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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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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颇为兴隆。
“朱先生,‘问我来’的生意不错,你就不必再来‘太清课命馆’了罢。”方玄笑道。
“怎么,方先生不要我了?”朱明生也笑道。
“多开一个馆,便多一条生路。何必非绑在一处不可呢?”
“说实在话,这许多年依赖惯了,现在一个人坐镇‘问我来’,总有些空虚不安的感觉,还
不如仍归太清馆,在你手下吃一碗省心饭。”朱明生实言道,“何况,你也需要一个合得来
的帮手呀!”
朱明生的真挚情谊,很使方玄感动。在见钱眼开的人世间,能有这样一位重情谊而轻名利的
朋友,他感到太难得了。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让这样的朋友一辈子委屈于太清馆。
“朱先生的深情厚谊,我心领了。”方玄坚持道,“至于太清馆的助手,这几天我也大致考
虑了一位,正想与你商量呢。”
“是谁?”朱明生不料方玄要他独立“问我来”的话,并非做做姿态。
“唐绍元先生。”
“此人倒是不错。”朱明生笑着点头道,“此公的课命馆,最近又濒临关门。请他来太清馆
,倒也正是时候。”
原来,唐绍元也是一位算命瞎子。此人精通命理,“业务”熟谙,上海滩上一些颇有名声的
同行,如张奕堂、周凡乐等人,遇有疑难“杂症”如“做坟”日子、三代阴阳宅课,多趋向
请教。然而唐绍元却老实本份,有“理”乏“术”,真正做起生意来又一筹莫展。行道十数
年,事门关门达二十余次,几乎在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挂过牌开过业。
终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吃命相这一碗开口饭,理论水平再高也是对牛弹琴,无济于事。
然而他又不屑于去干那种设计圈套布置骗局的勾当。于是张口便得罪主顾,生意清闲不说,
有时还遭人斥骂。真是吃力勿讨好。
如今开的课命馆,雅号“逍遥子”。真是馆如其名,开张半年来,生意清淡,馆主整天逍遥
。虽然逍遥,却不自在。因为家里时时告贷,老婆整天斥骂。眼看着又要重蹈覆辙了。
这一天,他正独坐课命馆,捧着宜兴紫砂壶发呆。忽听得门外一声招呼:“唐先生——”
“谁呀?”唐绍元精神一振,心想,今天总算来了一位顾客。
来人跨进馆门,自我介绍道:“唐先生,我是朱明生呀。”
哦,难怪声音有些熟。原来不是顾客,乃是同行。
“是太清馆的朱先生呀,失迎了,快请里面坐!”唐绍元知非顾客,心中不禁一凉,却因为
来了同行,可资聊天,又转冷为热。“今天是什么风儿把你这位稀客吹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朱明生甫坐定,便说明来意。
“哎呀,鄙人怎可以抢你的饭碗?”唐绍元惊喜之作说道。他知道朱明生在太清馆的薪金甚
丰。
“这是方先生的好意。何况,我现在开的‘问我来’生意很不错,也多少沾了一些方先生的
光嘛!”朱明生笑言道。
“既然方先生看得起我唐某人,朱先生又愿意割爱,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绍元道。
太清课命馆重新开张了。本来就已名满申城如今又添加了一层抗日志士的光环,方玄在一般
市民心目中更是如同神明,生意红火空前。两周前预约登记,已经不再是摆摆噱前沿招徕生
意的手法,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意了。
幸而方玄的内功精湛,精力旺盛,虽然整天谈命说玄,晚上静修一个时辰,倦意即可消除。
只是苦了唐绍元,自己开馆之时,生意清淡逍遥惯了,如今整天接待顾客,掐指谈命,时间
一长,着实难以招架。无奈,弃掉宜兴紫砂茶壶,换上厚肉白瓷杯,天天泡上几片长白山人
参,藉以拔精神。
且说命相公所的王真威,自从小铁拳、大头阿四突然失踪之后整天胆颤心惊。他情知两个徒
弟的失踪,必是佘爱珍手下那一批亡命之徒所为,却又不敢对人说。在他的手下,虽然也有
七八名亡命无懒供他驱策,但是这些人只能欺凌吓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命相士。若与佘爱
珍手下顾宝林等辈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越是心中有鬼,越是怕鬼;越是怕鬼,又偏要撞鬼。这一天,王真威收到鼓鼓囊囊的一封信
,拆开一看,竟是一把小小的匕首,一张黄标纸上草书四字:“当心狗头!”
