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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当嫁 作者:唐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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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光亮的额头上,却已然一层薄汗了。凌云不再羡慕“挑选”,原来这种事,干起来是那么,那么的吃力。
  人生,是那么,那么的吃力。
  福态的慕容谨笑道,“什么时候吃你们两家的喜酒啊?”
  齐修缘颜色一正,“孩子们都在,傲然的夫人也在。”言下之意,倒像不喜欢慕容谨这样开玩笑。
  宋傲然呵呵应声,没有生气,“你怎么知道了?”
  慕容谨大咧咧往后一靠,手中的茶水险些儿翻到自个身上,“孩子回来不会说噢?”
  宋傲然鼻里哼哧,眼儿一转,仿佛朝着沙发座儿的慕容浩云瞥来,快得不着痕迹,淡淡地又过去了,说了一句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原来有人动着那般心思……”
  慕容谨放下茶,凑过身,胖胖的脸快挨到宋傲然的眼皮底下,“我本以为我们两家会……”
  齐修缘冷冷插进来,“谨什么时候只会谈这么小女儿家的无聊话题了。”
  慕容谨点点脑袋,颊肉抖落落地动,倒像更轻松了,“对啊,不是修缘你现在这么“逼”着一句,我还说不出口呢。修缘,也是这张嘴厉害。薄唇男人惹人爱,怪不得当年……”
  齐修缘横了他,宋傲然也横了他,更冷更悚意。
  慕容谨讪讪噤口。
  齐修缘说,“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
  慕容谨道,“都是朋友,聚聚常有的事,不要说成目的嘛。你这样,傲然更要误会我了。”
  齐修缘没有可怜他,直接道,“你慕容家是制药的,我齐家也是制药的,从来同行相仇,异行相亲,所以,这么多年来,你和我,才真真实实地疏远了。”他打了个手势,阻止慕容谨的状似反驳,继续道,“你一直和傲然的医院做生意。我现在也想和他做生意。你看,让傲然来选,他是挑着与你的小药厂继续合作呢,还是转和我们集团签合同?”
  宋傲然喃喃道,“挑一个……”仿佛沉浸到某件旧隐事中去。
  慕容谨尴尬两声笑,“不要为难傲然嘛。”
  齐修缘单刀直入,“那么你来帮他挑!”
  慕容谨似乎不敢去看齐修缘凶狠的眼睛,“让我来?咳,我也选不来。修缘,你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你摆明着让我和傲然产生罅隙啊!”
  “所以,你对我,真真实实地害怕了!”齐修缘接得快。
  慕容谨祥和的神色,至此烟消云散。
  慕容谨有些咬牙,“你是个狠角色。”
  齐修缘板脸吐字,“谢谢!”
  慕容谨幽幽然,“你当傲然会轻易重信于你吗?我看难,他上过一次当了,当年你就是那么果决地狠狠地从他手里……”
  宋傲然低斥,“谨,住嘴!”
  “噢——我忘了,傲然他会心甘情愿受制于你的,你们有那种关系,你手里有……哦,哦,他会对你心甘情愿的!”
  宋傲然大吼,“谨,住嘴!”
