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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5卷-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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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始终拒绝复合。
亚土若谈他们离异的经过,只怪她脾气大,无理取闹,与小姨子挑唆。直到后半部她两
个妹妹附带提到,才知道她和他感情有了裂痕后也屡次有外遇,他有一次回家捉奸,用小刀
子对付她,她拿出他的手枪,正要放,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子弹打中她的手指。她告诉法
官是他开枪,判监禁六个月。他实在制伏不了她,所以不再给钱,改变主张想靠她吃饭。原
来他是为了隐瞒这一点,所以谎话连篇,也很技巧,例如本是为了捉奸坐牢,他说是回家去
拿手枪去打死一个仇人,索蕾妲劝阻夺枪,误伤手指,惊动警察,手枪没登记,因此入狱。
入狱期间恐怕她不贞,因为囚犯的妻子大都不安于室,而且这时期关于她的流言很多。他一
放出来就对她说:“我们这次倒已经分开很久了,不如就此分手。”
但是她哭了,不肯。一席话编得面面俱到。
故事与人物个性的发展如同抽茧剥蕉。他写给两个小女儿的信——有一个不是他的——
把她们捧成小公主。孩子们也是喜欢他,一个儿子一直情愿跟他住在乡下。索蕾妲姊弟有个
老朋友马赛罗也说他确实给这些孩子们许多父爱。旁人眼中看来,他身材瘦小,面貌也不漂
亮,只有丈母娘福南妲赏识他有胆气。但是他做流氓没做成,并且失业下乡孵豆芽,感慨地
说他无论做什么事结果都失败了。
索蕾妲去美之前爱上了一个贼,漂亮,热情,但也是因为他比周围的人气派大些。是她
最理想的一次恋爱,同居后不再当娼妓。有一天晚上他去偷一家店铺,是他们这一伙不久以
前偷过的,这次店主在等着他。他第一个进去,店主第一枪就打中他的胸部,同党逃走了。
第二天她跟着他姑母去领尸,到医院的太平间,尸身已经被解剖,脑子都掏了出来搁在心口
上,她拥抱着他,发了疯,一个月人事不知。
据她的九岁养女说:是他去偷东西,被警探包围,等他出来的时候开枪打死的。她二妹
说的又不同:他无缘无故被捕,装在囚车里开走了,过了些天才枪毙,索蕾妲两次都晕厥过
去。照这一说,大概是他犯窃案的时候杀过人,所以处死刑。索蕾妲讲的最罗曼谛克。她母
亲的姨妈本来说她爱扯谎,自述也是有些地方不实不尽。反正不管是当场打死还是枪决,都
不是死因不明,用不着开膛破肚检验,而且连大腿都剖开了,显然是医学研究,不是警方验
尸,地点也不会在医院太平间。如果是把罪犯的尸首供给医校解剖,也没那么快。看来这一
节是她的狂想。她后来病中担忧死了没人收尸,给送去解剖,宁可把遗体赠予波多黎各热带
疾病研究院,不愿白便宜了美国人:“让他们拿他们自己的鸡巴去做实验。”念念不忘解剖
,也许是对于卖身的反感与恐怖压抑了下去,象征性地联想到被解剖。她发精神病的时候自
己抹一脸屎,似乎也是谴责自己。她第二次还乡,衣锦荣归,在纽约跟一个同乡水手边尼狄
托同居,自己又在小工厂做工,混得不错。但是她家里觉得她攀高,嫌脏,老是批评这样那
样,相形之下使人心里难受。带来的礼物又太轻,都对她淡淡的,边尼狄托又不替她做脸,
喝得醉猫似的,她认为“那是我一生最不快乐的一天”。他先上船走了,她在娘家过年,与
卖笑的二妹一同陪客人出去玩,除夕一晚上赚了五十元美金。在纽约也常需要捞外快贴补家
用。
同一件事在她弟弟口中,先说边尼狄托待他姐姐好。“有一天我去看他们,他们吵了起
来。是这样:她回波多黎各去了一趟,边尼狄托发现她在那边跟一个美国人睡过。她还是个
有夫之妇!但是那次边尼狄托干了件事,我不喜欢。他等我回去了之后打她。这我不喜欢。
我可从来没跟他提起过。夫妻吵架,别人不应当插一脚。我后来倒是跟索蕾妲说过。我告诉
她她做错了事,她要是不改过,以后我不去着她了。我说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吵架。夫妻要吵
架,应当等没人的时候。”
这一段话有点颠三倒四,思路混乱。他只怪他姐夫一件事:等他走了之后打老婆——是
怪他打她,还是怪他等他走了才打?同页第一段述及姊夫打姊姊,他不干涉;姊夫打二姊,
虽然是二姊理亏,他大打姊夫。可见他并不反对打老婆,气的是等他走后才打。但是如果不
等他走就打,岂不更叫他下不来台?等他走了再打,不是他告诫大姊的话:等没有人的时候
再吵架?