这是谁的恶作剧?王真威由张、马两人的失踪,大致也能猜出八九分。这几年中,他独霸相
业所,向社会商界出租公所街面房屋,向同行出卖行业许可费,征收会员费,逼迫末流相士
“进修”收取昂贵的学费,以各种手段广开财源,中饱私囊,一下子腰缠万贯,成为相业界
的富翁。
他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几年发财并不光明正大,因而很有些心惊胆颤之感。尤其在“76号
特工总部”陷入“打碎狗食盆,大家吃勿成”的局面之后,他自感失去撑腰后台,以后的日
子一定难挨,便有了伺机退隐的念头。
“屈先生,鄙人接得老家来信,家母不幸染病,卧床不起,明、后天即要动身回乡。公所里
的一切就拜托你老弟照看了。”王真威虽然打定了携财逃逸的主意,却还是替自己留下了一
个日后卷土重来的余地,因而临行之际,冠冕堂皇地向追随他的得力帮手屈能伸“博士”移
交了一番“公务”。
屈能伸闻言,不禁一怔。相交数年,从未听王真威说起过老家还有老母,更难相信王真威会
有如此孝心。他是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乖巧“博士”,虽然并不知道信函匕首一节,但
是从张小铁、马阿四的失踪,王真威的近日言语举措间,察觉到了王零点威此举的真正意图
了。
在追随王真威的这几年里,屈能伸也着实捞到了不少油水。他知道王真威这一拍屁股溜之乎
也,自己再呆在命相公所里决难讨好。于是,就在王真威席卷所有、“回乡省母”之后不久
,“屈博士”也乔迁他乡,另筑新屋开新馆去了。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无人管的命相公所
,在此多事之秋,谁也不想染指。于是,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命相公所,从此消逝。
命相公所的存亡,丝毫不影响上海滩上大大小小百数十命相馆、课命馆的生意。太清馆的
生意,仍然是那样红火得令同人眼红;袁珊的命相馆,也日渐有了起色。用张天笑的话来说
“龙,还是龙。”
吃了陈哲高一次大亏,袁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向对方面对面地实施报复了。他以转弯抹角的
方式,向盛老三的家人暗通款曲,披露“白牛”事件的真相。
盛老三愤怒了。他再也想不到有十几年交情的陈哲高竟会生着法子骗他的钱。他实在咽不下
这口气。
这一天,他将陈哲高邀请至位于北四川路的宏济善堂。
这是一幢七层高的大厦。本来是中国银行虹口分行,如今已被日军占领。七层高处,便是盛
老三主持下的“宏济善堂”总部。
乘上电梯直上七层楼,两名持刀的日本宪兵已经恭候在走廊上。陈哲高见状,饶是大胆,也
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在两名宪兵的寻引下,脱鞋步入铺着“榻榻米”的客厅。首先映入眼帘
的是室中央的一只矮几,几上置有一个红漆木架,架上横放着两把极精致的日本军刀,刀柄
上镶有珠钻宝石。那两名宪兵,见了这两柄军刀,立时“啪”地一声,肃立致敬,鞠躬如仪
。陈哲高暗忖,这大概便是几年前盛老三东游日本晋见皇室要人时所赐之物了。
盛老三的办公验室宽敞而且极其雅致,唯一煞风景的是在屋中央放着一张红木大烟榻。此时
,他正斜躺在烟榻上,微闭双眼,手持烟枪抽着大烟。见陈哲高入室,略一点首示意。
陈哲高与盛老三本是熟人,也便往烟榻另一侧坐下。静待老三抽完那一筒烟,才笑问道:“
文颐兄召见,有何雅教?”
“我要告诉你,安徽乡下买来的那一头白牛已经被我宰掉了。”盛老三的大烟虽已抽完,却
依然又双目微闭,缓缓而言。
陈哲高闻言一怔:“为什么宰了?”
