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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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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华家院落不大,前面临街三间瓦屋,过去用来住人,后来改成门面房,两间开杂碎店,一间留作进入院落的通道。后院很窄小,如果盖大房,就没了院子,只好顺着院子面朝东盖了两间厦屋,一间住人,另一间当然是卤制杂碎的作坊。厦屋前面留下两米多宽的院落,竖着几根木桩子,上面挂满了熟的、生的杂碎。整个院落里,苍蝇像轰炸机似的嗡嗡乱撞,离老远就闻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
杂碎店的门敞开着,里面没人,卤熟的杂碎被玻璃罩着,苍蝇没法接触,转一圈又飞回到后院。何光华在后院的日头下摊晒灌好的羊肠,在苍蝇翻飞的空隙,猛然见岳母携妻子进来,脸上紧了一下,随即堆满了笑。这个时候岳母上门,他心知肚明,但得装糊涂,啥事不能敞着,一敞着,就理亏了。他当然清楚岳母的厉害了,在她跟前,他是占不到便宜的。要不然,凭着他和这两间破杂碎店,没有岳母的软硬兼施,当年想把黄婷婷这样的美人儿娶进门,做梦去吧!他脸上笑容越堆越厚,跟这院里的阳光一样温暖、暧昧。
“哟,我就说呢,婷婷一大早跑不见影了,原来是去接咱妈了,看着这两天灌肠子忙不过来,主动请咱妈过来帮忙呀!这也是婷婷能说上话,要换了我这没出息的女婿,还真不知怎么开口呢。”何光华打着哈哈。
黄婷婷厌恶地瞪了丈夫一眼,把脸别开。
崔巧莲耸耸鼻子,本能地挥手扇扇没法扇开的腥臭味。她心里明白,何光华这是给她演戏呢。她轰开盘旋在面前的苍蝇,心里冷笑一声,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婿给她能灌什么迷魂汤。崔巧莲拉下脸,没好气地说:“说的是呀,婷婷硬把我从何石头家拉来,说是你们这两天忙不开,我不来行吗,谁叫这是我女儿的家,我是她娘,是你的岳母呢!”
何光华嘿嘿笑道:“要不咋说一家人亲呢,外人家有人快咽气了需要帮忙,可还是来帮自个儿女婿,这人呀,就是利己。也是没法,我得趁这几天阳光好,把熏肠灌出来,错过挂霜期,今年的肠子就掉味儿啦。”说着,他瞄眼妻子,对她说道,“哎,婷婷,我说你把咱妈请来,咋扔下不管,连个板凳都不让一下?”
崔巧莲接过话:“看到我女婿这么看重自家人,还让啥坐呀?婷婷,给妈拿件围裙来,抓紧灌肠子吧!”
三
快晌午时,黄菲儿把奶奶规定的英语第三章作业终于写完,她顾不上桌子上摊得乱七八糟的课本、掉到地上的笔,拔腿就往外跑。刚到院子,就被爷爷喊住了。
“我把奶奶布置的作业全写完啦,不信你进去看。”黄菲儿不耐烦地对爷爷说,“不过,你看了也不懂,英语你哪儿懂呀,奶奶也不懂,可她就知道叫我写。这下,我写完啦,完成作业不可以出去玩会儿?再说,我是去看小林家杀牛!”
“不准去!”黄琪英断然道,“待在家里等你奶奶回来!”
“凭什么呀?你这样做是侵犯我的人身自由!”黄菲儿叫了起来。
“啥人身自由?反正就是不能去!”黄琪英懒得跟孙女练嘴,他情绪越发不好。
黄菲儿一点都不怕爷爷,他平时从不对她发火,也没见着他冲奶奶发脾气,从来都只有奶奶吼叫爷爷的高嗓门。只是,她有些好奇,爷爷今天不对劲儿,火大着呢。她走到爷爷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没出问题吧,爷爷?奶奶答应我写完第三章作业就可以出去,现在我写完了就能出去,还等她回来干什么?”
说完,转身就走。黄琪英一把抓住孙女:“我说了不准去!”
