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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易坛奇人--瞎子王传奇-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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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师弟,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此话怎讲?“
“从此,你又多了一位江湖朋友。”袁珊言道,“吴四宝如今是高鑫宝手下的一员大将,也
收了不少徒弟。有人讲,他是上海白相界的一颗新星,前途未可限量。”
“此类朋友,素质太差,我唯恐避之不及。”方玄摇头道。
“吃我们这碗饭的,本来就是江湖中人,如何清高得起来?”袁珊嘿然笑道,“白相界的黄
老板、杜老板,哪一个不是粗坯出身?如今闯出了名堂,那些名伶、商贾,乃至名记者、名
律师,纷纷趋之若鹜,甚至那些前朝遗老如杨度者,当朝权贵若老蒋者,也是或递门生帖,
或充当幕僚清客。”
方玄默然良久转换话题道:“师兄酒气甚重,中午何入饭局?”
“黄老板家里。”袁珊不无得意地说。
“黄老板?哪一位黄老板?”
“黄金荣。”袁珊呷了一口茶,神采飞扬地言道,“黄老板约我今天上午去替他看相谈命。
原来我总以为像黄老板这样大名头的人,钧掊里一定非常宽敞舒适,可是进了钧培里弄堂一
瞧,原来也很平常。周围的居民房子挨得很近,室内陈设也很一般,毫无大亨住宅的气象。
”
“他不是养着一个陈哲高么?怎会请你去看相?”方玄问。
“还不是沾了我们师父的光!”袁珊道,“他听尤子虚讲我是一氓老人的徒儿,精于相术,
便约我去谈谈。唔,他还提起你呢,要我转告你,有空也去钧培里走动走动。”
“我是瞎子,他这副麻子睛相可是不能看呀。”方玄哈哈一笑,“你是如何替他讲麻子相的
?”
于是,袁珊便将面相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替黄老板看相是最容易的,正像师父说的,食客口味喜好已知,炒的菜当然能够投
其所好。”袁珊言道,“不过,黄老板这个人,以前听人说起来总是凶神一般,其实待人甚
是厚道。师弟若有意思,不妨也请子虚兄荐一下?”
方玄连忙摇头道:“不必,不必。”
袁珊本是乘着酒兴,来这里欲与师弟吹嘘一通的。不料方玄对于师兄高攀黄老板一事甚是淡
漠,不禁大为扫兴。
“师弟的清高,真令人敬佩!”
方玄笑道:“师兄不要生气。我是不想轧闹猛,你想想,黄老板身边已有一个孙哲高先生,
如今你也跻身时去了。倘若我再凑过去,且不说黄老板是否会有如此大的雅兴,陈先生那里
,是否也会有什么想法?”
“原来师弟是在替我着想。”袁珊嘿然道。
“师兄,你我情逾手足,又都是只身来到上海滩的,理当互相照应。有一句话,如梗在喉,
早想一吐为快了。”
“师弟有何金玉良言?我洗耳恭听。”
“上海滩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争斗场所,我们还是遵循师父所嘱,只做生意,不去涉足社会尤
其是白相界的人事争斗漩涡为好。”
“此话怎讲?”
“师兄难道果真一点儿也不知道?”方玄诧异道,“尤子虚的岳父与陈哲高为在黄金荣面前
争宠,暗斗已非一日。此次尤子虚将你引荐给黄金荣,是否有借你之力削弱乃至驱走陈哲高
的意图呢?”
“这一层,我倒没有想过。”袁珊讪讪言道。
“陈哲高绝非善与之辈。他既有与法捕房华深督察长抗衡的力量,对付你一个没有任何背景
的相士还是易如反掌?”方玄剖析道,“我不是危言耸听,黄金荣的狗头军师也好,华探督
察长也罢,都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老滑头,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倘若挤在他们中间,
到头来吃亏的恐怕还是你。”
“师弟也太怕事了。事业都是闯出来的。大家凭本事做生意,谁怕谁呀?”袁珊冷笑道。今
天与黄金荣半日谈,他的头脑渐渐有些发热起来,觉得黄金荣也不过如此。若能像陈哲高那
样,不仅将黄金荣作为靠山,同时借助他的势力拓宽自己的生财之道,岂不更好!
