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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记 樱桃版-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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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陌生人——看看我吧!生活对于你很容易——你心平气和,心满意足地走来走去,我也有过这种日子——你在那里头,吃了丰盛的晚餐,剔着牙齿,哼着小曲儿,想着愉快的事情,自以为这是个美好的世界——但你从来没有受过罪!你不知道什么叫苦难——你不知道什么叫辛酸——也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看看我吧!陌生人,可怜可怜一个无亲无故,无家可归的人儿吧!上帝为我作证,我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吃东西了——瞧瞧我的眼睛,看我是不是在说谎!给我哪怕是世界上最少的一点钱,别让我饿死——多少都行——二十五美分就够了!行行好,陌生人—一行行好吧,请你!这对你不算什么,对我却是生命攸关。行行好吧,我给你跪下来,舔你面前的灰尘!我可以亲吻你的脚印——我将敬仰你走过的地面!只要二十五美分!我正在挨饿——毁灭——一点点地给饿死!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抛弃我!”
布鲁彻手足无措——感动了——深深地感动了。他想了一下,又寻思了一番。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说:
“跟我来。”
他挽住那流浪汉的手。带他来到马丁餐厅,让他坐在大理石桌旁,把菜单放在他面前,说道:
“想吃什么就点吧,朋友。算在我的账上,马丁先生。”
“好吧,布鲁彻先生,”马丁答道。
而后,布鲁彻走过去,靠在柜台上,看着那人把七十五美分一盘的荞麦饼填进去一盘又一盘,灌进去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吞进去了几块每块两美元的上等牛排;当六块五的东西给风卷残云一般吃个精光,那陌生人的饥饿消除了之后,布鲁彻来到彼特法国餐厅,用他那枚银角子买了一块家常小牛排,一片面包,三根胡萝卜,坐下来象个国王一样地享用起来!
总的看来,这件事同加利福尼亚生活中的无数的稀奇事比较起来,都同样令人迷惑不解。
第六十章
一位老朋友——一个受过教育的矿工——鸡窝矿——捉摸不定的运气
不久,我的一位老朋友,一个矿工从加利福尼亚图隆内的一个衰败的矿区来找我,我跟他回去了。我们住在一个翠绿的山腰上的一座小木棚里,在那广阔的山坡和森林中,还看不到五座木棚。然而,在十二到十五年前的繁荣时代,这片野草横生的荒地上曾经建立过一座有两三千人的发达城市,我们的小木屋所在的地方原来是那拥挤的蜂房的心脏,城市的中心。矿一采完,城市就衰落了,几年后就完全消失了——街道,房屋,商店,一切——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这片长满野草的山坡,青葱、平滑、杳无人烟,好象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似的。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矿工,曾经见过那座城市的兴起,发展,成长以及达到极盛时期;他们也看见了它生病,死亡,象梦一样地消逝。它也带走了他们的希望和生活的热情。