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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柴米不炊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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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贵了,我吃不起。
推开菜场大门,雪花扑面而至,银妆城市素面迎人,一路上都能看到穿成球状的南方游客三五成群叫着笑着不停拍,既使冻得嘶嘶哈哈也要对着街景大叹:好美,好美!
是的,现在已是北方最美季节,但久居此处的我却没心思欣赏雪景,今天吃什么?才是此时此刻我该关心的首要问题。
家里还有半颗白菜,合着冰箱里冻着的豆腐正能做锅炖菜,再买两颗冻梨,水果问题也就解决,前些日子陈勇吃饭把舌头咬出大泡,俗理儿讲那叫“缺肉”,可现在肉价贵到离谱,没法买的我用什么能够代替?
再次摸摸兜里钞票,那几张腻乎乎的纸片是如此珍贵,刚刚月初,扣除房租水电,生活费只有五百,乱花一分都可能造成月底亏空,更何况总得攒点,以备不时之需。
想破头,想不出解决之道,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晚六点,再不回去甘人会抓狂,只得做罢,摇摇头,小心翼翼收好钞票,继续踩着积雪艰难前行。
算了,起几个泡不算啥大事,月中再改善伙食吧。
回家时陈勇正在街口等候,灯光里,黑衣身影挺拔如松,真是,咋不知戴个帽子,就任由大雪落在头上身上,这呆子也不想想,要是淋病了,我得多心疼。
三步两步走过去,也不打招呼了,直接伸手替他拂落满身满头雪沫:“下次别接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那能不接嘛,要不是回来晚,我还想上单位去接你呢。”
接过口袋,顺势把我的手也一并接收,粗大手掌裹住我的指头,直接插进衣兜:“你看这冻的,冷坏了吧。”伸臂,密密实实把我护在他身下:“回家回家,到家就不冷了。”
抬头望望他的脸,心里不知该做何感想:这家伙手指比我还凉,他站了有多久?每天风雨不误的等着我回家,是什么心结,让他非得把自己当成死守桥底的尾生?
“勇哥......”
“嗯?”
垂眸,他看我,浓黑的眉沾了霜,象隐在雪线下的青峰。
“那个,那个......”
一下就说不出来了,原先预备好的教训埋怨统统咽回肚里,喉咙象堵了石块,吐不出,放不下,。
“恩生,有事就说。”
到底是老夫老妻,他很知道我那表达障碍的毛病,
“你再要不戴帽子让雪浇,我,我就罚你裸奔!”
呼!说完了,虽然言不达意,总还算气势汹汹。
可怎么又把他逗笑?那极愉悦的哈哈笑声在漫天飞雪中回响,风一吹,送出老远老远。
“老婆啊,你老公身强体壮,别说裸奔,冬泳也没啥问题,只是......”停下调姿势,把我搂得更紧,暧昧兮兮的俯低身子,在我耳边嘀咕:“咱家东西,你舍得给外人瞧见?”
呸呸呸,这个不正经的坏蛋!但别说,我还是真是......舍不得。
“浇点雪算啥,现在天黑得早,我要不接你,再出点啥事可......”
语音到这停住,那搂着我的手臂微微发僵,半晌,才转过语气,郑重口吻重回轻松随性:“这次着急,一时忘了戴,恩生不气,下次老公一定注意。”
我还能怎样想,那些他没说出的话,傻子才会不懂,太多的内疚惊吓已经变成这男人的心病,连带着,我也跟着神伤。
勇哥,可不可以别再内疚,别再神经紧张,那建筑在感恩基础上的宠爱不是我所需要,寻常百姓普通日子,可不会这样举案齐眉,这样充满仪式感的,心慌慌。
“少臭美,我才没有生气,感冒自己去找钱看病。”拍拍口袋,狠狠补充:“反正我没钱,没钱!”
好吧,我是坏人,心喂给我吃还会嫌苦,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就是要别扭,就是要正面话,反面说。
“行行行,到时候我自己去看病,只要老婆不生气,让我干啥都行。”
啊呀居然还在笑,真是败给他了。
无奈垮下肩,完全放弃抵抗,这男人属于打不死的小强,脸皮早已厚过铜墙,再多难听的话对他都没用,还是乖乖跟着回家吧,熬点姜糖水,再逼着他,统统喝光。
怎么着也不能让他真感冒啊。
口是心非的聂恩生,你呀,无药可医!
二十分钟后。
风狂雪大,小屋内,温暖如春。
“那饭票子一看就是假的,还敢拿来充帐,明摆着糊弄老板不懂财务。”
慢慢掰菜叶,闲闲开口,我把今天的上班心得,说给陈勇听。
“也不一定,你不说这夫妻店两口子正闹离婚吗,谁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事儿。”
一边摆弄冻梨,一边回我的话,陈勇的状态和我一样,很悠闲。
“丽华说她能帮我联系到一份活,我打算做完这个月就把现在这份儿辞了,省得掺合进去,自己再受害。”
“可不是该辞职嘛,但身体还没恢复利索,正常上班都够呛,哪能总是接私活,万一累坏了,可咋整。”
“我,我挺健康的啊。”
“不成,咱不能冒险,你还是乖乖上班就好。”
就知道这个话题不受欢迎,惊弓之鸟的陈大妈拒绝任何可能让我受累的事件,哪怕只是提一下,也象踩着他的尾巴,只会引来哇哇大叫。
不屑撇嘴,对陈大妈的说辞深恶痛绝,这家伙最近看人看得太紧,跑不行跳不行炒菜不行擦地不行,甚至连减肥节食都不让,总而言之一句话:陈勇同志对待我的态度,完全是在养猪神。
医院半月游胖出四斤肉,照这标准下去,明天秋天,我到是可以准时出栏。
低头,自嘲一笑:人家把你当老太爷供着你还不满足,聂恩生,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没有?
