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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上)d.h.劳伦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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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吗要这样?”厄秀拉问。“因为他对人没有真正的判断能力,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戈珍说,“跟你说吧,他对我、对你跟对待什么小傻瓜一样,这简直是一种屈辱。”
“哦,是这样,”厄秀拉说,“一个人必须要有判断力。”
“一个人必须要有判断力。”戈珍重复说,“可在别的方面他是个挺不错的人,他的性格可好了。 不过你不能相信他。”
“嗯,”厄秀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厄秀拉总是被迫同意戈珍的话,甚至当她并不完全与戈珍一致时也这样。姐妹两人默默地坐着等待参加婚礼的人们出来。 戈珍不耐烦谈话了,她要想一想杰拉德。 克里奇了,她想看一看她对他产生的强烈感情是否是真的。她要让自己有个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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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婚礼正在进行。 可赫麦妮。 罗迪斯一心只想着伯金。 他就站在附近,似乎他在吸引着她过去。 她真想去抚摸他,如果不摸一摸他,她就无法确信他就在附近。 不过她总算忍耐到了婚礼结束。他没来之前,她感到太痛苦了,直到现在她还感到有些眩晕。 她仍然因为他精神上对她漫不经心而感到痛苦,神经受着折磨。 她似乎在一种幽幽的梦幻中等待着他,精神上忍受着磨难。 她忧郁地站着,脸上那沉迷的表情让她看上去象天使一样,实际上那都是痛苦所致。这副神态显得楚楚动人,不禁令伯金感到心碎,对她产生了怜悯。他看到她垂着头,那销魂荡魄的神态几乎象疯狂的魔鬼。 她感到他在看她,于是她抬起头来,美丽的灰眼睛闪烁着向他发出一个信号。 可是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于是她痛苦屈辱地低下头去,心灵继续受着熬煎。他也因为羞耻、反感和对她深深的怜悯感到痛苦。他不想与她的目光相遇,不想接受她的致意。新娘和新郎的结婚仪式举行完以后,人们都进了更衣室。赫麦妮情不自禁挤上来碰一碰伯金,伯金容忍了她的做法。戈珍和厄秀拉在教堂外倾听她们的父亲弹奏着风琴。 他就喜欢演奏婚礼进行曲。 瞧,新婚夫妇来了!钟声四起,震得空气都发颤了。 厄秀拉想,不知树木和花朵是否能感到这钟声的震颤,对空中这奇特的震动它们会做何感想?新娘挽着新郎的胳膊,显得很娴静,新郎则盯着天空,下意识地眨着眼睛,似乎他既不在这儿也不在那儿。 他眨着眼睛竭力要进入角色,可被这么一大群人围观感觉上又不好受,那副模样十分滑稽。 他看上去是位典型的海军军官,有男子气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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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职守。伯金和赫麦妮并肩走着。 赫麦妮一脸的得意相儿,就象一位浪子回头做了天使,可她仍然有点象魔鬼。 现在,她已经挽起伯金的胳膊了,伯金面无表情,任她摆布,似乎毫无疑问这是他命里注定的事。杰拉德。 克里奇过来了,他皮肤白皙,漂亮、健壮,浑身蕴藏着未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他身架挺直,身材很美,和蔼的态度和幸福感使他的脸微微闪着奇特的光芒。看到这里,戈珍猛地站起身走开了。 她对此无法忍受了,她想单独一个人在一处品味一下这奇特强烈的感受,它改变了她整个儿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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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肖特兰兹
布朗温家姐妹两人回贝多弗家中去了,参加婚礼的人们则聚集在肖特兰兹的克里奇家。 这座宅第坐落在窄小的威利湖对岸,沿着一面山坡的顶端长长地排了一溜房屋,房子又矮又旧,很象一个庄园。 肖特兰兹下方那片舒缓下斜的草坪上长着几株孤伶伶的树,那儿可能是一个公园吧,草坪前是狭窄的湖泊。 草坪和湖泊对面与肖特兰兹遥遥相望的是一座林木葱笼的小山,那山遮住了那边的煤矿谷地,可挡不住煤矿里上升着的黑烟。 但不管怎样,这幅景象颇象田园风味的风景画,美丽而宁静,这座住宅建在这儿是别具一格的。现在肖特兰兹挤满了克里奇的家人和参加婚礼的宾客。父亲身体不好,先退出去休息了,这样杰拉德就成了主人了。他站在简朴的客厅里迎接男宾们,态度友好,举止优雅。 他几乎在社交中获得了快乐,笑容可掬,十分友好。女仆们让克里奇家三位出嫁了的女儿驱使着忙东忙西,把场面搅得很乱。 你总能听到这个或那个克里奇家的女儿那特有的命令:“海伦,到这儿来一下。”
