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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梅森-中国制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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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胡早秋嘴上却说:“绝不可能!田书记只要知道我在你们这儿,马上就会过来!接通了电话,我让田书记亲自和你们说说我们的传统友谊好不好?”
黑脸胖子摇摇头说:“胡市长,你也是当官的,你不想想,田书记装不知道,你非让他知道,事后他能饶了我们秦书记?好,他不饶秦书记,秦书记就不饶我们,一句话就能打发我们滚蛋。”
胡早秋说:“他们赶你们,你们就到我们镜湖来嘛,我热烈欢迎你们。”
黑脸胖子见胡早秋这么说,犹豫了好半天,说:“这样吧,我来打电话,向田书记汇报,看看他的态度。他要是真不知道,你就去接电话。他要是装不知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胡早秋同意了:“也好,也好。”
电话打通了,办公室齐主任说田立业不在。
黑脸胖子放下电话思索着:“田书记该不是故意躲了吧?”
胡早秋认定田立业是躲了——这甩子,历史上就狡猾,搞啥阴谋都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可这次田甩子也太过分了,他手头事太多,再也不能和田甩子这么捉迷藏了,于是便说:“同志们,同志们,我不和你们说一句假话,我可真有很多急事呀!上午的市委常委会已经被你们耽误了,下午和文市长一起接待外宾,晚上还要到围堰乡检查防汛,实在是误不起了呀!你们就放了我吧,算我求你们了,好不好?”
黑脸胖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胡早秋着急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下午要和外商谈的项目,涉及三千万外资的引进呢,现在抗洪形势也那么紧急,围堰乡又是我们镜湖防汛重点,真误了事,麻烦可就大了!”
黑脸胖子灵机一动说:“胡市长,放你我们不敢——干脆,你自己逃跑吧!你不是会开车么?我们联防队有辆破吉普,你开跑算了!到了镜湖,让你的司机赶快把车给我们送回来,好不好?”
胡早秋乐了:“好,好,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临上车了,黑脸胖子和他的同事们还是鼓着勇气把他们的名单递给了胡早秋。
胡早秋把名单往口袋里匆匆一塞,说:“同志们,你们等着吧,我会派人来请你们的!”这么说时,心里却想,有了你们的名单就冤有头,债有主了!
就这样,镜湖代市长胡早秋同志在被俘七小时后,终于凭着自己的狡诈,攻破了历史宿敌的内部堡垒,得以驾着挂有烈山牌照的破吉普逃离临湖镇,创造了镜湖市主要领导同志虎口脱险的惊人奇迹。
这一惊人奇迹的发生田立业并不知道,十二时整,当田立业经反复搜索,确认胡早秋不在临湖镇,已对临湖镇委书记秦玉军有了好脸色,且在秦玉军的陪同下共进午餐时,胡早秋的电话打来了,是从平阳市政府市长办公室打来的。
胡早秋开口就骂:“田甩子,你狗东西听着,你们烈山今天扣了我七小时,我和你们没完!我严肃地警告你,你这玩笑开大了,已经激起了我市四套班子全体领导成员和一百三十万镜湖人民的共同愤怒!你田甩子小心了就是,别犯到我们手上,犯到我们手上,我叫你狗东西哭爹喊妈都来不及!”
田立业被骂懵了:“胡司令,你怎么像疯狗?张口就咬人?!我两小时前听说你失踪,忙就赶到临湖镇来了,牵着狗驾着鹰四处找你,就差挖地三尺了!你却一点不领情,张口就骂我,还够朋友吗?”
胡早秋决绝地道:“从今开始,我没你这个朋友了!”
田立业却想拢住这个朋友:“胡司令,为这点工作上的小事,犯得上吗?”
胡早秋火气很大:“工作上的小事?我被你们临湖镇联防队的二狗子们非法拘禁了七小时,我的工作受到了严重影响,我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污辱!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们以随地大小便的借口让我脱产学习十天!我……我……”胡早秋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田立业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了,忙说:“早秋,你先别气,我马上了解一下情况,真像你说的这样,我和烈山县委一定严肃处理!”
胡早秋怒道:“算了吧,田甩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们自己的联防队员都说了,你们故意一级级装糊涂,把我当傻子玩!我傻,我玩不过你,从上大学到今天从来没玩过你!不过,还有人能玩过你,你听着,文市长要和你说话!”
电话里马上响起了文春明严厉的声音:“田立业,我看你这次是闹过分了!耿子敬主持工作也没像你这么闹过,也没有你这么严重的地方保护主义情绪!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还有没有一点责任心?你田立业究竟是一个县委书记,还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你们临湖镇还想把污水排到什么时候?我问你!”
田立业真是一肚子冤屈:“文市长,这些情况我是真不知道……”
文春明根本不听:“田立业,你要清楚这件事的后果和严重性!以后镜湖和烈山再发生任何冲突和械斗,我都拿你是问!”
