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哲] 雪陆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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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了，福特。我将在七分钟以后到位。”
　　　　“公路上方有滑坡征兆，请注意停车位置。”
　　　　“明白，我准备将飞车直接开进谷底。注意，现在罗克先生的车胎温度下降。”
　　　　罗克听着扬声器里传来福特和艾莎的对话，心里踏实了一些，他知道汽车已翻落谷底，但没有起火，也没有能量泄露（否则他早已化为灰烬了）。这时电脑判断已没有危险，收起了保护气囊。
　　　　“艾德！”扬声器里传来妻子的尖叫。
　　　　“对不起，亲爱的，我的车……”罗克喘着气说。
　　　　“罗克先生，恒温系统工作状况怎么样？”福特的声音。
　　　　罗克注意到车内温度已下降到近…20℃。舱门被石头撞开一个大洞，冷风正在灌入。加热机已开到极限，但收效甚微。
　　　　“我很好。”罗克想解释一下出事过程，但什么也说不出。谷底风速已达到每秒40米，他明显地感到车身在摇晃。他解开安全带，企图从座位上站起来。
　　　　“艾德，别动！”罗克从显示器上看到妻子头戴防护盔，坐在颠簸不定的飞车舱里，注视着自己。
　　　　“我一切都好，手臂没有问题，两腿也，“……啊！”他稍停了一下，紧皱双眉，“我的左腿有些疼，噢！但我想不会是骨折，那样会更疼。没问题，只是扭了一下。”
　　　　“罗克先生，请你不要着急，我现在已进入第十五路段。”福特边说边控制雪地车减速。他看到路面有几个大石块，是从坡上滚落下来的。他开始绕过石块，前面有一段弯道，转过弯就该是长廊入口了。
　　　　“注意，福特，我就是在长廊前面的转弯处失控的。”
　　　　汽车转过弯，福特马上注意到长廊入口处第一根支柱已弯曲。很明显，罗克的车在翻下谷底前先撞上了支柱。道路上已经堆积起了许多落石，不可能把车开到廊下，福特只好停车。
　　　　山谷里狂风怒号，暴风雪铺天盖地。机器人爬出雪地车，他发现狂风不允许他立在路面上，只好弯下腰，匍匐着前进。
　　　　福特小心翼翼地向悬崖走去。风雪狂暴地呼啸着，即使福特的电子眼也感到极大的不适。他勉强看到了罗克汽车的影像，十分吃力地计算着到达那里的最佳路线。“先生，我已经能看到你，马上就能下去，请你坚持住。”
　　　　“福特，现在谷底风速为每秒40米，听到了吗？”罗克担心地说。
　　　　“明白了，先生。没有问题。”
　　　　“福特，我将在两分钟之内飞到裂谷，你不要下去了。”艾莎深知福特爬到谷底的危险，急忙阻止。飞车在变幻无常的气流中翻动着，航线显示器上映出前方的地面景物，艾莎已看到那不远处的大断层。飞车开始降低高度，向目标扑去。
　　　　“夫人，现在罗克先生处境危险。”
　　　　艾莎正要回话，舱里的一个警报灯亮了起来。电脑已对飞车进入谷地的航线进行了计算，如果顺风进入山谷，可能有与谷壁相撞的危险。“迂回到目标区以北，逆风接近。”她无可奈何地下令。飞车重新拉起，航程显示器表明，到达目的地时间将推迟一分钟。
　　　　福特继续向长廊入口接近，他已选择了一条捷径达到谷底。狂风中几块飞石擦肩而过，险些击中他。这时他注意到已有不少大石块堆在长廊防护板顶上，不仅第一根支柱被压得更弯了，后面几根支柱也开始弯曲。
　　　　机器人立即觉察出其中潜伏的危机。是的，这一段路下方正是罗克和他的汽车。
　　　　“对不起，先生。我想我现在不能下去。”福特边说边用尽全力顶风向长廊入口靠近，“防护板上面堆的落石过多，有坍塌的可能性。”福特准确地计算着支柱的弯曲度，更加奋力地冲去。
　　　　飞车已到达转向位置，由顺风变为逆风行驶。紧急状态下的高过载使艾莎感到一阵晕眩。警报灯仍在闪亮。
　　　　“罗克夫人，由于山谷风速过大，无法保持平稳接近目标。”电脑拒绝进入山谷。
　　　　“紧急接近，立即执行！”艾莎焦急地下令。
　　　　“飞车安全将完全没有保证。”电脑坚定地否决。
　　　　“在路面最接近目标处着陆。”艾莎再次下令。
　　　　“明白。”
　　　　电脑控制着飞车艰难地向崖壁上的道路靠近。暴风在崖壁上冲撞形成涡流，使飞车越贴近道路就越难保持平稳。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来，巨大的车体倾斜着向山崖撞去，艾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电脑疯狂地调转斥力方向，将车体迅猛地“按”在了路面上。救险车的四周伸出八条合金臂，火光进发，臂端的钻头飞快地在路面上钻出深洞，牢牢地将车钉在了道路上。“射标枪准备！”艾莎下令。