算了算了,还是慢慢纠正,换个话题,我们进行下一章。
“勇哥,今天我看着丽丽了。”
拧开水龙头,准备洗菜叶,手不停的同时嘴不停,报告全天行程外带新鲜资迅,管它逸闻趣事还是野史闲谈,有用没用,统统拿来说上一说。
很琐碎吗?但这就是沟通,夫妻相处中至关重要的环节。以前不懂,总以为心灵上的交流应该象浪漫小说里写的那样无声胜有声,比方过生日,你一个眼神,他就该知道:哦,生日礼,得送媳妇上次逛街时她瞥过一眼的藏蓝色束腰收袖半长款军装式风衣。
当他是时尚编辑?又或者,觉得他是你的肚内蛔虫?
既然都不是,那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吧:你要X商场X专柜左起第三个模特身上穿着的风衣,去的时候带上会员卡,可以打九折。
男人笨,你得手把手教他。
谁都不是谁的肚里虫,过日子不兴欲语还休那套,什么情况说出来,家长里短心事闲话,一件一件慢慢讲,只要说出来,就比瞒着强。
这才是生活。
“久没见,她怎么样?”接过我手里的菜,顺理成章站到水龙头旁,边问边洗,没几下,剌骨冷水已把他的手指冻成萝卜样。
这得有多凉?
自打搬到这间小房,没钱安装热水器的我们每天都在争着洗菜洗衣之类会接触凉水的家务,每次,陈勇都会不动声色的将我手边活计抢走,我明白,他是怕我冻着,可难道他自己就是钢做骨架,木质皮肤,绝缘隔温抗磨耐寒的优质材料,水里来火里去,全都没问题?
垂眼,把心酸压进腹腔,作若无其事状,转身拿来胶皮手套,戴妥了,再往水池边上挤:“不太好,说是正和虎子吵架呢。”
“这家伙,也不知道让着丽丽,屁大点事儿就针尖对麦芒,还是年轻,气盛啊。”
摇头晃脑的感叹,身子稍侧,正好挡在我前方。
哎呀这让人怎么抢盆?
努力拽,拽不着,我和水盆之间隔了陈勇这尊大佛,空挥半天手,终究还是望“菜”兴叹。
“我戴手套了,让我洗吧,听到没有啊,勇哥你走开啦......喂,喂,你要干什么?”
动手不成,只得挑明,没成想男人一下把我抱离,搬货物一样搬到旁边放妥:“跳来跳去象小猴,听话,一边儿呆着去。”再转身,继续洗他的菜:“洗个菜还用戴手套那么麻烦?看你老公把它搞定。”
这个人!
不就是仗着比我高!
望着他的背影没辙,正好想起件事,干脆不争了,回屋倒水拿药片,走过去,直接下命今:“张嘴!”
“哦。”
看都没看,男人乖乖张嘴吞药,动作自然到,让我觉得怪。
他咋就不问我给他吃了啥?
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自己老实交待:“你,你嘴上起泡,吃点B2好的快。”
“嗯。”
什么嘛,这叫啥态度!
“勇哥,你就不怕?”
“怕啥?”
“万一......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呢?”
净菜放上菜板,他回头瞅我,一脸好笑:“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啊?”
举手,想摸我的脸,伸到一半又发现自己手太凉,到底改为展臂,把我密密圈住:“为啥为啥,哪有那么多为啥。对了,这药多少钱?”
“啊?啊,8毛,缴款用的医保卡。”
“还行,恩生啊,下次别给我花钱,几个泡,不吃药也没事,医保卡里的钱攒着,够数了就去买点太太口服液,补一补,气色好。”
低下头,热乎乎的唇贴近我的耳朵:“别琢磨没用的,老婆喂东西,当然不能拒绝,就算毒药,也得当糖豆儿啃光。”
湿濡感觉拂过额头,象艳阳下的蝶翅,舞动着,扇起小小热风:“久经考验的小丫头,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哪怕你想要谋害亲夫,那也是有原因,所以老公认命,大不了,毒死全当睡着了。”
松开怀抱,他转身切菜,一径歪七扭八的唱着‘爱的奉献“,自得其乐。
而我,站在那儿,混身难受,不是滋味。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啥叫“哪怕恩生想要谋害亲夫那也是有原因”,平等两个人,谁杀谁,不是犯法?
勇哥,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只有借助这样近乎自虐的讨好,近乎卑微的谦恭,你的心才会安稳,情才能表达?
你当我是什么,当自己,又是什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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