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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西施 作者:盛琼-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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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书记真有那么一腿,怎么阿美的工作问题至今没有解决呢? 怎么阿美还要辛辛苦
苦地开这个服装店呢? ——明摆的事情嘛,别人不知道,他孙志强可是从头到尾都
一清二楚的呀! 当初让阿美去找赵书记也是他孙志强出的主意啊! 他孙志强也是一
个间接的证人呀! 赵书记的那个丑老婆简直是条疯狗。不问青红皂白就到处乱咬人
!可是,这种事情哪能解释得清楚?哪需要别人证明? 你越解释,越证明,人家的想
象力就会越丰富,那滩臭水就会被搅得越臭,臭气就会传得越远。如果他那时“见
义勇为”地上前插一杠子,为阿美证明一下,解释一下。
那只会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复杂的。
其实,有些话孙志强还没有对阿美说出来。
那天,赵书记的老婆口口声声骂阿美的,是“寡妇×”。既叫阿美又是寡妇的
还能有谁呢? 她只不过把阿美当成了运输公司的职工——所以,她没有闹到这里来,
而是闹到单位去了。可是,那个丑女人怎么会咬到阿美姐这里? 她听了谁在背后嚼
蛆? 阿美姐天天在家里做生意,怎么招惹到她那里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孙志强没
有想明白,只好拿一些好听的话安慰阿美,一个劲儿说自己是瞎担心,叫阿美听过
就忘,不要放在心上。
阿美终于开口了。她并没有义愤填膺地为自己辩白,只是小声地问了一句:
“那,赵书记现在怎么样啊? ”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那还能怎么样? 不过,赵书记平时为人不错,单位里除
了少数人幸灾乐祸外,大多数人都是同情他的。他请了长病假,这一向都没来上班,
我们一些职工都商量好了,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们再到他家去看看他。我们还准备
联名给上级主管部门写封信,帮他说说好话,希望上面能给他一个轻一点的处分。
唉,反正,这件事情对赵书记来说,绝对是个鬼门关。他这个人,平时很‘左’的,
对自己要求很严的,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呢? 打死我都不相信的! ”
送走了孙志强,阿美一直处在恍惚中,志红跟她嬉皮笑脸地说什么,她都没听
清楚。大白天,到处都是人,她的心里像揣着一只蹦跳的青蛙似的,定不下来,眼
皮也在跳着,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样。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却找不到
地方。她只好对志红说,出去买点东西,然后就跳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
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茫茫然地在一个陌生的小站下了车。离小站不远的地方,有
一方安静的小池塘,她慢慢地踱到池塘边,掏出一张手绢垫在地上,然后就痴痴呆
呆地坐了下去。
和赵书记交往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伴随着刺心的疼痛。这
个男人虽然没有跟她走到一起,但是她不能否认,他们之间是有一些不同一般的情
义的。他对她的关照,狂热,欲望,她对他的感激,妥协,拒绝。她知道他的压抑,
他也明白她的原则。他试探,挣扎,渴望,强忍,进一步,退两步,她完全懂得他
的那些矛盾和痛苦,所以,想起他,她的心是软的,酸的,当然还有,感激。她感
激他,是因为他到底还是和自己一起,共同守住了那道最后的防线。如果他真要突
破它,那她实际上是抵挡不了的——可是,可是,这有意义吗? 如果,自己当初就
依了他,成全了他,是不是他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他的错误里有没有她的因素
呢? 自从她从他的手上接过那张电视机的优惠券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他曾经说过要到她家看电视的戏言,实际上一次也没有兑现。她知道,他们都在尽
力地逃避着对方。——难道真是她害了他? 泪水一直在阿美的脸上不断地画着,一
条,两条,直到纵横。想到在自己的面前,他曾经把自尊完完全全地交付出来,可
是自己还是狠心地拒绝了他。她终于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她做错了吗? 她毁了那
个小眼睛、宽肩膀、曾经给过她最热烈的拥抱和亲吻的男人吗? 不,不,这不是真
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他干吗要做那么糊涂的事情呢?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她想不通。她不相信。无法相信。
池塘的水是淡灰色的,不算混浊也不算清澈,风一吹,起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平淡无奇的一个池塘,普普通通的一个池塘,可是谁知道这池塘的深处埋着怎样的
秘密和故事呢? ……阿美呆呆地看着那些涟漪,一圈圈地扩大,扩大到不能再扩大
的时候,就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阿美停止了哭泣。她红着眼睛,泪水已经在脸
上风干了,紧绷绷的,有点疼,有点凉。又一阵风吹过,她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
透彻的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第二天早上,阿美一起来就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的。昨夜又是一夜无眠,这会儿,