田立业实在忍不住了:“文市长,你也别光听胡早秋的一面之词,他并不了解情况,你……你也听听我的解释嘛……”
文春明断然回绝道:“田甩子,你别解释,我不听!别人也许对你不了解,我了解!”说罢,气呼呼地放下了电话。
田立业这边也放下了电话,放下电话后,狼一样盯上了秦玉军。
秦玉军见祸闯大了,再不敢隐瞒真相,忙说:“田书记,怪我,都怪我!”
田立业一下子失了态,恶狠狠地逼视着秦玉军破口大骂:“你……你混蛋!”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五时 刘华波办公室
听完高长河的汇报和要求,刘华波面色严峻地开了口:“长河同志,把姜超林同志调离平阳,省委可以考虑。但是,你也要清楚,省委同意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在你和姜超林的矛盾冲突中支持了你,更不意味着就同意了你对姜超林同志的一些偏颇看法。省委采取这种组织措施的出发点,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平阳以后的工作,为了平阳更好地跨世纪,上台阶。对此,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
高长河没想到刘华波会这么开门见山地表明态度,把他最大的一块心病去除了,于是便说:“是的,是的,华波书记,我知道,这一来又给您和省委添乱了。”
刘华波也不客气:“你当然添乱了!你这个同志说话太随便,太不注意影响,连什么‘霓虹灯下有血泪’都说出来了!姜超林同志能不产生误解吗?你不是不知道嘛,平阳就是姜超林的命,你这么说,就是挖姜超林同志的命根子嘛,他怎么能不发牢骚?!”
高长河承认说:“这话是说过分了,华波书记,我一定向姜超林同志道歉。”
刘华波说:“不仅仅是在这件事上要道歉,还有一些问题,我们今天也要明确一下:三陪收税,我个人的意见是现在不要搞。老同志根本接受不了报东西,你硬搞必然要有阻力,要有麻烦,不如回避一下。”
高长河点点头:“这事本来也没定,只是务虚。”
刘华波接着说:“烈山腐败案就是烈山腐败案,怎么也搞到姜超林同志头上去了?长河,你这个市委书记怎么掌握的?我一再提醒你,你当回事没有?啊?你知道不知道,有人搞诱供,四处造超林同志的谣言?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要给超林同志一个明确的交待,不能这么伤害老同志!”
高长河苦着脸道:“华波书记,这事我找孙亚东了解过,孙亚东说他不知道,可是确实有人大造姜超林同志的谣言。至于诱供,可能是最近发生的,我还要去找孙亚东——这个孙亚东也实在够呛,时不时地总要给你添点乱,动不动就找马万里,搞得我们经常很被动。”
刘华波“哦”了一声,含意不明地说:“对孙亚东还是要看主流,看大节。”
高长河试探着问:“华波书记,您看这位同志是不是也能调离平阳呢?”
刘华波马上明确说:“现在不能考虑,我看孙亚东同志还是很称职的嘛!”
高长河有些失望,郁郁道:“我知道,人家背后有马万里!”
刘华波不承认:“这和马万里同志毫无关系,是我很欣赏孙亚东!长河,你这个同志不要得意忘形,平阳没有这个孙亚东,我看还真不行!马万里说得不错,如果孙亚东早一点调到平阳,也许烈山党政两套班子不会烂,起码不会烂得这么彻底!这个教训必须汲取,权力再也不能失去监督!”停了一下,又说,“哦,对了,说到烈山,我想起来了,烈山的新班子我的意见也要尽快调整一下,那个县委代书记田立业要拿下来!坚决拿。姜超林同志对这项任命意见很大,情绪很大,我听了他的汇报后也觉得不是没道理。”
高长河急了:“华波书记,您可别光想着搞平衡,照顾姜超林同志的情绪,也得对我们下面的干部负责嘛!下面的干部不容易呀!”
刘华波明显不高兴了:“小高,你这叫什么话?啊?我对你们下面的干部不负责任?你们任用田立业是负责任的表现吗?尊重没尊重姜超林这些老同志的意见呀?对平阳的干部,你小高敢说比姜超林还了解?你说破了天我也是一个不相信!超林同志说了,这位田立业是个好同志,可是,并不适于做地方首长!”
高长河争辩说:“可事实证明,田立业到任后工作得不错,在处理H国大明公司突发性事件时,很有政策水平。华波书记,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和超林同志的根本分歧在于,究竟用什么眼光看人……”
刘华波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不要吵了,这个事就这样定了!田立业的工作重新安排,反正是代书记嘛,代几天都是代,并不影响你们市委的面子。这个同志还是调回市委做副秘书长,你这么欣赏他,三五年以后也可以考虑提市委秘书长嘛,就是不要摆在烈山。你们平阳能干的同志不少嘛,就找不出一个县委书记了?就非要用这个田立业不可?非要在这件事上和姜超林顶牛?没道理嘛!”