“麦泽莉,我让你到这——里——来。”“喂,我说惠特曼太太——”厅里裙裾擦动的“嚓嚓”声伴着漂亮的女人们匆匆而过,一个孩子在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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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般地穿梭,还有一个男仆也来去匆匆地忙着。男宾们则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默默地聚在一起,一边吸烟一边聊天,装作对女人世界那热闹的场面不屑一顾。 可他们并不是在真正地谈话,他们仍观察着那些异常兴奋的女人,谛听她们那令人发冷的笑声和连珠炮似的说话声。 他们等待着,焦躁不安,心里很恼火。 可杰拉德看上去仍然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幸福,不知道他是在等人还是清闲无事,只知道他是这个场合的中心人物。突然,克里奇太太无声无息地进到房里来,表情刚烈、线条分明的脸向四周探视着。 她仍旧戴着帽子,穿着罩有褶拖纱的蓝色绸衣。“有事吗,妈妈?”杰拉德问。“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她含糊其词地答道。 然后她径直朝伯金走去,伯金此时正跟克里奇家的一位女婿谈天。“你好啊,伯金先生,”她声音低沉地说,似乎她根本不把客人放在眼里。 说着她向他伸出手来。“哦,克里奇太太,”伯金随机应变与她搭讪着,“刚才我可是无法接近您呢。”
“这里有一半人我不认识,”她声音低沉地说。 她的女婿趁这当儿不安地躲到一边去了。“你不喜欢生客吗?”伯金笑道,“我从来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重视那些偶然碰到一起的人,我干吗要去认识他们?”
“对!对!”克里奇太太压低嗓门,有些紧促地说。“他们来了,也不算数。 我并不认识厅里这些人。 孩子们向我介绍说:‘妈妈,这位是某某先生。’我再也不知道别的了。 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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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和他的头衔是什么关系?我跟他及他的头衔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着抬起眼睛看看伯金,这一看把伯金吓了一跳。 她能过来跟他说话,这令他感到受宠若惊,要知道她可不是把什么人都放在眼里的。 他低下头看着她那张表情紧张、轮廓分明的脸,但他不敢凝视她那双凝重的蓝眼睛,于是他移开视线去看她的头发。在她漂亮的耳际上方,头发马马虎虎、松松散散地盘着,头发并不怎么清爽。她的脖颈也不怎么清爽。尽管如此,伯金还是觉得自己被她吸引着,而不是被别人。不过他心里想,自己可是常常仔细地洗一洗,至少脖颈和耳朵总要洗得干干净净。想着这些事,他微微笑了。 但他仍然很紧张,感到他和这个陌生的老女人象叛徒和敌人一样在别人的营帐里交谈。他就象一头鹿一样,一只耳朵撩到后面,另一只耳朵则向前伸着探寻着什么。“别人其实无所谓。”他有点不想说话,搭讪着说。这位母亲猛然带着深深的疑问抬起头看看他,似乎怀疑他的诚意。“你怎么解释‘所谓’?”她尖刻地问。“那么多人并不都很重要,”他回答,被迫把话题引深了。“他们还说说笑笑呢,最好让他们全滚。 从根本上说,他们并不存在,他们并没在那儿。”
她在他说话时一直凝视着他。“我们才不想象他们的存在呢!”她刻薄地说。“没什么好想象的,他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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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她说,“我还不会那么想。 他们就在那儿,不管他们是否存在,他们存在与否并不取决于我。 我只知道,他们别想让我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要以为他们来了我就得认识他们。 在我眼中,他们跟没有一样。”
“没错儿,”他答道。“是吗?”她又问。“就跟没来一样,”他重复道。 说到这儿他们都停下来不说话了。“他们就是来了也不算数,真讨厌。”她说,“我的女婿们都来了。”她有点自言自语地说,“如今劳拉也结婚了,又多了个女婿,可我真分不清哪个是张三哪个是李四。他们来了,都叫我妈妈。 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你好,妈妈。’我真想说,‘我怎么也算不上是你们的妈妈。’可有什么用?他们来了。我有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是能分辨出哪个是我的孩子,哪个是别的女人的孩子。”
