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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 作者:毕淑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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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说:“你熬猪蹄子汤是给他喝的吧?”
浦小提说:“是。”
妈又说:“你包了差样的包子,带了一大饭盒,也是为了给他吃吧?”
浦小提百口难辩,只得说:“是,可是……我……”
妈说:“别挑拣了,就是他吧。都是工人,好好过日子吧。”
浦小提和白二宝的婚礼办得很朴素。白二宝倒是很想大办的,整上十个碟子八个碗的,让大伙儿看看,自己虽说瘸了,娶的媳妇可是一等的。浦小提不让,说两家都不富裕,节俭着办事吧。浦大会的孩子天生弱智,姐姐回娘家给孩子治病,猪食堂那边的家就没个角落可以安下这对小夫妇的婚床。白二宝家是菜农,院落虽大人口众多,也没有他们安身立命之地。白二宝就一瘸一拐地在厂长门口晃荡,看在他是工伤的份上,厂里给了一间10平方米的小房。
浦小提说:“写作文开门见山,咱们是开门见床。”
白二宝说:“见床好啊。结婚不就是合理合法地上床吗!”
浦小提用花花绿绿的布头把自己的小家布置得很温暖。当然到了夏天,“温暖”就成了灾难,就要把花布头换成稀疏的白“豆包布”,才能稍稍显得凉快一点。婚后不久浦小提就怀孕了。白家一直认为是浦小提把白二宝的腿脚整残废的,就不喜欢小提。加上重男轻女,婆婆放出话来,说要是孙子就给帮着带,走到哪儿一掀屁股帘,露出雀儿,当奶奶的气派。要是小丫头片子,对不起,自己拾掇吧。还说要是男孩,就叫白金,要是女孩,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不管了。浦小提还真有点紧张,不是想讨好公公婆婆,只是如要自己带孩子,实在是太艰难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长得和白二宝一模一样。白二宝给女儿起名“白金”,说别看老爷子没什么文化,却晓得白金比黄金更上档次。白金的大名是“铂”,名贵着呢!白金的爷爷奶奶还不大高兴,说一个小姑娘家,糟蹋了这个贵气的名字。
歇完产假,浦小提抱着孩子上班了。孩子往哺乳室里一搁,依旧去搬动金属板,每3个小时有15分钟的喂奶时间,急匆匆地赶到哺乳室,乳汁已经将厚厚的工装胸前打湿。白金饿得直哭,一旁看孩子的老女工,只好一个劲地给孩子灌糖水,孩子哭累了睡着了,摇晃都不醒。浦小提一看喂奶时间就要过了,只好又是揉耳朵又是抠脚心,把白金折腾起来,赶紧喂奶。到了规定时间,把乳头从孩子嘴里薅出来,掉头跑回车间再投入工作。回到家还要给白二宝做饭洗衣,再也顾不上爱怜自己,面色憔悴鬓发凌乱。白二宝在家横草不拿竖草不沾,谁说穷人无娇儿,白二宝就是个典型。白大宝早夭,白家双倍的爱全部砸到白二宝身上,把个穷小子当成了公子哥来养。
白二宝腿瘸,干不动重活了,就从车间调到了工会,专管发电影票,组织个篮球赛诗歌联唱什么的。那时家里能有电视的人寥寥无几,看电影就成了工人们的主要娱乐活动,电影票虽小也是权力,就有人围着白二宝转。白二宝把好票攥在手里,给亲的热的留着。发奖品的时候,明里暗里地克扣一点,藏起些脸盆茶杯什么的,送亲戚朋友。浦小提顾不上打扮自己,倒把个白二宝拾掇得齐整起来。只要白二宝不张口,冷眼看去,也有个小干部的模样了。
第十八章
文凭热悄悄地兴起来了,说是几年之内坐办公室的都要知识化。白二宝眼看着自己在工会的安逸椅子不牢靠了,心中犯了嘀咕。
