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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1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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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注。

  的,我总觉得一个男人有充分的理由要吻你。不过原谅归原谅,这到底是不行的。”

  獏:“当然!堂堂正正走进来说:‘喂,这是不行的!’”

  张:“在我们之间可以这样,换了一个别的女人就行不通。

  发作一场,又做朋友了,人家要说是神经病。而且麻烦的是,可妒忌的不单是自己的朋
友,随便什么女人,男人稍微提到,说声好,听着总有点难过,不能每一趟都发脾气。而且
发惯了脾气,他什么都不对你说了,就说不相干的,也存着戒心,弄得没有可谈的了。我想
还是忍着的好。脾气是越纵容越脾气大。忍忍就好。”

  獏:“不过这多讨厌呢,常常要疑心——当然你想着谁都是喜欢他的,因为他是最最好
的——不然也不会嫁给他了。生命真是要命的事!”

  张:“关于多妻主义——”

  獏:“理论上我是赞成的,可是不能够实行。”

  张:“我也是,如果像中国的弹词小说里的,两个女人是姊妹或是结拜姊妹呢?”

  獏:“只有更糟。”

  张:“是的。可是如果另外的一个女人是你完全看不起的,那也是我们的自尊心所不能
接受的。结果也许你不得不努力地在她里面发现一些好处,使得你自己喜欢她。是有那样的
心理的。当然,喜欢了之后,只有更敌视。”

  獏:“幸而现在还轮不到我们。欧洲就快要行多妻主义了,男人死得太多——看他们可
有什么好一点的办法想出来。”

  张:(猝然,担忧地)“獏梦,将来你老了的时候预备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獏:“印度装的披纱——我想那是最慈悲的。不管我将来嫁给印度人或是中国人,我要
穿印度的披纱——石像的庄严,胖一点瘦一点都没有关系。或者,也许,中国旧式的袄裤…
…”

  张:(高兴起来)“嗳,对了,我也可以穿长大的袄裤,什么都盖住了,可是仍旧很有
样子;青的黑的,赫黄的,也有许多陈年的好颜色。”

  獏:“哪,现在你放心了!对于老年没有恐惧了,是不是?

  从来没有看见张爱这样的人!连将来她老了的时候该穿什么衣服都要我预先决定!是不
是我应当在遗嘱上写明了:几年以后张爱可以穿什么什么”

  张:(笑)“不是的——你知道我最恨现在这班老太太,怎么暗淡怎么穿。瑟瑟缩缩的
,如果有一点个性,就是教会气。

  外国老太太们倒是开通,红的花的都能穿,大块的背脊上,密密的小白花,使人头昏,
蓝底子印花绸,红底子印花布,包着不成人形的肉,真难看!”

  獏:“噢,你记得上回我跟一个朋友讨论东西洋的文化,我忽然想起来有一点我要告诉
他:西方的时装也是一代否定一代的,所以花样翻新,主意非常多;而印度的披纱是永久的
,慢慢地加一点进去,加一点进去,终于成了定型,有普遍的包涵的美,改动一点小节都不
可能。还有关于日本文化——我对日本文化的迷恋,已经过去了。”

  张:“啊,我也是!三年前,初次看见他们的木版画,他们的衣料、瓷器,那些天真的
、红脸的小兵,还有我们回上海来的船上,那年老的日本水手拿出他三个女儿的照片给我们
看;路过台湾,台湾的秀丽的山,浮在海上,像中国的青绿山水画里的,那样的山,想不到
,真的有!日本的风景听说也是这样。船舱的窗户洞里望出去,圆窗户洞,夜里,海湾是蓝
灰色的,静静的一只小渔船,点一盏红灯笼那时候真是如痴如醉地喜欢着呀!”

  獏:“是的,他们有一种雅气的风韵,非常可爱的。”

  张:“对于我,倒不是完全因为他们的雅气。因为我是中国人,喜欢那种古中国的厚道
含蓄。他们有一种含蓄的空气。”

  獏:“嗳,好的就是那种空气。譬如说山上有一层银白的雾,雾是美的,然而雾的后面
还是有个山在那里。山是真实。

  他们的雾,后面没有山。”

  张:“是的,他们有许多感情都是浮面的。对于他们不熟悉的东西,他们没有感情;对
于熟悉的东西,每一样他们都有一个规定的感情——‘应当怎样想’。”