头重得好像戴上了一个又沉又紧的铁盔。她在额头上抹了一点老虎油,硬撑着起了
床,做饭,收拾,照常把大英小英打发去了学校。然后她把店门开了,坐在椅子上,
心事重重地织着毛衣。三三两两的邻居从她的店门口走过,跟她打着招呼,她也应
承几句。吹了点早晨的凉风,人似乎清醒了一点,但头还是又痛又重的,好像要生
病的样子。阿美盼着志红今天能早一点来,那她就可以早点回房间休息一下。
上班、上学的人都陆续走了,一家家的店铺刚刚开门。工农街在早晨短暂的嘈
杂和忙碌之后,有了片刻的安静。怎么志红还没到呢? 就在这时,几声粗暴的叫喊
撕裂了小街的安静,空气颤抖起来。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冲进
了阿美的服装店。这个女人又矮又壮的,狮子头似的脸,还长了一个扁扁的红鼻头。
“哗——”,货架上的一排丝袜和短裤被一股脑儿地抹到地上。“那个叫阿美
的臭婊子在哪里?!欺负人欺负到老娘头上了! 瞎了你的狗眼! ”那个“红鼻头”张
口就骂。那两个男人并不魁梧高大,普普通通的样子,跟在她的身后,像保镖似的,
紧锁着眉头,背着手,没有吱声。
阿美刚一站起身来,那个女人就冲上来了:“你就是阿美吧? 看你长得这副骚
狐狸样就知道! 你是不是没男人就不能活呀? 你怎么勾引到我老公头上了? 我招你
惹你了? ”
阿美的脑袋里有一群蜜蜂在“嗡嗡嗡”叫着。
她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是谁? 你怎么能随便骂人呢? ”
“骂人?!我还要打人呢! ”话音刚落,她就冲上去,想给阿美一巴掌。阿美气
愤地抓住了她的手。“红鼻头”上蹿下跳的,一把扯住了阿美的衣领。阿美也死死
地揪着她的手,跟她厮打起来。
2
这时,那两个一直观望的男人冲上来,一人拽住阿美的一只手,把她的手用力
地扭到背后。阿美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用带哭腔的声音说:“你们这么多人,
欺负我一个女人,你们还讲不讲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呀?!”
“红鼻头”腾出手来,在阿美的脸上左右开弓地一连打了十几个耳光,打得阿
美的脸紫涨着,嘴角和鼻孔里都冒出了鲜血。阿美的手被那两个男人死死地钳着,
根本动弹不了。那个女人的手打痛了,这才住了手,气喘吁吁地叫道:“告诉你,
我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赵中华的老婆! 你这个寡妇×。你死了丈夫,就来勾引我
家老赵! 你把他弄得那个样子了,你又把他甩了,我们家老赵是老实人呀,他哪里
经得起你这个狐狸精这么搞呀,他不找鸡他还能干什么?!”骂着,骂着,“红鼻头”
似乎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轮番拍着地,用一种“痛说革命家史”的语
气,甩着鼻涕,哭诉起来:“呜——你这个寡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呀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们家赵中华就丢了魂了,他哪一天在家里待得住呀?因为你,
我们两口子怄过多少气,打过多少架呀? 可是为了老赵的名声,我都忍了,忍了那
么久。呜——现在好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丑了,他把官丢了,你就称心如意了,是
吧? 呜——你安的什么心啊? 你敢说你没有勾引我们家赵中华?!你勾引就勾引吧,
你为什么又不和他好了?!呜——你这个千人戳万人日的寡妇×,你都被人戳烂了,
你还假正经的干什么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阿美就大叫一声,披头散发地猛地向她撞去。那两个男人没
防备,被阿美拉了一个大趔趄。阿美疯了一样,眼睛发直,嘴里乱叫着,嘴角边冒
出了白色的泡沫,两只手像螃蟹一样乱舞起来。“红鼻头”看到阿美眼睛里冒出的
那种直直的光,慌乱了一下,停止了哭嚎。那两个男人一个箭步跟上去,像老鹰抓
小鸡一样死死地抓住了阿美的手。阿美动弹不了,摆着头,想咬人,想拼命,却挣
脱不开,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哀鸣。
“红鼻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朝着店里的一排时装冲去,正要砸店,就在
这时,一群年轻人一阵风似的涌了进来。几个人一起扯开了那两个男人的手,一直
把他们扯到街上,再把他们团团围起来,拳脚一起操练上了。两个男人被这突如其
来的袭击弄蒙了,傻呆呆地紧紧抱着头,蜷着身子,根本不敢还手。一个为首的光
头小伙子冲到“红鼻头”面前,用力一拉,就把她拉得跌到地上。
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丑八怪,十三点,你撒野居然撒到老子这条街
了! 你也不看看大爷我是谁? ”
阿美抬眼一看,只见关键时刻,志红带着“兵哥”一帮人冲进来,解救了她。
她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腿一软,人一木,就要往地上倒下去。志红一把搀住了她,
急切地问:“阿美姐,你怎么样啊? ”
阿美在志红的胳膊上闭了一下眼睛,缓过一口气来,人冷静下来,脸上虽然是
火辣辣的感觉,但心里却像有块巨大的冰在沉淀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有气
无力地叫道:“别打了,别打了,让他们快走吧。”
“兵哥”也跑过来,关切地问:“阿美姐,你真的没事吧? ”阿美摇摇头,对
“兵哥”说:“你快叫他们住手吧,别把事情弄大了。”
“兵哥”一声令下,那帮小伙子才骂骂咧咧地停下来。“兵哥”刷地扯开自己
的上衣,露出了像鼓一样厚实的胸膛,对躺在地上的“红鼻头”说:“你别在这里
装癞皮狗了! 你要不是个女的,老子今天非要把你这堆肥肉揍成一张肉饼不可! ”
那个女人被他骂得脸像猪肝一样地红起来,她还想继续撒泼,“兵哥”猛地朝她一
瞪眼,眼里的光比闪电还亮,比毒蛇还毒,把她一下子给震住了。她张着嘴,说不
出话来。“兵哥”转身又冲那两个男人拍着胸脯,豪情万丈地吼道:“你们也不打
