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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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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笛的失踪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老巫师有黄悄悄地来到炼的大堂,他知道炼还在焦虑之中,他的儿子刚刚摆脱的灾难还不能让喘一口气,因为他的家族还有两个人正在制造另一场灾难——他不知道他们的死活,更不知道他们曾经或者即将在何处恐惧着、悲伤着和痛恨着什么。炼那会儿正在大堂里盘问笛训练出来的那些女猎手,她们是山谷里唯一对笛和落天儿都有很多了解的人。但是炼在她们那里除了得到了一些夹杂着哭哭啼啼的、混乱破碎的缅怀,没有得到有关笛和落天儿的任何有用的线索。老巫师进来后坐在了炼的旁边,他让那些哭得悲伤透顶的女子们退下去,然后对炼说: 
  “我不太确定,也许笛和落天儿在某个洞|穴里。” 
  炼说:“你可以确定,如果我是他们,并且还没死,一定找一个洞|穴,妈的,还会点上一堆火呢。” 
  有黄说:“是啊,点上一堆火,希望洞|穴里还布满像镜子一样发光的水晶,这些水晶或许是有记忆的时间的精灵,它们会在火焰中让您回到二十多年前,为您讲述一个名叫浪的年轻人在这个洞|穴里的故事……” 
  炼听了老巫师的这些话就站起来,脸上充满了惊奇。有黄就继续说:“落天儿喜欢那个时间怪物的故事,他甚至还给它建了一座雕像,它现在还立在我的院子里,那颗巨大的水晶脑袋能让山谷里的老头子们临死前忘记所有痛苦。他自己还凭借人们的讲述画了一张时间怪物的那个洞|穴的地图;此外,他喜欢屠杀那些大蜥蜴,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像他所敬佩的浪。我想,他急于参加这场狩猎,也是因为这是他去那个洞|穴看上一眼的最后机会,对他来说,这个据说布满水晶的洞|穴是天国的一部分。”老巫师接着又说到笛,“她一定和落天儿在一起,他们——”老巫师想说“他们现在难以分离”,但是他把到了嘴边的这句话又咽了回去。由于那次冒失的拜访,老巫师成了唯一一个发现了这对假姑侄那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但是炼却对这种事反应迟钝,他说:“你是说,笛找到了那个小混蛋。”老巫师点点头,他随后承认了笛失踪前曾经找过他,而他告诉她落天儿一定会去找那个布满水晶的洞|穴。 
  炼这时候就准备动身,他还想叫几个人跟他一起去森林里走一趟——这是老巫师最担心的事,因为他有责任让笛和落天儿的秘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 
  “您最好一个人去。”他说。 
  如果是过去的浪,他就会感觉到老巫师说不出口的原因,但是炼仍然以为他在解决一场家族纠纷,“我只带几个家里人去,”他自认为通情达理地说,“也算他们没有白惦记这两个冤家一场。” 
  有黄说:“您只能一个人去,您去中原以及更远的路都是一个人去的,去森林的路并不远。”这时他以一个不凡的老人的智慧对炼笑了笑,“和去中原以及雪山之巅一样,那个时间精灵的宫殿有一些只有您才能领会的秘密。相信我这个老巫师,您一个人去,您那高傲的妹妹和您那神奇的养子都会为此感激您的。”         
笛和落天儿的故事(25)       


  有黄说完这些话,就告辞走了,他心里赞美着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东方之神伏羲,他用他的符咒占卜到的所有结果,全都灵验了。 
