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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少保萃忠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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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晚间,乌道对二人曰:“今夜吾要与二兄同榻而卧,某当居中。”又嘱曰:“夜间若有大雷雨震动,二兄谅不畏惧。切不可起身,事亦无害。”二人见说,只得依允。三人共榻。徐、段二人心下疑惑,不知为何。时值三更,忽然雷雨大作,闪电交加,霹雳之声,若将打下而又止者数次。忽听得空中道:“快下手,快下手!”又听得人道:“下手不得,恐惊动内外贵人,反取罪戾。”沸沸嚷嚷多时,又听得说:“罢了,罢了。又被他闪过一难矣。”
  少刻风清雨息,将至天明,乌道起来相谢徐、段二人。二人问曰:“夜间这景态,不知为何?”乌全真曰:“昨夜之事,此乃天真雷火之劫也。某因参识元机,颇能吐气纳元,修真养性,炼阴济阳,但未能升举为恨。今幸延过三甲子,某貌如壮年,亦可谓造到全真之境。但遇一甲,必有天降雷火,震霹交加,打窃天地元炁之人。此时必须明心见性,预算甲子年、月、日、时,使真火寂静,则天火难加矣。昨夜即是某又逢一甲之日,仗二兄贵人,正是少年元神足备,不为惊骇所动,因此暂借庇过此劫。”即于袖中取出一卷秘书,度于二人曰:“某在此相扰年余,无以为报。此书非但能擎云降雨,亦可以解难脱厄,聊为共处相酬之意。”先顾徐珵曰:“公大贵,必有大难,是术可解。唐兄真诚无虑。”仍再三叮嘱,此书法不可轻泄,轻泄者必受天谴。复谓珵曰:“他年金齿相逢也。”言毕,乌道即拂衣而去,飘然长往,不知所之。
  徐、唐二人自得了秘书,在馆中演习,得其元妙。唐段民即于是年得中乡科,明年登第。徐珵直至宣德丙午年中乡试,次年亦中会魁。
  不谈二公登第后事,且谈于公自别徐、段二人,离了苏州,来到山东青州地面。忽闻得人人乱传道,近有妖妇唐赛儿作乱,占夺了青州并莱阳等县。过往客商不得前进,恐防有害。于公闻言不敢前进,即唤于康寻一宽大客店安身一夜。明早梳洗饭罢时,正欲出门探听唐赛儿事情,只见门外走进两位大汉。于公见二人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先行者方面巨耳,须长至腹;后随者虎头环眼,狼背熊腰,体貌甚巍。于公见了,即与施礼,就拉同坐,问曰:“足下何来,高姓大名尊表?”其须长者答曰:“某渭南人也,姓石,名亨,字大通。此乃吾之侄也,名彪,字伯虎。世家军籍。因伯父石岩在此石棚寨为把总,与侄同来探望,欲图进身立业。到此店中吃些酒饭,然后再去,不期有缘相会兄长。”于公遂唤酒家排酒,三人同桌而坐。石亨亦问曰:“兄长尊姓大名?何处人氏?到此贵干?”于公答曰:“小弟姓于名谦,字廷益,杭州人也。因岳父在此作教官,不期病故,特来搬丧。偶值唐赛儿作乱,不能前进。正欲思一计以除一方之害,幸遇二兄进店,莫非天与相会乎?”
  三人坐间谈论些文章武略之事。忽见一僧进店而来,坐在下首桌上,口中急唤酒家快将酒饭来吃。口内说着,一边又看着于、石三人,乃大声曰:“好奇哉,好奇哉!为何店中有此三位将相,在此相叙?”于、石闻言,一齐问曰:“老师莫非能风鉴乎?”僧答曰:“然也。”于、石即邀老僧同席而坐。于公认得老僧,这老僧亦认得于公,各各拍掌大笑。于公曰:“老师曾认得学生幼年在杭州布政司前戏言相识否?”老僧曰:“是也。记相公总角时相戏,所许日后乃台辅之器,斯言可记得否?”于公曰:“不敢,恐老师过奖之言。”因顾二石曰:“此老师相法果神,非他人所及。小弟幼年相会老师,不觉又过十年矣。老师真得禅养之妙,尊彦不老。”二石遂问老师法名尊号。老僧答曰:“山僧法名兰如,号古春。”二石闻言忙下礼曰:“闻名久矣!今幸有缘,敢烦老师别鉴,指示前程。”兰如笑而答曰:“适间睹三位尊容,使山僧甚是惊异,所以言为何有三位将相叙于此店。二君日后公侯之相。此位相公,日后宰辅之相也。”古春仍叹曰:“当今非乱世,何乃出此将相?日后俱成救乱之人。”二石再三求古春细鉴一鉴。古春遂问二石高姓大名。于公一一道其姓字。古春曰:“三君不信吾言,待山僧写出他年贵显,留此字为左券,以神吾术。”古春遂写诗一首。先写与石亨,诗云:
  眉如剑楞眼如虹,凛凛身躯体貌丰。
  耳大相方汉昭烈,须长堪比美髯公。
  时来仗勇诛千骑,运至凭威破万雄。
  睹此仪容诚可羡,后来品爵极尊荣。
  石亨观之,心中大喜,曰:“老师褒之太过,恐某不能到此地位。”古春笑曰:“山僧不谬言,日后自显。”又写一诗,递与石彪,其诗云:
  胡须一部茸而清,狼背熊腰似虎形。
  燕额当年同翼德,虎头今日类班生。
  轻舒两臂真骁勇,独立双眸甚狰狞。
  边塞他年人畏伏,元戎掌握显身名。
  石彪看毕,称谢不已。古春仍写一诗,送与于公,其诗云:
  巍巍体貌若天神,炯炯双眸耀朗星。
  声似洪钟欺项羽,面如冠玉赛陈平。
  擎开赤手安邦国,誓展丹心佐帝廷。
  他日救时真宰辅,后人谁不羡忠贞。
  于公看罢曰:“重蒙老师奖许,恐学生无有是日。”古春答曰:“山僧昔年许公宰辅,今日岂肯谬言。日后三君贵显,方知山僧之言不妄。”复叹曰:“山僧阅人多矣,不意今日将相奇逢于此。”又叹息者数声。三人见古春三叹,遂问其故。古春曰:“山僧叹息者,奇三君之数耳。”
  四人正谈饮之间,只见一俊俏后生,领着一披发女子进店来。后生朗唱一曲,讴音清亮;女子亦吹一曲萧,清韵可人。于公问后生曰:“汝是何方人?姓甚名谁?”后生答曰:“小人姓萧,名韶,原是北方人氏。父亲因到南边教演吹唱,年老欲还家乡,不料病故。母亲又三年前已死,遗落我兄妹二人,不能还乡。几次欲卖身葬父,小妹又无倚仗;几次欲卖妹搬丧,又不忍同胞分散,只得赶趁度日。不料于今唐赛儿作乱,米粟甚贵,难以度日。若得达官稍助盘费,我兄妹二人带得父母灵柩回家,存殁感恩非浅。”
  于公见说,心中恻然,曰:“观汝所言,一点孝心。吾欲助汝盘缠,奈赛儿作乱,关河阻隔,难以回家。汝能依吾一事,令汝忠孝两全。”石亨闻言问曰:“于兄如何令他忠孝两全?”公曰:“吾闻赛儿作乱,昨夜正思欲施一计以除之。今见萧韵伶俐,又能吹唱。观他是孝心之人,此事可托。吾欲授一奇计于萧韶,令他潜地投入赛儿营中,使其内中取事,以除一方大害。除了赛儿,就是尽忠;那时搬丧回去,就是尽孝。”即唤于康取银伍两,付与萧韶,曰:“汝将一半银子,把父母灵柩权寄在寺院或坟茔空地之处。吾令授汝一计,必然成功。”萧韶见公惠此大恩,即拜于地曰:“蒙达官厚德,使萧韶赴汤蹈火,亦不敢辞。”公曰:“吾有一友姓许,见任腾县知县。我修书一封,附一奇计在内。汝与妹子即投赛儿营中,依计而行,无有不中。”公遂修书附计,令萧韶同妹子前去。
  萧韶领了,即辞于公,往别径取路到滕县,呈上于公书计。许知县见了,暗羡曰:“吾友此计果奇。”即令萧韶与妹投入赛儿营中,行阳施阴夺之谋,用里应外合之策。许知县会合傅总兵之军,杀了赛儿,除此一方大害,实于公指示之谋。其计甚秘,功为许知县所得,故杭人有言公初出衡门第一功者,即此之谓也。于公即遣萧韶去后,二石与古春不知所附何计,各各暗中称羡,俱皆作别而行。
  石亨与石彪往别路来投见其伯石岩。石岩一见大喜,曰:“吾正思汝二人,今日到此,足慰我怀。”因领亨、彪来投见傅总兵。傅总兵见亨、彪英勇貌伟,遂留于麾下。后因收妖贼有功,升亨为镇抚之职。不数月,其伯石岩病故,无子,亨遂袭其指挥之职。石彪亦有功,遂授把总之职。
  且说于公自别古春与石亨叔侄,取路径到济南府来,收拾岳父董镛灵柩。董镛原中进士,选为翰林庶吉士。居位不数月,因劾当道,反被当道唆言官劾其越职论事,遂降为济南府府学教授;在学三年,升为永丰县知县,未及到任病殂。董镛为教官时,甚得诸生之心,虽上司亦皆敬仰。于公因搬丧到彼,三司府县诸生,皆有祭赙之仪。公该受者受,该却者却。一惟以礼自处。诸生亦皆雅重于公。公即辞诸友众官,搬丧而回。拜见父母,安葬岳丈已毕。诸亲友皆来吊奠。事完,当有良友高孟升、吴彬庵、吴雄、刘贡父等,来拉于公同去看书。未知在于何所,后篇可见。   
  
