倒也没什么可争的。亚亚躺在床上想,自己还应该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做一个好的情人,是不该提太多要求的。她看见窗外的杨树枝上,已经一片叶子都没有了。她打开最新的《星周刊》,看见邱安说:“不要爱男人,只要享受男人,他们是公的。”亚亚想到自己和张童,张童身体极好,但亚亚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很努力地配合,但实际上她一点也不觉得性有什么可享受的,她一直是痛苦的,但是她不敢告诉张童,也不敢告诉玉容,但她告诉过邱安,可邱安没理她。亚亚想着想着,眼泪流了一枕,有些就干在脸上了。
  那天晚上,亚亚发起烧来。因为不敢在晚上找张童,她只得给玉容打了个电话。玉容正在拍大片,三个小时以后才结束。当她进了门,来不及欣赏这漂亮大屋的装修,就把亚亚裹进大衣,送到医院。
  打完点滴,在回来的出租车上,玉容才说:“你怕什么呢?你为什么不找他?”亚亚说:“我不敢。”玉容问:“有什么不敢的?他得为你负责。”亚亚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 

我负责?”
  那天晚上玉容一直陪着她。亚亚自己觉得睡了很长一觉,汗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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