他们早就顺从了这种放逐,再也不与远方的朋友通信,再也不遥望故乡。他们接受了这惩罚,忘掉了世界,也被世界所遗忘。他们远离电报与铁路,就这样站在活坟墓里,不理睬震动世界的事件,不关心人们的共同利益,孤独凄凉地远离他们的同类。这是想象得到的最离奇的,也几乎是最伤感和最可悲的放逐。在这里和我合伙了两三个月的一个同伴是个进过大学的人,但现在,他已经在那里一点一点地霉烂了十八年了,成了一个胡子拉碴,衣衫破烂,混身泥土的矿工。有时,在叹息和自言自语中,他还会下意识地夹杂一两句印象模糊的拉丁和希腊句子——死亡腐朽的语言,却是表达一个梦想已经成为过去,生活已经失败的人的思想的最适当的工具。他是一个疲倦的人,被现实所压倒,对未来无所谓的人;一个无牵无挂的,丧失了希望和兴趣,等待休息与末日的人。
在加利福尼亚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种很少为人们知道或者从来没有见诸于书报的金矿,叫做“鸡窝矿”。我不知道在这个角落之外的地方还有没有这种矿。它不象通常的那种砂金矿,挖开表土就会看到均匀分布的金矿,而是聚集在一个一个的小窝里。它们的分布很广但极难找到,不过要是你找到一个,就会得到丰收而突然发财。现在,在这个小地区中,已经剩下不到二十个鸡窝矿工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我都很熟识。其中有一个人,他每天在山坡上耐心地搜寻,一直找了八个月,弄到的金子还不够做一个鼻烟壶——而他在杂货铺赊的账却不断地无情地增加——而后他找到了一窝,三铲两铲就挖出了两千美元。我知道他两个钟头就搞到了三千美元,还清了欠账,然后就开始骇人地纵情作乐,还不到天亮,他就打发掉了他那宝库中的最后一个子儿。第二天,他照常赊东西,扛着淘盘和铲子高高兴兴,心满意足地到山坡上去找金窝去了。在各种各样的采矿方式中,这是最有魅力的一种,为疯人院制造了百分比相当大的牺牲品。
寻找鸡窝矿的过程很简单。你从山腰上挖一铲泥土,放进一个大锑盘中,让它溶解后,慢慢地淘洗,直到只剩下一羹匙纯净的沉淀物。只要那泥土里有金子就留了下来,因为它最重,就会沉到底部。在沉淀物中,你会发现几颗比针头还小的黄色颗粒。你高兴起来,挪到一边再淘一盘。要是再发现了金子,再移到另一边,淘第三盘。如果这一次没有找到金子,你又会高兴起来,因为你知道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线索。你在想象里作出一个图纸,象一把扇子,扇柄直指山上——因为就在肩柄的顶端处,估计值钱的沉积物就藏在那里,细微的金粒暴露出来,从那里被冲下了山,同时散布到越来越宽的地方。于是你爬上山,淘洗泥土,每到盘里空空,没有找到金子的时候,这就表明到了扇形之外,这样下去,你就会逐渐缩小范围;最后,往上爬二十码,各条路线就会汇集到一个点上——只要偏离这点一英尺,就一点金子也找不到。你呼吸紧迫,激动得发烧。哪怕是吃饭的铃铛敲破,你也不会注意。朋友们死掉,婚礼给砸了,房子给烧成灰。这些对你来说全然不值一顾。你会全身冒汗,发狂地挖啊,捶啊——突然挖到了!挖起来一铲泥土,里面混合着一块块,一片片,一颗颗可爱的金子。有时候那一铲就是整整——五百美元。有时第二铲,就值一万美元,要挖三、四天才能挖完。鸡窝矿工们讲,有一窝生产了六万美元,两个人两个星期就花光了,再把这块地以一万美元卖给别人,这人过后从这里还没捞到三百美元。
野猪是优秀的鸡窝矿工。整个夏天,它们在灌木丛中安下家来,拱出数以千计的小土堆,这时候,矿工们就盼望下雨了;因为雨水冲刷着这些小土堆,会洗出金子来,也许恰恰就在窝子上。有一个人在同一天内就这样发现了两个窝子。一个窝子挖出了五千美元,另一个八千。这人会欣赏这笔款子的,因为他差不多一年没有一分钱了。
