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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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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让我惊喜万分。事实上,朴兄和我促膝而谈有关PyotrA。KropotkinPA。克鲁泡特全:俄国无政府主义者(1842~1921)。和Proudhon普鲁东:19世纪法国的社会主义者。的故事无疑是一件极其深刻的事情。唯一从内心里感到犹豫的是,以我自己对无政府主义的浅显见解、捉襟见肘的短见,若要去托举朴兄的无政府主义,那真是力不从心啊。但是我相信在几乎没有人研究无政府主义的背景下,我们的相遇至少对我们两个人而言,应该是相当有意义的事情。    
    朴兄也知道,这里有一位无政府主义的代表人物夏老师,最近也偶尔召开一两次无政府主义者大会。还有无政府主义会刊《自由联合》一直都在发行。回头看,庆南、安义、真州,以及大邱,从1925年左右开始就有秘密组织。有大邱的真友联盟、河宗禅的故乡、安义的无政府主义研究会、诗人李敬顺20世纪韩国的无政府主义者。创办的无政府集团等等。当然那些组织很快就被当时的公安当局所瓦解,但是他们通过研究、座谈,几乎触及到了无政府主义的本质。除此之外,中国和日本也曾有过韩国人发起的无政府主义运动,但是中国的朝鲜无政府主义团体被申采浩、李会英倾斜为民族主义,日本的朝鲜无政府主义集团被朴烈等倾斜到阶级主义。我认为这一切与其说是他们不清楚无政府主义的根本理念,不如说是当时的现实使得他们无法停留在无政府主义固有的世界里。朴烈诀别了黑涛会,并组织黑友会而转变成几乎要向裕仁投掷炸弹的民族主义者。另一方面,金华山的无政府主义艺术论的背后,也有柳致真、李敬顺、柳致环、洪原、李香等人的参与。可见很早以前文坛上就曾出现过无政府主义的理念与思考。    
    我收到朴兄的信之后,现在正谋划和几位老无政府主义者接触。朋友中一人念过朝鲜独立史专业,他有那方面的门路。说句实话,如今把他们重新拉到我们这里的希望几乎是渺茫的,但是我会尽力而为。我一般都腾出星期六和星期日。以我之短见,您星期六到这里,星期日去安义方面或是去拜访夏老师为好。姜圭真敬呈。    
    朴性稿把信放进信封里,左手拿着,用右手打开包。突然他停住了:信封的一个角上染着的红斑再次强烈地吸引了他的视线。那个斑痕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收到这封信的那天晚上,他因为醉酒引发了某一小小事件,差点没有来得及打开就丢失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将永远失去拜访姜圭真的机会。仅仅把是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因自己的小小失误而发生的事情,他都仿佛在跟谁长篇大论地告白那个事件一样,感到脸红心跳,但他不能因此就停止不知不觉间开了头的告白。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都过了半夜12点,可以说是大家都已入睡的深夜时分。那天他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终于进了自己的家门时候,在外面几乎被冻僵了的他突然被热气笼罩,一瞬间感到那被压着的胃气重新顶上了脑门。正从醉意中苏醒他,犹如重新掉进好不容易才快要爬出来的坑里一样,再次陷入醉意中。    
    他摇晃着身体,似乎要一步越过那狭窄的客厅,突然又停住了脚步,无缘无故地瞪大眼睛低头看了半天厨房餐桌上放着的东西。片刻之后,他才认出来是些白天送到他家的邮件。随即两封怪厚的褐色信封和两张会报映入他的眼帘,那一瞬间,他感到被醉意催生的愤怒直冲头顶。当时的感觉就像自己的头发突然变得只有一、二厘米长。他不知不觉中陷入激昂的兴奋状态,几乎是发作般地一把抓住它们,一口气跑到杂物间,打开门就把那些东西统统扔进了通向地下的垃圾投入口中,确认它们掉在地上的声音之后,方才转身离开。就要迈入门槛的时候,他和挡在跟前的妻子对撞了眼神,她正以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他拍打手上的脏东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几个月前他开始没完没了地收到诸如民主主义啊,右翼啊,左翼啊,或者是反共理念的教育现况、未来的前景等等政府领域的广告册子与安内文,都是政府属下的各个研究机关不厌其烦地寄过来的。而这次通过醉意中的单纯化思考行为,他仅以信封的样子和地址写得差不多为理由,就轻率地以为那些邮件也是同一类型的小册子,于是没再多想便统统处理掉了。但是从妻子的表情中他可以猜到,他随便扔掉的东西与他想的不一样,分明是其他种类的物品。果不其然,正以复杂而玄妙的眼神望着他的妻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最近脾气怎么变得那么急躁,都不给我说话的时间?你知道自己刚才扔掉的是什么吗?那是你从几天前就一直翘首以待的邮件!”