  同时,齐修缘踢开椅子,抬起茶几,几面上三副茶具,本来差距不大,彼此占了恰到好处的位置,话不投机了,它们随主人躁动了,擞擞着身子滚落,当啷声响,也惊动了这边沙发上的女人和年轻人,纷纷朝男人们看去,那三个,正一个惶惶,一个骇骇,一个发着前所未见的吃人目光。到底,让人明白,他们从“顶要好”到“顶不要好”,如若不是三人全变态,那就一定有着深刻的原因了。
  凌云从被母亲捂着坐在旁边后,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两个男孩子,起先也“听话”,伯母吩咐着,他们就过来吧。一个真的坐到凌云旁边,离开一人的距离。一个也受命地坐到凌云他们的对面,眼光却沉灼,有些纠结,有些不开心。
  一刻后,云磊比凌云更不自在,自说自话了一句,“嘿,我这人就不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坐着。”他坦白缺点,然后付诸行动去了。他端好他的菊花茶,对杯中一汪绿,醉醉恋恋糯糯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没有转头,却是对凌云在说,轻轻地,“谢谢。”凌云想他怎么会知道他的茶,是她给泡的呀?又没有用眼睛看到?凌云瞥他一眼,三分恍然,觉着他这个人凡事是用心在看的,怪胎是怪胎了,与别人不一样。可是,他却放开了凌云这杯茶,只啜了一小口,受动而叹息,似乎想着自己离开座位后,拿着是否麻烦呢?又或者,留下它,其实有其他人也愿意喝它的?他簌簌站了起来,踱到花厅玻璃门,在门边墙壁上靠着,一脚踮着脚尖,放在另一脚的后面,那姿态真像他自己所说,几分吊儿郎当。可凌云也想学他用“心”来看看,于是从他肃默萧萧的剪影里,看到半成无奈,半成吃力。这个结果,让凌云有些不适意,他是不是也被他爸爸逼着“挑选”什么,如若和她有关……呸,“挑选”真是个狼狈的坏东西。
  云磊站的地方,头上不远处挂着一盏壁灯,那灯儿的颜色恰恰也是凌云喜欢的,像草莓,泻下的光不比月光差,是那种糖般的柔和,若让凌云按常理来想,肯定以为这样的光泽和齐云磊这个怪小子搭不到边,可这会子瞧着,稀奇了,他特别氤氲其中,特别浸润其中,特别,感受其中。他的心,是否不像他自己所说“一点儿正经不起来”?是否也是特别柔软的,特易感受的……
  凌云并不晓得自己不知不觉看了他多久,可有人在提醒她。
  慕容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云云,给我再拿点饮料吧。”
  凌云调过目光,看自己给慕容准备的橙子汁,早光了,那玻璃杯的内侧壁上还淌了一层粘粘的痕迹,渣儿要掉也掉不下来。凌云不敢去看慕容的眼光,总觉得慕容此时看她也像这些未喝尽的汁渣儿。
  凌云起身,要帮他去拿。
  他竟然一把捏住凌云手腕,“噢,还是不用了。”
  凌云撇嘴,觉得他真奇怪。
  凌云重新坐下吧,他的手儿烫烫地却没有从她腕上放开。
  凌云着急,拿眼儿去逡她的母亲,后者还是借着纺纱罩子里的灯光在看时尚杂志,许若察觉到这边的年轻蠢动,许若也没有。
  凌云又不由自主要去看壁灯下独自站着的云磊,慕容突然加重力道,捏得她更痛更紧,对她低低快快道,“不要!”
  凌云悚然,看向慕容眼睛,后者却在这一瞬间避开了,不容她窥探,也有男孩子的自尊啊!只是那一丛流转,似乎伤伤。凌云便突然想到,这十九年来,慕容是否——也不是只用眼睛在看她,而是……而是用心呢。
  这时候,那边厢父辈们的对话突然高声起来。
  从浩云的爸爸恭喜齐宋两家开始。
  凌云,浩云,凌云妈妈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难保……齐云磊也是。
  凌云的目光此刻却一直停留在浩云脸上。看到浩云随父辈们的言谈,那神色一变三变。慕容胖伯伯说恭喜,浩云紧锁眉头。她爸爸说晓得了某人心思,浩云竟冷眼嗤鼻,难得在他人场合流泻不礼貌。慕容胖伯伯说原本要以为她和浩云的,浩云软了眉头,糯了笑意,像盅子里的甜枣,想象着什么。齐伯伯开门见山点透慕容伯伯的来意后,浩云身儿一僵,似也紧张。及至那三人说到“不可说的东西”时,她发现浩云很认真很认真在听。那是大人间的秘密哎,他听了怕也不懂吧,要不然依他的聪明……凌云想小辈之中,只有倒霉催的自己看过了那个“三分之一”,云里雾里吧她就好好收着了,干啥要依据那个故事写什么剧本,还被安必新那个更倒霉催的家伙“抢”去了……哦,她收拾不了,收拾不了!