图隆内有两个矿工,他们常常下午到附近一个村子去,每晚带着日用品回来。他们得走一段小路,每次都要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十八年间,他们把这块石头都坐得光溜溜的了。不久,有两个精明的墨西哥人来到这里,占了这个座位。他们用长柄锤从这石头上敲下些碎片,只不过是为了好玩。他们检查了一块碎片,发现里面含金极富。后来,这块石头带给他俩八百美元。但更糟糕的是这两个墨西哥佬知道这块石头滚下来的原来那个地方必定有更多的金子,于是他们一直掏上山去,找到了也许是这个地方最富的窝子。花了两个月才挖尽,挖出的金子值十二万美元。过去常在这块石头上坐的那两个美国矿工还是那么穷,他们每天一早就起床,换着班咒骂那些墨西哥人——当事情变成纯粹的花样咒骂时,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的天赋又高于芸芸众生了。
我谈了好些开采鸡窝矿的情况,因为书报上很少写这个题目,因此,我估计这会引起读者对新奇事物的天然的兴趣。
第六十一章
迪克·贝克和他的猫——汤姆·夸兹的怪脾气——一次旅行——他逃出来时的模样——一只有偏见的猫——空空如也的口袋以及流浪生活
在那个地方,我有一个伙伴——经历了十八年无报酬的苦役,成为希望完全破灭的又一个牺牲品。他是坚韧地背着十字架度过那辛苦的流放生活的最温和的人当中的一个——稳重而单纯的迪克·贝克,停尸房山谷的鸡窝矿工。他四十六岁,头发灰白象只老耗子,对人诚恳,善于思考,文化不高,衣冠不整,满身泥土,但他的心比任何金属,比他的铲子铲起来的金子都还要纯洁——的确,比开采出来的金砂或者铸造的金币都要纯净。
只要他运气不佳,或者心情不大好,他就会伤心地提起过去养过的那只奇妙的猫(那里没有妇女和孩子,善良的男人们就喂小动物,因为他们总得爱点什么东西)。他总是谈起那只猫的奇特聪明,他那口气表明他心里暗暗相信那只猫通人性——甚至超乎自然。
我听他讲过一次这只动物。他说:
“先生们,原来俺这儿有只猎儿,叫汤姆·夸兹,俺捉摸你们会觉得有意思的——大半人都会这么看。俺养了它八年——它是俺见识过的最呱呱叫的猫儿。它是只顶大的灰色汤姆种,鼻子比这儿的人都灵——还自尊得很呢——连加利福尼亚总督和它套近乎,它都不干哩。它一辈子都不抓耗子——它才看不起这差事。它什么事都不干,只会找矿。对找矿这活儿,这猫咪倒比俺原来,原来见过的人都在行。你别给它讲什么砂矿这种事——说到鸡窝矿吗,它生下来就是干这活儿的。它会跟着我和吉姆到山上去找矿,跟在俺们后面跑五英里,要是俺们走那么远的话。它判断有矿的地点最准了——兴许这种事你还没见过。俺们干活儿那当儿,它朝周围瞄一眼,要是它觉得没有什么苗头的话,它那副样儿就好象是说:‘嗯,我得请你们原谅我’,跟着便一声不吭,鼻子朝天地回家去了。要是它认为这地方合适,它就一声不吭,趴下来等你淘完第一盘,这时它就悄悄爬过来看一看,要是有六、七颗金砂,它就满意了——它的要求就这么高。然后,它就躺在俺们的大衣上,象条气筏子那样打起呼噜来,直到俺们挖到了窝子,它就爬起来指挥,干指挥这活儿,它可高兴呢。”
“嗯,过了一阵子,又闹腾起开矿脉来了。大家都这么干——大家不再到山腰上去挖土,都去打眼放炮——大家不再创地皮子,而是打起竖井来。什么也不合汤姆的胃口,但是俺们也得搞矿脉,说着就干起来了。俺们开始打了个竖井,这把汤姆·夸兹给弄糊涂了,不知道这到底是干什么玩意的。它还从来没见过象这样开矿呢,它心里才烦哩,你都会这么说——它怎么也搞不懂这码子事儿——这对它太难了。它还讨厌这种事,肯定——它讨厌得很——它总认为这种事笨得该死。这猫咪,你知道,总是反对新花样——对这种事情它受不了。你明白它那老脾气有多犟。过了一阵子,汤姆·夸兹有点点缓和了,尽管它还是闹不明白那深不见底的竖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也淘不出来。最后,它亲自下井了,想弄个明白。