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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6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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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可以喝,道理可是要说清楚,这旗袍的丝绸是大嫂振桃儿送到我房里来的。去年春上江南商贾送到府里来的绸缎,大嫂请你们到正院去挑,还不是尽着你们选剩下的,大嫂才派人送到我房里来的?”婉儿婶娘挡着妯娌们敬酒伸过来的手,装着一副严肃神态和妯娌、姑姑们说着。
“只怪我们眼拙,怎么就没看中这块丝绸?这丝绸也势利得很,就是选中了,穿在我们身上也土布赛的,活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罚酒,罚酒,老天不公,怎么这身段、容貌就都让你一个人占了上峰呢?”说着,几个婶娘、姑姑围得更紧,已经是短兵相接,形势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了。
“这样吧,”最后自然是我母亲出面裁决,她站起来,拦住围在婉儿婶娘身边的妯娌、姑姑们,一副公正模样对大家说,“这酒不能不喝,也不能尽喝。你们一人举着一杯酒,英说是二婶娘,就是我看着也不敢喝了,喝了这杯,推了那杯,到头来就是是非。我呢,出个主意,你们将这九杯酒倒回坛里,让桃摇摇坛,再满上九杯,二婶娘三杯,我陪三杯,你们看芸之妹妹不言不语地光在—旁看笑话,罚她三杯。”
“好好好,就听大嫂的!”几个婶娘、姑姑们也是得了个下台阶,立时就表示同意。
“怎么就把我牵进来了呢?大嫂不公。”芸之姑姑冷不防遭我母亲点将,站起来冲着我母亲就闹,我母亲不顾芸之姑姑的抗议,吩咐桃儿姐姐立马就将那九杯酒倒回坛里去了。
母亲的三杯酒,桃儿姐姐替她喝了一杯,一个婶娘自报奋勇替喝了一杯。就这样,母亲也变得更为矜持,话也少了,身子似也没劲了,只是含笑地看着妯娌、姑姑们喝酒。芸之姑姑的三杯酒,也是桃儿姐姐替她喝了一杯,第二杯,婉儿婶娘房里的姚嬷嬷替她喝了,她自己其实只喝了一杯酒,立时脸色就变得煞白煞白;就像一肚子阴谋诡计赛的,人们都说这种人不好斗,是周瑜类的人物。婉儿婶娘三杯酒下肚,脸庞变得更是滋润,双颊浮着淡淡的红韵,弯弯的眉毛似是被雨露打湿,目光里流盼着深深的霞云,连我的几个婶娘都看得呆了。
偏偏这时候又要行酒令,一个婶娘念出一句宋代诗人陆游的诗句,“儿童共道先生醉”,落在一个“醉”字上。桃儿姐姐摇签,抽出签来,敬上座一盅,下下座吟诗,正好赶到婉儿婶娘的头上。婉儿婶娘不能推辞,信口吟道:“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不懂,不懂。”几个婶娘都没读过文学系,不明白婉儿娘吟的诗是什么意思,还要婉儿对她们解释。
这就轮到我显身手了,这还难吗?《唐诗三百首》,李白的名篇:“我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懂了吗,再不懂我给你们讲讲。”
“又是你多嘴。”母亲看我太能,就像后来贾宝玉他老爸于大观园建成之后,命贾宝五各处题名,明明看着贾宝玉学问大,还阴阳怪气地嗔怪贾宝玉,就像贾宝玉说错了赛的。
“我们小弟才真是一个神童,怎么婉儿婶娘才吟出一句诗,小弟就将全诗背诵出来了呢。”桃儿姐姐心好,她看我在母亲前受窘,便忙着出来夸我的小聪明。也正是在大家随着桃儿姐姐对我赞叹不已的时候,芸之姑姑突然插言说道:“我看婉儿嫂嫂明明是在我们面前夺艳,就故意醉月地唱着,我看婉儿嫂嫂正就是醉月仙子了呢。”一句话,又把满屋醋坛子们心中的醋意勾起来了,大家一片喝彩,醉月仙子醉月仙子地就唤起来了。
“什么仙子仙子的,这名字好酸,我看就叫醉月婶娘吧。”最后还是我母亲一语定乾坤,婉儿婶娘从此就在院里被唤做是醉月婶娘了。
……