“应该这样,”伯金说。她有些吃惊地看看他,或许她早忘了是在跟谁说话。 她说话的线索被打断了。她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房间。伯金猜不出她在找什么,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很明显她是在注意自己的儿子们。“我的孩子们都在吗?”她突如其来地问他。他笑笑,吃了一惊,也许是害怕。“除了杰拉德,别人我不怎么认识。”他说。“杰拉德!”她叫道。“他是孩子们当中最没用的一个。 你没想到吧,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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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伯金说。母亲远远地凝视了自己的长子好一会儿。“喂,”她令人不可思议、嘲弄地吐出一个字来。 这一声让伯金感到害怕,他似乎不敢正视现实。克里奇太太走开了,把他忘了,但一会儿又顺原路走回来了。“我很愿意他有个朋友,”她说,“他从来就没有朋友。”
伯金低下头盯着她那双蓝色的凝眸,他理解不了她的目光。“我是我弟弟的看护人吗?”他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他记起来了,那是该隐①的叫声,他微微感到震惊。 而杰拉德就是再世的该隐。 当然他并不是该隐,但他确实杀害了他的弟弟。那纯属偶然,他也没有对杀害弟弟的后果负责。那是杰拉德小时候,在一次偶然事故中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不就是这么一当子事吗?为什么要给造成事故的生活打上罪恶的烙印并诅咒生活呢?
一个人靠偶然活着,也因偶然而死,难道不是吗?一个人的生活是否取决于偶然因素?难道他的生活只与种族、种类和物种普遍相关联吗?如果不是这样,难道就没有纯粹偶然这一说吗?是否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具有普遍意义?是吗?伯金站在那儿思忖着,忘了克里奇太太,正如她也忘记了他一样。他不相信有偶然这回事。 在最深刻的意义上说,这些都交织在一起。就在他得出这个结论时,克里奇家的一个女儿走上前来说:
①《圣经》中亚当的长子,杀害其弟弟亚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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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妈妈,来,把帽子摘掉吧,嗯?咱们就要坐下用餐了,这是个正式场合,不是吗,亲爱的?”说着她把手伸进妈妈的臂弯里,挽着她走了。 伯金随后立刻走过去同最近的一位男士聊起来。开餐的锣声响了,人们抬头看看,但谁也没向餐厅移动脚步。家中的女人们感到这锣声跟她们无关。五分钟过去了,老男仆克罗瑟焦急地出现在门道里,求助地看着杰拉德。 杰拉德抓起架子上的一只弯曲的大海螺壳,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吹出了振聋发聩的一声。 这奇特的海螺声令人心颤。 这一招儿可真灵,人们纷纷动作起来,好象听到同一个信号指挥一样一齐向饭厅挪动。杰拉德等了一会儿,等妹妹来做女主人。 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不会尽心去尽她的义务的。 可妹妹一来就急急忙忙奔向自己的座位去了。所以只好由这小伙子指引客人们入席了,他做这件事时显得有点太专横。开始上餐前小吃了,饭厅里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长长披肩发的十三、四岁的姑娘沉着平静地说:“杰拉德,你弄出那么可怕的声音来招呼客人,可你忘了招呼爸爸。”
“是吗?”他冲大伙儿说,“我父亲躺下休息了,他不太舒服。”
“他到底怎么样?”一位出嫁了的女儿问,眼睛却盯着桌子中间堆起的那块巨大的婚礼蛋糕,蛋糕上落下些假花儿来。“他没病,只是感到疲劳。”留披肩发的温妮弗莱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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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里斟满了酒,人们个个儿都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儿。远处的一桌旁坐着母亲,她的头发仍松松地盘着。 伯金坐在她边上。 有时她会恶狠狠地看一眼那一排排面孔,伸着头毫不客气地凝视一会儿,然后声音低沉地问伯金。“那个年轻人是谁?”
