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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出发-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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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不做记者
每天晚上离开公司,总是深夜时分,大部分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坐出租车赶回家,虽然贵,但是给自己的理由是,太累了,快点回家睡觉,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回公司开会。
今天晚上,比平时要早一些,虽然很累,但是我忽然决定坐巴士到中环。和白天的喧闹繁忙相比,夜晚的中环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偶尔走过几个路人,一看就是在写字楼里面刚刚OT完的白领们。巴士在街上穿过,一眼望去,可以数得清巴士里面夜归的人。
我忽然想,如果我不做记者,如果我在香港,那么我可能会在这里上班,夜归的白领里面,可能有一个就会是我。但是我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我看过一篇报道,是一家媒体采访我的大学同班同学。他们说,如果闾丘留在上海的话,她会成为一个成功的白领女性。
我想他们说得没有错,我会干得很好,其实自从大学毕业,在当记者之前,我每一份工作都表现得很好,但是可能没有当记者这样出色,因此我是幸运的,找到了一份适合我,同时也是我擅长的工作。
假如不做记者,我绝对不会去发生战争的地方,因为战争距离我非常遥远,如果不是发生在我的身边,我想我甚至不会关心,因为我是一个连纯战争电影都不爱看的人。但是我要感谢记者这个职业,因为它让我看到了战争,让我看到战争带来的伤痛,让我更加珍惜生命。
我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我的屋子和办公室的桌子总是整理得井井有条,我每天一定要洗两次澡,如果去别人家里做客,很多时候会担心别人的餐具是否干净,但是因为我是一个记者,所以我在工作的时候,如果到了条件非常差的地方,即使不能够每天冲凉,就像在阿富汗,几天不能够洗澡,每天就是用一点点冻水抹一抹脸,刷牙就是嚼口香糖,我居然也能够忍受,因为我告诉自己,我是一个记者,正在工作。
我也是一个挑食的人。我不吃羊肉,讨厌印度咖喱,但是从2001年的10月开始,我不断地围着中东和南亚在转。我告诉自己,我是一个记者,我在工作,不管东西多么难吃,我一定要吃一些来保持体力和灵敏的思维。
正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我发现我的一些挑剔的坏习惯正在慢慢消失,不再那样挑食,珍惜每一次可以大吃一顿的机会。自己的地方还是保持干净整洁,但是不再去要求别人和自己一样。
假如我不是做记者这个行业,我想我的心没有现在这样宽容。繁琐的事情,不会让我感到烦恼,可能只是一会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想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特别容易发现别人美的地方。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情,碰到一个陌生人,免不了总是会八卦地品头论足一番,我总是会觉得对方有很多的优点,而我周遭的人却经常因此而笑我的判断标准。但是,看的人多了,我真心地觉得,每个人有自己特别的地方,也有自己美丽的地方。
假如我不是做记者的话,我不可能走过这么多的地方,不可能漫不经心地对别人说,是呀,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假如我不是做记者的话,就不会有这本书。
所以,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是一个记者。
我要和大家分享英国诗人兰德的一首诗,很多人翻译过它,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杨绛先生的。我喜欢杨先生的翻译表达的意境,而且杨先生是我敬重的女性,无论她的才华,她的为人,还是她的境界,她的爱情。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我常常在夜晚睡不着。我的朋友们说,你太累了,精神太紧张。其实不是,而是我太想多享受一些夜晚的寂静,不需要说话,就那样坐在那里,发现原来能够孤独地面对自己。
2003年7 月初的一个深夜 于香港
出发(1)
从北京到香港,再从香港到约旦,人还没有到巴格达,已经接到了很多的电话,告诉我说,在约旦的安曼待命。当时是3 月17日,我和摄影师陈汉祥在安曼的洲际酒店住了下来。这时,这个酒店已经成为一个大型的新闻中心,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聚集在这里,等候着进入伊拉克。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签证。
其时,要拿到伊拉克的签证,对于很多记者来说,是一个最困难的问题。而我自己拿签证,也确实不太顺利。趁着两会期间,我在北京向伊拉克大使馆申请签证。
知道我之前的同事用了差不多半个多月才拿到签证,因此当我走进伊拉克大使馆的时候,心里面有点忐忑不安。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里的工作人员,之前的传言很多,很多人告诉我说,一定要给钱,而我觉得,如果可以给我签证,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应该怎么给。
接待我的是伊拉克驻北京大使馆的领事,他刚刚到北京不久,还不会中文。他看上去非常友善,但是就是不愿意给我申请表,只是说,明天再说,明天再说。然后就撂下我离开办公室,说是他还要开会。