人的欲望是有限的,又是无限的,它是随着人们处境的不断变更而不断调整着的。今天的袁
珊,正在权衡利弊,调整着自己的欲望。师弟的忠言,他视为胆小,甚至视为是一种妒嫉。
师兄弟俩,第一次出现了话不投机的尴尬局面。在方玄的一时沉默中,袁珊告辞而去。
转眼之间,两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天,朱玉玲从街上回来。一进门,便朝二楼课命室奔去。
“玉玲,什么事这么着急?”方玄的耳朵特别灵敏。从登楼的脚步声中,不仅听出是爱妻,
而且听出了她的情绪。
“玄呵,师兄和陈哲高吵起来了!”朱玉玲气喘吁吁,从提包里拣出一份尚在散发着印油味
的《时报》。
方玄不由得一怔:“怎么回事?”
“今天的《时报》上登了一条消息,说师兄与陈哲高为了‘万年历’上的月份差异,昨天邀
集同行十数人,假座一乐天茶楼,进行辩论。”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之前说起。
这一天,袁珊命相馆里来了一位年方二九、长身玉立的摩登女郎。
“袁先生,我是《时报》甄先生介绍来的。”女郎轻启朱唇,同时递上甄非儒主笔的烫金名
片。
“唷,你是甄先生的朋友,请坐,请坐。”袁珊热情招呼道,“小姐尊姓?”
“我姓刘。”女郎嫣然一笑,又从小巧精致的手提包内掏出一张名片。
“哎呀,原来你就是那位在大舞台唱青衣的刘小姐哪,怪不得这样眼熟!”袁珊一瞧名片,
顿时欢叫起来。
“袁先生也喜欢京戏?”
“喜欢。那天我看你演的小青,太棒了!”袁珊奉承道,“前天我还在《时报》上看到甄先
生介绍你刘小姐的文章呢!”
“袁先生,甄先生也很推崇你的命相术呢。”刘小姐笑道,“我今天是慕名而来,请你算算
命的。”
“太荣幸了,一定效力!”袁珊连连点头,“刘小姐的八字是——”
“八字可记不大准了。”
“那么,刘小姐的出生日期,时辰总还记得吧?”
“这倒记得。”刘小姐点头道,“小时候听我姆妈说,是民国三年的农历十月十日,早晨太
阳刚刚出来的时候。”
“行。”袁珊听罢,便熟练习翻起了“万年历”。
刘小姐与同班中一位唱小生的张姓青年演员谈恋爱已近半年,最近那个小生的寡母催着她俩
早结良缘。她觉得这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便经甄非儒介绍,请袁珊仔细算一算两人的八
字是否合适。因此,在袁珊翻查“万年历”时,她又缓缓道出了真实来意,并报出了恋人的
出生年、月、日、时。
袁珊细算有顷,才笑言道:“恭喜刘小姐,你们两人的八字甚是般配,乃上婚中的雷火丰,
属圣气姻缘,主如胶似漆,夫唱妇随,男女忠贞多情。”
“真的?”刘小姐面呈喜色,竟然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袁珊的手。
“怎么不是真的?”袁珊微笑道,“我是据书直言,决无逛语”
刘小姐一阵激动之后,情绪渐渐平息,不解道:“陈先生也称据书直言怎么算的与你不一个
样?”
“哪一位陈先生?”
“就是那位与甄先生也很要好的陈哲高先生。”
“哦——,真有此事?”袁珊瞪大了双眼,“刘小姐什么时候也找他算过?”
“就在前几天。”刘小姐说,“好像八字的后几个字有些不一样。”
“是么?”
“他说我和小张的八字不合,属于绝命姻缘。我有些不信,甄先生知道后,便介绍我来找你
袁先生再算算,果然不一样。”言语之间,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么,刘小姐是相信陈先生的!”