高长河听得出来,刘华波是在搞平衡。
然而,刘华波却不承认是搞平衡:“长河,你不要以为我是搞平衡,平衡我也搞,可这次不是,我这个建议是知人善任!据说田立业本来就是秀才嘛,又喜欢写写画画,是个做秘书长的料嘛,你就要发挥他的特长嘛!就像马万里,特长不在主持地方工作,当年在昌江市没搞好,昌江市委换届选举时差点落选,可老省委知人善任,调马万里同志到省委组织部工作,马万里就干得很好,中组部年年表扬!”
高长河心里难过极了,他真不敢想象,在田立业热血刚刚沸腾时把田立业调回机关坐冷板凳,对田立业这个一心要干事的干部会产生什么影响?一时间真想哭!“华波书记,这……这对田立业公……公道么?”
刘华波不悦地看了高长河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小高,你怎么也问起这个话了?你做过省委秘书长嘛,许多事情都参加协调过嘛,你给我说说看,人人事事都要公道,这公道从哪里来呀?大局还要不要呀?今天平阳的大局是什么?是要在下个世纪再上一个新台阶,老是这么吵架怎么行?我不着急吗?省委不担心吗?我让超林同志离开平阳,超林同志不高兴,和我闹情绪,多少年交情都不讲了!现在我建议你调整个别干部你又不高兴!小高,你以为我这个省委书记好当呀?你们就不能多多少少也给我一点理解吗?好了,就说这么多,这事不谈了!”
说到这里,刘华波的口气已经很严厉了,高长河也真不敢再谈了。
刘华波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起了下一个话题:“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平轧厂和新华社的文章。接受东方钢铁集团的兼并的决定很好,要尽快落到实处,不管谁有什么看法,都不要理它!而新华社那个记者的文章,我仍然不主张发。是的,平轧厂投资失败的教训十分深刻,是个典型。可新华社记者自己也说了嘛,这种事并不是平阳一家有,为什么非拿我们做这个典型不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高长河解释说:“华波书记,我知道这事很敏感,已经和记者说过了,要她修改,记者也同意把涉及陈红河省长和北京有关单位的东西都删掉……”
刘华波说:“总还是不好嘛!不论怎么删,平轧厂的事还是摆在那里,你说红河同志看了这篇文章会怎么想?我又怎么去向红河同志解释?长河呀,我可告诉你,我明年也要下来了,十有八九陈红河同志要接我的省委书记!”
高长河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华波书记,您和我说句心里话,如果没有平轧厂拖累着,文春明是不是已经接了平阳市委书记?后来我去平阳做市委书记,是不是一种平衡的结果?”
刘华波想了想,承认说:“应该说平轧厂对文春明同志是有一些消极影响,但是,如果说完全是因为平轧厂影响了对文春明的任用也不客观。这话我向超林同志说过,主要是考虑到跨世纪接班的因素——哦,春明同志这阵子怎么样呀,没闹什么情绪吧?”
高长河感慨地说:“春明一直没闹什么情绪,和我合作得很好,过去怎么干,现在还是怎么干,顾全大局,任劳任怨,说实在话,让我感动。尤其是在我和姜超林同志发生了一些矛盾冲突的情况下,他仍坚持原则,支持配合我的工作。”
刘华波也感慨起来:“春明是个好同志呀,平阳这些年成就很大,超林同志功不可没,春明同志也功不可没呀!春明同志最大的长处就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做着市长,却从没忘记自己是平阳市委副书记。”
高长河禁不住问:“可您这个省委书记对人家春明同志公道么?”
刘华波瞪了高长河一眼:“怎么又来了?在你小高看来,我对谁都不公道,是不是?同志,我告诉你,你要记住,公道在任何时候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公道,公道也决不意味着职位的提升!小高,你去问问梁老,当年烈山阻击战的两个一等功臣后来官居几品?你这个思想很成问题!我们现在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不是说什么都要按市场经济的方法办,做多少贡献,就得给多大的乌纱,没这么绝对!你是党员干部,就要有党性,有理想,有奉献精神,该你背炸药包,你就得背!”
高长河心头为之一震,一下子呆住了。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七时 省人民医院
梁清平默默看了高长河好半天,才缓缓地开了口:“长河,华波说得不错,该谁背炸药包,谁就得背,当年我们的革命不是做买卖,现在的改革也不是做买卖。所以呀,对这个公平呀,你也要辩证地看呀。所以呀,这种绝对的公平就不存在。你真要求绝对的公平,那我问你,把姜超林调离平阳公平吗?我看就不公平嘛。要我看,姜超林可以安排省人大副主任兼平阳市人大主任嘛。”
高长河叹了口气:“这不是一回事,姜超林调动是因为工作,而文春明明显是吃了平轧厂的冤枉累,大家心里都有数。刘华波和省委这样对待文春明,我就是想不通,说严重一点,就是官场无正义!”
这话一落音,梁清平马上挂下了脸,责备道:“长河,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啊!官场要真是没有正义的话,你高长河上得来吗?啊?你现在上来了,又提出了文春明的问题,什么意思呀?是为了从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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