既然明天再说,第二天我又找上门。看到我的诚心,这次算是有进展,因为我们开始聊天。这位领事最为关心的是我对于战争的看法,对于美国的看法。我告诉他,我是一个记者,应该是中立的,只有保持不偏不倚的立场,才能够客观公正地报道,而目前我们所使用的都是来自西方媒体的报道,如果他希望中国的观众能够真正了解到伊拉克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他就应该让我们到巴格达去看一看,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他,他说,好吧,你明天来填表吧。
又是一天,当我打电话到大使馆时,得到的结果却是领事病了没有上班。虽然我的心里面着急,但是在电话里还不能够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耐烦,电话问候了领事,我们约好明天再见。
这已经是我和这位领事的第三次见面,这一次他相当地守信用,拿了表格出来,我知道这也就是说,我的签证基本上成功了。他拿着我和摄影师的护照,然后说,昨天我在电视上面看到你了。我说,如果你给我签证,那么你可以天天在电视上面看到我。
这是我第一个打交道的伊拉克人,说不出有怎样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们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如果你需要他们的帮助,你一定要表示出对他们的尊重。我从来没有提过给他钱的事情,我担心,如果表达得不好,很有可能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样事情可能会被弄得糟糕。和领事聊了这么久,我还发现,他是一个很有学识和深度的人,不过同样有着中东人的通病,就是做起事情来,一点也不着急。
手头有了伊拉克的签证,虽然在安曼待命,但是一直在为进入巴格达做准备。
首先是打探巴格达市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这个非常容易,因为在酒店里面有太多从巴格达撤出的记者。通过和他们聊天,我已经对市内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特别是作为一个记者,应该住在哪里,如何和新闻部打交道,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谱。
接着就是准备汽车,这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司机,除了要对整个路面状况非常熟悉,还有就是不能够有任何的歹心,因为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记者是最富有的人,身上带着很多的现金。
找车的任务就交给了我们在安曼的司机,一个巴勒斯坦人。经过几天的交往,我们觉得他相当不错。他说,如果他自己有车的话,一定愿意和我们一起进入巴格达,但是他只是打工的,他的老板一听说他要去巴格达,就说不可以。不过他可以帮我们找那些专门跑安曼——巴格达长途路线的司机,而且他会让这个司机所属的公司和他的老板签合约,确保把我们安全送到巴格达。
3 月20日,美国开始轰炸巴格达,战争爆发了。 我们原本决定在22日进入巴格达,但是因为一场车祸,我的摄影师陈汉祥需要马上回香港。而就在他回香港的同时,我的另外一个摄影师蔡晓江从香港飞往安曼。他会在23号早上到。 前往巴格达的车从22日延迟到23日出发。司机说,有一个巴格达的妇女,因为没钱租车无法回家,问我可不可以带她一程,这个女孩会一点英文,我当然一口答应。除了顺手帮人,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是一个女性,可以增加我们的安全感。
我和安曼的司机在机场等候蔡晓江,巴格达的车会在约旦和伊拉克边境等我们。
在我们出发前,我还需要在边境进行现场报道。蔡晓江乘坐的航班延迟了一个小时,这让我有点不安,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够赶到边境进行现场报道,而那边卫星已经订好。终于看到晓江走了出来,但是他的行李却被航空公司丢在了迪拜。看着晓江,我问他,如果不要行李,能不能够出发去巴格达。没有想到他非常爽快地说,好吧,反正行李都是一些日用品,重要的摄影器材他都随身带着。
在司机的带领下,我们来到安曼的一个购物中心,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帮晓江买了他的替换衣服以及日用品。晓江坐了一晚上的飞机,上了车,三个小时的车程,他终于忍不住睡着了。
终于准时赶到边境,做完卫星联机,我们把行李搬上送我们到巴格达的车上。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我的新司机,胖胖的,看上去算是老实,还有那个巴格达妇女,非常害羞地坐在车的前排,同样是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伊拉克禁止用手提电话,所以我把我的手提卫星电话用胶布绑在了小腿上。听别的记者说,虽然他们查行李非常认真,但是不会搜身,尤其是对女性。我们的车是巴格达车牌,这吸引了不少同行,他们走过来问我们是不是去巴格达。我说是,他们表现得既羡慕又担心。虽然大家只是一面之交,但是这些来自意大利、法国的同行非常真诚地嘱咐我们一定要小心。
车子上路了。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告诉公司我们已经出发,我就准备关掉手机,因为第一伊拉克没有手提电话网络,第二如果被发现有手机,会被没收。而就在这时,我的一个朋友打通了我的电话。他一直知道我的想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我一定要小心。然后,我就关掉了电话。
经过约旦边境,看到几十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等候在那里,因为没有签证。