“你说我要是被打回车间去,可怎么办?”白二宝不安。浦小提披头散发地正忙活着,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就好好干活呗。你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你爷爷你爸爸还不是土里刨食,轮到你就金贵了?再说,我还不是天天在车间干吗!你怎么就不成?白二宝说:”我在工会,好歹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不定哪一天就转成了正式的国家干部,以后咱白金填出身的时候,就堂堂正正地写上‘革干’。要是我和你一样,一辈子闷在酸臭的车间里,哪有出头的日子啊!“浦小提说:”别人看不起工人就罢了,咱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白二宝说:”好好,我不跟你争。你看得起工人,你就好好地当自己的工人。我看不起工人,我就想法不当工人。你不要拦着我。“
浦小提把洗完的衣服推到白二宝面前说:“我不拦着你。你先把这衣服给晾出去。白金的衣服都攒在这儿了,要是干不了,孩子明天就光屁股了。”白二宝斜着眼说:“你干吗不去晾?非等着我?”浦小提说:“外头扯的铁丝那么高,我够不着。平常我都踩个小板凳,今天你不是在家吗,就不能伸把手?”白二宝说:“我腿脚不方便,你也不是不知道。”浦小提说:“你瘸着也比我个儿高,这个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要我晾也行,那你吃饭就得晚点了。”白二宝只得端着盛满衣服的盆子出了门。回到家来,想起自己很可能要被发配回车间重穿工装,长吁短叹。浦小提边摘韭菜边说:“你想当干部,就得上学。”白二宝垂头丧气道:“上学是好事,可我考得上吗?”浦小提说:“你可以学。”白二宝说:“别讽刺人。我知道你自小学习好,可我不行。”浦小提说:“我帮你。”白二宝眼睛一亮:“反正咱俩只能出一个人才,要说从历史上看,你学出来的可能性大点。你甘愿牺牲来成全我,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浦小提捏着韭菜,半天没说话。韭菜择的太苦了,辛辣的韭菜叶熏出了她的眼泪。她知道这句承诺像长城砖,把自己上学的道儿砌死了。
真是想什么有什么,白二宝的运气不错。广播电视大学招收自学生,跨进大门不用考试,只要在几年内把若干科目结完,就可毕业。白二宝报了名,花了两个月的工资,抱回来半人高的课本。从此家中一切杂活儿都和他永无干系,浦小提忙得昏天黑地,白二宝都视而不见。浦小提一个人拧不动大床单,叫他搭把手,白二宝说:“你没看见我忙着学习呢!”浦小提抹抹头上的汗说:“能不用你我绝不用你,可拧床单这件事,一个人干不成啊。”白二宝不耐烦地说:“滴答着水晾到院里吧。”浦小提说:“天阴着,不拧干了,会馊的。”白二宝说:“真要馊了,你就再洗一遍呗。娶个女人不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嘛!”浦小提说:“那我还挣钱呢,我有一线高温补贴,有夜班费,加上有害气体补助,比你挣的还多呢!”白二宝说:“浦小提,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如今我是有文化有修养的人了。”说罢,再也不理浦小提。浦小提只有请邻居帮忙拧干单子。邻居问:“当家的不在啊?”浦小提不会说谎,只好回答:“在……”邻居说:“那他不搭把手?”浦小提说:“他读书呢。我不想打扰他。”说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自豪神气。
白二宝对浦小提也不是一概不理不睬。每逢考试前后,他就格外哈着浦小提。为什么呢?自学生的学习,除了按时听广播,全靠自己暗中揣摩。没人面对面辅导,犹如盲人摸象。白二宝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学生,有老师领着还丢三落四的,自学起来简直两眼一抹黑。
第十九章
看白二宝魂不守舍,浦小提问清缘由说:“你说打算考多少分吧?”白二宝说:“谁还敢提多少分,就一门心思,及格。”浦小提说:“这又有何难呢!”
白二宝嗖地从床上溜到地上,说:“浦小提你一个戴帽初中毕业生,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高级知识分子不是那么容易修成的,你怎能把我的考试说的这般轻巧?!”