女人喝酒和男人喝酒的程序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随着酒精摄人量的增加,心脏的跳动速度一时时地加剧,血液的温度也一时一时地升高,酒桌上的情绪也一时时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以我多年看长辈人喝酒的经验,我发现男人、女人在酒桌上的变化都极相似,一般的过程都分做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说”,一面喝酒一面说话,话越说越多,也越说越投机。第二个阶段,“唱”,话说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够量了,脑袋瓜子开始晕乎了,说话觉着不够热闹厂,这时候,就要开始唱了。唱什么?什么都唱,我老爸唱戏,二土匪唱“大五荤”。二土匪一开始要唱,就先把我们哄出去,就是被哄到院子里,我们也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叫一声小亲亲呀!”别学了,特王八蛋。六叔萱之唱《今日里别故乡》,我的九叔菽之则唱《桑塔露西亚》,反正他们各人有各人的拿手玩意儿。
再一个阶段,唱够了,也唱累了,又该怎么样呢?那就哭的哭,闹的闹,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的姑姑、婶娘们喝酒,自然不会喝到第三阶段的,但每次不喝到第二阶段,她们也觉得不为尽兴。今天姑姑、婶娘们起哄给婉儿婶娘封了个醉月婶娘的绰号,大家还不肯散,也不知道是谁先发难,几个姑姑、婶娘竟然要点将唱点什么了。
也是我母亲怕形势失控,怕姑姑、婶娘们得意忘形,又关着院门,一高兴真唱出点“扫黄打非”的段子来,传出去就是麻烦。做个导向,我母亲自报奋勇,先对着姑姑、婶娘们说了一句:“我就先献个丑吧。”说着,母亲真的做好姿势,准备就要开始唱了。
没劲,我母亲能唱什么呀?我可是听过母亲不少次的演唱了,无论是在外婆家,还是在我们侯家大院,母亲每和姑姑、婶娘们欢聚一起,免不了就要演唱个什么节目,当然全都是引入向上的节目,每一个欣赏母亲演唱的人都希望她早早唱完,然后热烈鼓掌为演唱成功喝彩。今天依然不例外,母亲又开始演唱她的正确导向了。
正襟危坐,母亲手指击案,得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快出去方便方便吧。跑出房来,对不起也没去正规建筑,小孩子,绝对自由,就在院角,一腆小肚子,我就痛快了。方便完了,跑问房来,母亲的演唱也快结束了,还是老一段,现在已经唱到“花落知多少”了。其实一整段才二十个宇,整整唱了大半天,一唱三叹,那调了可难听厂。我早就跟着学会了。头一句,“春眠——不——觉晓……”脑袋要转着圈地摇,眼睛还要虚眯上,天知道老祖宗怎么留下了这种艺术,活活折磨人。
屋里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母亲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掌声就响起来了。我知道的,姑姑、婶娘们的心情和我一样,为母亲终于唱完了而感到欣慰。好在母亲很知趣,她绝对不想再唱一段,就这样,轮到我的芸之姑姑了。
在侯家大院,芸之姑姑最会唱、你想呀,芸之姑姑终日陪我奶奶看戏、听曲儿。一出戏,我奶奶看多少遍,芸之姑姑就陪着看多少遍。有时候家里赶上喜庆日子,我们的芸之姑姑总是出来和她的哥哥、弟弟们一起配戏的。
大家请芸之姑姑唱,芸之姑姑自然不肯,推让再三,芸之姑姑还是和大家争辩:“怎么就应该是我唱?”最后还是我母亲出来恳求:“芸之妹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不赶上这样的好日子,谁有造化配听我们芸之妹妹的唱呀。”我母亲说得酸酸溜溜,大家起哄的劲头儿就更大了。
正在芸之姑姑和人们争执不下的时候,婉儿婶娘伏在我的耳边悄声地对我说:“小弟,快随桃儿姐姐去南院将六叔请来,让他带上胡琴,再带上一支笛儿。”
哦,我明白了,六叔营之一束,芸之姑姑就唱了,芸之姑姑唱戏不能没人拉弦儿呀。我们的六叔萱之多才多艺,每次赶上家里伯伯、叔叔们唱戏,
缺个青衣,六叔萱之一拉弦儿,芸之就唱了。
射箭一般,我拉着桃儿姐姐就往南院跑,跑到南院,六叔萱之正在房里读书,不容分说,拉住六叔萱之的胳膊,我就说了一句:“走,胡琴,还有笛儿。”六叔萱之闹不明白我要做什么,这时桃儿姐姐便向他说后院里姑姑、婶娘们正在喝酒,而且已经到了第二阶段,开始唱了。
将六叔萱之拉到后院来,芸之姑姑似是已经答应演唱了。六叔萱之将胡琴架在膝盖上,极是潇洒地拉满琴弓,抬眼向芸之姑姑问着:“反二黄吧?”
