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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质三步曲ⅰ 黄金罗盘 作者:菲利普·普尔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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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几张抛网也落了下来!
  她听到空中一阵咝咝作响,立刻便有什么东西从她脸上扫过,打得她火辣辣地疼,接着,沾了沥青的网线令人作呕地抽打着她的脸、胳膊和双手,缠住了她,把她网在里面。莱拉摔倒了,徒劳地怒声大叫,撕扯、挣扎着。
  “潘!潘!”
  那个人的狐狸精灵正在撕打着潘特莱蒙,莱拉觉得自己身上疼痛难当。后来,潘特莱蒙摔倒了,莱拉大声哭了起来。一个男子用绳子迅速地在她身上绕来绕去,捆住了她的四肢、喉咙、身体、脑袋,把她在潮湿的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捆着。她像一只被蜘蛛捆住了的苍蝇似的,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受了重伤的潘特莱蒙挣扎着向她这边挪动着脚步,那只狐狸精灵还在撕咬着他的后背,而他甚至连变化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此时,同来的另一个男子却摔倒在污水坑里,一枝箭穿透了他的脖子——
  正在捆绑莱拉的那个人也看见了这一幕,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凝住了。
  潘特莱蒙坐起身,疑惑地眨着眼睛。这时,随着“砰”地一声轻响,拿抛网的那个人一个跟头摔倒在莱拉身上,费力地吭吃吭吃地喘着气,吓得莱拉大叫起来:那人身上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这时,有人跑过来,把那个人拖到一边,低头看了看他。接着,又有人伸手把莱拉扶了起来。一把刀飞快地划过,莱拉身上的网绳被一根根地切断了。她把它们撕扯下来,恶狠狠咒骂着,然后冲过去,弯腰抱起潘特莱蒙。
  她双腿跪在地上,扭身抬头望着新来的这几个人。一共是三个人,皮肤黝黑,其中一个背着弓,另外两个拿着刀子。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背着弓的那个人深呼了一口气:
  “这不是莱拉吗?”
  好熟悉的声音,但她还是听不出是谁。那个人走了过来,近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也照着他肩头上的精灵——是一只鹰。莱拉终于认出来了,是吉卜赛人!一个地地道道的牛津的吉卜赛人!
  “托尼·科斯塔,”那个人说,“想起来了?你总跟我的小弟弟比利在杰里科的船上玩儿,后来饕餮把他抓走了。”
  “哦,天啊,潘,这回咱们安全了!”莱拉哭了起来。但是,随即脑子里刷地闪过一个念头:那天她抢劫的就是科斯塔家的船,要是他还记得呢?
  “最好跟我们一起走吧,”他说,“你一个人?”
  “是,我逃跑……”
  “好了,现在不用说,别说话。贾克瑟,把他们的尸体弄到暗处去。凯利姆,周围看看。”
  莱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把变成野猫的潘特莱蒙抱在胸前。他扭着身子正在看着什么东西,莱拉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马上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看,她自己也突然好奇起来:那两个死人的精灵怎么样了呢?答案是他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尽管他们想继续和各自的主人待在一起,但他们还是像烟尘一样渐渐地消失,飘走了。潘特莱蒙掩饰着自己的眼神,莱拉也匆匆地收回目光,去看托尼·科斯塔在看什么。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她问。
  “别说话,丫头。现在的麻烦够多了,别再去惹新的。上船后再说。”
  他领着她走过一个小木桥,来到运河上水湾的中央。另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托尼沿着水边转了个弯,走到一个木头码头上,登上一条运河船,迅速打开了船舱的门。
  “进去,”他说,“快点儿。”
  莱拉走了进去,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这个背包她一直寸步不离,甚至被困在抛网里的时候也没有),确定真理仪还在那儿。在运河船长长的船舱里,在钩子上挂着的灯光的照射下,莱拉看见一个胖大、魁梧、头发花白的女人正坐在桌子边看报纸。莱拉认出来了,她是比利的妈妈。
  “这是谁?”女人说,“这不是莱拉吗?”
