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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女人-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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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大驾光临,”威尔问道,“有何贵干?”
“我是代表我妻……呃,我女朋友的利益。”埃诺说。
我敢肯定,如果埃诺不是在最后片刻意识到——很遗憾——我还仍然是威尔的妻子的话,那“妻子”这个小词儿就会脱口而出。
大脑皮层的小姑娘们又兴奋地蹦跳起来,青春冲动地格格笑着,摩拳擦掌。多么滑稽的一场闹喜剧!
两位男人开始纯公事性地、毫无感情内涵地谈起我的著作权问题,我放松地往后靠过去。
“这么说,您是这个意思,”威尔说,“您妻子……噢,我妻子应该用协议的方式确定她跟我改编及导演的合作方式?”
“也可以这么说。”埃诺回答道,“我这里带来了一份协议书草稿,这里边规定,我妻子……您妻子赫尔女士(大脑皮层里的姑娘们笑得直拍大腿)说:她与您合作改编电影脚本,要拿总酬金的百分之五十。至于电影版权我已经跟出版社签好合同了,我们非常愿意向您提供一份复印件。我的弗……弗兰西丝卡在出版社里的事宜由她的编辑,一位姓朗格的先生,全权代理。(哎哟,这可是您说的!)合作时间按规定不超过三个月。我还必须向您指出,我妻子有两个孩子,他们在这段时间里托人代管。”
威尔一下子傻眼了。
“刚才您到底说的是谁的妻子啊?”他绷着脸咕哝道,“如果您说的是我妻子的话,那我知道,她是有两个孩子,是我偶尔不小心弄出来的。”
埃诺停止了对协议的解释。
“不过时间不会很久了,”他绷着脸说,“我妻子对离婚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我想请她遵守分居期规定,不要因合写电影脚本而有所影响。”
“这得由我妻子自己决定,”威尔说,“至于一种艺术性合作的程度和深度谁也无法事先做出规定。这一点我妻子很清楚。”他不怀好意地好笑着。
埃诺也不得不尴尬地笑了笑。
我暗自觉得好笑,你们俩尽管顶牛吧。反正我的“妻子”正在下面陪着孩子们玩耍、熨衣服、做饭或者画飞机呢。
人生真是太有意思了。
没过多长时间便一切就绪。
我们合作得很好,我和威尔。
他每天上午十点钟到,带着他的意大利黑糊糊来煮,不定什么时候便走进工作室,而我早已坐在电脑前,陶醉于创作的欢乐之中。
埃诺替我安装了一个写作软件,只要按很少几个键就能得到一份完整的电影脚本提纲。
有些粗杠杠,两边镶着整齐的边框,还有些小框表示过渡镜头。右上方边框处一直在显示:室外,室内,白天或者黑夜。这对灯光照明是很重要的。所有的场景当然都按顺序编号,但人们出于实际的需要,很少会按时间顺序来拍片。此外,每一个名字都有缩写,如某个人说了“啊哈”一个词,这个人的名字就不必再重复了。例如:
汤姆·克特尔彼得:啊哈。
我只要事先输入TP代表汤姆·克特尔彼得,然后按一下功能键F3,全名就会出现在屏幕上,不必再重复打这个名字。出场的每一个人物,在后面还可能经常出现的话,埃诺就会给他规定好缩写字母,然后储存到F3中。例如,每当我按下F3,再按一下大写字母C,查洛蒂·克莱贝格这个全名就会自动出现在屏幕上。我小说中的主人公就叫查洛蒂·克莱贝格。太不可思议了,电脑掌握得如此之快!
真是太奇妙了!微软的这些设计人员考虑得多么周到啊!
埃诺肯定为我们——也就是他和我——的电影脚本而深感激动。
晚上,当孩子们入睡后,我便把威尔和我白天草拟的内容整理一遍,埃诺就顺便过来看一看我的操作是否完全正确。
他对此感兴趣,这使我很高兴。
而对我的小说本身他却从来没有显示出特别的兴趣。也就是说,对它的市场价值,他很感兴趣,而对它的内容,没有兴趣。
“你看,”我说,“怎么样?”
我给他看其中的一幕,想得到他的鼓励。这是我和威尔上午在大笑声中写成的草稿。我们俩一致认为,这一幕到现在为止是故事情节的高潮。
我们认为,电影院在观众的哄笑声中肯定会乱成一团。埃诺浏览了一遍剧情,果真大笑不止。我感到很幸福,还是埃诺能够理解我的幽默,是真正关心我的这部拙作的人。
“你笑了。”我高兴地问,“能不能讲一下,这一幕哪些地方你觉得滑稽?”
“你没有使用分字符。”埃诺格格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哪儿呢?”我惊讶地问道。
“这儿就没有!你没有使用分字符!你看,前三行比第四行长很多,为什么?因为你没有使用分字符!所以看起来很有趣,三行长的,后面突然是一行短的!就像是被啃了几口的蛋糕!”
“噢,你觉得是这个有趣?”我真感到大煞风景。
“那当然!”埃诺兴奋地叫道。他已经笑得没劲儿了,只能坐下说:“这些我都给你讲得够清楚了!”
