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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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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奥德利先生在书斋里吃早餐。他独自对着一杯茶坐了好久,抽着海泡石烟斗,郁郁地思考着摆在他面前的任务。
  “我要求助于这位莫斯格雷夫医生的经验,”他心中想道:“医生和律师,是在这个散文式的十九世纪里听人忏悔的长老。他一定能帮助我的。”
  从伦敦开出的第一班快车十点半到达奥德利车站;十点五十五分,严肃的仆人理查兹进来通报:阿尔温。莫斯格雷夫医生到了。
  从萨维尔街来的医生是个高个儿,大约五十岁光景。他又瘦又黄,突出的下巴,淡灰色的眼睛,仿佛从前是蓝蓝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化,变成现在这种非彩色了。尽管阿尔温。莫斯格雷夫医生运用药物科学颇有神效,却没有足够的本领使自己的骨头上长出肉来,使自己的脸上发出光泽来。他生着一副奇怪地毫无表情的、然而又奇怪地聚精会神的容貌。他的脸,是那样一种人的脸:他生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静听别人说话中度过的,他在自己的事业的开端,便同他自己的个性和自己的热情分手了。
  医生向罗伯特。奥德利鞠躬,在主人所示意的对面座位上坐下,把自己聚精会神的脸向年轻大律师探过来。罗伯特看到医生的目光一会儿便丧失了平静注视的神色,变成了认真探索的模样。
  “他正在怀疑,我是不是病人,”奥德利先生心中想道。“他正在我脸上寻找疯狂的症候哩。”
  莫斯格雷夫医生说话了,仿佛答复奥德利心中所想的问题似的。
  “你要我诊断的──大概不是你自己的健康问题吧?”他询问道。
  “啊,不是的!”
  莫斯格雷夫医生看看他的怀表,一只价值五十元金币的、本森厂制造的精密计时表,他随随便便地放在背心口袋里,漫不经心,仿佛它是个土豆似的。
  “我无需提醒你,我的时间是宝贵的,”医生说道,“你的电报上告诉我,要我来诊治的──据我的理解──是一种危急的病症;否则我也不会今天早晨就赶到这儿来了。”
  罗伯特。奥德利坐在那儿郁郁不乐地瞧着炉火,不知道怎样开始谈话才好,竟需要医生在会见时提醒他了。
  “莫斯格雷夫医生,你真是认真负责,”他竭力抖擞精神,说道,“承蒙应邀光临,我十分感谢;我要向你求教的问题,对我说来是十分痛苦的,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我是在一个极为棘手的情况下来恳求你的忠告的;而且,我几乎是盲从地信赖你的经验一定可以把我和我十分敬爱的亲属,从一种残酷而复杂的处境中拯救出来。”
  莫斯格雷夫医生脸上那种例行公事式的关注,在他听罗伯特。奥德利说话时转化成为一种深感兴趣的神情了。
  “病人对医生所作的自诉,我想,是同悔罪者对神父所作的忏悔一样神圣的吧?”罗伯特严肃地问道。
  “确实是神圣的。”
  “是一种庄严的信任,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破坏的?”
  “绝对如此。”
  罗伯特。奥德利重新瞧着炉火。应当把他伯父的续弦的黑暗经历告诉他多少呢,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呢?
  “莫斯格雷夫医生,有人向我介绍,你曾把大部分精力用之于对疯狂症的治疗。”
  “是的,我的实践几乎都局限于精神病的治疗。”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敢于大胆推测:你有时候听得到病人的奇怪的、甚至是可怕的自诉。”
  莫斯格雷夫鞠躬了。
  他看上去象个能保管整个国家的种种秘密的人,能把秘密锁牢在他毫无激情的胸中;他背了那么沉重的负担,却丝毫不感到有什么不方便。
  “我就要告诉你的事情的始末,并不是我自己的事,”罗伯特停顿了一下,说道:“所以,请你原谅我,如果我再一次提醒你:我只能在彼此达成默契的条件下,即,不得在任何情况下,或以任何表面上的口实,泄露个中秘密,我才能把这事的始末告诉你。”
  莫斯格雷夫医生再一次鞠躬。这次也许有点儿严峻。
  “奥德利先生,我全神贯注地听着,”他冷冷地说道。
  罗伯特。奥德利把他的椅子拉得更靠近医生所坐的椅子,用低沉的声音,开始复述爵士夫人昨天夜里跪在这同一间房里所作的自白。
  莫斯格雷夫的正在静听的脸,转过来始终对着罗伯特,对这奇怪的复述却一点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奥德利先生讲到文特诺阴谋诡计那一段情况时,医生微笑过一次,一个严肃而平静的微笑,但并不是感到诧异。罗伯特。奥德利讲到迈克尔。奥德利爵士打断夫人的自白的地方就结束了。他丝毫没有讲到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失踪,也没有讲到由这个失踪所引起的可怕的嫌疑。他一句话也没提到城堡旅馆的火灾。
  奥德利先生讲完时,莫斯格雷夫医生严肃地摇摇头。
  “你没有别的情况要讲给我听的吗?”他问。
  “不。我井不认为还有什么更多的情况需要讲清楚的了,”罗伯特躲躲闪闪地答道。
  “你情愿证明这位爵士夫人是发疯了,奥德利先生,因此她对她的行为就无需承担责任了,是吗?”医生说道。
  罗伯特。奥德利诧异地对着这位神经科医生瞠目而视。医生是凭着什么迹象那么迅速地猜中了年轻人的秘密愿望的呢?