  大人们显然也收拾不了,掀桌子踢凳子了。
  她老妈子放下杂志,跳过去,扳住一个。齐云磊离了落寞的自我世界,跑过去,扳住一个。该死的浩云,怎么无知无觉,还是拿住她的手,他也真真该过去扳住一个才是!
  只能她过去了。
  她用力甩开浩云的桎梏,眼睛也没抬,随便拉住一个伯伯的胳膊。
  回神看到——呃,这团子乱的,乌龙透顶。
  她妈妈是扳住她爸爸,云磊阻着的却是慕容伯伯,而她,和齐修缘纠缠在一起。
  齐伯伯身高力大,她本是拉不住他的,可是,稀奇了,他显得很能被她控制。
  她的父母都在喊,“修缘,别这么走啊!”
  他生硬地回了一句,“闷了,出去透口气!”
  她竟然跟在他屁股后面出了花厅,然后,眼神一恍,像看戏般,看到齐修缘立定身子,毫无怒意,就对着她,对着她的脸,眼睛,直接深深地笑。
  他说,“怎么,不来我家看那第二本呀。”
  她呼吸一紧,心口一跳,也不转身回客厅,就像兔子一般从齐修缘臂侧擦过,不知自己心思样地往屋外逃出去了。
  齐云磊往外面庭院里找父亲,父亲没有发现,他自己却被夜色风景引住,醉在里面,也不想重回尴尬的小花厅了。
  初秋,总有种薄凉。可天地间这份干净劲儿,仿佛上帝老人家亲自动手,抓了一块薄棉抹布,沾了像九寨沟那里的泉水,弄微湿,上上下下擦了一遍,带来了特别的云和月,描摹了特别的风和香,可以装在法式餐厅的精致小杯里,当成慕斯慢慢舔。
  凉,又总能增添思绪,清醒的,痴迷的,热情的,黯然销魂的,散漫的,伤痛的,只需要一杯酒来调和,便已成情感万种。所以,诗人们爱秋,老人们悲秋,情人们恋秋。
  云磊是个善于沉入自我世界的人,所以,他品秋。
  宋家庭院小小的,像那个宋家女孩嘴角小小的笑。
  宋家庭院静静的,像那个宋家女孩心上静静的善。
  宋家庭院不像他自个儿家,可他的品性,走来却特别合适,稀奇啊!
  那树儿也只是年岁浅轻的槐树,不高,不浓,却能藏住特别的声音。似风拨弄着树枝杈间的鸟巢,逗得里面的鸟儿心惊胆战,大惊小怪,于是吱吱喳喳诅咒开了,想那翅膀尖子一定颤颤紧扶住巢儿边沿,不让小身子掉下去,然后,便是安天命地等,等调皮作怪的风自动停住,那可花的时间长了,都知道,风的顽劣,就像绕着女孩子转却不给一个确定心意的男孩子。鸟儿一定累的,等着等着,反而适应这份颠簸,彼此依偎着,紧靠着,互相保护着,许会眼皮儿打架,想睡了。一个猛地风扎子,又摇醒了它们,可它们不怕了,仿佛发现自己并不只是自己,不会孤单,旁边可还有一个呢,亲人也好,情人也好,孩儿也好,父母也好,丈夫也好,妻子也好,就像习惯于群居的人类,哪见过人类害怕过自然的狂风暴雨?所以,它们有样学样。
  云磊靠着其中一棵树干,手儿抄在耳朵后,努力去听,像个天真孩子般纯粹去听。
  唧唧,吱吱,啾啾,嘀嘀。
  上面的两个小样的,一只是女的,一只是男的。
  “女曰:日落。
  士曰:月升。
  女曰:寝之?
  士曰:取虫。
  取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云磊听着辨着想着感着,静默着羡慕着情动着柔软着,笑了。
  人的世界也当真要不起一份单寥的,若想着世上有一人,仅仅那一人对自己好,一起浅酌对引,一起弹琴鼓瑟,一起同看天上美丽的星星,互相体贴,互相温柔,互相珍爱,还有什么坎儿跨不过去。
  慕容说他:你这么不爱谈女朋友,还有女孩子喜欢粘着你,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慕容许是对他开玩笑,他回省自身,才惊讶发现,自己一直对自己开了二十年玩笑。他爱女孩子,爱女孩的浅笑,温柔,静好,他体念《诗经》的情景,羡煞不已。可是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对待女孩子,于是,那份报应回到他自身,他,也一直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有些悲哀,有些拗糟,有些自我折磨,有些,混帐!
