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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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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喜欢你,”小家伙说道。“以前你来的时候,我见你害怕,因为我是怕陌生的。现在我不怕陌生了──我都快六岁了啊。”
  罗伯特鼓励地拍拍孩子的脑袋,但他的眼睛不在看小乔治;他正注视着淡黄头发的寡妇,她已经走到窗口,眺望着那一块荒地。
  “夫人,我猜想,你是在为某一个人而坐立不安吧,”罗伯特说。
  大律师说到这个问题时,她的脸涨得通红,回答时态度慌张。
  “我在盼望马尔东先生啊,先生,”她说:“如果他见不到你,他会十分失望的。”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啦?”
  “不知道,先生,不过──”
  小男孩的举动打断了她的话:他从胸前拉出一只小小的钻石挂表,把它给罗伯特看。
  “这是那位俊俏的夫人给我的表,”他说,“我现在把它拿到手了──但这表已经不在我手里好久了,因为,外公说,清洗这表的珠宝商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总是把表留在他身边好长一段时间;外公还说,这表还得再去清洗,因为要付捐税了。要付捐税时,外公总是拿这表去清洗──不过,外公说,如果他把表弄丢了,俊俏的夫人会另外给我一只手表的。你认识这位俊俏的夫人吗?”
  “不认识,小乔治;可是,你把她的事都告诉我吧。”
  普劳森夫人又向小男孩伸出手来了。这回她用一块手绢儿作为武器,对小乔治的鼻子的情况十分关切,要给他报鼻子,然而罗伯特挡掉了这个武器,拉开孩子,让他避开那个折磨他的女人。
  “夫人,如果你行行好,有那么五分钟不去打扰这孩子,这孩子一定会乖乖儿的,”他说,“哦,小乔治,你来坐在我膝上,把俊俏的夫人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小孩子从桌子上爬到奥德利先生的膝上,他是借助于毫无礼貌地拉住他那监护人的外套领子,才爬下来的。
  “我要把俊俏的夫人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因为我十分喜欢你,”
  孩子说道。“外公嘱咐我不要告诉什么人,可是我要告诉你,你知道,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要送我去上学。很久以前──啊,那么很久很久以前,──一天夜里,俊俏的夫人到这儿来了,”孩子说道,摇晃着脑袋,脸上表情庄重,表示已经间隔了好多好多时光了。“她来的时候,我的个儿还远没有现在那么大──她是夜间来的──我上床睡觉之后,她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铺上,哭了──她把那表留在我的枕头下面,她就──普劳森夫人,你干么对我做鬼脸呢?我不妨告诉这位先生,”小乔治突然补充道,话是对那寡妇说的,她正站在罗伯特的背后。
  普劳森夫人说了几句混乱的道歉的话,大意是她恐怕小主人乔治叫人厌烦。
  “夫人,如果你等到我表示厌烦之后,再阻止小家伙说话,那才对了,”罗伯特。奥德利尖刻地说道。“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倒会认为:从你的神态上看来,马尔东先生和你之间有一种阴谋,你深怕孩子说的话会把它泄漏了。”
  他说这话时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普劳森夫人的脸。
  淡黄头发的寡妇的脸,在她竭力回答他时,苍白得跟她的帽子一样,而她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又是那么干燥,她不得不在说出话来之前用舌头去舔湿嘴唇。
  小男孩解救了她的窘态百出。
  “普劳森夫人,你别生气,”他说。“普劳森夫人对我挺好。普劳森夫人是玛蒂尔达的母亲。你不认识玛蒂尔达。可怜的玛蒂尔达老是在哭,她病了,她──”