  炼就这样怀着一些迷惑独自进了森林,摸索着他在二十多年前反复走过的那条神秘的、被时间和繁茂的树叶遮掩着的路。他像那只巨大的蜥蜴——时间怪物那样循着记忆返回了过去,他走了一个上午,来到那个他曾经和三十三个女人躲避未来、日夜寻欢作乐的山洞,那个据说五百年回一次家的记忆之兽的水晶宫殿,他为此丢失了他的三十二个女人,以及另一个女人的记忆;他也为此向那时间的精怪复仇,并穿越五百年的时间成为魂魄不死的炼……他来到这个宏伟的山洞,那场从雪山之巅吹来的大雪使山洞的洞口垂挂着一条条晶莹的冰柱,但是山洞里如此温暖和干净,中央的低洼处有一潭幽深的可以清洗一切记忆的湖(那个时间怪物融化的尸体形成的湖),水晶在它周围四处闪亮……在洞|穴的最深处,一个隐秘的角落,一堆篝火在静静地燃烧,一只失去记忆的豹子正在水晶中辨认自己。当炼走向那里,他就知道命运跟他和他的妹妹,以及他带回来的那个魔鬼男孩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他也知道了好心肠的老巫师为何让他独自进入森林,他想如果这个洞|穴真是天国的一部分,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不是疯狂的终点,就是悲剧的起点——在那篝火的后面,在一堆豹子和熊的皮毛垒成的热烘烘的窝中间,落天儿和笛赤身裸体地抱成一团,就像两只缠绕不清的蛇,正酣睡在他们凝结在一起的、水晶般纯净无耻的梦乡里。 
  炼在洞|穴里的湖潭边上又生起一堆火,这样,当那对大逆不道的情侣睡醒时,就出现了一道奇妙的午餐。炼拿了这洞|穴的主人已经串好的鹿肉在火上烤,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囔:“这下好,我的养子成了我的妹夫。”笛很快醒了,她穿上衣服起来,视若无睹地经过这巨人和他的篝火,出了洞|穴,他们彼此就像谁也没看见谁一样。她回来时已经在泉水那儿梳洗得光彩照人,她拎着一袋水,再次经过正往烤肉上洒着香草粉末的巨人,走回到角落,把袋子里的水向还在酣睡的落天儿身上泼去。落天儿叫了一声就蹦起来,但是当他看见洞|穴那头的炼时,他吓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笛牵了那只豹子在炼的对面坐下来,她把一块生肉塞进这畜生的嘴里,说:“你还记得吃吧。”这豹子就慢吞吞地咬着那块肉。落天儿磨磨蹭蹭地在笛身边坐下,很多年以后,炼的这个征服了世界的养子,还记得此时让他浑身颤栗的恐惧。 
  “这只猫怎么啦?”炼嘴里嚼着肉,看着那只豹子问。 
  落天儿看了一眼笛,好像从她那儿才找到了说话的力气。“它掉进这水潭里,出来后就傻了。”他说,“除了吃饭和睡觉,现在它什么都不记得。” 
  炼点点头,把吃剩下的骨头扔进水潭里,说:“你俩要是想一直呆在这洞里,应该学学这只猫,在水里洗个澡,把该忘的都忘掉。” 
  一阵静默。笛说:“羽烛怎么样了?” 
  炼说:“你们感激这场雪吧。这场雪救了他,雪化了他就会好。” 
  笛听了这话,顿时泪流满面,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多日来压在她心头的痛苦消散了。她立即起身开始收拾洞|穴里她带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和大包小裹。炼惊奇地发现过去那个桀骜不驯的雄丫头,此时变成了一个优雅温顺的女人。炼又回头看着落天儿,这个刚才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野小子,现在正焦急地等着他的父亲给他一个新的宣判。 
  “你得知道,”炼说,“如果羽烛死了,我会宰了你。” 
  落天儿因为羽烛的好消息而壮起了胆子,他说:“我知道他准死不了。我整天都在为他祈祷。” 
  “你是在为自己祈祷。”炼说,“你很走运,因为你是趴在一个女神身上祈祷。” 
  “你也走运。”落天儿还嘴说,“你差点儿失去两个儿子。” 
  炼让他到身边坐下,对他说:“我从没有要求你叫过我父亲,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儿子,是不是?”落天儿说:是。炼回头看看正叠着一件鹿皮衫的笛,轻声说:“我认为她做你姑姑更好些。”落天儿咕哝着说:“她还是我女人。”炼沉下脸,为了避免引起笛的恼怒,用更低的声音说:“你想变成一个该死的畜生吗?如果你打算像畜生一样留在这个山洞里,你就让她做你的女人;如果你想跟我去中原,就得把这事忘掉。等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以后,你会为此感激我的。”他说完拍了拍他肩膀,赋予了他一股男子汉的冷酷的雄心。 