当时有太多的记者滞留在约旦和伊拉克的边境地带,等候着一旦战争结束,他们就可以第一时间进入伊拉克。看到我们的车经过,他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欣喜,因为他们终于有了采访的内容和目标。恰好我们要下车接受检查,看到我下车,他们大声地问我,来自哪里,我大声地告诉他们,中国。
约旦边境过关手续相当顺利。和我们一起的,还有几十个伊拉克人,这是我们这些天在边境发现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战争爆发,没有一个伊拉克难民出现在约旦,反而是一批又一批在约旦境内的伊拉克人带着大包小包返回自己的家乡。
出发(2) 过伊拉克边境,第一关就是海关,他们把我们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摊放在地上,不过可能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他们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媒体那样,每样东西都拿出来仔细检查,只是让我们为海事卫星电话报关。从一个办公室走到另一个办公室,找这个人那个人,整整花了一个多小时,手续还是没有办完。由于我们的海事卫星电话事先没有报关的文件,官员不准许我们带入境内,说是要扣押在海关。这样的情况在其他的一些传媒身上曾经发生过,结果有的媒体要给大笔的金钱,有的则真的被扣押下来。这下我真的着急了,没有海事卫星电话,我们就等于聋子和哑巴,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我和官员苦口婆心地讲道理,我说我们来自中国,现在在打仗,我们还往你们这里跑,为什么?不就是希望全世界能够知道在巴格达发生了什么事情,巴格达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看到这位官员还是无动于衷,我只好使出我的杀手锏,那就是流眼泪。这一招还真有用,很快我们就被放行了。
我算了一下,过关我们用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不过我们的司机一点都没有着急,看上去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程序。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从边境到巴格达差不多六个小时的车程,头三个小时的路程相当危险,美军每天都在轰炸,最好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出发,司机也同意我的想法。于是我们离开边境后开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司机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叫做Rutba 的边境小镇。
我们的车子停在路边,引来了一些拿着枪的当地人,司机和他们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说什么。看到这些拿着武器的人看着我们的眼神,真的很难判断到底他们是友善还是恶意。我和晓江只能够强做镇静地坐在车子里。
过了一会儿,司机开始开车,我问那个巴格达女子,她很想告诉点我们什么,但她英文有限,我只听懂了一个英文字,那就是医院。
我们在一所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在那名巴格达女子的示意下,我们下了车。我们的出现引起一帮拿着武器的人的包围,只听见那名巴格达女子和他们大声地争论着什么。看着这些连枪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拿的当地人,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慌张,因为经验告诉我,如果我们能够表现出不害怕他们的话,情况就会比较正面。
扰攘了一会儿,我们被带进了医院。在医院办公室里面,迎接我们的是这所医院的院长和主治医生,他们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我终于明白,原来就在这天的白天,美国的轰炸机袭击了三辆来自叙利亚的巴士,结果造成五十多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这些人被送到了这家医院,但是这所位于边境的小医院,除了简单的医疗设备,什么都没有。医生们能够做的,就是最简单的治疗措施。虽然如此,这些医生们仍然留守在医院。他们说,最让他们想不通的是,美国人为什么要炸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我们来到了病房,在我们面前的那些伤者,有的已经奄奄一息。简陋的病房,很多人就这样躺在血泊当中。
这就是我对于这场战争的第一个印象。如果说,过关的时候,关卡的平静让我觉得战争好像距离我们还很远,但是现在,当我看到这些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战争的血腥。
虽然当地人说,路上非常危险,最好我们留在这个小镇过夜,但是我们四个人都决定还是继续赶路。我总觉得,这个小镇也不是那样安全,在我的心中,最安全的地方,当属巴格达。
因为轰炸,有一段高速公路已经不能够行走,我们要穿越旁边的沙漠,司机相当紧张,还提醒我们要看好我们的钱,因为他担心路边有抢劫的土匪。还好我们正好遇到另外一辆也回巴格达的车,于是我们两辆车自发地成为一个小型车队,互相照应。
没有路灯,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才没有撞到路中央倒塌的天桥。我不敢睡觉,尝试和那个巴格达女子聊天,虽然她的英文懂得不多,但是慢慢地我们也开始能够比较顺利地沟通起来。她说她的两个孩子在巴格达,因为轰炸,她非常地担心,所以她一定要回家亲自照顾两个孩子。她给我看两个孩子的照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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