  李羽裳,和其他女孩一样,是自己找上他的,却,又有些不一样。李羽裳和他第一次认识时,旁边还有其他人,普通的学姐,怪怪的同学,还有,被他在吊儿当啷心态下交往过的前女友。李羽裳那次没有说什么话,他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喝咖啡时将慕斯蛋糕浸在了里面——和他的习惯,一模一样。他还是没有什么,因为那时他研究的,是凌云。他只稍稍有些心惊地瞥过李羽裳一眼,表面不动声色,她似乎很津津有味,嘴巴边沾着巧克力汁儿对他不经意一笑,这,还是没什么,因为凌云在有个宴会上,也是嘴巴边沾着草莓汁儿,善善良良地扶住他,那时他醉了,可他还是记得,恰恰只记得那一幕。
  后来,李羽裳总是不经意出现在他周围,不刻意打扰他,清丽洁净,浅笑依依。
  他想,怎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没有例外,对他这样的男孩子趋趋以求呢?
  后来,她让他发现了,她和他共同的地方那么多,不晓得她有意还是无意。她喜欢看江湾大桥上的玻璃灯,她喜欢参加玻璃制品的艺术展。她在那个学校新生入学舞会后,跟了他出来,恰逢那时他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她只是默默陪着他走,晓得他知道她在后面,就是一句话也不说。看他手抓桂花重重揉捏,自个儿气着又把这团残缺花瓣扔出去,甩疼了手,却还要去踢花圃边的大石头,连脚也弄疼了,这才算停止,随便蹲坐,浸润到凉意里,不,他那一晚可不只是自气,他……真真嫉妒。他的动作停下了,心思停不下来,像古书里描绘的千军万马打仗般,只是一昧钻牛角尖地想着——想着宋凌云的脖子里,已经套上了慕容给的项链。
  宋凌云是她爸爸硬要安排给他的,是他爸爸显然后来也接受了的,是齐宋两家商量好的。照理,他不应该“想”她,这么“想”她。可是,照理的事情,往往是没道理的。
  李羽裳,后来悄悄坐来低头生闷气的他旁边,看他捡地上的碎花瓣,将之撕得更碎。
  她一扯他的衬衫袖子,他甩开她的手。
  她又来扯他,他觉得她真讨厌。
  她简直强硬透了,没看过女孩子这么悍悍的,梅兰娇的“蛮”和她不能比。
  她愣是抢夺他的注意力,“看!”
  她在指他和她眼前的一棵树,“要是给我一棵树就好了,造个树屋,就和家人住。”
  他悚然瞪目,看到这女孩美丽盈盈的眼睛里,满幅满幅自信的笑。
  他才叹息,以往那些相同是不重要的,这一点才真真切切说到他心底。
  第二天开始的校园里,他和李羽裳被传为一对。
  他公开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能碰到凌云。那姑娘一向浅偏首,低拢眉,平平凡凡,静静安安。他注意到凌云在偷偷打量他和李羽裳,嘴巴儿未咂,鼻头儿未动,表情,嗯,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他只能叹自己的气,饶是这一个更吸引住他研究的兴趣,可她那么无害,那么安静,那么不易受动的样子,让他琢磨不透她啊!她,只是成为“安排”好的那个,也许,他和她真的,搭不起来……
  他专心把目光放到李羽裳身上,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有个趣味相投的,已经很不容易。男人不能在这方面和女人拿捏,什么众里寻她千百度,他不是信奉这个的。真的,能碰到一个知意知趣的,很不容易。
  久久了,他开始发现不对劲。
  她对于他的知道,太多,太详细。有些——令人恐怖了。
  他还没有摊牌,他还在看,他想了:既然好了,不能这么轻易弃了。
  他有了“矛盾”。“挑选”真是世上最混蛋的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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