埃诺没有再往下看,又给我讲解了一遍。分字符是非常容易操作的,即使傻瓜也会用。
“你看,弗兰西丝卡,你可一点也不傻。”
怎么不傻?大脑皮层的小姑娘们刚才还手挽着手,兴高采烈地蹦跳摇摆着,这时却把手垂了下来,目光羞赧地瞅向地面。
真是个草包,典型的女孩,只想着胡闹,而实质性的东西根本弄不懂。
“你按这儿……”每当埃诺弯下腰来给我讲解时,他的讲解器官离我的听觉器官那么近,我都能感觉到他的胡子茬儿。他大声喊着,好像是在跟哪位耳朵重听、因离婚案来他这里寻求法律帮助的老大爷说话似的。
“你按这儿……(他按了一下,确切地说,是他用强有力的手压在了我那可怜的电脑键盘上)这个Alt键,就会打开这个程序,然后你选择‘编辑’按钮,呃,不不不,错了,然后你选择(咔咔)‘工具’按钮。你看,这个软件是经过多少人的苦苦思索、精心钻研才弄出来的,这是目前市面上能见到的最好的软件,而且只有在美国才能买到!这软件操作起来极其简便——看,现在你看到了什么?(咔咔!)”
我编写的漂亮原文被一个灰蒙蒙的界面盖住了。
“正字法,查词典,分音符,加序号,修改,数单词,数音节,数字母,划线,分类,计算,停止,绘图,F1键帮助。”我就像一个神经紧张的小学生似的从头念到尾。
“好吧,你想干什么吧?”埃诺激动地对着我的耳朵喊道。
我原想说,我需要安静,但这对于处处为我着想的埃诺所提供的帮助来说是不公平的。
“分音节。”我顺从地说。
“那好吧!”埃诺激奋不已,“很简单,你只要点一下‘分音符’就行!”
我点了一下“分音符”。唰的一下,拖得很长的第四行转眼就与前几行拉平了,而Coladoenautomat从dosen与automat之间被分开了。现在你看,automat这个词儿孤零零地移到了第五行,可这看来丝毫不影响埃诺的情绪。
“就这样!”他果断地叫道,我却悄悄地弓身躲到了一边,以免自己的鼓膜被震裂。“屏幕还会向你提供其他的建议,比如说它可能问你:是不是应该在Co和ladosenautomat中间或者在Cola和dosenautomat中间加分音符!它甚至还会再向你提供两种可能,即Coladosenau…tomat或者Coladosenauto…mat,这样分我个人认为从审美的角度来看不太好,因为那样光有个mat在第五行。至少应该让‘automat’在第五行,这样才好看。这一切电脑都分得很清楚!你说它聪明不?”
“嗯嗯。”我表情漠然地应道。
埃诺却越说越来劲儿了。“你好像仍然没有被这个高科技设备的优点所折服!那你就再坐到当时你用来创作小说的那台老掉牙的打字机前吧!要不是我送你这台笔记本电脑,你到今天恐怕还没有写完呢!可现在你的书都已经要改编成电影了!这一切归功于谁?我!你想一下,要不是我,你还得在打字机上写电影脚本!你好好想一想!”
我试图去想像这种实际没有发生的、灾难性的、毫无指望的情况。我不会获得成功的。没有埃诺,我将一事无成,仍然还是那个可怜巴巴、令人厌恶、孤苦伶仃的小妇人。不过,我也从来没有在哪一个户籍管理处明确地把我跟他联系在一起,从来没有。
“比如说你还可以……”埃诺异常激动地接着说,“随便改一个名字。你想改个名字吗?”
“不想。”我没精打采地说。
“随便换个名字。”埃诺语气更加迫切,“我看就这儿这个:汤姆,你现在就可以把汤姆换掉,就换成汉斯吧。”
我不想把“汤姆”换成“汉斯”,可我也不想扫他的兴。
“你注意看。”埃诺又凑到我耳边叫道,接着便猛敲那灵敏的键盘,我都能感觉到我那台可怜的电脑在痛苦地呻吟了。
“你按——看这儿——Alt键,然后是‘编辑’、‘替换’,你看,就这么简单。现在屏幕上又问了,你要替换成什么?”