  “是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宁可认为她是疯了。能替她找到这一个借口,我就高兴了。”
  “奥德利先生,我想,恐怕是要挽救大法官法庭诉讼案的一件esclandreⅠ吧,”莫斯格雷夫医生说道。        Ⅰesclandre,法语,意即“丑闻”。医生在这里故意用了一个法语,以求婉转隐晦,照顾主人的面子。
  罗伯特鞠躬表示同意时,人却不寒而栗了。他心中十分恐惧,怕的是这件事比大法官法庭上一场民事诉讼案还要糟糕。长久以来他一直魂牵梦萦地担心这是件对谋杀案的审判。他曾好几次从一个痛苦耻辱的噩梦里惊醒过来,他梦见一个人头挤挤的法庭,他伯父的妻子站在刑事被告席上,急于要瞧瞧罪犯的人山人海,从四面八方围了拢来!
  “我恐怕我无法为你效劳,”医生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见怪,我想见见爵士夫人,但我不相信她是疯了。”
  “为什么不呢?”
  “因为在她所作所为的任何行动中,都没有什么疯狂的症候。因为她的家庭不是一个愉快舒适的家,她离开家是希望换一个更好的家,其中毫无疯狂可言。她犯了重婚罪,因为犯了这个罪她就可以获得财产和地位。其中毫无疯狂可言。当她发现自己处于绝境时,她自己并没有变得绝望。她运用了聪明的办法,她实现了一个阴谋诡计,这个阴谋执行时可需要冷静和深思熟虑哩。其中毫无疯狂可言。”
  “但精神病的遗传因子──”
  “如果她身上有精神病的因子,那就可能遗传给第三代,出现在爵士夫人的子女身上。疯狂病症并非必须由母亲传给女儿的。奥德利先生,如果办得到,我很高兴帮助你;然而在你讲给我听的情况始末中,我认为并没有什么疯狂的证据。我并不认为英国任何法院对于这样一个案子,会接受其中涉及精神病的抗辩。对待这位爵士夫人的最好办法,你能办得到的就是把她送回到她的第一个丈夫那儿;如果他愿意收留她的话。”
  罗伯特听到突然提起他的朋友,吓了一跳。“她第一个丈夫死了──”他答道,“至少他已经失踪好多时候了──我有理由相信他是死了。”
  莫斯格雷夫看到这吃了一惊的动作,听到罗伯特。奥德利讲起乔治。托尔博伊斯时有一种为难的声音。
  “爵士夫人的第一个丈夫失踪了,”他说,奇怪地在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你以为他是死了。”
  医生停顿了片刻,眼睛瞧着炉火,就象罗伯特刚才瞧着炉火那样。
  “奥德利先生,”不久他就说道,“在咱们两人之间,不能只有半吊子的推心置腹。你没有把情况全部告诉我。”
  罗伯特突然抬头仰望,脸上清楚地表现出了他听到这句话时的惊讶之情。
  “如果我不能观察到推心置腹在何处结束,隐讳保留又从何处开端,”莫斯格雷夫医生说道,“我就没有什么能力来应付超出我职业经验的意外事件了。你仅仅告诉我这位夫人的一半儿情况,奥德利先生。你必须再告诉我一些情况,我才能向你提供忠告。第一个丈夫的下落如何了?”
  他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调提出这个问题。仿佛他知道这是嵌在拱门上的那块关键的拱心石。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莫斯格雷夫医生,我不知道。”
  “是的,”医生答道,“然而,你脸上的表情,把你想对我隐瞒的事情告诉我了;它告诉我:你心中在怀疑!”
  罗伯特。奥德利默不作声。
  “奥德利先生,如果要我为你效劳,你必须信任我,”医生说道。“第一个丈夫失踪了──怎样失踪的,什么时候失踪的?我要知道他失踪前前后后的情况。”
  罗伯特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这段话;但,逐渐逐渐地,他把头抬起来(他原来一直是低着头在认真思考的),对医生说话了。
  “莫斯格雷夫医生,我一定相信你,”他说:“我一定把全部情况托付给你的荣誉和善意。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对不起社会的事情,但我恳求你把我们白壁无暇的姓氏从坍台和耻辱中拯救出来,如果你能无愧于良心地办到的话。”
  他讲了乔治失踪的经过情况,以及他自己的怀疑和担心,天知道他是多么不情愿讲啊。
  莫斯格雷夫医生象以前一样平静地听着。罗伯特结束他的说话时诚挚地诉诸于医生最善良的感情。他恳求医生别让那宽宏大量的老人受罪了,他对一个坏女人的信任是个致命伤,给他垂老之年带来了那么惨重的不幸。
  从莫斯格雷夫医生全神贯注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有利或不利的结论来。罗伯特讲完时他便站起身来,再一次看了看他的表。
  “我只能给你二十分钟了,”他说。“如果你不见怪,我要见见那位爵士夫人。你说她的母亲是死在一个疯人院里的?”