下一页他说:“我不喜欢我的姊姊们。她们光是一个男人从来不够。她们喜欢寻欢作乐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是爱我的姊妹们。我不让任何人当着我说她们的坏话。有时候我
甚至于梦见她们”他常梦见在泥潭里救出索蕾妲,她满身爬着蛇。前文自相矛盾处,是
他本能地卫护姊姊,迁怒姊夫。书中人常有时候说话不合逻辑,正是曲曲达出一种复杂的心
理。”
这种地方深入浅出,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好处。旧小说也是这样铺开来平面发展,人多,
分散,只看见表面的言行,没有内心的描写,与西方小说的纵深成对比。纵深不一定深入。
心理描写在过去较天真的时代只是“三底门答尔”的表白。此后大都是从作者的观点交
代动机或思想背景,有时候流为演讲或发议论,因为经过整理,成为对外的,说服别人的,
已经不是内心的本来面目。“意识流”正针对这种倾向,但是内心生活影沉沉的,是一动念
,在脑子里一闪的时候最清楚,要找它的来龙去脉,就连一个短短的思想过程都难。记下来
的不是大纲就是已经重新组织过。一连串半形成的思想是最飘忽的东西,跟不上,抓不住,
要想模仿乔伊斯的神来之笔,往往套用些心理分析的皮毛。这并不是低估西方文艺,不过举
出写内心容易犯的毛病。
奥斯卡·路易斯声明他这书是科学,不是艺术。书中的含蓄也许只是存真的结果。前两
本更简朴,这一本大概怕味道出不来,特加一个新形式,在自序中说明添雇一个墨西哥下层
阶级女助手,分访母女子媳,消磨一整天,有时候还留宿,事后记下一切,用第三人称,像
普通小说体裁,详细描写地段房屋,人物也大都有简单的描写。几篇自述中间夹这么一章,
等于预先布置舞台。
第一章,萝莎去探望福南妲,小女儿克茹丝初出场:“克茹丝十八岁,皮肤黑,大约只
有四嫡九导高。她一只腿短些,所以瘸得很厉害。脊骨歪斜,使她撅着屁股,双肩向后别着
,非常不雅观。”她给母亲送一串螃蟹来:
“‘有个人在那儿兜来兜去卖,他让我买便宜了,’克茹丝说。‘他大概是喜欢我,反
正他也就剩这几只了。’”
谈了一会,她说她要去推销奖券:“不过我要先去打扮打扮。卖东西给男人就得这样。
他们买东西就是为了好对你看。”
她家里人都没答这碴。不久她销完了回来了,已经换过衣服,穿着粉红连衫裙,领口挖
得极低,鞋也换了粉红夹绿两色凉鞋。“她虽然身体畸形,看着很美丽。”这是萝莎的意见
,说明克茹丝并不完全是自以为美。萝莎从来不下评语,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因为实在必
需,不说是真不知道。意在言外的,是这时候刚发现她肉感。丰艳的少女的肢体长在她身上
,不是没有吸引力,难免带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克茹丝的遭遇当然与这有关。
至于为什么不直说,一来与萝莎的身分不合,她对这家人家始终像熟人一样,虽然冷眼
旁观,与书中人自述的距离并不大。在这里,含蓄的效果最能表现日常生活的一种浑浑噩噩
,许多怪人怪事或惨状都“习惯成自然”,出之于家常的口吻,所以读者没有牛鬼蛇神“游
贫民窟”(slumming)的感觉。
但是含蓄最大的功能是让读者自己下结论,像密点印象派图画,整幅只用红蓝黄三原色
