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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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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去司徒聪有点受惊地说,“众目睽睽,你会出丑的,况且在街上纠缠妇女那是小流氓才干的勾当。”
“我得去,要错过这个机会简直是对自己的放纵。”
“她不会理你的。你相貌这么普通,一个那么出众的女子不会对你有什么印象。”“没好印象坏印象总会有吧,我也不想一投达标,先给她留个印象再说。”“一定早有无数英俊、才貌双全的男子使她眼花缭乱了,她都长这么大了。”“你让他去吧。”阮琳插话说,“干吗拦着他?他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将来的妻子。”
我离开司徒聪和阮琳,快步撵上那风姿绰约的女人,和她并排走:“嘿,你怎么这么风度,这发觉大家都在看你吗?”
那女人看我一眼,没说话,继续走路。
“假装特习惯,假装特无所谓,其头心里偷偷乐。”
那女人又看我一眼,冷冰冰的。
“别别,你告我你叫什么,到哪儿去,也别问我是谁,干什么的。咱们就当是生人,互相不认识,一起走路,闲扯几句。你要在懒得张口小光听我一人说,实际上我也不想给你插话的机会。我不喜欢一个人应声虫似地有问有,我每天在熟人中所得太多了。你咳嗽一声也有人跟着喘两声,想多说几句都没机会。你说一句嘞人能答你十句,我又嘴笨,说不过人家。我就喜欢找不会说话的物体交谈,在家我嬴着墙说话,在街上就找害羞的女孩子说话。反正不用负责,说完各走各的,这辈子不再见面了。”
我跟那女人走到一个公共汽车站,她停下我也停下,继续滔滔不绝地说:“我就喜欢别人对我冷淡,别人都不如你了解我,知道我喜欢什么。人人都对我那么好我简直烦道了这几乎是逼着我也对人人好。其实我并不喜欢很多人就因为他们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装作喜欢他们。我本来最恨孙子并发誓决不装孙子结果比谁装得都多。我很难起,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下决心早上起来他们磕,可早上起来第一个见到我妈妈又露出乖巧的笑容,板也板不住。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真是太难了。你有什么好办法?不不,你别说话,别回答我,别破坏我的好印象,好多女孩就因为开了口让我再也不愿意见她们就这么毁了我们的友谊。我希望你是超凡脱俗的。”
那女人几次欲开口都被我堵了回去,就这么沉默无语地听着,直到公共汽车来。“谢谢你能把握住自己,你真是我见过最美丽、最体贴的女人,和你谈话真是畅场——下回我还找你。”
八
“你已经把那个美人勾搭上了?”第二天,我刚在办公桌后坐我下,司徒聪便问。“手拿把掐。”我做了个含义不表的手势。
“她叫什么名字?”“她还需要一个名字叫人记住她吗?”
“我看你什么也没得到。”
“对,我什么也没得到,她连一眼也没看我。你怎么样,大胜而归?”司徒聪笑。“我说过嘛,她是个热情洋溢的姑娘。”
“噢,你可别乱猜,我们俩可什么也没干,不象你想的那样。”“得啦,瞧你今天走进办公室那副兴冲冲的样子。”
“司马,”科长从他的办公桌后叫我,把食指放在唇边,“嘘——。”我冲科长抱抱拳,对司徒聪说:“咱们声太大了。”
阮琳也从她的办公桌后往这边看,我扭头对她笑笑,手托腮往窗外看去。沉默了片刻,我听司徒聪轻轻说:“我发觉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扭脸看他。他的目光十分柔和,友好:“你既百无聊赖又安适闲在,似乎什么操心。”“司徒,我可不是爱虚荣的女人,这些话你应该留给阮琳听。”“我不是奉承你。”司徒聪微笑着说,“这的确是我对你的看法,我很羡慕你。”“其实我也很苦恼,很忧愁。”我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我就不能象你那么游刃有余地处理人际关系,实际上,我得精神病的原因就是搞不好和周围人的关系。”
“你不一定非告诉我这件事。”
“我知道你对别人的秘密没兴趣,但我想说,这种事我不想和阮琳说但想和你说。你不必担心我重提旧重会犯病,我已经好了,很能控制自己。”
“这么说你真的得过精神病?”