  “没错。妈,我们得走了。我们在水湾那儿杀了两个人。当时以为是饕餮,但我猜他们是土耳其商人,他们抓住了莱拉。别急着说话——我们边走边说。”
  “到这儿来,孩子,”玛·科斯塔说。
  莱拉听话地走了过去——心中半喜半忧,因为玛·科斯塔的手长得跟棒槌似的。她现在肯定了,她和罗杰以及学院里的那些孩子抢劫的就是他们这条船。这时,船主人的妈妈双手捧着莱拉的脸,她的精灵——一只雄鹰——轻轻地低着头,舔着潘特莱蒙的野猫脑袋。接着,玛·科斯塔用两只粗壮的胳膊搂着莱拉,把她紧紧地抱在胸前。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可你看起来是累坏了。你可以睡在比利的小床上,过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热的东西喝下去。孩子,去那儿躺着吧。”
  看来他们好像原谅了她那次海盗行为,或者至少已经忘了。擦得干干净净的松木桌子后面放着一个带软垫的凳子,莱拉刺溜一下坐到上面。这时,发动机发出低沉的隆隆声,船身跟着震动起来。
  “咱们去哪儿?”莱拉问。
  玛·科斯塔把一锅牛奶放在铁炉子上,捅了捅火格子,好让火烧旺起来。
  “离开这儿。现在不要说话。明天早上再说。”
  玛。科斯塔不再说什么。牛奶热好了,她便递给莱拉一杯牛奶。船开动了,她起身站到甲板上,不时地跟那几个人小声说几句。莱拉小口地喝着牛奶,把帘子掀起一角,看见黑乎乎的码头向后移去。一两分钟后,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莱拉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船舱下很远的地方,发动机发出令人惬意的隆隆声。莱拉坐起身,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她骂了一句,四周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起了床。在微弱的灯光下,她看见还有另外三张床铺,上面都没有人,收拾得非常整洁,一张在她的床铺下面,另外两张在狭窄的船舱的另一头。她一侧身坐在床沿上,发现自己穿着内衣,衣服和狼皮大衣叠得整整齐齐,跟购物袋一起放在床尾。真理仪还在。
  她迅速穿好衣服,从另一边的门走出去,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生着炉子的船舱,里面热乎乎的,但没有人。透过窗户,她看见两侧翻滚着的灰蒙蒙的雾气,偶尔会出现几个模糊的轮廓,大概是建筑物或是树木。
  她刚要到外面的甲板上,外面那道门开了,玛·科斯塔走了下来,身上裹着一件旧的斜纹软呢大衣,上面沾满了湿气,像是成千上万个小珍珠。
  “睡得好吗?”她说着,伸手去拿煎锅,“坐下来,别碍事;我给你弄点儿早饭。别到外面去,那儿已经没地方了。”
  “我们在哪儿?”莱拉问。
  “在‘大汇合运河’。孩子,别让人看见你,我不想让你到甲板上去,那里有麻烦了。”
  她切了几片熏肉,放在煎锅上,然后又打了个鸡蛋,放到锅里。
  “什么麻烦?”
  “没有应付不了的麻烦,只是你别跟着捣乱。”
  说完,她就再也不说什么了,一直等到莱拉吃完饭之后。有那么一会儿,船速慢了下来,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船舷上。接着莱拉听见男人们愤怒地高声说话,但后来有人开了句玩笑,他们便都大笑起来,声音愈来愈远,船接着向前走了。
  这时,托尼·科斯塔风风火火地下到船舱。跟他妈妈一样,也披着满身的露珠。他把羊毛帽子在炉子上方甩了甩,水珠飞起来,像下了一阵小雨。
  “妈,跟她说什么呢?”