  他们当天下午离开了这个传奇的水晶宫。落天儿遗落在此处的记忆,将使他此后无数次在梦中返回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笛步履艰难,她突然渴望自己在森林中变成那个身躯透明的时间怪物,那样她就会有一个安静的归宿,那里被水晶——时间之冰所环绕,她穿行森林只为去雪山之水汇成的大江里洗个澡,她前面的山谷将空无一物,或者只有一群半裸的女人在月光下用泪水制造甜蜜的幻觉;当她和她们遭遇,她将使她们幸福地消失在永恒之中,或者让她们同样幸福和永恒地失去一切记忆……她现在感到害怕,觉得自己被撕裂了,山洞里熄灭的篝火使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前方蚩尤人密布的山谷将使她陷入永恒的孤独之中。落天儿和炼走在他前面,一路上喋喋不休,一个有无穷无尽的问题的少年,和一个有无穷无尽的答案的巨人正在讨论蚩尤人的历史和未来,那真是荒唐和疯狂,他们陶醉于为五百年前的一个传说发动一场战争。         
笛和落天儿的故事(26)       
  他们在深夜时分钻出了森林,从山坡的森林边缘眺望寨子,蚩尤人向神宣示疆界的火炬连成一片,对落天儿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山谷;对笛来说,它已变得无比陌生。 
  他们进入寨子,没有惊动任何人,当路过笛的院子时,炼对落天儿说:“继续走,不许回头,也不用跟你的姑姑打招呼。”他把落天儿带进自己的庄园,让他睡在自己的隔壁,并在他躺下后对他说:“睡个好觉吧,落天儿,这可能是你在山谷里最后一次舒服地睡觉了,因为你明天还要挨一顿鞭子——是对你把你的兄弟遗弃在山崖上的惩罚。” 
  笛回到她那冷清的院子,让女仆熄灭了石塔上的火炬和所有房间的烛灯。她蜷缩在黑暗中哭泣了一夜,似乎把她这辈子全部泪水都哭干了。第二天一早,老巫师有黄来拜访她,老头悄悄地告诉她,经过证实,羽烛在山崖上被一条会飞的毒蛇咬了一口,这也许是他对那位捕蛇夫妇的女儿犯下的罪孽的惩罚。 
  这天中午,山谷里阳光灿烂,迎来了真正的夏天。最后一片雪花在羽烛的额头上融化了,他从床上下来,正巧他的母亲灿蝶儿从外面回来,她给他捧回来一串用滚圆的冰珠串起来的项链,那十颗个冰珠是她含在嘴里留下的,像被施了咒语一样不再融化。她把这同时蕴含着雪山的凛冽和母亲的温暖的项链给她的儿子戴上,使羽烛有了最珍贵的护身符。羽烛这时问她的母亲:“您还没告诉我您是怎么苏醒的呢。”灿蝶儿认真地想了想,笑嘻嘻地说:“是在你父亲回来的那个下午,其实是他突然开窍了。”母子俩在院子里散步,出了后院,路过落天儿的房间,看见他光着上身趴在床上,后背被鞭子打开了花,山谷里最好的医师在往他的伤口上涂抹紫蒿灰和的药膏。他咧着嘴,眼睛看着窗外,正指挥房子那头的灿镜儿和子牙练习剑术。灿蝶儿看见落天儿的背影,又进入了他那由混乱的记忆碎片组成的世界,她对羽烛说:“你看你还躺在那儿了呢。”羽烛说:“那是落天儿。”灿蝶儿说:“傻孩子,有时候人会在一个地方遇见另一个自己。”羽烛知道他的母亲又不好了,就搀着母亲从那儿走过,但灿蝶儿仍笑嘻嘻地对他说:“可你们并不一定认识。” 
  炼在这个中午走进笛的院子,那时她穿着女巫的白袍子,像一块冰一样坐在房檐的阴影里,无声地看着几个女猎手正把落天儿房间里的所有东西装上车,准备运到他那里。炼提出去山坡上走走,笛顺从地答应了。他们出了爬满常春滕的篱笆,走进还带着融化的冰雪的凉意的紫蒿花丛中,炼在山坡上看见了一个仰面倒下的石像,他记得这个名叫羽桑的姑娘的雕塑,一直是立在山坡上的。他问:“她什么时候倒下了?”笛说:“在你回来的那天下午。”兄妹俩在石像边上坐了下来,笛坐在炼的边上,她第一次感觉这个巨人的庞大,就像她守着一个疯狂的、永不熄灭的灯塔。 
  “这是个仙境一般的地方。”炼眺望着寨子和远处的大江说:“也许还真是天堂——但是一个诅咒在五百年后复活了。” 