浦小提争辩道:“我不敢小看你的学问。只是你若考不及格,只怕还要落到戴帽生这档里。我有一个法子,虽不能保你90分100分,却能让你及格。”
白二宝把哈气吐过来说:“好娘子,快快教我。”
浦小提展展酸痛无比的后腰说:“课本拿来。”
浦小提的绝门功夫就是抓重点。100分无望,但及格绝无问题。如果时间有富裕,她就精加工一遍,分数就会显著提高。这也是当年她和条件极好的宁夕蓝能有一拼的诀窍。现在,为了丈夫能出人头地,她恍然觉得自己如同佘太君,重新拿起书本披挂出征。她把重点记在一张张裁好的小纸条上,放在白二宝枕头边,告诉他那是必须记住的问题。白二宝将信将疑,反正没有其它好法子,只好姑妄听之死马当活马医。
成绩出来了,白二宝不但及格了,分数还相当不错,白二宝为此很得意。浦小提也非常高兴,对白二宝说:“如果是我上学,就好了。”白二宝撇嘴道:“没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下一次考试来临,他们又唱起了双簧。这一次,浦小提更有经验了,给出的小条子更精炼。公布分数的时候,白二宝的得分惊动了同学们。
考试之前,同学们曾凑钱请了一位老师来辅导,听说此老师和出题的人认识,凡是经他辅导过的学生,及格率特别高。白二宝当然积极踊跃参加,不料上边举行文艺汇演,请不下假来,只得忍痛放弃。闹得自学班里负责收费的年轻女生秦翡一脸的不乐意,说:“白大哥,你不参加,能不能及格不说,单是少了你这一份钱,大伙儿还得替你背着。”
白二宝可不愿在漂亮女生跟前栽面子,说:“这么着吧,课我是肯定听不成了,但这钱我可以交。谁让咱们是同学呢!”
秦翡笑了,说:“还是工人阶级有气魄。”
临考试那天,别人都胸有成竹满脸放光,白二宝心中嘀咕,人家是洋枪洋炮,浦小提的纸条是义和团的大刀片。能行吗?卷子发下来了,同学们忍不住挤眉弄眼地笑,钱真是不白花啊,辅导老师基本上把卷面上的大题一网打尽。谁知风云突变,监考老师突然掏出一个小纸卷,说是刚刚接到考试办通知,卷子上从多少题到多少题全部作废,改成如下的考题……说着就用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地写起来。这一改,让接受辅导的同学山河失色,白二宝反倒凸现英雄本色。
不及格的秦翡跟在白二宝身后,拉他的袖子:“白哥,你有什么诀窍?”白二宝故作不屑地说:“天资聪慧,爹妈给的。你有什么办法?想不及格都难。”秦翡说:“我看你临进考场的时候,还摸着小纸条念念有词的。你那些纸条能不能让我瞻仰瞻仰?”
白二宝说:“可以是可以,你拿什么谢我?”
秦翡长得小巧玲珑,在一家技校当校工,极想早日拿了大专文凭改当秘书,无奈基础差,谁要是能在学业上拉她一把,简直就是观世音。秦翡说:“白哥,我请你喝酒!”