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两声拙劣的鸟叫声,显然是得豆他们学给黄菲儿听的。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因为黄菲儿的奶奶太厉害,孩子们不敢上门找黄菲儿玩儿,只得打暗号约她出去。
听到暗号声,黄菲儿急了,再拖就看不到杀牛,她用力掰爷爷的手。这手哪是她掰得开的。黄菲儿索性往地上一蹴,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黄琪英抓孙女的手哆嗦了。他松开孙女,生气道:“你去吧,去看小林家杀牛,晌午别回来吃饭,小林家的牛肉面馆免费管你们饭呢。”
黄菲儿止住哭声,怀疑地看了爷爷一眼,起身跑出去几步,又转回身,拖着哭音问爷爷:“小林家真的管我们饭?”
黄琪英没忍住,扑哧一声气笑了,菲儿真是单纯,连反话都听不出来,他不忍心再伤孙女,别过脸,小声说:“傻丫头,还真信人家管你饭啊?快去看吧,去晚了就看不上啦。记住,看完快点回家吃晌午饭。”
初秋的中午,除过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牛羊叫声外,连知了的叫声都听不到,闷热的空气把四周填充得满满当当。不一会儿,黄琪英就分不清脸上的是汗还是泪水了。他把地衣全搬到树下,怕晒化了,可是,他脑子里老想着小女儿的事,心神不宁,没法专心干他平时喜欢干的活儿,只能坐在树下发呆。太阳从头顶移开,把树荫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的整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立过秋了,还夏天一样,秋老虎伸出火红的舌头舔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却感觉不到,始终没把自己移到荫凉处。
晌午都过了,仍然不见老伴回来,黄菲儿却回来了,她跑得满头大汗,脸红红的,看上去很兴奋,一边给爷爷说句“杀牛太害怕”,一边进厨房喝水。看到冰锅冷灶,她大喊起来:“奶奶呢,到现在还没做饭,要饿死人呀?”
黄琪英这才反应过来,爬起来从身上摸出几块钱,走进来递给孙女:“你去小林家馆子吃碗牛肉面吧!”
黄菲儿瞪着一双黑眼珠,不认识爷爷似的:“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吃牛肉面吗,说牛肉面里放蓬灰太多,吃了对身体不好,咋还叫我去吃?爷爷你今天怎么了?要考验我吗?我要做个听话的孩子,去找奶奶回家来做饭吃!”
“奶奶有事回不来,今天不是考验你。听话,去吃牛肉面吧。”
“我们刚看小林家杀牛时,听说何石头的老婆没死呀,奶奶上午不是还回家了嘛,怎么又跑去啦?人又没死,奶奶老待在人家那儿干吗?连饭也不做。”黄菲儿嘟着嘴说,“奶奶把我太不当回事啦,只管给我布置作业。她对我爸妈保证过,这个暑假一定叫我吃胖呢!光做作业能胖起来才怪。”
黄琪英扑哧一声,他被孙女的话逗乐了。突然间想起眼下的烦心事,赶紧收起笑脸,心里却叹道,孩子要是不长大就好了,大了全是烦心事,一点都不省心。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感慨而已。
四
桑那镇南边紧靠叶尔羌河。叶尔羌河似一截盲肠,河床很宽阔,水域却不大,河中间弯弯曲曲一条水流,被大大小小的堤坝拦截住,沿渠道分流向四面八方的村庄。能流向下游的水少得可怜,瘦得跟条羊肠子似的。瘦是瘦,太阳底下却依然金光闪烁,如一条亮晶晶的玉带,婀娜多姿,向着未知的远方流淌而去。
站在叶尔羌河边,是看不到桑那镇的,目光所及处,是一片丛林,高大挺拔的白杨和胡杨把镇子掩蔽其中,不过,如果细心一些,让目光一点一点地透进树缝间,还是可以发现,树隙间那些隐约的屋顶,还有穿过浓阴的声音,传递着人间烟火。以这样一种不近不远的距离看桑那镇,一定会觉得这个隐蔽在浓绿中的镇子是个世外桃源,祥和宁静。