　　　　不能再等了！福特注视着越来越弯曲的支柱，再有三十秒就有可能超过临界值。机器人脱下所有衣服，完全趴在路面上，向长廊爬去。又一阵强风迎面吹来，险些将他掀起，他急忙把脸贴在路面上。五米、四米……
　　　　在狂风的吼叫中，一阵低沉的声响传进福特的听觉探测器中，他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防护板迅速倾斜，机器人别无选择地从路面跳起来，向前猛冲过去。这是一个奇迹，他在狂风的一个间隙中冲到了廊下，双手托住了正在下塌的防护板，将防护板举过了头面。
　　　　“对不起，罗克先生，现在我无法移动。防护板支柱已断裂。”福特简要地说，“夫人，请尽快行动，我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
　　　　艾莎明白自己是唯一能自由活动的人，她爬出舱门，登上车顶。射标枪已对准目标，艾莎低下头，按动了发射键。一声轰然巨响，标枪拖着钢索向谷底射去。在接近谷底的一瞬间，标枪上一个小型穿透弹爆裂，射出高温粒子流，在岩石上形成一个熔洞，枪头紧紧地镶嵌进去。
　　　　艾莎非常熟练地把安全带捆在腰间，将套锁扣在钢索上，背好救险包，向谷匠滑去。
　　　　罗克使劲拉舱门，但毫无反应，他知道已经被卡住了。透过增视镜，他隐约看到妻子沿着钢索缓慢下滑，高速的气流吹打着她，主导钢索被拉成弧形。
　　　　“亲爱的，我来了。”头盔里传来艾莎的声音，罗克怦然心动，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感到嗓子眼堵得紧紧的。
　　　　艾莎到达了谷底，注意到标枪着点与罗克的汽车相距足有十米。她咬紧了牙，解开套在钢索上的安全锁，将背包拴紧，攀着谷底的岩石向前爬。
　　　　“夫人，请快一点，我感到吃力了。”福特的话语虽然沉稳，但隐含着极度的焦灼，嗓音象被撕裂的金属。艾莎知道不到危急关头时，他是不会这样说的。狂风吹得艾莎几乎抬不起头，她虽然手脚同时用力，但在逆风中身体仍然纹丝不动。“帮助我艾德！”她在心底呐喊着。
　　　　艾德·罗克扒着观察窗注视着妻子，狂风夹杂着飞雪如无数根利剑刺向她。他热血沸腾，那是他美丽的妻子，温柔的伴侣！罗克强忍着泪水，双手扭动着窗边的扶手，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这时耳机里传来艾莎的声音：
　　　　“向前！向前！”
　　　　艾莎用保险绳套住前方石块上的凸部，然后双手奋力牵动身体，同时双脚拼命蹬后面的石头，疯狂地驱动着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咬紧牙的嘴里残酷地重复着：“爬！再爬……”
　　　　福特慢慢抬起头，看了看顶上的防护板和支撑着它们的双手。由于过载严重，他的手臂开始颤抖，强大的电流已使所有的触觉神经失效，但是他知道，他必须顽强地支撑。他听到了艾莎的声音，每一声都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一个强烈的脉冲，这脉冲神奇地向他的手臂里灌注着能量。“坚持下去！”福特命令自己，这时他看到，更远处的支柱也开始弯曲了。
　　　　这时，艾莎感到自己正在失去知觉，但她看到了隔窗注视她的丈夫，心里不由又一阵激动。随着距离的拉近，由于车身的阻挡作用，风力似乎减弱了一些。时间不允许她拖延，但一直没听到福特的声音，她预感到路面上的危机在增加。
　　　　“福特！”艾莎的呼唤使福特从一种短暂的思维迟缓过程中惊醒，他感到由于体温过低，一些器官已开始疲劳。“情况不好，夫人，但我能坚持。夫人，快，要快一点！”
　　　　艾莎终于来到汽车舱门前，她从救险包里取出热切割机。浅蓝色的激光很快在门上割开一圆洞，罗克钻了出来。这时又一阵劲风吹过，艾莎倒在地上，她已极度虚弱。罗克将妻子扶起，将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她一起向前爬到钢索边，把两个人的安全带套锁都扣到主导索上。艾莎制止了他：“不成，”她的声音音微弱。“风力太强，我们分别上去。”她喘了一下气，接着说，“我的手不好使，上去后可能解不开安全带，你先上去。”
　　　　罗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快速套好固定琐。艾莎从救险包里掏出遥控器，按一下电钮，电动机立刻拉着罗克向上升去。
　　　　“亲爱的，我现在差不多到一半了。”耳机里传来丈夫的声音，艾莎晃晃惚惚地听着。她感到视力已经消失，凭触觉她打开遥控器的一个保险盒，将手指轻轻地放在盖子下面的按钮上，她似乎感到那个按钮正发出红光。“我已经看到救险车了，你坚持住。”罗克的声音好象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艾莎脑海里出现了和丈夫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在一条破旧的运输船上遇见……后来，他向她求婚了……