  马尔东先生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小男孩的话,他站在起居室的门口,用半是喝醉半是害怕的神态瞪眼瞧着罗伯特。奥德利,难以保持一个退伍海军军官应有的尊严了。女仆气喘吁吁地就站在他的背后。
  虽然时间还是早晨,可老头儿亲自凶狠地对普劳森夫人说的话,却已经是口齿不清、语无伦次的了。
  “你自称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可你在搞什么名堂?”他说,“你干吗不把小孩带开,给他洗洗脸?你是想叫我倾家荡产?你是要把我毁了?把孩子带走!奥德利先生,我看到你很高兴,先生,我很高兴能在寒舍接待你。”老人以醉醺醺的客套补充道,说话时便倒在椅子里,竭力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那意外的来客。
  “不论这老头儿的秘密是什么,”普劳森夫人把小乔治。托尔博伊斯推推搡搡地逼出房间时,罗伯特心中想道,“这妇人是没有多大份儿的。不论这秘密究竟如何,它可一步步愈来愈黑暗和复杂了;但,中途退缩或中途停止,我都试过了,都不管用,因为一只比我的手更强大的手,正指点着走向我失踪朋友的未知坟墓的道路哩。”
   
  第三章  小乔治离开他的老家
  普劳森夫人带着她所管教的小孩子退出去时,罗伯特严肃地说道:“马尔东先生,我要把你的外孙带走。”
  老头儿酒醉的愚蠢糊涂慢慢地清除了,仿佛在伦敦的大雾中,一缕微弱的阳光挣扎着从雾中朦胧地出现了。上尉马尔东的不稳定的智慧之光,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方才穿透掺水朗姆酒所形成的雾霭;闪烁不定的亮光终于隐隐约约地斜穿过云层,老头儿硬逼他可怜的头脑去对付那尴尬的难题了。
  “是,是,”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把这小男孩从他可怜的外公身边带走。我老是想到这种局面的。”
  “你老是想到我会把孩子带走的吗?”罗伯特问道,他用探索的眼神仔细打量着那半醉半醒的面貌。“马尔东先生,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酒醉云雾片刻之间又占了清醒之光的上风,上尉含含糊糊地答道:
  “这样想吗?──因为我这样想啊。”
  看见年轻大律师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老人再作一番挣扎,清醒之光又在闪烁了。
  “因为我以为你或他的父亲会把孩子带走的。”
  “我上一次在这屋子里时,马尔东先生,你告诉我:乔治。托尔博伊斯已经搭海轮到澳大利亚去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老头儿答道,说话语无论次,两只恍恍惚惚的手乱揉着他那稀少柔软的苍苍白发──“我知道;不过他可能回来的──不可能吗?他是个坐立不定的人,而且──而且──他头脑里的想法古里古怪,说不定,有时候挺古怪。他可能回来的。”
  他以微弱的咕咕哝哝的声调把这话重复了两三遍,他在杂乱的壁炉架上摸来摸去,找一只外表肮脏的陶土烟斗,然后用激烈颤抖的手给烟斗装上烟草点上火。
  罗伯特。奥德利瞧着这些可怜的枯瘦颤抖的手指弄得烟草碎片掉在炉前地毯上,又由于手指晃动,没法擦着一根火柴。于是,他在这小房间里来回蹀躞了一二次,让老头儿吸几口板烟,在吞云吐雾中聊以自慰。
  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转过身来面对这领半薪的上尉,漂亮的脸上露出阴沉沉的庄重神情。
  “马尔东先生,”他慢慢地说道,观察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的效果。“乔治。托尔博伊斯根本不曾搭海船到澳大利亚去──我知道。
  而且,他没有来过南安普敦;去年九月八日你对我说的谎言。是那天你接到电力传送的信里叫你这么说的。”
  肮脏的陶土烟斗从老人颤抖的手里掉了下来,碰在火炉的铁围栏上,撞碎了,但老头儿并不劳神去找只新的烟斗;他坐在那儿,四肢发抖,天知道有多么可怜地瞧着罗伯特。奥德利。
  “这谎言叫你这么说,你就把它象课文似的背出来了。但是,你九月七日并没有在这儿看到乔治。托尔博伊斯,就象我现在没有在这房间里看到他一样。你自以为你已经把那电力传送的信件烧掉了,然而你其实只烧掉了一部分──剩下来的一部分落在我的手掌之中。”
  马尔东上尉如今完全清醒了。
  “我做了什么啊?”他无可奈何地喃喃自语道。“啊,天哪!我做了什么啊?”