  “先问她,然后再告诉她。”
  托尼往马口铁杯子里倒了些咖啡,坐了下来。他是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人。此时天已经大亮,莱拉可以看清他的样子了,她发现他的表情显得悲伤、忧郁。
  “对,”他说,“莱拉,告诉我们你在伦敦干什么。我们还以为你被饕餮拐走了呢。”
  “我一直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真的……”
  莱拉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自己的各种经历集中起来,然后像出牌前洗牌一样,把它们排好顺序。她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他们,只是没有讲真理仪的事情。
  “后来,在昨天晚上,我在鸡尾酒会上发现了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库尔特夫人自己就是一个饕餮,她打算利用我,帮她多抓一些小孩。他们要做的是——”
  玛·科斯塔走出船舱,到了驾驶舱。等门关上后,托尼插话道:
  “我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至少,我们知道一部分。我们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小孩被带到很远的北方,他们要在这些孩子身上做实验。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们要实验不同的疾病和药品,但他们没有理由在两三年前突然之间就开始这样做了。后来,我们想到了鞑靼人,也许他们在北方的西伯利亚搞了什么秘密交易,因为鞑靼人跟别人一样,很想搬到北方去住,因为那里有煤油和燃料矿,而且,还有谣言说他们为此还打了很长时间的仗,甚至比有关饕餮的事情还要早。我们猜测,饕餮收买了鞑靼人的首领,给他们提供小孩,因为鞑靼人是吃小孩的,是不是?他们把小孩烤熟了以后吃掉。”
  “根本就没这回事!”莱拉说。
  “有,他们就是吃小孩。要讲的还有很多别的事情,你听说过无头鬼吗?”
  莱拉说:“没有。连库尔特夫人也没说过。是什么东西?”
  “是北方森林里的一种鬼怪,跟小孩一样大,没有脑袋。他们在夜里摸索着走路,你要是在森林里睡觉、让他们抓到了,那就没的跑了。无头鬼,这是北方人的一个词。还有吸风鬼,他们也很危险。他们在空中飘来飘去。有时候你会看见他们成群结队地飘浮着,或者被荆棘给绊住了。只要他们一碰你,你身上的力气就全都消失了。只有当他们在空中变成一种微光的时候,你才能看见他们。还有无气鬼……”
  “他们是什么?”
  “是被杀得半死的武士。活着是好,死了也行,但要是被杀得半死半活,那可就糟透了。他们就是死不了,活着也完全不可能。他们永远到处晃悠。他们之所以叫无气鬼,是因为他们受到的折磨。”
  “什么折磨?”莱拉瞪大了眼睛问。
  “北方的鞑靼人用力撕开他们的肋骨,把他们的肺拽出来。这需要技巧。他们并没有把他们弄死,但是如果他们的精灵不用手给他们的肺打气,那他们的肺就再也不能工作了。因此,他们处于有气和没气之间、生与死之间,也就是被弄得半死不活的。他们的精灵必须昼夜不停地给他们的肺打气,否则,他们就会跟自己的主人一起消失。我听说,人们有时候会在森林里碰上整整一群无气鬼。另外,还有披甲熊——你听说过没有?也就是穿着盔甲的熊,它们是一些块头很大的白熊,还有——”
  “对!我听说过!昨天晚上有个人说,我叔叔阿斯里尔勋爵现在被押在一个要塞里,由披甲熊看着。”
  “是吗?现在?他到那儿去干什么?”