  “她是死在那儿的。你要单独见见奥德利夫人吗?”
  “是的,如果你不见怪,我想单独见见她。”
  罗伯特打铃把爵士夫人的贴身侍女叫来。在那漂亮的年轻丫头的陪同下,医生走到了八角形前厅以及与此相通的优雅闺房。
  十分钟后,医生回到书斋,罗伯特正坐在书斋里等候他。
  “我同爵士夫人谈过话了,”他平静地说道,“我们彼此非常了解。是有一种潜在的精神病症!一种可能永远不再出现的精神病;或者一生只出现一二次的精神病。或许可能是痴呆症的最糟状态:最厉害的躁狂症;但持续期很短;仅仅在极端的精神压力下才会发病。这位夫人不是疯了;但她的血液里有着疯狂的遗传因子。她具有疯狂的狡猾,明智的谨慎。奥德利先生,我要告诉你,她是个怎样的人物。
  她是个危险人物!”
  莫斯格雷夫医生在房间里来回徘徊了一二次才重新讲话。
  “奥德利先生,使你深感痛苦的那个疑点的可能性,我不想去讨论它了。”他不久就说道。“但我要告诉你这么一些话。我不劝你造成esclandre。这位乔治。托尔博伊斯已经失踪了,但你并没掌握他死亡的证据。即使你拿得出他死亡的证据,可除了她有摆脱他的强烈动机这一事实外,你也拿不出控告这位夫人的证据。联合王国里没有一个法院会光凭这个动机判她有罪的。”
  罗伯特。奥德利赶紧打断莫斯格雷夫博士的话。
  “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先生,”他说,“我最大的担忧是:非要曝光不可──非要暴露什么耻辱不可。”
  “当然担忧啰,奥德利先生,”医生冷淡地答道,“然而,要宽恕一件对社会所犯的严重罪行,你可不能指望我帮什么忙。如果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女人确是犯了谋杀罪,我就应该拒绝帮助你把她从法律的领域内偷运出去,哪怕我帮了你的忙可以挽救上百个高贵家属的名誉。但我找不到你那怀疑的充分理由,所以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罗伯特。奥德利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医生的两手。
  “我一定要酬谢你的,当我处境更好、有力量酬谢的时候,”他充满感情地说道。“我要以我伯父和我自己的名义感谢你。”
  “我只剩五分钟了,我还要写一封信哩,”莫斯格雷夫医生说道,对这年轻人的劲头儿莞尔微笑。
  他在窗畔一张写字台旁坐下,把笔蘸蘸墨水,迅速地写了七分钟。他写满了三张便条,这才放下笔,把信折叠好。
  他把这信放在一个信封里,没有加封,便交给罗伯特。奥德利。
  信封上写的地址是:──
  比利时
  维勒布吕默斯
  瓦尔先生
  奥德利先生颇为怀疑地从这个地址一直瞧到医生本人,他正不慌不忙,谨慎仔细地戴上手套,仿佛他生平从来不知道还有比手套戴得妥帖更庄严的奋斗目标了。
  “这信,”他回答罗伯特。奥德利询问的眼色道,“是写给我的朋友瓦尔先生的,他是维勒布吕默斯城里一家极好的精神病疗养院的业主和医药主管人。我和他相知多年,他无疑会乐于接受奥德利夫人入院,并且会对她未来的生活担负起全部责任来的;不会发生多大变故的!”
  罗伯特。奥德利很想说话,很想再一次的对于医生给予的帮助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但莫斯格雷夫用一种权威的手势把他制止了。
  “从奥德利夫人进入这疗养院的那一刻起,”他说道,“她的一生也就结束了,那是就人生是由行动和变化构成的这个意义而言的。
  不论她有多少秘密,也将永远是秘密了。不论她可能犯过什么罪,她将再也不能犯什么罪了。如果你在最近的墓园里为她挖掘一个坟墓,把她活埋在里边,你也不能更加安全稳妥地把她与世界隔绝,割断她的一切社会联系。但,我作为一个生理学家和一个诚实的人,我相信你除了这么办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来为社会效劳了;如果我对这女人再瞅十分钟就认为她是个大体上可以信赖的女人,那么,生理学便是骗人的谎言了。刚才我同她谈话时,如果她能跳起来扼住我的喉头、用她的小手把我勒死的话,她真会干得出来的。”
  “那么,她是在怀疑你的意图了!”
  “她知道我的意图。‘你认为我象我母亲一样的发疯了,所以你就来盘问我,’她说,‘你正在观察我血液里有无可怕的遗传因子的迹象。’奥德利先生,再见了,”医生匆匆补充道,“我的时间十分钟以前已经到头了;我要尽最大努力去赶火车了。”
   
  第六章  活埋
  罗伯特。奥德利独自坐在书斋里,医生的信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心中思考着尚待办理的事情。
  这年轻的大律师自命为这可鄙女人的谴责者。他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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