它给弄得垂头丧气,窝一肚子火,又恼火又恶心——它知道别人的矿一直在冒钞票,俺们连一分钱也没捞到——它蜷缩在角落里那条黄麻袋上去睡觉了。嗯,有一天,竖井打了八英尺深,岩石硬邦邦的,俺们只得放炸药——打从汤姆·夸兹生下来起,俺们就没有放过炮。俺们点燃了火引子,爬出来跑了差不多五十英尺——忘了汤姆·夸兹还在那麻袋上呼呼大睡。过了一分钟,一股烟子冲出洞子,轰的一声什么东西都炸了出来,差不多有四百万吨岩石,还有泥土,还有烟子,还有破烂都冲上了天,有一英里半那么高。天啊!就在那最中间,汤姆·夸兹狼狈地爬出来,吹胡子,打呼噜,拼命地又抓又扒。但是,这没有用啊,你知道,这帮不上它的忙。这是俺俩看到的它最倒霉的两分半钟,突然,岩石和破烂象下雨一样落下来,它噗地一声直端端地跳到离我们站的地方有十英尺远的地方。噢,俺捉摸它是你见到过的最暴躁的动物了。一个耳朵搭在脖子上,尾巴象根棍子一样竖起,眼睫毛都给烧焦了,给火药烟子弄得黑不溜秋,从头到尾都是泥。嗯,先生,赔个不是管什么用呀——俺们一句话也说不出。它厌恶地看了看它自己,又看看俺俩——那简直等于是说——“大人们,你们占了个没见识过石英矿的猫的便宜,你们也许觉得很好玩吧,不过我看不一定。然后抬腿回家去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它就是那么个脾气。你们大概不相信,不过打那以后,你再也见不到象它那样反感石英矿的猫了。过了不久,它到底又下井了,看它那机灵劲,你都要吃惊。俺们放炮的时后,引线嘶嘶一响,它那样儿就好象是说:“哼,我倒要请他们原谅我。它爬出洞就跳到树上去了,真奇怪。机灵吗?说不上来。是灵性。”
我说,“晤,贝克先生,想一想它那次经历,它对石英矿的偏见真是不同一般。你把它改过来了吗?”
“把它改过来!不行!有一次汤姆喝醉了,它总是喝醉——你就是揍它三百万次,也打不掉它对石英矿那该死的偏见。”
每当贝克极力对他昔日的那位坚定、谦卑的朋友表示崇敬的时候,脸上就会放射出熠熠的光彩,他那深情和骄傲将永远栩栩如生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过了两个月,我们还没有“挖”到一个窝子。我们在山腰上淘上淘下,把那地方刨得象块农田。我们当时本来该播种粮食的,不过收成没办法弄到市场上去。我们找到许多很好的“矿样”,但是,当盘子里出现金砂,我们满怀希望迫不急待地挖下去的时候,却是一场空——那窝子就象我们的口袋一样空空如也。于是我们扛起淘盘和铲子,到山顶上去另辟新地方。我们到加拉维拉斯县的天使营去碰运气,捣弄了三个礼拜,也没有成功。然后,我们在山里游来转去,晚上就在树下睡觉,因为天气还暖和,不过,我们还是象夏天最后一朵玫瑰那样一文不值。这是个可怜的玩笑,但那玫瑰和我们的处境倒是可悲地一致,因为我门本身就是那么可怜。为了遵守这个地方的习惯,我们的房门永远敞开着,我们的床铺永远欢迎流浪的矿工——几乎每一天,他们四处飘流,把他们的铁铲丢在门边,和我们共同享用“家常便饭”——现在,我们在流浪中,也从没有受到过怠慢。
我们流浪到过很多地方。现在,我可以生动地给读者描绘一下古杉和约·塞迈特国家公园的奇异景色了——不过读者到底得罪了我哪一点,我为什么要折磨他们呢?我宁愿把他们交到不那么有良心的旅行家们的手里,以得到他们的祝福。让我们慈悲为怀吧,尽管别的道德我已丧失殆尽。
以上有些词句纯属采矿专业术语,一般读者也许不太了解。“砂矿”指金砂散布于表土中;“鸡窝矿”中,金子聚集在一小团地方;“石英矿”中,金子夹杂在一条坚实,延续的岩石矿脉中,分明地裹在另一种岩石的石壁里——在各种各样的采矿中,这是最费力,最费钱的一种。“探查”是指寻找“砂矿”;“迹象”是指有砂矿的兆头;“淘洗”是指用水将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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