袁珊暗暗心喜。他是根据“万年历”查出刘小姐的八字,又根据五行生克制化的理论,排比
推演而得的结论,其间每一步推演均极严密,决无任何纰漏。他也相信陈哲高精通此术,如
今出现截然不同的说法,其中必有什么特殊原因,比如受人之托,故意插手拆散这一对恋人
等等。倘真如此,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人们就会以为陈哲高命理技术不精之故而大倒牌子。
陈哲高在黄金荣心目中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到那时,他再乘虚而入,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了
。
想到这里,袁珊激动不已。然而,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刘小姐,婚姻乃两个人的终身大事,不可不慎重。我看这样,既然我与陈先生之间看法不
一致,你还是再请别人印证一下。”
“不必了。我相信袁先生的话。”刘小姐忙不迭地说道。说着,从手提包中掏出五元银洋,
搁在桌子上。
“这如何使得!刘小姐来找我,乃是我袁某人的荣幸。何况你还是甄先生的朋友,这钱我是
无论如何不能收的。”袁珊推辞道。
“袁先生若不肯收,下次我就不敢再来了。”
然而,袁珊还是坚持将五块银洋塞进了她的手提包里:“刘小姐只要替我扬扬名,就比什么
都好了。”
这是实话。演员与社会的各个方面接触甚多,尤其是小有名气的年青演员,漂亮妩媚,更容
易博得别人的好感和信任。何况,这一次有争议的命理演算,不仅关系到两位年轻人的终身
幸福,还关联着两位命相界成名人物之间的名誉。在成名人物心目中,名誉往往比生命更重
要。
果然,不消几天,这件事情便已沸沸扬扬传了开去,并且传到了陈哲高的耳朵里。
陈哲高火冒三丈。前一次袁珊在尤子虚的引荐下替黄金荣看相已经使他恼怒不已。袁珊进入
钧培里,显然是尤子虚翁婿的有意安排,也是袁珊这位自视甚高的同道人向他这位黄府狗头
军师的公然挑战。然而事情牵涉到黄老板本人,他怎能够发作?如今袁珊又利用刘小姐的“
合婚”之事,公然与他唱起了对台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刘小姐,更是切齿。他是因她是为甄非儒介绍来的顾客,才一本正以的替她演算“合婚”
。八字,是完全照着“万年历”查到的,不是上婚、中婚,而是下婚,也是如实排比推演出
来的。换了个一般的顾客,他又何必拣些不中听的话说呢?讵料这个小婊子不知好歹,又跑
去找袁珊“合婚”,真正可恨!
想到这里,陈哲高恼怒之余又得意起来。他自信对刘小姐的“合婚”没有任何差错,因而决
定抓住这个机会,惩治一下心怀叵测的袁珊,也让尤子虚翁婿瞧瞧他陈某人的厉害。
这一天,正是命相公所召开一个由明眼人参加的相学研讨会。陈哲高、袁珊、吴道光、丁大
炎等人,济济一堂。
相学研讨刚刚告一段落,陈哲高便迫不及待地向着主持会议的命相公所所长刘诩抱拳言道:
“刘老,在下有一事,欲请您老和在座诸位同人帮助公断。”
袁珊闻言,心中便已明白陈哲高所言何事,不禁微微一哂。
“陈先生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刘诩尚不知陈、袁之间的矛盾。
“前几天鄙人与袁珊先生相继替大舞台唱青衣的刘小姐演算八字,不仅所得八字有异,其合
婚之结论更是凶吉迥异。因鄙人据书直言,结论为凶,致刘小姐心怀不满,在外面颇有微言
。今天趁着袁先生也在这里,我们不妨根据刘小姐一的出身年、月、日、时,当着诸位同人
的面,再演算一遍,看看窨谁对谁错。”
“哦?果有此事?”刘诩讶然转脸望着袁珊。在他想来,陈、袁两位都是当今上海滩上屈指
可数的名相士,这样的常识性差错断然不会发生。
不料,袁珊竟是连连点头:“确有此事,既然现在陈先生提出来了,讨论一下也好。”
于是,双方响各陈己见。
在座的毕竟都是上海滩上的一流高手,争执的关键所在很快便被找了出来。原来,在算命排
八字中,每日干支的确定是按照天干、地支的次序循环排列的。陈、袁两人在替刘小姐排演
八字时,恰恰在日干支上前后相差一天。
难道“万年历”出了毛病?