  獏:“看他们的画,在那圆熟嫣丽之中,我总觉得还有更多更多的意思,使人虚心地等
待着。可是现在我知道,一眼看到的,就全在那里了。”

  张:“”

  獏:“”

  张:“”

  獏:“你想我们批评得太苛刻么?我们总是贪多贪多,总是不满足。”

  张:“我想并不太苛刻。可是,同西洋同中国现代的文明比较起来,我还是情愿日本的
文明的。”

  獏:“我也是。”

  张:“现在的中国和印度实在是不大好。至于外国,像我们都是在英美的思想空气里面
长大的,有很多的机会看出他们的破绽。就连我所喜欢的赫克斯莱,现在也渐渐的不喜欢了
。”

  獏:“是的,他并没有我们所想的伟大。”

  张:“初看是那么深而狭,其实还是比较头脑简单的。”

  獏:“就连埃及的艺术,那样天高地厚的沉默,我都有点疑心,本来没有什么意思,意
思都是我们自己给加进去的。”

  张:“啊,不过,一切的艺术不都是这样的么?这有点不公平了。”

  獏:(笑)“我自己也害怕,这样地没常性,喜欢了又丢掉,一来就粉碎了幻象。”

  张:“我想是应当这样的,才有个比较同进步。有些人甚至就停留在王尔德上——真是
!”

  獏:“王尔德那样的美真是初步的。——所以我害怕呀,现在我同你说话,至少我知道
你是懂得的;同别人说这些,人家尽管点头,我怎么知道他真的懂得了没有?家里人都会当
我发疯!所以,你还是不要走开吧!”

  张:“好,不走。我大约总在上海的。”

  獏:“日本人的个性里面有一种完全——简直使人灰心的一种完全。嫁给外国人的日本
女人,过了大半辈子的西洋生活,看上去是绝对地被同化了,然而丈夫一死,她带了孩子,
还是要回日本,马上又变成最彻底的日本人,鞠躬,微笑,成串地说客气话,爱国爱得很热
心,同时又有那种深深浅浅的凄清”

  张:“嗳,不知为什么,日本人同家乡真的隔绝了的话,就简直不行。像美国的日侨,
生长在美国的,那是非常轻快漂亮,脱尽了日本气的了;他们之中就很少好的,我不喜欢他
们。不像中国人,可以有欧化的中国人,到底也还是中国人,也有好有坏。日本人是不能有
一半一半的。”

  獏:“你记得你告诉过我,一个人种学家研究出来,白种人的思想是一条直线,中国人
的思想是曲折的小直线;白种人是严格地合逻辑的,而中国人的逻辑常常转弯,比较活动;
日本人的思想方式却是更奇怪的,是两条平行的虚线,左边一小划,右边一小划,然后再是
左边一小划,右边一小划,这样推行下去。——这不是就像一个人的足印?足印与足印之间
本来是有空隙的,即使高一脚,低一脚,踏空了一步,也没有大碍;不像一条直线,一下子
中断了,反而不容易连下去。”

  张:“呀,真好,两条平行的虚线比作足迹。单是想到一个人的足迹,这里面就有一种
完整性。”

  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已经是黑夜,天上有冬天的小小的蛾眉月和许多星,地上,身上,
是没有穿衣服似的,漫了水似的,透明透亮的寒冷。她们的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同样的
远近;可是獏梦坚持着要人送,张爱玲虽然抱怨着,还是陪她向那边走去。

  张:(战抖着)“真冷!不行,我一定要伤风了!”

  獏:“不会的。多么可爱的,使人神旺的天气!”

  张:“你当然不会伤风,再冷些你也可以不穿袜子,吃冰淇淋,出汗。我是要回去了!
越走,回去的路越远。不行,我真的要生病了!”

  獏:“啊,不要回去,送我就送到底吧,也不要生病!”

  张:“你不能想象生病的苦处。现在你看我有说有笑,多少也有点思想,等回去发烧呕
吐了,却只有我一个人。我姑姑常常说我自私:‘只有獏梦,比你还自私!’”

  獏:“啊,难道你也真的这样想么?喂,我有很好的一句话批评阿部教授的短篇小说《
星期五之花》。那一篇我看到实在很失望。”

  张:“我也是。仿佛是要它微妙的,可是只做到轻淡。”

  獏:“是的,不过是一点小意思,经不起这样大写的。整个地拉得太长,摊得太薄了。
可是我说得它很美丽,我说它是一张铅笔画,上面却加上了两笔墨水的勾勒,落了痕迹了。

  我就这样写在作文里交了进去,你想他会生气么?”