听打听,这工农街的‘兵哥’是谁? 老子跟里面那些不要命的人拼,都能混出个老
大来,老子今天卸你们几条胳膊几条腿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不了再进去蹲几
年! ——你们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这个人是我大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大人大
量,不跟你们计较,老子也就放你们一马,你们快滚,今后不许你们再踏进工农街
半步! 哼,不要让老子再看到你们! ”那两个男人一看“兵哥”这种“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架势,早就把胆吓破了,他们哆哆嗦嗦地拽着“红鼻头”狼狈地逃走
了。
志红带着激赏的表情朝“兵哥”一笑。“兵哥”在她的面前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自得地说:“没事啦! 你快把阿美姐扶到里面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帮你们看一会儿
店。”这时,有一些路人和邻居围过来打探,“兵哥”冲他们不耐烦地挥着手:
“看? 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快走吧,这里又没有钱要分,你们凑什么热闹呀? ”
把人都弄得灰溜溜地走远了。
阿美说自己没事,让志红先把店里的货整理一下,自己一个人强打精神走进里
屋。她把门刚一关上,人就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比抖筛子还厉害。她咬着牙,
拿起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她看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恐怖的脸。她进了厨房,
打了一盆冷水,小心地把脸上的血迹和灰尘轻轻地洗去。做完了这些,她平静地躺
到床上,拉过一床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她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在被子
下抖个不停。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把嘴唇都快咬破了。她一个劲儿对自己说:“不
哭,不哭,我不哭,不要哭。”可是,她的泪水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到底还是像
瀑布似的泻了下来。
从来没有这么屈辱过。比死还要恐怖的打击,完全没有预兆地降临了。周围的
一切闪着一种噩梦般的奇异的光。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凝固起来,不再往前走了。天
下大乱了,天翻地覆了,天昏地暗了,天摇地动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光
天化日之下,被人打,被人辱骂,被人糟蹋,可是她却无法还手。她无法还手的并
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名誉。她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清白的? 一个寡妇,一个漂亮的寡妇,原本在别人的想象里,
就已经像一团黏糊糊抹布一样暖昧不明了,经过这么一场大乱,她还能保住自己的
名誉吗? ——可是细想想,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过失吗? 对于赵书记的错误,自己真
的可以做到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吗? 对于他老婆的发疯,自己真的可以摆出一副完
全无辜的样子吗? 这一切,是不是在从前那些与赵书记交往的日子里,就已经埋下
了祸根?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这是上天的法则吧? 阿美想:虽然很多事情都是
说不清楚的,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自己心里还是明白的,毕竟,对于
赵书记,她还是欠下了一点什么的。要不。自己怎么第一眼见到他那个丑老婆时,
就有一点心虚呢? 如果,当初,她对赵书记的态度再坚决一点,如果,她从没有主
动找过他,如果,她没有接受他送给自己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她现在就可以理直气
壮地把那只疯母狗打出门去? 是不是她还可以到派出所去报个案,或是告到那个女
人的单位去? ——然而,现在,她不能。她被疯狗狠狠地咬了一口,可是,是她自
己先招惹了它的,虽然那不是存心,也不是故意,虽然她一直在避免招惹它,可是,
毕竟,她还是和它有所牵连的。因此,她只能忍气吞声,让这件事情赶快像水汽一
样地蒸发掉。她只能祈祷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它,议论它。
她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也许,这样,自己的心反而能够平静一点。因为现
在,她再也不欠那个倒霉的令人同情的男人了,如果说欠,那就是他欠自己的了。
——这么一想,阿美冷静多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兵哥”那帮人的感激。是啊,
今天,多亏了“兵哥”的及时相助啊! 要不,事情闹大了,自己的脸该往哪里搁呢
?这件事情该怎样收场呢?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归这么想,但恨,还在心里肿
胀着,淤着血,带着伤,根本平息不下去。那个丑女人骂自己的那些话,一遍遍地
在耳边回响着,那是钝刀子割肉的痛楚,那是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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