“这就要问你哲高兄了!”盛老三突然圆睁双目,逼视对方。
“文颐兄千万不要听人挑拨。”陈哲高脱口言道。
“挑拨什么?”
“……”陈哲高顿时语塞。
盛老三冷笑道:“哲高兄牛肚刺字,真可谓用心良苦。绑票袁珊,更是手段高明!”
“这都是袁珊为了当年大小月之争落败一事,挟隙诬陷,文颐兄万不能信……”
“好了,好了!”盛老三愠怒道,“牛肚刺字一事,我已派人调查清楚。今天叫你来,是要
告诉你几句话。”
陈哲高知事情败露,狡辩已经无用,此时此境,惟有俯首听训了。
“第一,你我十数年交情,从此一刀两断!上次赠你十万元,我也不再追回。但是,那一只
回首铜鹿宣炉,因赠非其人,有辱宝器,必须归还我!”盛老三一字一顿,厉声言道,“第
二,袁先生已是我的朋友,不许你再有任何报复行为。上次绑款,必须如数归还。”
陈哲高唯唯连声,额头上早已吓得冒出了冷汗。
盛老三又冷笑一声,言道:“你是有名的‘赤练蛇’,我算是被你咬过一口了。但是从今以
后,不许你再使诈作鬼。目前这上海滩上,我盛老三自信还可以治治你的!”
“文颐兄……”
“我们情义已绝,不必再称兄道弟了!”
“是。盛先生!我财迷心窍,有愧您先生,罪该万死。”本来在盛老三面前平起平坐惯了的
陈哲高,此际自觉矮了一截,低声下气地言道,“刚才先生所言,在下都记住了,一定照办
,一定照办。”
盛老三一声冷笑,向门口喊道:“送客!”
两名持刀宪兵,立即闪将出来。
陈哲高见状,连忙起身,向已经躺倒在烟榻上的盛老三鞠躬引退。
走出七层大厦,步下光溜溜的大理石台阶,瞥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北四川路,陈哲高才长出一
口气,犹如丰都城阎王殿中归来一般,慌忙钻进了自备汽车,疾驰而去。
他深知日本宪兵在上海滩上的能耐。即便英、法公共租界,此时也已被日本军所“接收”。
要想跳出盛老三的手掌心,显然不可能。
陈哲高一回转家门,当即取出宣炉宝器、银行支票,分别送往盛、袁两处。尔后,变卖掉房
产、家具、汽车,携带巨款远遁他乡,隐姓埋名。
巨额财产失而复得,袁珊喜出望外。陈哲高远遁他乡,更令他欢欣不已。
陈哲高、袁珊都是上海滩上众所瞩目的名相士,一遁一富,立即引起世人的关注。好事的新
闻记者,如蝇逐臭一般,盯住时贫时富的袁珊,打探内情。
最先探得内情的,当然是那位与袁珊已有十数年交情的甄非儒了。年岁不饶人,当年的风流
倜傥的青年才子,如今已是年愈不惑、华发初上的老儒了。那张畅销苏杭一带的《时报》,
因为上海的沦陷而早已停刊。如今,他投在以孔祥熙为后台老板的《新闻报》屈居本埠新闻
部主任。
于是,一篇详细揭露名相士陈哲高牛肚刺字、富翁盛老三受骗上当的新闻,热气腾腾地出笼
了。
如同三年前发表盛老三轮回转世、胎投白占的新闻那样,牛肚刺字的内幕一经暴露于世,又
一次激动了人们的好奇之心。命相师们的信誉,不免受到了影响。盛老三更是一百个不乐
意。
袁珊因为隐去了敲诈陈哲高一节内情,只将遭绑与揭露串联在一起,便成为命相骗局的叛逆
者,受到世人的赞赏和信赖。一时间,生意空前的兴隆。
“哈哈哈……”他久已没有这么开怀畅笑了。一度低沉压抑的情绪,一荡而尽。
方玄却大摇其头。因为他知道内情。
就这样,命相业与整个社会一样,从未停止过尔虞我诈的争斗、恩恩怨怨的纠葛。随着历史
车轮的滚滚前行,大大小小的命相士们,挟带着旧社会赐予他们的污泥浊水,举步维艰地跋
涉在坎坷不平的人生路上。
转眼之间,又是二年过去了。中华儿女经过八年抗日战争,终于驱走了日本侵略者。命相业
虽未参与抗战阵线,却也如同其他行业的人们一样,享受着抗战胜利之后的欢悦。