  “是的,”笛说,“你就是这个该死的诅咒。”她仰头瞧着天上,一只蜘蛛状的风筝缓缓升起。 
  “你得知道,你留下他是会被这个山谷诅咒的。”这巨人带着警告和一种伤感的口吻说,“就像羽桑和那个被称为蛇妖的女孩儿。” 
  笛说:“别废话,你带他走吧。” 
  炼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可以继续作他的姑姑。” 
  笛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炼想了一阵子,小心谨慎地说:“你要是开始喜欢男人了,就在猎手中间选一个,我会让他留在山谷里。”停了一会儿,他又以一个男人和兄长的口吻说:“对女人来说,落天儿的未来是靠不住的,就像过去那个叫浪的家伙一样。” 
  笛不屑地看他一眼,说:“这不用你操心。”然后她又看着天上,声音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是我创造了他,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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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十几年前他第一次离开山谷前的那个下午,他面对一个纯净柔软的闪光世界,一个像水一样在他身边流淌、他却无法进入的世界。现在这个世界又一次滑过他的身边,就像他在无数个失眠的黑暗中看着时间溜走,带着无数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的梦——他这无需睡眠的巨人,失去的也就是梦。他这么想着,就站起来一个人走开了。然而他对他妹妹的那个荒唐的美梦始终还有一个好奇,因此他走出不远,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问道: 
  “你俩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笛那时就像睡去一样闭着眼睛在紫蒿丛中躺了下来,暖烘烘的阳光使她眼皮和脸上泛起一片粉红的潮水。她一边变做一只透明的大蝴蝶,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你回来的那天下午,这里发生了最古老的事……你不会明白的——他是我在泪水中制造的天使,一个孤独的女人在月光中的巫术……但我注定要用更多的泪水来偿还这一切,因为他如果离开这里,就会变成魔鬼。” 
  11。 
  炼乘坐一张会飞的毯子第二次回到山谷的那个下午,就像很久以前他从江北石崖上的洞窟里走出来后所受的震撼一样,他欲火如焚地来到灿蝶儿的后院,把这个被他和时间同时遗弃了二十年、差不多失去了一切记忆的女人重新拾了回来。他抱着她在温暖的浴池中和新鲜的草地上不停地翻腾,他庞大的巨人躯干与灿蝶儿不朽的美貌组成一个个连魔鬼都要为之惊叹的塑像,那种奇妙的不和谐就像一头野牛正发疯地试图进入一只羔羊的世界。也是这个下午,在灿蝶儿那苏醒一般的尖叫声中,落天江枯瘦了几十天的河床迎来了源源不断的清凉凛冽的雪山之水;巫师们正从由乌龟变回人的颤抖中祈祷蚩尤人的未来;猎手们则在打点行装的命令中开始憧憬向中原进军。也是这个下午,当蚩尤人聚集在江边默默地倾听炼和灿蝶儿那神一般的呼吸,沐浴高原之水带来的闪亮滋润的阳光时,炼的儿子羽烛正端详着一面镜子里的自己;炼的女儿灿镜儿正在几个少年的礼物中犹豫不决。而炼的妹妹笛,这个拒绝了无数男人的老姑娘则头一次感到了软弱,她在一片让她颤栗的微风中看见她后院的山坡顶上,一个女孩的石像仿佛替她开启一个世界一样轻轻地倒下了,她灵魂最深处那片脆弱的堤防也随之崩溃……她走出她那迷宫一样令人眩晕的花园,带着忐忑不安的迷惑开始四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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