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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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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耸了耸肩,牙齿咬着一片扯下的花瓣。 “我认为你错了,”他说,“问题是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把我请到这里。 我的观点是揭露并嘲笑那些耶稣会教士。 我可是尽力履行我的职责。”

    “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人怀疑你的才能与好意。委员会忧虑可能会得罪自由党,而且城市工人或许会撤回给予我们的道义支持。 你也许想用这本小册子攻击圣信会教士,然而很多读者会认为这是在攻击教会和新教皇。 从政治策略的角度出发,委员会考虑这样做是不恰当的。”

    “我开始明白了。 只要我将矛头对准教会中特殊的先生们,因为他们目前和党的关系弄得十分僵,那么照我看来我就可以畅所欲言。 但是我直接涉及到了委员会自己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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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士——‘真理’就是一只狗,必须把它关在狗窝里面。 而且在那个——圣父可能受到攻击时,那就必须拿起鞭子抽它。是的,那个傻子是对的。我什么都愿意做,除了傻子之外。我当然必须服从委员会的决定,但我仍旧认为委员会把聪明劲儿用在两旁的走卒身上,却放过了中间的蒙、蒙、蒙泰尼、尼、尼里大、大人。“

    “蒙泰尼里?”

    琼玛重复了一遍。“我不理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布里西盖拉教区的主教是吗?”

    “是的,听说新教皇刚把他提升为红衣主教。我这儿有一封关于他的信。你愿意听一下吗?

    写信的人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在边境的另一边。“

    “是教皇的边境吗?”

    “是的,他在信中是这么写的——”他捧起她进来时就已在他手里的那封信,然后高声朗读起来,突然结巴得很厉害:

    “‘不、不、不、不久你、你将会有、有幸见、见、见到我们的一个最、最、最大的敌人,红、红衣主教劳伦佐。 蒙、蒙泰尼、尼、尼里,布里西盖、盖拉教区的主、主、主教。 他打、打——’”

    他打住话头,停顿了一会,然后又开始慢慢地念了起来,声音拖得让人难以忍受,但是不再结巴了。

    “‘他计划在下个月访问托斯卡纳,他的使命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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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和解。 他将先在佛罗伦萨布道,并在那里停留大约三周,然后前往锡耶纳和比萨,经过皮斯托亚返回罗马尼阿。 他表面上属于教会中的自由派,并和教皇和费雷蒂红衣主教私交非常深。 他在格列高利在位期间失宠,被送到亚平宁山区的一个小洞里,从此销声匿迹。 突然间他现在又出现了。当然,他确实受到了耶稣会的操纵,就像这个国家任何一位圣信会教士那样。 还是一些耶稣会教士建议由他出面完成这一使命的。 他在教会中称得上是一位杰出的传道士,就像兰姆勃鲁斯契尼一样诡秘。他的任务就是维持公众对教皇的狂热,不使这种狂热降温下去,并且吸引公众的注意力,直到大公签署耶稣会的代理人准备提交的那份计划。 我还没有探悉这份计划。‘然后信上还说:’到底蒙泰尼里是否明白他被派往托斯卡纳的动机,以及他是否明白受到了耶稣会的愚弄,我没法查个水落石出。 他要么是个狡猾的恶棍,要么就是最大的傻瓜。 从我现在发现的情况看,奇怪的是他既不接受贿赂也不蓄养情妇——我还是首次见到这样的事情。‘“

    他放下了信,眯着眼睛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回答。“你对这位通风报信的人所说的情况觉得满意吗?”她停了一下说道。“有关蒙、蒙泰、泰尼、尼里大人无可非议的私生活吗?

    不,这一点他也不满意。 你也听到了,他加了一句表示怀疑。‘从我现在发现的情况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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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冷冷地打断了他,“我说的是他的使命。”

    “我完全相信写信的人。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四三年结识的一位朋友。 他的地位给他提供了不同寻常的机会,能够查出这种事情。”

    “那是梵蒂冈的官员了?”琼玛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么说来,你还有这种关系了?我已猜到了几分。”

    “这显然是封私信,”牛虻接着说,“你要知道这个情况应该只限你们的委员会了解,需要严加保密。”

    “这压根就不需要说。那么关于小册子,我可否告诉委员会你同意作些修改,把调子变得缓和一些,或——”

    “难道你不认为修改之后,夫人,降低言辞激烈的语调,可能就会损害这篇‘文学作品’的整体之美吗?”