　　　　罗克升到车顶，他迅速解开套锁，拉开座舱门，控制台上一个醒目的红灯正在闪亮着，他伸手切断了遥控开关，红色指示灯熄灭了。他稍稍松了口气，说：“我到了，艾莎，现在该你了！”
　　　　艾莎轻轻闭上早已看不见的双眼，深吸一口气：“艾德，我爱你……再见了。艾德！”说着，她按动了电钮，但是，周围什么反应也没有。
　　　　罗克看着那个没有执行的遥控指令：爆破！他咬紧牙关，终于说：“艾莎，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求求你，亲爱的，来不及了，你走吧！”艾莎哀求的声音。
　　　　和我一起走，艾莎！”落石不惭地砸在救险车上，几乎盖过罗克的喊声。
　　　　“我是机器人！”
　　　　“不，你是我的妻子！上来！”他几乎是在怒吼了。
　　　　夫人，您不上去先生是不会走的，”福特急切地催促道，他第一次感知了爱的力量。
　　　　艾莎没有再回话，罗克从显示器上得知她已套上固定锁，这时电动机开始将她向上拉。罗克焦急地透过舷窗搜索着，直到看到妻子的身影连同钢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弧。“谢谢你，福特。”罗克感激地说。
　　　　福特仰头凝望着防护板，电流使他的双臂变得滚烫，合金指骨早已穿出指尖的覆盖层，但他的心里非常平静，思维仍然清晰。电脑开始计算逃离方案，但是他清楚，机会是极小的，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很难理解死的含意，然而他知道，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罗克和艾莎了。
　　　　艾莎终于脱险了，她转过头来，向福特的方向望了望：
　　　“罗克，我可以照顾自己，快去帮助福特。”
　　　　罗克从救险工具中挑出一根钢绳，然后拿着它向福特的方向爬去：“别动，福特。我来帮助你。”
　　　　“不，先生。请不要过来，落石在增加！”
　　　　“我一定要救你！”罗克继续向前爬去。
　　　　　转过弯道，罗克看到了他忠实的助手。
　　　　机器人昂首屹立，他焦黑的双臂僵硬地支撑着塌下的长廊，狂风吹弯了他钢筋铁骨的身躯，飞舞的碎石撞击着他完全裸露的身体，撕裂着他的皮肤。这场景深深震撼着罗克的心。
　　　　福特看到了主人，他那双电子眼闪着莹莹的泪光。
　　　　“听着，福特！这是命令！我把拴有钢索的安全带捆在你的腰上，快跳下山崖，然后救险车会把你拉上来，明白了吗！这是命令！”
　　　　“我的主人，请您赶快离开，时间来不及了。再见！”
　　　　“福特！福特！”
　　　　机器人纵身跳下陡崖，向前奔跑着。
　　　　“跑！福特！快跑！”罗克盯着那晃动的身影，大喊着。
　　　　滚石排山倒海般向谷底泻去，漆黑的谷底尘土翻涌，如万顷巨浪，吞没一切！
　　　　“福特！”罗克撕心裂胆地呼唤着……
　　　　　　　　（五）
　　　　罗克凝视着躺在充氧箱中的妻子，许多根导管连接着她的身体，输送着各种液体。艾莎安静得仿佛睡着一般，罗克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觉得妻子是如此的美丽。
　　　　医生为她包好手臂上的最后一处伤口，仔细地查看各个传感器的数据。“您的妻子不会有危险了，”他象是怕惊醒正在熟睡的患者一样小声地说，“这回可是够走运的。”
　　　　罗克点头致谢。一个中年人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他叫什么来着？罗克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肯定是星系救险队长。
　　　　“罗克先生，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的电脑记录，这次事故纯属自然原因，您的一切损失都将得到合理补偿。”
　　　　罗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您是不是需要一个同型号的机器人？”
　　　　罗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过身，回到艾莎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妻子。
　　　　艾莎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丈夫：“福特呢？”
　　　　“福特不在了。他为了不让我救他……”罗克说不下去了，艾莎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秦关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