如果置身小镇之中,会发现这个小镇跟外面其他地方的小镇没多大区别,它其实也有喧嚣,一样呈现着远离繁华的世俗和热闹。镇上东西南北两条不算宽的街道,把镇子牢牢交织在一起,房屋错落有致,各种门面店铺大小不一,招牌形状也各不相同,有些招牌是电脑做的,精致些,有些是手写的,还有些呢,大概不屑那太过严谨的招牌,索性在门板或门楣上拿毛笔或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上几个字,叫人一看知道是个店卖什么的就成,一点都不讲究。镇子看上去杂乱不堪。农闲季节,镇街上的集市隔天一次,有集天,四乡八村的人们来桑那镇赶集,那也是人挤人的非凡景象。
镇中心偏北一点,就是何光华的卤杂碎店。遇上赶集天,何光华家的卤制品比平时卖得快些。没集的日子,人来往稀少,买杂碎的更少。何光华在家一边守着店,一边卤制,黄婷婷则到叶尔羌河边清洗刚收来的新鲜杂碎。早些的时候,何光华洗杂碎是直接在河里淘洗,扔弃的杂碎头也往河中央一扔,河里像装了部榨油机,水面上总是泛着一层油腻。桑那镇的人不干,就那么点河水,得闲的时候,大家都会拿衣服、菜啊什么的到河里清洗,何光华一洗杂碎,河水污染了。在大家的抗议下,何光华只好在河边挖了个又深又大的水潭,专门用来洗杂碎。这样也好,无论河水大小,洗杂碎的这个水潭始终满盈盈的,潭的周围全是腐烂的杂碎头,还有大肠里挤出的粪便,远远就闻到一股腥臭味。人一走近,立马“轰”的一声飞起大片苍蝇。好在这个水潭是挖在偏下游,离大家洗衣淘菜的地方有段距离,除了臭味儿和苍蝇没法隔绝之外,倒没影响到别人,要不,这个水潭恐怕也难存在下来。以前这个水潭是何光华雇的人在这里清洗杂碎,现在,除了黄婷婷,再没第二个人光顾。
洗杂碎是个又累又脏的活儿,刚开始那阵,黄婷婷洗一回吐一回。她曾跟何光华说过不想洗了,何光华把手一摊,你不洗谁来洗,不可能叫我一人连洗带卤吧?我还得到处去收购。
卤制品是何家祖传,何光华不想把秘诀传给妻子。他借口说卤制时身上不能带浓重的腥味,不然卤好的杂碎会变味,变味的杂碎谁会买?为证明他说的话,每到卤制杂碎时,他当着黄婷婷的面,换套干净衣服才给大锅里下卤料。黄婷婷不情愿嫁给何光华,可成了人家的妻子后,心都死了,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何光华过香臭混杂的日子。过日子不能袖手旁观,黄婷婷不会卤制杂碎,何光华不洗杂碎的理由冠冕堂皇得叫她无可辩驳,便强忍着恶心又默默地到河边洗杂碎。这一洗,几年的时光就像她手里的杂碎,叫她深恶痛绝,却又麻木不仁,最后叫叶尔羌河的水不动声色地给流走了。
在黄婷婷眼里,她的婚姻就像杂碎,卤好的杂碎又香又好吃,但香是给别人闻的,好吃也是吃在别人的嘴里,而她,只有洗杂碎的油腻和腌臜。当初,母亲拆开她和高远明时,最多的话语便是杂碎的卤香,那才叫真正的生活,但等她进入这种被强行预定的生活,眼前的一切却不是她母亲所料的样子。自从嫁到何家,亲手清洗杂碎,亲眼看着这些腌臜的东西,别说吃,看着都倒胃口。再说,何光华娶了她,只是娶了一种门面,并不真心对她,遇到头痛脑热,从没见他问过一声,在他眼里,只有她清洗过的杂碎,她则是捆绑杂碎的麦草,取了杂碎,麦草可以扔弃。跟这种人做夫妻,做得越久,心里越凉。
但凉又能怎样?黄婷婷逃不脱婚姻这个圈子,尽管她对何光华的厌烦就像扔弃的杂碎头一样。
何光华对黄婷婷早就心存不满了,甭看她长得顺溜,可顺溜有什么用?自从洗杂碎后,她的脸上永远是副平淡的冷漠样儿,跟她说话,就像跟木头一样,她的眼神看上去永远都是空洞的,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在哪里。何光华从妻子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热情,他有时觉得懊恼,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娶回这么个冰冷女人呢,跟娶个木头桩子似的,过得一点趣味都没有。结婚几年来,黄婷婷对他几乎没露过笑脸,他一直想要个孩子,跟她商量,她却说,有了孩子谁来洗杂碎?好像她今生今世就是洗杂碎了,连生养孩子都顾不上。何光华本想说再找个人来洗,但一想再雇人得发工钱,就噤声了,心想还是悄悄行动,等妻子肚子有了动静再说雇人的事不迟。