“天啊!你以为我一直对你撒谎还是得精神病有什么可炫耀的?我一点没为自己得过精神病感到自豪……算了,我不说了。”“说吧说吧,我信,我正在洗耳恭听。”
“不说!说不说就不说!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弄得八面玲珑,人人都喜欢你。”“人人都喜欢我?我没觉得。这也没什么窍门,这不就是傻呵呵的,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管他别喜欢不喜欢。”“一点都不管?”“有什么可管的?”一刹那,我真觉得自己伟大。
“可我总觉得人和人交往要不断地克制约束自己的欲念,迁就别人以求相安无事。”
“有的事人越拿它当事它就越是事,你老盯着一座楼看它就会向你倒来,迎着太阳睁眼你会感到刺眼闭上眼就是一片金红。瞧,我向你作起报告来了。我不知道你过去都和什么家伙打交道,我想他们能把你逼疯生一定挺不是东西。但我想对你说你现在安全了,对我,对阮琳,对这个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必心存戒意。我们都是头脑简单的人,就算将来我们会和你争吵、得罪你,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同样你什么时候出言不慎冒犯了我们也不会计较,你想怎么对待我们就按你心里想的去干。我们也一样,既不会把你供起来也不会把你踩在烂泥里。”“真能这样?”“当然,难道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多不同凡响?我可实在认为你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俗汉。只有大人物到我们这儿来才会感到不自在,我们自然对他也不会客气。而你,在我看来,实在拘谨得有些可笑了,你不也是每个月38斤食半斤油么?”“是是作”司徒聪眉眼笑,轻松起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听你司马炕?”“可以。”我笑着,心里十分诧异。这个外号是我小时候尿炕史的遗物,很多年没人叫了,他怎么会知道,显然是阮琳滥用了我的信任。我心里恼表面上一点没露出来,“你这么叫我觉得很亲热。”“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莫名其妙地就觉得你会成为我的好朋友,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的直觉很少欺骗我。”“我第一次见你也对你印象深刻,看来咱们都遇见知音了。不过我得告诉你,我这人情绪也很不稳定,有的时候不高兴起来也会不理人,你可千万别以为对你有什么恶意——
碰到那种时候。我不敢打保票老是情绪很好,但我敢保证我对你决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要是有人告诉你我在背后说你坏话,你可千干别信,一定找到核实后再作出判断。”
“我也保证我对你永远以盛大想待。”司徒聪说,“我到这单位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
“还有阮琳……”“还有阮琳,”司徒聪笑,“你们俩。”
九
“司马灵。”阮琳在我身后的人流中叫,加挤带撞地自我跑来。我正在大百货商场二楼里转悠,每到休息日我都去各个百货商场、服装店转,看有没有合适我穿的裤子。我仅剩的一条裤子还是五年前从外地买的,这五年了逛了无数次商场,总买不到可心的裤子,不是裆肥就是档短,我还不算畸形就什么困难。我不肯去找那些冒牌“上海裁缝”去做,先付钱后交货的事我总信不过。”
阮琳喘吁吁地挤到我身旁,我往她身后看去。
“你看什么呢?”她问,也回头。
“我看那位先生在什么地方。”“什么呀。”她明白过来,笑着打了一下,“我没跟他在一起,我自己上的街。你又来看裤子?”
“我没必要告诉我来干什么。”我声色俱厉地对她说,“我一看见你就够了。”“我怎么得罪你了?”阮琳眨着眼睛纳闷地说,“你象个带哨的开水壶。”“我问你,”我气冲冲地往楼下去,费力地穿过挤在各个柜台前的人群。商场里一片嘈杂,各种能出声的电器和玩具此起彼伏发出怪音,大声喊叫也不会引起离别人注意。“谁让你把我的外号告诉司徒聪那个白痴的?”
“什么外号?”“还装傻呢,就是那‘炕’,什么的。我有那么多外号,你为什么不把‘大帅’、“虎子’告诉他,偏把最不体面的告诉他?”“噢,就为这为个呀。”阮琳笑了起来,“我是先从好听的逐一告诉他的,是他自己觉得这个最好听,你别生气,司马灵。”“别叫我名字。”“那叫什么?总不能当着什么多人叫你大帅。”
“叫阁下。”我也忍不住乐了,但马上又觉笑得不合时宜,应该严厉点,否则她会觉得我无所谓,我冷冷地对她说:
“就一天晚上你们就熟到这份儿上了,开始议论起别人,是躺在床上议论的吧?”“哟,还吃醋?你是我什么人?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丈夫么?”“我就是动过当你丈夫的念头,这会儿也打消了。”
“我还看不上你呢,给我提鞋也不要你,以你自己怪不错的——我跟了什么也没干,我说了一会儿话。”
“多一会儿?”“一夜,大半夜,谁让你走开追那个女的去的。”
“我走了。”“你别去。”
“你别走。”阮琳拉住我,这时我们走出了商场大门,“没说一夜话,就站在原地聊了会儿,看你老不回来,就各是分手走了,放为了?”“本来我就没担心……你们说什么了,他对你?”
“就说他得精神病的原因。”我们并肩在街上慢慢走,“他说他在学校时那些人怎么欺侮他,合伙害他,孤立他,有几年的工夫他几乎一句话都不敢说,一说周围的人就群起而攻之——我觉得他真惨。”“他就是想打动你,这招儿我见多了,故意把自己说得特可怜。”特招人同情,蒙骗无知女青年大动恻隐之心,想去安慰他,女的能用什么安慰男的?”