密点,留给观者的眼睛去拌和,特别鲜亮有光彩。这一派有一幅法国名画题作《赛船》,画
二男一女,世纪末装束,在花棚下午餐,背景中河上有人划小船竞渡,每次看见总觉得画上
是昨天的事,其实也并没有类似的回忆。此外这一派无论画的房屋街道,都有“当前”(i
mmediacy)的感觉。我想除了因为颜色是现拌的,特别新鲜,还有我们自己眼睛刚
做了这搅拌的工作,所以产生一种错觉,恍惚是刚发生的事。看书也是一样,自己体会出来
的书中情事格外生动,没有古今中外的间隔。
《拉维达》等几本书在美国读者众多,也未见得会看夹缝文章,不过一个笼统的印象,
也就可以觉得是多方面的人生,有些地方影影绰绰,参差掩映有致。也许解释也是多余的,
我是因为中国小说过去有含蓄的传统,想不到反而在西方“非文艺”的书上找到。我想那是
因为这些独白都是天籁,而中国小说的技术接近自然。
太久没有发表东西,感到隔膜,所以通篇解释来解释去,罗唆到极点。以前写的东西至
今还有时候看见书报上提起,实在自己觉得惭愧,即使有机会道谢,也都无话可说,只好在
这里附笔致意。
(一九七六年)
谈看书后记
上次谈看书,提到《叛舰喋血记》,稿子寄出不久就看见新出的一部画册式的大书《布
莱船长与克利斯青先生》,李察浩(Hough)著,刊有其他著作名单,看来似乎对英国
海军史特别有研究。自序里面说写这本书,得到当今皇夫爱丁堡公爵的帮助。叛舰逃往辟坎
岛,这小岛现代也还是在轮船航线外,无法去,他是坐女皇的游艇去的。前记美国名小说家
密契纳与夏威夷大学戴教授合著一文,替船长翻案,这本书又替大副翻案。这些书我明知陈
谷子烂芝麻,“只可自怡悦”,但是不能不再补写一篇,不然冤枉了好人。
原来这辟坎岛土地肥沃,四季如春,位置在热带边缘上,因此没有热带岛屿恼人的雨季
。以前住过土人,又弃之而去,大概是嫌小,感到窒息,没有社交生活。西方有个海船发现
这小岛,找不到港口,没有登陆。克利斯青看到这段记载,正合条件,地势高,港口少,容
易扼守,树木浓密,有掩蔽。而且妙在经纬度算错了几度,更难找。到了那里,白浪滔天,
无法登岸,四周一圈珊瑚礁,铁环也似围定。只有一处悬崖下有三丈来长一块沙滩,必须瞄
准了它,从一个弯弯扭扭的珊瑚礁缺口进去,把船像只箭直射进去,确是金城汤池。
他起先选中土排岛,也是为了地形,只有一个港口,他看定一块地方建筑堡垒,架上船
上的炮,可以抗拒追捕英舰,一方面仍旧遥奉英王乔治三世,取名乔治堡,算是英殖民地。
先到塔喜堤去采办牲畜,也是预备多带土人去帮同镇压当地土著,但是只有寥寥几个男
子肯去,女人更不踊跃。二十几个叛党中只有四个比较爱情专一,各有一个塔喜堤女人自视
为他们的妻子,包括绮萨贝拉。除了这四个自动跟去,又临时用计骗了七个,带去仍旧不敷
分配。没有女人的水手要求准许他们强抢土排岛妇女,克利斯青不允,一定要用和平的手段
。他们不服,开会让他们民主自决,六个人要回塔喜堤。
他保证送他们去,说:“我只要求把船给我,让我独自去找个荒岛栖身,因为我不能回
英国去受刑,给家里人丢脸。”同伙唯一的士官爱德华杨发言:“我们再也不会离开你的,
克利斯青先生!”有人附和,一共八个人仍旧跟他。
为了缺少女人而散伙,女人仍旧成问题。把解散的人员送到塔喜堤,顺便邀请了二十几
个土著上船饮宴,有男有女。
克利斯青乘夜割断铁锚绳索,张帆出海,次晨还推说是访问岛上另一边。近午渐渐起疑
,发急起来,有一个年青的女人竟奋身一跃,跳下楼船,向遥远的珊瑚礁游去,别人都没这