当下找来这两种版本的“万年历”一看果然所印有异问题出在这一年的九月份。陈哲高所执
“万年历”,九月份是小月;而袁珊所执“万年历”,九月是大月。这样,九月份以后的日
干支便都出现了差异。
本来满以为自己必胜无疑的两位当事人,不由得暗暗心惊。早知“万年历”有误何苦如此扩
大事态,弄得人人皆知;倘若自己所执的“万年历”有误,岂非凭空招损?虽说错在“万年
历”印刷有误,作为一个成名相士,也跟着以讹传讹,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之事。
然而,正因为两位都是命相业的成名人物,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谁又肯
轻易“放软档”呢?于是,两人都临时凑了几条理由,以说明自己所执历书的正确无误。与
会诸同人,也分为两派,争论起来。
一阵面红耳赤的争辩之后,刘诩摆手而言:“陈先生,袁先生,各位同人,今天的争辩暂且
到此为止。说实在话,刚才诸位的发言,虽各有所见,然而言之无据,都难令对方折服。依
老夫之见,不若各自回去找一下有关资料,准备得尽可能充分一些,同时再约请一些学有所
长的同人,找一个地方进行深入的探究。总之,此事关系甚大,我们总要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才行。”
一个星期之后,双方便假座“一乐天”茶楼二楼一间不大不小的雅室,举行第二次辩论。“
一乐天”茶馆座落在繁华的南京路上,开业已有十数年,乃是上海滩著名的茶馆之一。
《时报》的主笔甄非儒,口衔雪茄,闻讯赶来。他是命相行业的宠儿。谁与他近乎,谁便有
机会在《时报》上一露头角,登上一篇不用花钱却比花钱的广告效果更佳的介绍文章,谁得
罪了他,就准得倒霉。
他被安排在紧挨刘诩的座位上。这次亲临现场采访新闻,他的态度是不偏不倚。双方都是他
的朋友,这些年每当逢年过节,这两位名相士都没少给他“红包”。只要一碗水端平,谁胜
谁负,都怨不得他。他也知道,这次辩论的新闻价值极高。在上海滩,相信算命的市民少说
也有数十万人。知道陈、袁两位的市民更不在少数。现场采访,然后绘声绘色地对此作一番
报道和评论,报纸的销售量必然暴增。
袁珊微闭双眼,悠悠然品尝着清香的毛峰茶。然而他的内心深处,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今天
,他也请来了几位同行帮手,然而自知所持根据尚难使人心服。自从上次在命相公所与陈哲
高对阵一番之后,他才知道这一场较量实在胜负难测。他回家后曾想起师弟方玄,知道师弟
有师父秘传的“一掌经”,可以推演出民国三年九月究竟是大月还是小月。
然而,他又不好意思去找师弟。虽然两人几乎同时拜师,年龄相差有限,然而毕竟名分有别
,一个明眼师兄去向一个瞎眼师弟求援,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两个月前,师弟还曾告诫他
不要与陈哲高这个人结梁子,他曾出言讥讽师弟胆小怕事,摆出了一副全然不把陈哲高放在
眼里的架势。如今稍一交战,便跑去找师弟,岂不要被师弟笑话。何况,事至今日,即便去
向师弟请教,亦为时晚矣。袁珊这样想道:如果师弟说是大月,自己无错,岂非多此一举?
师师弟若说是小月,难道自己便向陈哲高道歉认错?
面子这个东西,实在是一个怪物。有的人对面子看得甚是淡漠,往往大挣面子;有的人因为
很要面子,结果反而大失面子。袁珊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因而明知师弟可以给他一个明确的
答复,也不肯前往请教。这位替人算命、决疑无数的人,对于自己的疑难问题,却不愿作出
明智的选择。
陈哲高表面上谈笑风声,气壮如牛,内心深处也与袁珊一样,感到胜券难操。因为他和站在
他一边的同行朋友们都难以举证说明小月的必然合理性。
经过三个小时的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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