  



                        


第五回    于廷益大比登科 高盂升坚辞会试


  诸友复来请公看书。公亦因科举在明年,遂不远去,乃从众友之情,同到富阳山中读书,与众深相砥砺,甚为有益。公在馆中数月,一日闲步到烧石灰窑之处,观见烧灰,因有感于怀,遂吟诗一首,云: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间。
  后人观此诗,谓云:文章发自肝胆,诗赋关乎性情。观公咏桑咏灰,足见其忧国忧民,自甘廉洁,全忠全节之印证也。于公吟毕,仍到馆中与朋友会文、讲论经史。
  将及年终,回家来。一路与吴大器同行,各将衷曲细谈。于公曰:“明秋正当大比之年,不知我得中否?亦不知我日后事业成就否?”吴大器曰:“兄之英才广学,何愁事业不成,功名不就?明秋决中高魁无疑矣。兄如有疑,可晓得听‘倩语’之事乎?”公问曰:“何谓‘倩语’?”大器曰:“‘倩语’者,乃听他人之言语,以决一生之穷通。书上谓之‘响卜’,又谓之‘谶语’,即此意也。”于公猛省曰:“妙,妙,待我试为之。”遂与大器分路各自归家。
  延至第三日,乃是腊月二十四日之夜,公乃依法至二更时分,悄地潜行,出门而去。行不半里之程,至一家门首,听得一小儿讨豆吃,一妇人回言:“你去问外婆讨就有了。”于公闻言,即住脚暗想曰:“此分明叫吾去问外婆讨‘谶语’之兆。”乃即忙回家安歇一宵。
  明早起来,细思曰:“吾外婆平日素不喜我,我去讨‘谶语’,必无好言。”乃挨至午后,一迳来到外婆家来。相见外婆礼毕,便曰:“外孙向在富阳山中看书,不曾探望得外婆,乞恕罪。”外婆曰:“你读书正理,日后好做尚书阁老。”于公闻言心中甚喜。外婆遂留公饮酒。外婆家中有两个小厮斟酒,伏侍甚是殷懃,把大杯连敬公三四十杯。公不觉大醉,就喊叫曰:“好两个小厮!吾日后做到尚书阁老时,我一人赏你一个官做。”这外婆见公酒醉狂言,便说道:“尚书阁老有你分,只是恐朝廷要砍你这托天说大话的人。”于公忽闻外婆说出此言,心中大惊,不觉酒气潜消,即辞外婆回来。一路思量曰:“吾日后虽然贵显,恐不能得善张。”既而叹曰:“吾若得尽忠报国,死何足惧哉!”急急回家。
  过了除夜,明春正是永乐十八年二月间。于公蒙提学已取了正科举。至八月终,于公果中高科。同馆高得肠亦中魁。二家果然宾客骈门,亲疏拥户。于公见俗态浮薄,心甚非之。杭俗之风,极其炎凉。惟于公与同年高得肠二人,视富贵若浮云,甘守廉洁,不与众同,一应贺礼,坚却不受。
  于公世事已毕,数月不见高得肠出来会友,公乃亲造高君之门,欲拉高君同赴会试。只见高君谢绝亲友,不乐仕进。因虑同年辈来邀会试,乃先题诗一首于屏风之上,以明其意,云:
  今秋侥幸步云街,明岁南宫选继开。
  勉强俯成场屋志,自惭愧乏庙廊才。
  随时暂尔栖蓬荜,抚景灰心谒帝台。
  即此认为终老计,亲朋何用苦疑猜。
  于公看罢,嗟呀良久,曰:“若如此说,高君不欲进取矣!”乃大叫数声曰:“高兄,小弟候见多时,何故不出相见?”高君知公俟久,只得出来相见,各施礼毕。公曰:“小弟特来约兄同赴会试,兄何故题诗于屏风之上,甘守衡门?往日所读之书何用?”高君答曰:“兄素抱经济之才,当展生平之略。此去京都,必然连捷。小弟学疏才浅,德微命薄,不求进取,甘守清贫,以遂所志。”于公闻听,复劝曰:“兄读万卷经书,久抱经纶,不干仕进,则所学皆成虚耳。况兄正当盛年,何故退岩下,甘老蓬衡?诚所见之偏也。”高君答曰:“今秋勉强赴试,不意侥幸登科。且小弟频年多疾,倦于进取。弟与兄相知最久,岂不知弟之愚衷?今日之不赴会试,即兄向日坚却山东收唐赛儿之功同也。当日公遗计收唐赛儿,傅总兵欲表叙公指示之谋,公闻知亲往傅公营坚却,故不叙公功,皆做为许知县之绩。”于公见高君固却,知不可强,但曰:“兄如此固执,弟不敢再强。即此告辞,再图相会。”   
  