白二宝先是用浦小提的纸条换来了若干次的推杯换盏,酒后的白二宝风流倜傥,把秦翡哄得心花怒放。两人同看一张条子,耳鬓厮磨的,渐渐生情。白二宝以复习功课需要补脑为名,工资不再交给浦小提家用,和秦翡下馆子喝小酒,后来干脆找机会到秦翡宿舍偷情。
第二十章
白二宝终于毕业了,浦小提高兴的热泪盈眶。她对白金说:“将来你上了学,要向爸爸学习。”白二宝这几年读书加之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精明了许多,淡然一笑说:“我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下一步要给腿脚整容。”浦小提大惊说:“你瘸着腿的时候,我也没嫌弃过你,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两年你读书花费大,咱家的日子挺苦的,整容是自费,那得要多少钱?”白二宝说:“你跟我上街去。”浦小提说:“上街干什么?要买什么柴米酱醋的,小铺里都有。”白二宝说:“我要找个能照出全身的镜子。”
家中地方太小,要照全景,就得爬到床上去,所以根本就没配备镜子。商场楼梯拐弯迎面处,有一面大镜子。浦小提面色萎黄,眼角已罩上了细密的皱纹。甚至有了丝丝白发,在明亮的灯光下,不屈不挠地从黑发中呲出来,显示着自己的存在。一旁的白二宝,单看上半身,还是很英俊的。白二宝说:“看到了吗?”浦小提说:“看到了。我不怕。”白二宝说:“你不怕,我还怕呢。”浦小提很感动说:“二宝,咱都不怕。人总是要老的,你没看白金一天天大起来了吗?”白二宝说:“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的腿,如今,我马上就是我家中祖祖辈辈第一个大学生了,也该买身西服换双好皮鞋了。可骡马光有好掌子不顶事,先得有好蹄子。我打听了,医院能做这个手术……”
白二宝要看皮鞋,浦小提先回了家,从面口袋下面拿出白金的独生子女费,还有自己两次人工流产之后厂子补助的营养费———这是她存下的惟一的私房钱。原本想的是白金大了,一把给了她,也算是父母的心意。白二宝要整容,家中再没其他储蓄,只有动用这钱。
白二宝找了最好的整形医院,手术做得很成功。白二宝回到小屋,反复走给浦小提看,问:“看的出来吗?”
“看不出来了。”浦小提忙着家务说。
“你仔细看呢?”白二宝追问。
“还是看不出来了。”浦小提
疲惫地说。这其实是一句假话,但她真受不了这番折磨了。
过了些日子,厂子开始分房。用的是评分制,工龄一年是一分,有害气体、高温作业、危险工种各加一分。最关键的因素是人口,一人是5分。还有复转军人加分,做了绝育手术加分等等。各类条条框框加起来,像一本小人书。白二宝在工会负责分房的具体事宜,比如造表发榜等等。第一榜出来,白家榜上无名。浦小提半夜里对白二宝说:“看来咱是没戏了。人家老职工占了工龄的光,分比咱高。只有盼着厂子兴旺发达,以后再盖房子了。”
白二宝说:“你忙什么呀,不是三榜才定案么!”浦小提没好气地说:“十榜定案又有什么用!板上钉钉的事,你能改啊?”白二宝说:“一榜有不算有,住上了房子才算真有。我有一个办法。”浦小提说:“你有什么法子?”白二宝说:“你赶紧到医院去做绝育手术,这样咱们就能加分。”浦小提说:“白金这样小,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咱们就没办法补救了。”
白二宝说:“你让我想法子,我想了你又不听。你看着办吧。”说完,蒙头大睡,不理浦小提眼若铜铃地看着墙上雨水画的抽象图案。其实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屋里每一寸面积都刻在心里,浦小提在黑夜中洞若观火。
第二天,她到医院要求做绝育手术。医生说:“真怪啊,怎么最近这么多女同志要绝育,好像赶庙会似的。”手术做完了,第二榜公布了,白家依然榜上无名,因为很多人都有了加分。当浦小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第三榜公布了,白二宝的名字赫然在目,全厂一时大哗,连浦小提都不明白,这是哪块云彩下的雨。半夜里,小心翼翼地问白二宝,谁是他们家的恩人?白二宝说:“告诉你吧,你可要记住了。这个恩人就是我。”
第二十一章
浦小提问白二宝用了什么法子上榜,白二宝说:“我提了意见,加大了双职工的分值。我说,多一口人就他妈等于老子五年的工龄,这公平吗?这个厂子不是靠那些户口本上有个姓名的闲人养起来的,是工人的血汗喂出来的!”浦小提说:“哎呀,二宝,你说的可真好!”白二宝说:“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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