有了这样的心思,何光华不管妻子是否冷淡,只管辛勤耕耘,当然,每次耕耘时会给避孕套做手脚。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黄婷婷的肚子依然平平坦坦,没有他预期的动静。何光华猜想一定是妻子提前吃过避孕药,致使他白白浪费精力,这一想,他非常气愤,黄婷婷连个孩子都不给他生,这种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夫妻俩为生孩子的事,闹过不少别扭。两人也曾闹到黄琪英家,女儿已是何家媳妇,没理由不要孩子,崔巧莲心想女儿有了孩子就有理由不洗杂碎,极力劝说女儿。黄婷婷什么都答应,唯独在生孩子的事上不表态,任父母苦口婆心,她只是沉默,决不点一下头。每次闹到最后,都以何光华失败而告终,为此,何光华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有。
崔巧莲在小女儿家帮着灌了大半天肠子,手里没停歇,但话得说,来了就不能白来。于是,她装着闲聊把听到的传言隐约透露出一些。
何光华想要孩子的愿望,在黄婷婷不愿要孩子的抗拒中显得越来越强烈,但孩子也不是想强迫就能强迫得出来。隔壁卖鞋的冯薇薇有个儿子,甭看冯薇薇长相不如黄婷婷,可她儿子倒是俊秀乖巧,何光华喜欢得不得了,要认冯薇薇的儿子做干儿子。冯薇薇说何必那么麻烦,你要喜欢,干脆白送你,再加上儿子的老娘,你什么都有啦。这样的玩笑话听到哪个男人的耳朵里不会无动于衷?何况何光华与黄婷婷的关系一直处于冷对抗状态。何光华不是笨人,这会儿哪能听不出岳母话里的意思,再装糊涂就显得过分了,索性,借机表达一下自己对黄婷婷的不满。何光华停下手里的活儿,望着岳母说:“原来妈听到那些传言啦。唉,也怪我,太喜欢孩子偏又没个孩子,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是对冯薇薇的孩子好了一些,他对我也有依赖,没爹的孩子嘛。也不晓得什么人多嘴,胡乱说玩笑话,妈你别往心里去,我怎么会是那种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有自己的孩子,谁会去疼别人家的!”
崔巧莲听出何光华话里的哀怨,一时竟然语塞。说来道去,还是婷婷不愿生孩子,一个家,有孩子才算完整啊,何光华说的也没错,有自己的孩子不疼,跑外面去疼别人家的?
但崔巧莲忍不下这口气,女婿虽然有他的理由,难不成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叫他与一个寡妇合伙挤兑?崔巧莲气不顺,又不好与女婿当面冲突,便赌气丢下手里的活儿,装作闲逛似的走到隔壁鞋店。她倒要当面问问冯薇薇,一个半老徐娘,死了丈夫的寡妇,凭什么能耐想鸠占鹊巢。这次,崔巧莲是下了狠心,连丈夫那样焉不拉叽的男人为了女儿的事,都敢冲她发脾气,她还有什么怕的?再说,她占着理,这事又关系到女儿的幸福,她不出面谁出面。崔巧莲做好与冯薇薇大干一场的心理准备。
谁知,崔巧莲气势汹汹进到鞋店,还没容她发问完话,冯薇薇早就摆好迎战的架势,她把下巴往上一挑,笑道:“哟,原来是这事劳您大驾呀,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我只是开句玩笑,你就当真啊?”
崔巧莲怒气冲冲道:“这种事,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冯薇薇笑脸依旧,只是语气一下子冷了许多:“哈,我这只不过开句玩笑,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开句玩笑都不成?总不像有的女人,在自己家不抱窝,却飞到以前的野男人那儿去下蛋,这才叫不要脸呢!”
“你这话——啥意思?”
冯薇薇嬉笑着脸道:“啥意思?你想知道啥意思,到北街头一看就全知道啦,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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