“我觉得他不是假的。”
“对对他不是假的,是真的,弄假成真谁不会?我也会把根本没有的事说得真的似的,你还能调查去?没当过‘右派’,没赶上‘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只好说自己心灵正在受不知名的折磨吧,活得痛快显得多浅薄。”
“我发觉你特卑鄙,司马炕,你怎么这么卑鄙,司马炕,你怎么这么卑鄙?我听司徒聪说你们互相不是已经引为知己了吗?听他那口气你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背后你就这么说他。”我有点难为情,但很快又振振有词:
“他是跟我说过一堆亲热、肉麻的话,可对他并没有从此产生义务。是怎么样的我就怎么说,即便是朋友也不例外,让我违心地搞一团和气我办不到。”
“你真没心肝,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阮琳说,转身走掉。“去找你的姘头告状去吧。”我嘟噜说,“我不怕。”
那天我心情不甚好,在街上逛了半天,看到那个“淑女”,又上去和她聒噪了半天,没容她插一句话。
她似乎每天都从这条街经过。
十
“司马炕,你今天值日你给忘了。”我刚进办公室,司徒聪就笑着冲我嚷,表情极亲密。
“真是,”我慌张张打抹布,“过个星期天都把人过糊涂了。”“嘞打抹布了,我已经替你做了——你看不出来?”
“太谢谢了——我看出来了。”
“有什么可谢的,都是哥们儿。”司徒聪不屑地摆摆手,脸上仍满是笑。我只好用笑来表示领情。
中午吃饭前我出了个洋想。在我们单位食堂吃饭决无吃不饭之虑,但想吃好就得积极点,铃一响就得一刻也不耽搁地冲出去,否则你排了半天也只能吃上熬白菜。在等下班铃响那紧张警觉的几秒钟内,来了一个电话,我来不及一辨便立身蹿了出去,引起哄堂大笑,司徒聪的笑声格外响亮刺耳。当我满面羞惭地踅回办公室,他甚至踢了我一踢。
“司马炕,你快得象只听到主人一声吆喝的狗,你小时候尿炕是不是也因为你妈的鼾声带着哨音?”
“不是不是……”我自我解嘲地笑着,心想,照这样下去,不到下午,全单位的人都知道我过去是个尿炕精了。
中午,我在牌桌上传统的位量也被司徒聪取而代之了,他放肆地把我推到一边:“你到那边吃饭去,阮琳,过来,看我怎么赢。”
我只得与朱秀芬们为伍,眼巴巴地看着那边一堆人又笑又叫,热闹非常。“你跟他搞得挺熟,叫你都用外号了。”朱秀芬对我说。
“嗯,我喜欢让人觉得我没什么架子。”
“臭德性。”朱秀芬喝着用开水冲菜渣做的汤白我一眼,“我不喜欢那小子,咋咋呼呼的,数他嗓门大。”
“你怎么这么臭?司徒聪的声音从那堆人里传出来,他在呵斥石玉萍,“有‘2’不用,留着看画呀?你下去吧,让阮琳替你,没见过你这么臭的。”
“瞧瞧,才来几来,就跟这儿的头儿似的,真叫人看不惯。”朱秀芬声音低低地说。“你不能拿一般人的标准要求他,他那人就那样。”我说,“他有精神病,各位都得让着他点,别招惹他。”“真的?”朱秀芬瞪圆了眼睛。
“你可千万别出去对人乱说。”我严肃地对她说,“要传出去就太不好了。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他说什么你都只当没听见,千万别跟他认真,吵嘴,他是病人。”“我不会的,我还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他是精神病,怪不得我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我离开朱秀芬走过去看他们玩牌:“怎么样?赢了输了?”
“咱哥们儿会输吗?也不看看跟谁打仗呢?”司徒聪得意地把手里的牌给我看,“手气没治了,老是什么好,谁跟谁都接着。”“好好,玩吧玩吧。”我拍拍他肩膀,出去刷碗。
十一
司徒聪和阮琳好得开始显“形”了,上班同来下班同走,中午吃饭你给我带我帮你买。候车室的不少同事都不同时间地看到过他们手挽手在大街上逛,有几次据说已经是很晚,接近没末班车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控制不住情感还是根本就没打算控制,我估计后者成分居多。他们越来越舁开地在办公室里打情骂俏,我只要稍一走开,阮琳就会跑过来占了我的位置,和司徒聪面对面地聊上半天。害得我无处可去,倚在别人的办公桌旁和朱秀芬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没盐没醋的话儿。这情形科长也看出来了,有一天他问我是不是司徒和小阮在“谈恋爱”?“不谈恋爱就不能好了?”我反问科长,“只要两人乐意,你管人家采取什么形式呢?”
“那叫什么?科长说,“不谈恋爱,不打算结婚两个人搞到一起那叫什么玩意儿?”
“你真是不解放。”我对科长说,“你是科长,工作领导,只要人家不影响工作,就是养孩子也不碍你的事。”
科长闻言惊得气都透不过来?“我们这儿是政府机关,不是产院。”他要我找司徒谈谈,摸清他和小阮究竟是什么个关系。“我不管,我说,“我算老几?了解工作人员的思想状况是你这个领导的事,失职是你失职。”
十二
我的头很痒,很多天没洗头我觉得自己象戴了顶摘不下来的帽子,沉甸甸的。午休的时候,我便到街对过的理发馆去理发。理发的人不多,但也需要等。我正坐在长椅上暗暗计算能否准确地落到那个戴着大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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