    听到这句话,他感到自己立刻就从醉意中清醒过来了,随即陷入难为情与焦急的心情,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冲向楼梯,跑到紧贴在公寓后面的垃圾间。幸亏垃圾间的门是开着的,尽管里面堆满了垃圾,但可能是冬天的缘故,味道并不是很刺鼻。他毫不犹豫地跳到足有15米高的水泥台上,弓着上身躲开垃圾堆,果断地把身体送进里面。他点燃一次性打火机左右环顾,里面到处都乱七八糟,偶尔会踩到滑溜溜的东西。但还没有脏到找不见刚刚丢掉的东西的程度。为了避免烫着手指,他让打火机忽燃忽灭,以垃圾通道为中心开始寻找。    
    但是不知怎么搞的,那些褐色的邮件没有立刻进入他的视野,只有徒然照亮黑暗后很快被灭掉的打火机不时烧疼他的手指。搞不清原因的他只好猫着腰,一边茫然地环顾着四周黑暗的角落。一边自责家里竟然连一个手电筒都没有准备。在他不知所措的当儿,潮湿的寒气慢慢浸上来,几乎要把没穿大衣就下楼的他冻僵。但是不能就这样放弃,到了明天早晨肯定会有更多的垃圾填塞进来,那时再寻找邮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终他还是决定换个方式。为了避免手指尖烫着,也为了把周围照得更亮一点,他拣起一堆踩在脚下的报纸,卷好后点着了,然后举着报纸火炬,比刚才更加仔细地察看每一角落,并用手拨弄着塑料袋和报纸。尽管如此,一段时间过后他仍然一无所获,他只好以同样的方式一再点燃报纸火炬,潮湿的报纸冒出不少烟。幸亏那些烟把垃圾通道当作烟囱直上了天空,所以没有发生被呛着而咳嗽的情况。但是他简直是没办法理解,从上面垂直下坠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决定放弃了。搞不懂原因的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在走到外面之前再次环顾了一下脏兮兮的墙和地面。那一刻,他看到垃圾间内侧墙壁上有个三十厘米左右不算小的空间,而烟也正在被吸进那个地方。他又点燃了一卷报纸火炬,走近前去把头伸进凹进去的空间里,结果发现那上面还有一个垃圾通道张着黑压压的大嘴,直通到公寓顶上。实际上从他家的投入口倒下来的垃圾都会经过那里,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垃圾间会有两个通道。果然,他要寻找的那些邮件都堆在最上面。他胡乱拣起它们转过身,在那一瞬间他惊愕地看到,熊熊火焰已封住了垃圾间入口。先前他点燃的报纸卷烧到一定程度便被随手扔了,没想到那些东西没有熄灭,反而聚在一起变成了大火。他好不容易镇定住情绪,慢慢走向入口。好在这时火势开始变小,终于他踩着地板上的火星走到了外面。    
    离开垃圾间之前,他借着尚未熄灭的火光,看了看邮件上写着的发信人地址。就像他的妻子所说,那些是他订阅的杂志、朋友说好要寄给他的书、同窗会报等等。最后一个就是姜圭真的信。信封的一角似乎沾着泡菜渣之类的脏东西,已经被浸红了。他不再迟疑,立即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点燃没烧完的报纸,蹲在那里开始读。读完后感到心里有一股暖流,同时想到万一看不到那封信会该如何,禁不住一阵寒意袭身而来。    