自从王真威携款逃遁后,命相公所便已不复存在。如今抗战既已胜利,各种社会团体纷纷恢
复,命相业的头面人物,也便自然地萌动起建立同业组织、抬高自身价格的念头。
最起劲的是当年明眼相士中的后起之秀,如今甫入中年的吴天定、吴天宝昆仲,他们联络袁
珊等人,推拥前辈成名人物丁大炎为明眼领袖。盲人中的张天笑,虽年逾五旬尤不甘落伍,
真心联合张奕堂、周凡乐等盲人同道,拥出一个方玄,作为盲人领袖,积极参与组建同业公
会的活动。
这一天,方玄正在替一位浦东老汉推算“做坟”日子,忽然屋角处的电话铃声响起。
“你是哪一位?”方玄甚是不乐意地拎起话筒问道。
“方先生吗?我是丁大炎哪。”
“喔,是丁老先生呀!”方玄顿时语音欢快起来,“有何雅教?”
“我想和你商量,确定一个时间地点,开一次盲明星相公所的筹备会议。如何呀?”
“行哪。时间、地点都由您老定吧。”方玄道。
“那就定于后天下午两点钟,在我寓所碰头吧,怎么样?”
“行。”方玄笑应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LM〗
〖JZ〗〖HT3,4H〗第十三回 明争暗斗 同人联合筹公会 花样新翻 命理哲
学拒盲人 〗〖HT〗
话说方玄接获丁大炎的电话,立即遣人邀集张天笑、张奕堂、周凡乐等盲人代表,当天晚上
在他住处召开了一个筹备会议前的预备会议。
“方先生,我们盲人在命相界的地位,历来底人一等。这次重建公会,有您领头,务必不能
再受明眼同行的窝囊气了。”周凡乐振臂言道。
张天笑频频点头:“对,从筹备委员的人数开始,我们就要寸步不让!”
“关键是公会的章程,我辈务必坚持权益平等的原则。”张奕堂也踊跃发言道。
“会长的人选,也极为关键。”另一位姓樊名明的代表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因此,在会
长人选问题上,我们必须据理力争,当仁不让。”
“对,丁大炎虽然年长一些,但是论功力,讲声望,难与方先生并论。”朱明生也在一旁插
言。他虽然明眼人,却因为长期与方玄合作,充任助手,从感情上倾向于盲人一边。如今虽
然另开命相馆,仍时来方家走动。听得今晚盲人代表聚会,也赶来“参谋”。旁人知其与方
玄的渊源极深,亦不当外人相避。
方玄闻言,连忙笑言道:“这是不行的。公会诸事繁杂,盲人主事万难讨好。何况,我是一
个性喜清静的人,各位还是莫提此事,饶了我罢!”
“此事关系到我辈数百个同行的利益,方先生万不可推辞!”张奕堂急道。
在众人的再三相劝下,方玄才苦笑一声:“那就走着瞧吧。”
盲明星相公会第一次筹备会议,如期在新闸子路培鑫里丁大炎家的客厅里召开了。参加会议
的人,除了盲、明双方的十几位代表以外,还有吴道光等几位命相业界的前辈老人。
丁大炎以老前辈和召集人的双重身份,首先开言:“诸位同人,上海的星相公所,自从潘公
子良先生开创以来,已有整整八十年的历史了。八十年来,公所作为星相业同人的唯一公开
合法的组织,无论在经济上还是业务上,对于同人都有着很大的帮助。遗憾的是,东洋鬼子
占领上海之后,公所为王真威一伙人霸持,搞得乌烟瘴气,后来王真威、屈能伸又携款逃遁
,公所数十年积余财产荡然无存。现在,磨难终于结束,值此百废俱兴之际,我等同人又能
相聚一堂,共商星相业的振兴大事,真是不亦乐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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