胆量,望洋兴叹。一共十八个女人,六个男人,内中有两个土排岛人,因为与白人关系太密
切,白人走了惧祸,不得已跟了来。但是有六个女人年纪太大,下午路过一个岛上来了只小
船,就交给他们带了去,剩下的女人都十分羡慕。
船上第一桩大事是配封,先尽白人选择,原有配偶的四人中,只有水手亚当斯把他的简
妮让给美国籍水手马丁,自己另挑了一个。九个白人一夫一妻,六个土人只有一个有女人,
两个土排岛人共一个妻子,其余三人共一个。他们风俗向来浪漫惯了的,但因此倒也相安无
事。
船过拉罗唐珈岛,这岛屿未经发现,地图上没有,但是人口稠密,不合条件。克利斯青
也没敢停留太久,怕这些女人逃走。到了辟坎岛,水手琨托提前放火烧船,损失了许多宝贵
的木材不及拆卸,也是怕她们乘船逃走。她们看见烧了海船,返乡无望,都大放悲声,连烧
一天一夜,也哭了一天一夜。
海上行舟必须有船主,有纪律,否则危险。一上了岸,情形不同了,克利斯青非常识相
,也不揽权。公议把耕地分成九份,白人每人一份,六个土人是公用的奴仆。家家丰收,鱼
又多,又有带来的猪羊,大桶好酒,只有一宗不足,这岛像海外三神山一样,海拔过高,空
气稀薄,虽然还不至于影响着人类的生殖力,母鸡不下蛋。有一天铁匠威廉斯的妻子爬山上
树收集鸟蛋,失足跌死,他非常伤恸。
爱德华杨与克利斯青的友谊渐趋慢性死亡,原因是克利斯青叛变是听了杨的话,后来越
懊悔,越是怪杨,而他从一开头起就已经懊悔了。在辟坎岛上,他的权力渐渐消失,常常一
个人到崖顶一个山洞里坐着,遥望海面,也不知道是想家,还是掺望军舰。其实他们在土排
岛已经差点被擒——走之前一个月,有个英国船夜间路过,看见岛上灯火,如果是白天,一
定会看见邦梯号停泊在那里。那时候布莱也早已抵达东南亚报案。他上山总带着枪,也许是
打算死守他这“鹰巢”,那山洞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他到哪里都带着枪,似乎有
一种预感。
叛变前夕他本来预备乘小筏子潜逃,没走成。黎明四点钟,另一士官司徒华来叫他换班
,劝他不要逃走,简直等于自杀——有鲨鱼,而且土人势必欺他一个人。又说士兵对船长非
常不满,全靠他在中间调停,“你一走了,这班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克利斯青到甲板上值班,刚巧专拍船长马屁的两个士官海籁、黑吴误点未到。杨来了,
也劝他逃走太危险,船上群情愤激,什么都干得出,“你不信,试试他们的心。现在正是时
候,都睡着,连海籁、黑吴都不在。你对你班上的人一个个去说,我们人手够了,把船拿下
来。你不犯着去白冒险送命,叫布莱跟他的秘书还有海籁、黑吴这四个人去坐救生艇,也还
比你的小筏子安全。”说罢又下去了。
克利斯青听他这两个朋友分别劝他的话,竟不谋而合,其实司徒华的话并没有反意,但
是他一夜失眠之后,脑海如沸,也不及细辨滋味。四点半,他终于决定了,用小刀割断一根
测量海底深度的绳子,绳端系着铅块,下水会直沉下去。他拴在自己颈项上,铅块藏在衬衫
里,准备事不成就跳海。
五点钟,他去跟琨托与马丁说,这两人刚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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