    但是那天的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上楼的途中他遇到了妻子,她说这么长时间都等不到他回来,担心是否出了什么情况,正打算下楼找他。他一凑近,她就捂着鼻子说他身上有股浓烈的烟味。等他回到屋里,不知为什么满屋都是和自己身上的一样的味道。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式地跑到杂物间一瞧,果不其然,那里正有一缕烟从缝里飘上来。他和妻子急急忙忙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当然,作为当事人的他,应该不难想到烟雾会通过垃圾投入口飘进室内这件事情,但是要公寓里的其他居民们接受三更半夜发生的这件事就不那么简单了。和他预想的一样,没过多久,公寓各层的玄关门就被砰砰地打开,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涌到走廊,在不知缘由的状况下为了平息心中的不安开始唧唧喳喳。他让妻子先上床,然后关掉屋里所有的灯,走进漆黑的浴室洗了洗手、脸和脚。从远处传来保安员们的脚步声和口哨声,随即,公寓的走廊变得更为混乱。此时不知是谁摁响了门铃,他打开客厅的灯,慢慢地走向玄关处。那时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姜圭真的信件。    
    朴性稿把信重新塞进包里,下了车,按照司机的告知过了马路。挡在面前的三座大建筑物,中间那座就是报社。他向着正门走去,到阶梯前却停住了脚步。大门前垂着铁棍和铁链做的卷帘门,显然因为已经有些晚,不可能进到里面去了。这么说咖啡屋或许并不在报社里面?他有些慌张地环顾着周围,不过马上就知道了自己不用再慌张:建筑物一角的拐弯处大亮着灯,不用看牌匾,透过硕大的玻璃窗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在桌前喝着茶的为数不多的人们。为了寻找茶座的入口,他一边转着看周围一边观察室内。姜圭真独自坐在中央的位置,正在吸烟。他顺着玻璃窗绕过去,眼前姜圭真的坐姿从背影到侧影,再到半个正面,慢慢旋转着。朴性稿眼看姜圭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感觉自己并非出自本意地在偷看他,轻微的犯罪意识犹如幻觉一样浮现于脑海。但是还没等到他移开视线,被简单压了膜的出入门已挡在了前方。    
    他一进里面,姜圭真就以非常高兴的身姿和表情迎接了他,对此朴性稿不能不表示谢意。一起点了咖啡静静地喝完,姜圭真提出肚子饿了,应该先去吃点东西。朴性稿点头表示同意。姜圭真边走边说先要打个电话,他从里兜取出带记事本的钱包,从中不知是什么东西飘落到朴性稿的脚边。他比姜圭真先弯腰捡起了那个东西,是居民身份证。递给姜圭真之前朴性稿瞟了一眼证件上的照片,不禁吓了一跳:照片上的人使劲缩着肩膀,表情扭曲,瞪着眼睛反过来盯着看照片的人,那种样子,很难让人第一眼认出那就是姜圭真。    
    朴性稿一边递过身份证,一边不由自主地开了句玩笑:“照片一点都不像姜兄啊,特别是眼神。是不是在街上拍的快照啊?照相机后面还有别人的眼睛时,看镜头的眼神不可能是这样哟。”    
    姜圭真边说谢谢边接过身份证。他的眼睛像照片上一样闪着光,用无心的语调回答道:    
    “监禁在身份证里的表情能不那样吗?仔细看看,关在这用红图章、黑墨水,以及黑乎乎的指纹建成的监狱里,能笑或毫无表情的人不会很多的。”    
    说完,姜圭真向站在那里的朴性稿温和地笑了笑。朴性稿也一起笑着,挪动脚步走向入口处。
    姜圭真要带朴性稿去的地方是离报社不太远的海鲜专卖店。在那里他们点了生拌鱿鱼和鱼丸子汤,酒水点了白酒。他们坐的是靠墙的位置,姜圭真面向出入口,他对面的朴性稿面对着食物操作台。食物很快就上桌了,正要拿起筷子的朴性稿突然被某个东西所吸引,抬头望了望前方。食物操作台那边有一个典型的厨师长装扮的男子,以百无聊赖的姿势站在那儿,正观察着手上切生海鲜的刀。    