“什么也不换。”我有气无力地说。
“换吧,把汤姆换成汉斯!我们换一下。看,它问:寻找的内容……就是汤姆(咔咔咔),换成……汉斯(咔咔咔咔),是单独的单词吗……不(咔)!逐个确认吗……不(咔)!只替换形式……中断吗……不。”
埃诺终于满意了。一眨眼汤姆就变成了汉斯,电脑还自豪地把改动的地方显示给我们看,每一幕都乖乖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埃诺高兴得简直对他这台忠实的破玩意儿爱不释手了。
然而,有一处连这台精明的机器也不行。尽管如此,它还引以为荣地向我们显示道:“他孟的①搂住了她……她孟的吓了一跳。”
①电脑出错,把“猛地”误为“孟的”。
不管怎么说,电脑到底还是一个智力低下者,只是没人敢承认罢了。
威尔工作时习惯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而我却一直坐在键盘前。每当他那高智商的大脑想到了一个好词,我那些训练有素的手指便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以免丢失他宝贵的灵感。他一旦不想要这句话了,我便按退格键,电脑就悄悄地把这些精神垃圾从内存中删除。就这样,我们进展很顺利,这项工作使我们俩都觉得很有意思。
我的眼前不断出现我的——我们的!——婚姻画面,而威尔则认为是在摄制一部全新的影片。他一秒钟也没有把汤姆——对不起,是汉斯——这个不忠实的丈夫当成他自己,看来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我们俩正在改编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有时候,我问他某些场景该怎么调整,他就会告诫我说: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对拍电影一窍不通。”
我们的合作比我们共同走过的那一段婚姻要顺利得多。有时候我还真喜欢他。他就像个大孩子,穿着运动袜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不停地表演着某些场面,听到我赞同的笑声,他更是洋洋自得。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帅、很能逗乐的小伙子,现在也还是老样子。六年前在演出《和平与暴动》时,我之所以会对他一见钟情,在这段时间里我有了深刻的理解。
不过,他还是变了,有那么一点点变化。自从他去了一趟柏林回来后,他不仅操着一口柏林话,而且还故意模仿喜剧演员迪蒂·哈勒福登的口音。这就是他的幽默风格,是他长期不懈地锻炼出来的。我觉得很好玩,便用笑声来表示赞赏。另外可能也有想让他保持良好情绪的原因。有一些镜头他能一遍接一遍地表演上五六次,就是因为我笑得很开心。尽管我很快便看透了,他的表情变化和——很遗憾!——语言手段也是很有限的,因为他一直都是在自个儿演,但我还是笑了。这就是男人,他们总是心甘情愿地受欺骗。
等我们笑够了,就又想方设法去寻找一种通俗易懂的语言,这时他往往很大方地把中间台词的写作权留给我。
我很清楚自己任务的重要性,晚上便一直忙着整理那些极为风趣的对白,那些被威尔·格罗斯想像成喜剧的台词。孩子们入睡后,我就拿上一瓶啤酒放在写字台上,开始起劲地工作起来。
埃诺时而过来,善意地笑我无能,笑我不会用灰色界面覆盖,不会将数据存入软盘,可我一直干得很顺利。
这些日子过得可真愉快:上午我和威尔一块儿写作,两点半帕拉把刚洗过澡、受过教育的孩子们交还给我,下午我就带着他们去市郊森林,晚上又跟我的电脑和埃诺亲切会面。
这期间,我两次乘夜间航班去维克托那儿。
遇到这种情况帕拉就留下来过夜。悄悄地,不必费什么口舌。
我的生活中没有比这段时间更幸福的了。
埃诺为我设计了一幅宣传画,依靠电脑和照片编辑器的帮助,这当然不成什么问题。这幅宣传画设计得绝对具有专业水平,在我的一张明信片大小的黑白照片(摄影:温克尔)下是一行黑体字:新女性出版社——弗兰卡·西丝。尽管不是很押韵,但我敢肯定,埃诺绝对没想到这一点。
一翻开这幅广告,我的小说的封面便赫然入目。斜上方印着:发行量:十万册!
后面便是风趣的广告词,说我的书目前正在全德国范围内销售,说它即将由知名导演推向全国的电影院,说作者的作品朗诵会日程表已基本排满,仅有个别日期还空着,有兴趣者请从速与我的经纪人,科隆的埃诺·温克尔博士或者与我的编辑,汉堡的维克托·朗格博士联系。
这一切的一切,我觉得太棒了。
很快,第一位记者便来报到了。
他是汉堡《我们妇女》画报的记者。
到底是我的经纪人埃诺·温克尔博士还是我的编辑维克托·朗格博士使《我们妇女》报社的这位小伙子对我产生了兴趣,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妇女》报社原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终于有一位记者按照我们电话里约好的时间在午饭后过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摄影师。
我呢,还正跟威尔坐在一起搞电影脚本呢。
孩子们跟着帕拉在地下室。刚过两点。
这位记者姓伯克,摄影师姓伯尔克。他们的名字都是施奈德。很可能就是由于他俩的名字过于相像而经常被人搞混,他们才成了搭档。
伯克先生和伯尔克先生穿着牛仔服,蓄着大髭须,看来又年轻又友好。我像迎候老朋友似的把他们请进屋。他们俩是开着一辆半新的雪铁龙来的。两人蛮有兴致地在我家下面的几个地方转了转,稍事休息后,伯克先生就开始准备他的录音机,而伯尔克先生则把照相器材从车里取了下来。当他们的目光投向我的写作间时,我向他们介绍了威尔·格罗斯,可他们对他并不感兴趣。
“你可以先回去了。”我说,“我看今天肯定是写不成了。两点半帕拉就要回去了。”
威尔·格罗斯并不想现在就走。
我思忖着要不要打电话把埃诺叫来,不过他要来了,肯定又得跟这两位男人神侃一通他的机器性能,而这些我早就听够了。况且,这次终于是在没有埃诺的法律帮助下,我自己办的一件事,一次简单的、可怜兮兮的采访!威尔·格罗斯他愿意蹲在工作间里就让他蹲在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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