  “去年九月七日下午两点钟,”毫不留情的谴责的声音,继续说道。“有人见到乔治。托尔博伊斯,生龙活虎,身体健壮,就在埃塞克斯的一个府邸门前。”
  罗伯特停下来看看这些话的效果。这些话并没在老头儿身上引起变化。他依旧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发抖,瞪大了一筹莫展的可怜虫的眼睛,呆呆地死死地张望着,他的一切感觉都给吓得逐渐麻本了。
  “那天下午两点钟,”罗伯特。奥德利重复说道,“有人看见我那可怜的朋友,生龙活虎,身体健壮,就在──就在我说过的那个府邸前。从那个钟点开始,直到此时此刻,我从来没有能听说过有什么活人看见过他。我曾采取措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这种措施必定会获悉他的下落。我是耐心而仔细地采取措施的──起初,甚至还大有希望。现在,我知道他是死了。”
  罗伯特。奥德利曾经准备亲眼目睹老头儿态度上表现出来的某种相当大的激动,但他没料到,在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马尔东憔悴的脸竟抽搐痉挛起来,非常痛苦而又邪气害怕。
  “不,不,不,不,”上尉用多半是叫喊的尖锐声音反复说道,“不,不!看在上帝面上,别提这个!别想到这个──别让我想到这个──别让我梦见这个!没有死──出了点什么事,可没有死!也许,藏起来了!──也许,人家买通他不要抛头露面;可他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
  他大声把这些话喊叫了出来,象一个发疯发狂的人;他双手打着自己白发苍苍的脑袋,在椅子里前后摇晃着身体。他的虚弱的双手不再颤抖,仿佛有某种痉挛的压力给了它们一种新的力量,使它们稳定下来了。
  “我相信,”罗伯特用同样庄严冷酷的声音说道,“我的朋友从来没有离开埃塞克斯;而且我还相信,他在去年九月七日那天死了。”
  这可怜可耻的老头儿,仍旧用双手拍打着他那稀稀朗朗的苍白头发,身体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匍匐在罗伯特的脚边。
  “啊!不,不──看在上帝面上,不!”他声嘶力竭地喊叫道,“不!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你要求我想什么──你不知道你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我这些话的分量和价值,知道得太清楚了──马尔东先生,就象我看出来你也很清楚一样。愿上帝保佑我们!”
  “啊,我在做什么啊?我在做什么啊?”老头儿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接着,他使劲儿从地上站起身来,挺直身体,用一种在他说来是全新的态度说话──这种态度里自有某种它自己的尊严。这种尊严不论以何种形式出现,必定始终依附于他那说不出口的痛苦之上──他沉重严肃地说道:
  “你无权上这儿来吓唬一个已经喝醉了的人;他已经是个神智失常的人啊。奥德利先生,你无权这样做。哪怕是──官儿,先生,哪怕他──他──”他并不口吃,但他的嘴唇猛烈抖动,似乎把说的话都抖得七零八落了。“我再说一遍,先生,那官儿,他逮捕一个──一个贼,或者是一个──”他停下来擦擦嘴唇,如果他办得到的话,他想把嘴唇擦得平静下来,可是他办不到。“一个贼──或者是一个谋杀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罗伯特只是凭着这抖动的嘴唇的动作,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给他警告,先生,先给他公平的警告,这样他就不会说错话而牵累他自己──或者──或者连累了别人。这──这──法律,先生,对于一个嫌疑犯,也有那么点儿开恩的地方。可是你,先生,你──你来到我家里,而且是在那么一段时间里来到我家里──跟我往常的习惯恰巧相反──正如人家会告诉你的,不是在我头脑清醒的时候──你来了,你看到我神智失常──你就利用──这个──机会──来吓唬我,这是不对头的,先生,这是──”