    正出神的朴性稿被突然开口的姜圭真吓了一跳,这才从厨师长身上收回了眼神。姜圭真接续着是他们从茶座出来走到海鲜坊的路上所说到的话题。他似乎一直在细细琢磨自己说过的话,于是有了那种应该接下去说点什么的想法。    
    “说句实话,我并不是到如今还想拿过去的无政府主义如何比较眼前的状况,我只想把那些无政府主义者所展现的轰轰烈烈的人生,作为我自己真正的现实来容纳,并热烈地去拥抱那个现实。”    
    “在这一点上我当然也是同样的。不过至少从我的立场来讲,如今我并不认为无政府主义的根本理念本身是重要的,也不认为我们应该维护无政府主义理念的纯粹性。但这种态度并非意味着被动地去接受某种理念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质,而是意味着自发地去适应每一瞬间的环境;并不是要脱离根本,而是要从外部、或者是从现场走向根本。就是说,并非从理念出发拥抱现实,应该说是在现实中走向理念吧?因此我不想把无政府主义(Anarchism)这个充分规定着什么的词挂在嘴边,但坚持使用更加概括化也更柔韧化的概念,尽管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有点消极的态度。”    
    “其实,听到朴兄要下来后,就与这里的几位无政府主义老人联络过,但是河生现在正出席在海外举行的无政府主义大会,其余的人们印象中似乎在回避碰面。”    
    “能充分理解。跟不上时代变化的老革命家,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是埋没在记忆中的存在。我也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    
    “最近有一次,听说河生主持的无政府主义者大会在这里召开,于是去看了看,结果全是老人。会议本身也是被几个人艰难地引导着,极其形式化。以那样的状态似乎什么都干不成,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尽管还有些茫然,而且时代也不同,但是为了无政府主义,我认为还是需要新的组合形态。不知朴兄对组合的必要性有何高见?”    
    “问题是,随着我们的经济现实好转,目前中产阶级以下的人们也会逐渐变成所谓的Petits。这是目前所预期的趋势。那么顺应那样的一种经济进化,相比强调单纯的相互辅助精神,能谋求健康意义上的、相互牵制的、完全重新改编的组合,对我们而言应该更有说服力吧?我是否是仍然处于过分资本主义化的窠臼之中呢?不过,与其说我是资本主义化,不如说是现实主义化。况且在我们所处的后工业社会中,煽动不成熟的道德价值,很有可能被人们误认为是一种慈善,可是煽动和慈善这两者不都是无政府主义者们想要克服的吗?”    
    说完话,朴性稿避开姜圭真的眼光,抬头望了望前方。厨师长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用那把切生海鲜的刀削着手指甲,与其说老远都能看见,不如说都能感觉到手指甲从他手上削到地上的样子。姜圭真毫不在乎他转移视线,接着说道:    
    “这么说,接纳改良资本主义的朴兄,如今是想从政治层面,而不是经济层面来把握组合。”    
    “可以这么说。一方面,我自己也对组合抱有肯定的想法。那是因为,我们现在正目睹着肉眼看不到的结构性矛盾被可视的暴力变得具体化的过程,我们不是共同经历着这样的不幸吗?不过,冒着自我嘲讽和失败主义嫌疑的风险来说,过于频繁地进行反体制性的攻击,在如此强大的权力面前,不仅其结果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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