  



                        


第六回    莅广东备陈瑶疏 按江西鞠明奸恶


  于公别了高得肠回家,即整装拜辞父母,带领二仆,前往京师赴试。不消两月,起岸到京。二月内即中会魁,三月殿试毕,时永乐十九年。吏部点选人才,即奏授公为在京监察御史。不两月,奉旨差往广东犒察官军功过,并招辑瑶僮。
  公承恩驰驿,迳到广东。未至瑶僮地方,公即令舟人泊船于岸,改换衣巾,潜往瑶僮之处,察其动静。行了半日,并不见人踪迹,公心甚疑。又走多时,才见一村岩,撞见一老瑶、一老妪。那老瑶见了于公大惊,连声哀叫,乞饶老命。公闻言即曰:“我非是官军,乃是商人,因到广中生艺。去年有两个伙伴,拿些货物到你这地方货卖,不料这里反乱起来,至今不见音信,未知生死若何。今见官军平定了这里,因此我特来访问个消息。”这老瑶答道:“客官不要说两个伙伴,便有一二百个已没有了。我这里官兵,惟贪功绩,不分好歹,不辨贤愚,尽皆杀害。搜掠金银入己,蔓及多多少少无辜之人。朝廷那里知道?”公闻言甚悯,乃复问曰:“你这里皆可营生为活,何苦作乱,自取灭亡。”
  那老人曰:“客官,我这里虽是瑶僮地方,亦晓得人伦道理。自洪武爷爷归服以来,并无歹意,各自营生,耕种过日。间或一二伙贼人。不过因缺少些盐米,出来掠些,聊救一时之急,非敢为反乱之事。就是客官那边,已有此鼠窃狗偷之徒。不过捉拿为首、为从之贼,或打或杀,决不连及好人,无辜杀害。如今官军稍闻有些声息,即大肆搜捉,转相攀害。况我这边,又与獠狑切近,为首贼徒怕死,因而煽动燎人,遂相连结,拒守官军,使善良者不得安生。贼首又勾引獠狑,或出或聚,反驱人东掳西掠。不料黄贼乘时扰乱。且我这里不过扰掠贼徒,又非有弓马熟娴之人,又没有大刀阔斧、纯刚锋利之器,所有者不过是苦竹、枪帚、弩弓、药箭之物,怎当得官军大队火铳、火炮、钢刀、铁箭、快利器械。贼首正该诛杀,安静地方。今官军反把我们守分之人无辜妄杀,邀功请赏。”那老瑶与老妪说到伤心之处,痛哭起来,诉道:“我老身已有三个儿子,三房媳妇。那日晚间,正在家中煎豆腐、暖热酒,共坐吃酒,忽听得炮铳齐发,顷刻间官兵杀进。儿子与媳妇俱被杀害,只得我两口老身,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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