“哪段?”芸之姑姑向六叔萱之间着。
“《宇宙锋》,我这里假意儿懒睁否眼……”
“你才是杏眼儿呢。”芸之姑姑历来遮理,她不想唱,还怪六叔萱之说她是杏眼儿。
六叔萱之厚道,不和芸之姑姑争辩,立即又向芸之姑姑问着:“要么《女起解》,苏三离了洪洞县。”
“去你的。你恨爹娘不该把你卖人娼门去吧!”芸之姑姑俐齿钢牙,一句话将全屋的人都逗笑了。
“好,那你说唱哪段吧、”一生气,六叔萱之将胡琴夹在胳肢窝里,鼓着腮帮,冲着芸之姑姑问着。
“我点出戏吧。”又是我母亲出来解围,她看看芸之姑姑、又看看六叔营之,然后向大家说,“我看,就唱《嫦娥奔月》吧。”
“好厂姑姑、婶娘们一起鼓掌,一致表示赞同。
对于母亲的提议,芸之姑姑也不能再反对了。不唱《宇宙锋》,将老爹唤作夫君,实在也难为芸之姑姑了;再唱《女起解》,正如芸之姑姑说的那样,“你才恨你家老爹将你卖人娼门了呢。”台门闺秀,不是什么戏都能唱的。我母亲点了一出《嫦娥奔月》,再恰当不过了,我们芸之姑姑本来就是嫦娥小姐的身份,天底下放不下她,只有住到月亮里去。等我爷爷有了钱,非得在月亮上建—处侯家大院的分院不可。
芸之姑姑终于答应要唱了,六叔萱之立即架好胡琴,向芸之姑姑问了一句:“哪一段?”芸之姑姑想了想回答说:“那就西皮摇板吧。”随之六叔萱之就拉起来了。
“卷长袖把花镰轻轻举起……”一开腔,宇正腔圆,我们芸之姑姑绝对是梅老板的关门弟子,立时,就使全屋的人听呆了,若不是我第一个带头喊好,满屋里的人几乎都变成傻子了。
众人喊好的声音未落,芸之姑姑又接着唱了起来:“一剃时惊吓得蜂鸟纷飞,这一枝,这一枝花盈盈将将委地,那一枝,那一枝开得似金镂丝丝。甚衅妍,甚鲜妍是此株含苞蓓蕾,猛抬头,见一枝高与云齐。我这里举花镰将它来取。呀呀呀,归途去又只见粉蝶依依。”
“好!”满屋的人一起发疯地喊好,偏偏芸之姑姑还不满煮,她向六叔萱之说:“那‘归途去……’又应该回到二六的,你怎么就接着西皮摇板拉了下去?累得我气都喘不上亲了。”
“我光顾着听姐姐唱了,什么摇板、二六,我全都忘了。”六叔萱之故意讨好他的芸之姐姐,就嬉皮涎脸地向芸之姑姑说着。
“你呀,嘴巧吧,你心里想着谁,也只有天知道了。”芸之姑姑话音未落,醉月婶娘和六叔萱之“腾”地一下,双双一对大红脸。芸之姑姑似是也觉得有些失言了,忙着把目光移开,故意地向我母亲问:“大嫂不是总说,这天下还真难找一个配得上六弟的女子了呢。”
“怎么这天下就找不到配得上六弟的女子了呢?”谁也没有想到,抢着说话的,竟然是醉月婶娘,好像她正为什么事情羞红了脸,故章平静一下心情。醉月婶娘向大家打趣地说,“来日我们六弟到了成亲的年龄,大嫂说过的,高老庄里随着六弟挑。”
“哈哈哈哈。”醉月婶娘的话把大家逗笑了。
六叔萱之不在乎醉月婶娘拿他找乐,只傻乎乎地向大家问着;“下一个谁唱,再侍候一位我就回房读书去了。”
“下一位,还用问?就是醉月仙子了!”我的芸之姑姑被醉月婶娘点了一出戏,心里甚是愤愤,如今轮到她点戏了,她能饶过醉月婶娘吗?