“不知道,”伯金谨慎地回答。“我以前见过他吗?”她问。“不会吧。 反正我没见过。”他答道。 于是她满意了。 她疲惫地合上了眼睛,现出一副安详的神态,看上去很象憩息中的女王。然后她又睁开眼,脸上露出上流社会人物的微笑,一时间她很象一位愉快的女主人了。 她优雅地弯下腰去,似乎人人都深受欢迎,皆大欢喜。然后阴影突然回到她脸上,那是一种阴郁、鹰一样的表情,她象一头争斗的困兽那样,眉毛下露出凶光,似乎她仇视所有的人。“妈妈,”迪安娜叫道,“我可以喝酒吗?”迪安娜比温妮弗莱德年长些,很漂亮。“行,你喝吧,”母亲木然地回答,她对这个问题压根儿不感兴趣。于是迪安娜示意下人为她斟酒。“杰拉德不该限制我喝酒嘛,”
她平静地对在座的人们说。“好了,迪,”哥哥和蔼地说。 迪安娜一边喝酒一边挑战般地扫了哥哥一眼。这家人之间这样无拘无束,有点无政府主义的样子,真奇怪。 这与其说是放任自由不如说是对权威的抵制。 杰拉德在家中有点支配权,并不是因为他处在什么特殊位置上,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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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他有压倒别人的性格。他的声音和蔼但富有支配力,这种声音的特质震住了他的姐妹们。赫麦妮正同新郎官讨论民族问题。“不,”她说,“我认为提倡爱国主义是一种错误,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就象商行与商行间的竞争一样。”
“哦,你可不能这么说,怎么能这么说呢?”杰拉德大声说。他很热衷于争论。“你不能把一个种族等同于一个商业康采恩。 而民族大概指的就是种族,民族的意思就是种族。”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杰拉德与赫麦妮之间总是这样令人奇怪地客客气气,但又相互敌视,他们两人可说的上是势均力敌。“你以为种族等于民族吗?”她若有所思地问,脸上毫无表情,口气游移不定。伯金知道赫麦妮在等他参加讨论,于是他恭顺地开口道:“我觉得杰拉德说得对,种族是民族的根本因素,至少在欧洲是这样。”
赫麦妮又打住不说话了,似乎是要让这条论断冷却一下。然后她作出一个奇怪的权威性论断:“不错,就算是这样吧,那么提倡爱国主义不就是在提倡种族的本能吗?难道这不也是在提倡商业的本能?这是一种占有财富的本能。 难道这就是我们所指的民族?”
“也许是,”伯金说,他心里感到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地点也不对。可杰拉德现在已找到争论的线索了,仍要争论下去。“一个种族可以有其商业性的一面,”他说,“事实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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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这样,这跟一个家族一样,人必须得有给养才行。 为准备给养,你就得跟别的家族争斗,跟别的民族斗。不这样,反倒不可思议了。“
赫麦妮又不说话了,只是露出一副霸道、冷漠的神态。然后她才说:“是的,可以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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