    “你这是在问我个人的意见。我来这里代表的是整个委员会的意见。”

    “这就是说你、你、你并不赞同整个委员会的意见了?”他把那封信塞进口袋,身体前倾。他望着他,急切而又专注,这种表情完全改变了他的面容。“你认为——”

    “若是你愿意了解我本人的看法——委员会大多数人的意见在这两个方面都与我的意见不一致。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我并不欣赏这个小册子。 我确实认为陈述了事实,策略的运用也有过人之处。”

    “这是——”

    “我很赞同你的观点,意大利正被引入歧途,所有的狂热和狂喜很有可能使她陷入一个可怕的沼泽地。 有人公开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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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胆地说出这种观点,我应该感到衷心的高兴,虽然需要付出代价,得罪并离间我们目前的一些支持者。 但是作为一个组织的一名成员,持相反观点的人占了大多数,那我就不能坚持我个人的意见。 我当然觉得若要说出这些话来,那就应该说得含蓄,说得平心静气,而不是采用这个小册子里的语气。“

    “你能略等片刻,让我稍看一遍这份稿子好吗?”

    他把它拿了起来,一页页地翻看下去。 皱起了眉头,好象是不满。“是的,你说得非常正确。它就像在音乐餐馆里见到的那种讽刺短文,不是一篇政治讽刺文章。但是我又怎么办呢?

    要是我一本正经地写,那么公众就会看不明白。 如果不够尖酸刻薄,他们将会说枯燥空洞。“

    “你不认为总是尖酸刻薄,那也会枯燥乏味吗?”

    他那锐利的目光很快地扫了她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有一类人总是对的,夫人显然就属于这类可怕的人!

    这么说,如果我迫于尖酸刻薄的诱惑,时间一长我或许会像格拉西尼夫人一样单调乏味吗?天啊,真是命苦!不,你不用皱眉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我知道。 基本上就是这个情况:要是我删掉人身攻击,原样保留主要的部分,那么委员会就会觉得很遗憾,他们印刷时就会不负责任。 如果我除去政治真理,只是臭骂党的敌人,那么委员会就会把这个东西捧上天,可你我都知道那就不值得印了。 认真地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形而上学观点:哪种情形更合适呢?是印出来但却不值得,还是值得但却不印出来呢?夫人,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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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不必从这两者之间作出选择。我相信如果你删掉人身攻击,委员会就会允许印刷这个小册子,尽管大多数人当然不会赞同文中的观点。 我确信这篇文章将会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但是你要丢开那种尖酸刻薄。 如果你想要表达一种观点,这个观点其实就是一颗大药丸,需要你的读者咽下去,那么就不要在一开始就拿这种形式吓唬他们。”

    他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服从,夫人,不过有一个条件。 如果你们现在不让我笑出声来,那么下一次我就必须笑出声来。 在那位无可非议的红衣主教大人光临佛罗伦萨时,你和你的委员会都不准反对我尖酸刻薄,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我的权利!”

    他说话的态度轻松而又冷漠,随手从花瓶里抽出菊花,举起来观察透过半透明的花瓣的阳光。“他的手抖得多厉害!”

    看到鲜花摇晃不定,她在心里想。“他当然不喝酒了!”

    “你最好还是和委员会的其他成员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她起身说道,“至于他们将会如何看待这事,我不能发表看法。”

    “你呢?”他也站了起来,倚在桌边,并把鲜花贴在脸上。她难以做出决定。 这个问题让她感到不安,勾起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不大知道,”她最后说道,“多年以前我了解蒙泰尼里的一些情况。他那时仅仅是一个神父。我小时住在外省,他是那里的神学院院长。 我是从——一个和他十分亲近的人那里了解到过他的很多事情。 我没有听到过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相信至少他在那时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但那还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他或许已经变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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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责任的权力毒害了太多的人。“

    牛虻从花中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显得很平静。“无论怎样,”他说,“如果蒙泰尼里大人本人不是一个恶棍,那么他就是掌握在恶棍手中的工具。 不论他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对我在边境那边的朋友来说也是这样。路中的石头也许存心极好,然而仍然必须把它踢开。 请让我来,夫人!”他摁了一下铃,接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打开门让她出去。“感谢你来看我,夫人。 我去叫辆马车好吗?不用?那么再见了!比安卡,请把门厅的门打开。”

    琼玛走到街上,心里冥思不得其解。“我在边境那边的朋友。”

    ——他们是谁?

    怎么把路中的石头踢开?

    若只是用讽刺,那么他说话时眼里怎么含着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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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四 章

    蒙泰尼里大人在十月里的第一个星期抵达佛罗伦萨。 他的到来在全城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他是一位著名的传道士,革新教廷的代表。 人们热切地期待他会阐述“新教义”