  他本来还要说下去的话,转化成了说不出话来的喘息,喘息似乎使他透不过气来,他颓然落进椅子里,脸扑在桌子上,号陶大哭。也许,在那些贫困、阴郁的屋子里所演出的家庭苦难的一切凄凉场面中,在凡是承认贫穷为其共同根源的一切小灾小难、奇耻大辱、残酷苦恼、伤心丢脸中,──还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场面。一个老头儿掩着脸躲避白昼的光明,在凄惨处境里失声痛哭。罗伯特。奥德利注视着这痛苦的景象,脸上露出绝望和怜悯的神情。
  “如果我早已知道的话,”他想,“我或许会放过他的。也许,放过他会更好些。”
  这年久失修的房屋,这邋里邋遢,这乱七八糟,这白发苍苍的脑袋伏在肮脏台布上和乱糟槽的一堆寒酸的残羹冷肴之间的、老头儿的身体,逐渐在罗伯特。奥德利的眼前模糊起来了,这时他想到另一个人,年纪跟这个老头儿一样老,可是,啊,在其他方面跟这老头儿却大不相同!他慢慢地也会感到同样的痛苦,或者甚至感到更厉害的痛苦,也会掉眼泪,也许是更辛酸的眼泪。片刻之间,泪水涌到了眼睛里,模糊了他眼前的可怜的场景;这片刻已足以把他带回埃塞克斯,使他看见了他伯父受到痛苦和耻辱的打击后的形象。
  “我干吗要继续追究下去呢?”他想:“我是多么残酷,我是多么无情地被卷进去了。不是我本人,而是那强大的手在招呼我在这黑暗道路上愈走愈远,这道路的尽头,我连做梦也不敢梦见啊。”
  他想起这个结局,不止一百次地想起这个结局;而老头儿依旧掩着脸坐在那儿,跟他的痛苦搏斗着,可是没有力量把痛苦压下去。
  马尔东先生,”停顿了一会儿后,罗伯特。奥德利又说道,“我给你带来了冲击,我并不为此而请求你的原谅,我内心的感情是强烈的,所以迟早必定会冲击你的──如果不是通过我,也会通过另一个人冲击你的。有──他停了片刻,犹豫不决。老头儿的哭泣并不停止;有时低沉,有时响亮,以新的激动放声大哭,或者收敛了一会儿,但从来没有停止过。“有些事情,正如人们所说的,是没法儿隐藏的。我认为这普普通通的谚语里有着真理,谚语的根源是人世间的古老智慧,这种智慧并非来自书本,而是人们从实际经验中积累起来的。如果──如果我甘心让我的朋友在他那隐藏的坟墓里安息,那就只能由连乔治。托尔博伊斯的姓名也没听说过的陌生人,在遥远的将来碰巧发现他的死亡的秘密了。也许,明天发现;或者,十年以后发现;或者,在下一代发现,当伤害他的手已经跟他自己的手一样僵硬冰冷的时候。如果我能够息事宁人;如果──如果我能永远离开英国,有意避开可能碰到这秘密的另一线索的机会──我倒愿意这么办的──我倒会高高兴兴、谢天谢地这么办的──然而我办不到!一只比我的手强大的手在招呼我追究下去。我不愿意卑鄙地趁机捉弄欺负你,我比别人更不想捉弄欺负你;但我必须追究下去;我必须追究下去。
  如果你有什么警告要向什么人提出,你就提出吧。如果我一日复一日、一点钟又一点钟地正在走近的那个秘密,牵涉到了你所关心的什么人,那就让那个人在我追究到底细之前远走高飞吧。让他们离开这个国家;让他们离开一切认识他们的人──离开由于他们为非作歹而危及其安宁的一切人们;让他们逃之夭夭──决不追捕他们。然而,如果他们不听你的警告,等闲视之──如果他们企图巩固他们现在的地位,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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