  “探险啊。但是从那个人说话的语气上看,我觉得我叔叔跟饕餮不会是一伙的,我觉得饕餮很高兴他被抓起来了。”
  “嗯……要是披甲熊在看着他的话,那他是跑不了了。这些披甲熊跟雇佣军一样,你知道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吗?不管是谁,只要给钱,他们就替谁出力。他们跟人一样,也有手,很早以前还学会了炼铁——大部分是陨铁,把它们制成铁片和铁板,穿在身上保护自己。他们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攻打斯克雷林丑人。他们都是凶狠的杀手,极其残忍,但是他们都很守信用。你要是跟一个披甲熊达成什么协议,你是可以放心的。”
  莱拉带着恐惧的心情听着这些令人恐怖的故事。
  “玛不想听有关北方的事儿,”听了一会儿后,托尼说,“因为这些事情有可能发生在比利身上。所以你看,我们知道他们把他弄到了北方。”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抓到了一个饕餮,逼他讲了实话,这样我们才稍微知道点儿他们的勾当。昨天晚上的那两个人不是饕餮,因为他们太笨了。如果他们是饕餮,我们就会把他们活捉。你看,跟大多数人相比,我们吉卜赛人受饕餮的伤害是最深的了,所以我们集中到一起,决定该怎么办。这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在水湾做的事情,假装是商店,因为我们要在沼泽地(小说中的沼泽地特指英国东部剑桥郡和林肯郡的沼泽地带)聚集很多人,我们管这个叫‘串联’。我估计,我们得听听其他吉卜赛人都掌握了什么情况,等我们把了解到的情况集中起来以后,我们会派出一个营救小组。我要是约翰·法阿,我就这么干。”
  “约翰·法阿是谁?”
  “吉卜赛人的国王。”
  “你们真的要去救那些小孩吗?那罗杰呢?”
  “谁是罗杰?”
  “乔丹学院厨房的学徒。跟比利一样,也被拐走了,是我跟着库尔特夫人走的前一天的事。我敢肯定,要是我被拐走了,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你们要是去救比利,我也想跟着,去救罗杰。”
  还有阿斯里尔叔叔,她想。但她没有说出来。 

第七章 约翰·法阿
 
  现在,莱拉的脑子里有了事情,便感觉好多了。给库尔特夫人帮忙也很不错,但潘特莱蒙说得对:她并没做什么正经八百的事情,仅仅是个可爱的宠物而已。而在吉卜赛人的船上,却有真正的事情要做,玛·科斯塔则督促她完成这些工作。她打扫卫生、削土豆皮、沏茶,给螺旋桨轴承上润滑油、清理螺旋桨上方的防草圈,她还刷洗盘子、打开闸门,把船的缆绳系在锚位上。不到几天工夫,她便对新生活适应得轻车熟路了,似乎生来就是个吉卜赛人。
  但她没有注意到,只要一有迹象表明岸上的人对自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科斯塔一家就会警觉起来。也许她自己没有发现,她非常重要,库尔特夫人和祭祀委员会一定会到处找她。的确,一路上,托尼在小酒馆里听到人们闲聊时说,警察正在突击检查住宅、农场、建筑工地和工厂,也不做任何解释,但是有谣言说他们在找一个失踪的小女孩。这事儿本身就很奇怪,因为他们并没有找过别的失踪了的孩子。吉卜赛人和岸上的人们都变得惶惶不安、紧张兮兮的。
  此外,科斯塔一家对莱拉感兴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但这在几天之内她是不会知道的。
  于是,每当经过闸门管理员的小屋或运河上的水湾的时候,或者经过任何可能会有游手好闲的人出现的时候,他们便让莱拉藏在甲板下面。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镇子,警察正在检查河上所有过往的船只,两个方向的交通都被控制住了。但科斯塔一家还是有办法对付这个。玛·科斯塔的床铺下面有个秘密隔问,莱拉蜷缩在里面躺了两个小时。警察从船头搜到船尾,东敲敲西碰碰,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可他们的精灵怎么没发现我呢?”她事后问。玛·科斯塔便让她看密室的隔板,那是用杉木做成的,对精灵有催眠作用。确实,当时潘特莱蒙在莱拉脑袋边一直在甜甜地睡觉。
  慢慢地,经过很多次走走停停、迂回曲折,科斯塔家的船来到了沼泽地,那是东英格兰的一片从未在地图上完整标示出来的宽阔、荒蛮、无边无际的沼泽。它最远的边缘跟流人浅海的溪流和进潮口混在一起,难分彼此;海的另一边跟荷兰紧密相连,也是难以区分。在沼泽地中,有些地方的水已经被荷兰人抽干,并建造了堤坝,有的荷兰人在那里定居下来,因此沼泽地区的语言带有浓重的荷兰口音。但是,有些地方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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