    ,阐述友爱与和解的福音,这个福音就能够拯授意大利的苦难。 红衣主教吉齐已被提名担任罗马圣院的书记长,以便接替万人痛恨的兰姆勃鲁契尼。 这一举动已将公众的狂热鼓动到了至高点。 蒙泰尼里正是能够轻易维持这种狂热的最佳人选。 他那无可非议的严谨的生活作风,在罗马教会的显赫人物中是个罕见的现象,因而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习惯于把敲诈、贪污和为人不齿的私通看作是高级教士职业之永恒的附属品。 此外,作为一名传道士,他的才能的确了不起。 加上他那美妙的声音和富有魅力的性格,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能做到留下好的名声。格拉西尼象往常一样费尽心机,想把新到的名人请到他的家里。 然而蒙泰尼里可不会轻而易举地上钩。 对于所有的邀请,他都一律谢绝,态度客气而坚决。 他借口他身体不好,抽不出时间,并说他不想参与到交际中去。一个晴朗而寒冷的星期天早晨,马尔蒂尼与琼玛走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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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诺里亚广场。“格拉西尼夫妇的确欲壑难填!”他厌恶地对她说。“你注意到在红衣主教的马车开过时,格拉西尼鞠躬的神情吗?他们不管是谁,只要他是别人谈论的对象。 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巴结名流的人。 八月份是牛虻,现在又是蒙泰尼里。 我希望红衣主教阁下受到这样瞩目会觉到受宠若惊,竟然会有这么许多的宝贝投机分子趋炎附势。”

    大教堂里已经挤满了热心的听众,他们早已听说蒙泰尼里正在那里布道。 马尔蒂尼害怕琼玛又会头疼,所以劝她在弥撒结束之前出去。 这是一个碧空万里的清晨,先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这样他就找到了一个借口,提议到圣尼科罗山旁边的花园走一走。“不,”她答道,“要是你有时间我还是愿意散步的,不过不要去山上。 我们还是沿着阿诺河走走吧。 蒙泰尼里将从大教堂经过这里,我也像格拉西尼一样——想看看这位名人。”

    “不过你刚才已看见他了。”

    “相隔太远。大教堂里挤得密不透风,而且在马车经过的时候,他是背对着我们。 如果我们站在桥的附近,我们一定会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你知道他就住在阿诺河边。”

    “可是你怎么突发奇想,想见见蒙泰尼里呢?

    你一向都不留意著名的传道士啊。“

    “我并不留意传道士,我留意的是那个人。我想知道自从我上次见过他以后,他的变化有多少。”

    “那是在什么时候?”

    “亚瑟死去两天以后。”

    马尔蒂尼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已来到阿诺河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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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茫然地凝视着河的对岸。 他讨厌她那种可恶的表情。“琼玛,亲爱的,”过了片刻他说,“你难道要让那件不幸的往事烦你一辈子吗?我们在十七岁时都犯过错误。”

    “我们并不是都曾在十七岁时杀死过自己最亲爱的朋友。”她无力地答道。 她把胳膊支在小桥的石栏杆上,俯视河水。 马尔蒂尼沉默不语。 当她陷入这种情形时,他几乎有些害怕跟她说话。“每当我俯视河水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段往事。”她说。她慢慢地抬起了头,望着他的眼睛。 然后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我们再走一会儿吧,塞萨雷。 站着不动有些冷。”

    他们默默地过了桥,然后顺着河边往前走去。 过了几分钟,她又打破沉寂。“那人的嗓音真美!

    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我在别人的嗓音里从来没有听到过。 他之所以有如此强的感染力,我相信在这上面有一半的秘密。“

    “是副好嗓子。”马尔蒂尼表示同意。 河水勾起了她那痛苦的记忆,他算是捕捉到了一个或许可以把她引开的话题。“撇开他的嗓子不谈,在我见过的传道士当中,他是最优秀的一位。 但是我相信他之所以有这么强的感染力,还有更深的秘密。 那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几乎与所有的高级教士不同,因此他就显得与众不同。 我不知道在整个意大利教会中,你是否可以找到另外一个显赫人物——除了教皇——享有这样白璧无瑕的名声。记得去年我在罗马尼阿时,经过他的教区,看见那些粗野的山民冒雨等着见他一面,或者只为摸一摸他的衣服。 他在那里受到顶礼膜拜,他们几乎把他当成圣人。 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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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尼阿人一向憎恨所有身穿黑色法衣的人,然而却把他看得很重。 我曾对一位老农——我生平见过的一个典型的私贩子——说人们似乎非常忠于他们的主教,他说:‘我们并不热爱主教,他们全是骗子。 但我们热爱蒙泰尼里大人。 没人说他讲过的话有假的或做过的事情不公的。’“

    琼玛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纳闷他是不是知道人们对他的这种看法。”

    “他怎么不该知道呢?你觉得这种看法不对吗?”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这么对我说的。”

    “他对你说的?蒙泰尼里?琼玛,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掠了一下,然后转身面向他。 他们静静地靠在栏杆上站着,她则用雨伞的尖头在人行道上慢慢地画着线。“塞萨雷,你我都是多年的朋友了,却从没听过我说关于亚瑟的真实情况。”

    “用不着跟我讲,亲爱的,”他赶快插嘴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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