人家醉月婶娘是爽快人,更不忸怩,说唱就唱,向着六叔萱之说道:“就是 《牡丹亭·惊梦》里面的《江儿水》。”
“哟,你们两个人打的是什么哑谜呀?”不懂昆曲的婶娘们不明白醉月婶娘说的是哪一段,几个人一起大惊小怪地问着。
“人家学问大,说的是昆曲,听着吧。”芸之姑姑刁钻地说。
立即,六叔萱之拿出了小笛,乐音悠扬,热热闹闹满屋的欢声笑语,当即就被笛声压了下去。
随着六叔萱之的笛音,醉月婶娘站直了身子,双手合在一起,婉婉转转地开始唱了起来:“偶然间心似缱绻,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惹人恋……”
昆曲这玩意儿真是缠磨人,醉月婶娘才唱出第一句,人们立即就变得沉静了。一个个就似染上了什么症侯一般,脸色也静下来了,血液流动得也慢下来了,好像整个地球就要转慢了似的,只由着那一丝婉转的歌唱在粱间缭绕,世界变得沉静安详,人们心间的秘密一下子展现得淋漓尽致,似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在人们的心间回荡,使人们相亲相爱,使人们感受到美丽幸福。
我看见醉月婶娘唱着的时候,她的眼睛望着六叔萱之,灯下,和他的姐姐、嫂嫂们一起,姥紫嫣红的衬映下,六叔萱之显得那样清秀高洁,真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们的六叔萱之到高老庄去选女子,高老庄女子之间不掐死几口子才怪呢。
醉月婶娘的眼睛就是望着六叔茸之,我看见的,在醉月婶娘演唱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噙着泪光。
“生生死死遂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两句词唱完,又是一段笛声。六叔萱之吹着横笛,眼睛虚眯着,似被醉月婶娘的演唱陶醉着。他吹得慢慢悠悠,曲儿飘散在屋里,把每—个人都听醉了。
醉月婶娘还在唱着:“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花,守的个梅根相见。”
唱完了,醉月婶娘唱完了。但她并不想坐下,也不想对人们说什么,似是她还沉醉在她自己的唱腔里,那里面每—个字、每—板、每—跟都醉了她的心。醉月婶娘毫不遮掩,她的泪珠儿已经沿着脸颊流下来了。
哎呀,听得我们心都醉了。“我母亲打破寂静,极是轻松地对大家说,”人们呀,也都是自己不得解脱,既然知道生生死死遂人愿,怎么还酸酸楚楚无人怨呢?我说呀,自古福寿由天定,谁和谁也只是遂缘而已,快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唱—个快乐的吧。
唔快乐的歌,大家一致推举我出来演唱,可是我哪里会唱快乐的歌呢?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哪支歌快乐,最后没有办法,急中生智,我绐她们唱了—段《我的家庭多可爱》,虽然不快乐,可也算幸福歌了。
……
醉月婶娘绝对是我们侯家大院里的女才子,学问不在一级作家和博士生导师之下。
宁老先生,我们醉月婶娘的父亲,北京人,老学究,学问大到连胡博士都不放在眼里。这位老学究学问大,但秘不传人,一不肯出山就任教授,一己之见,不可以讹传讹;二不肯写作文章,乱世文章不值钱。就这样,这位老学究一肚子的学问就烂到肚里了。但既然有学问就一定会对社会国家有所贡献,宁老先生于国于民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他推算了几大名卦。怎么就叫是名卦,宁老先生精通《易经》,更对八卦有精深研究。宁老先生算定的第一大名卦,是“九一八”之前三个月。他老先生摆出八卦,算定百日之内,长城以北千里之内将有大乱。宁老先生将他的推算经人转告到元帅府,没有引起重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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