  张:“不会的吧?可是不行,我真的要回去了,太冷了!”

  獏:“啊,这样走着说话不是很好么?”

  张:“是的,可是,回去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有时候我耐不住一刻的寂寞。电
车上倒是有许多人,热热闹闹的,可是挤不上。不然就坐三轮车回去,把时间缩短一点也好
,我又不愿意花那个钱,太冤枉了!为什么我要把你送到家然后自己叫三轮车回去?又不是
你的男朋友!——除非你替我出一半钱。”

  獏:“好了好了,不要叽咕了,你叫三轮车回去,我出一半。”

  张:“好的,那么。”

  张爱玲没有一百元的票子,问獏梦借了两百块,坐车用了一百七十,在车上一路算着獏
梦应当出八十五,下次要记着还她一百十五元。她们的钱向来是还来还去,很少清帐的时候


我看苏青
  苏青与我,不是像一般人所想的那样密切的朋友,我们其实很少见面。也不是像有些人
可以想象到的,互相敌视着。

  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可是我想这里
有点特殊情形。即使从纯粹自私的观点看来,我也愿意有苏青这么一个人存在,愿意她多写
,愿意有许多人知道她的好处,因为,低估了苏青的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地的文化水
准。如果必需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
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至于私交,如果说她同我不过是业务上的关系,她敷衍我,为了拉稿子,我敷衍她,为
了要稿费,那也许是较近事实的,可是我总觉得,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我想我喜欢她
过于她喜欢我,是因为我知道她比较深的缘故。那并不是因为她比较容易懂。普通认为她的
个性是非常明朗的,她的话既多,又都是直说,可是她并不是一个清浅到一览无余的人。人
可以不懂她好在哪里而仍旧喜欢同她做朋友,正如她的书可以有许多不大懂它的好处的读者
。许多人,对于文艺本来不感到兴趣的,也要买一本《结婚十年》看看里面可有大段的性生
活描写。我想他们多少有一点失望,但仍然也可以找到一些笑骂的资料。大众用这样的态度
来接受《结婚十年》,其实也无损于《结婚十年》的价值。在过去,大众接受了《红楼梦》
,又有几个不是因为单恋着林妹妹或是宝哥哥,或是喜欢里面的富贵排场?就连《红楼梦》
大家也还恨不得把结局给修改一下,方才心满意足。完全贴近大众的心,甚至于就像从他们
心里生长出来的,同时又是高等的艺术,那样的东西,不是没有,例如有些老戏,有些民间
故事,源久流长的;造形艺术一方面的例子尤其多。可是没法子拿这个来做创作的标准。迎
合大众,或者可以左右他们一时的爱憎,然而不能持久。而且存心迎合,根本就写不出苏青
那样的真情实意的书。

  而且无论怎么说,苏青的书能够多销,能够赚钱,文人能够救济自己,免得等人来救济
,岂不是很好的事么?

  我认为《结婚十年》比《浣锦集》要差一点。苏青最好的时候能够做到一种“天涯若比
邻”的广大亲切,唤醒了往古来今无所不在的妻性母性的回忆,个个人都熟悉,而容易忽略
的。实在是伟大的。她就是“女人”,“女人”就是她。

  (但是我忽然想到有一点:从前她进行离婚,初出来找事的时候,她的处境是最确切地
代表了一般女人。而她现在的地位是很特别的,女作家的生活环境与普通的职业女性,女职
员女教师,大不相同,苏青四周的那些人也有一种特殊的习气,不能代表一般男人。而苏青
的观察态度向来是非常的主观,直接,所以,虽然这是一切职业文人的危机,我格外的为苏
青虑到这一点。)也有两篇她写得太潦草,我读了,仿佛是走进一个旧识的房间,还是那些
摆设,可是主人不在家,心里很惆怅。有人批评她的技巧不够,其实她的技巧正在那不知不
觉中,喜欢花哨的稚气些的作者读者是不能领略的。人家拿艺术的大帽子去压她,她只有生
气,渐渐的也会心虚起来,因为她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她是眼低手高的。可是这些以后再
谈吧,现在且说她的人。她这样问过我:“怎么你小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我的?我一直留
心着,总找不到。”

  我平常看人,很容易把人家看扁了,扁的小纸人,放在书里比较便利。“看扁了”不一
定发现人家的短处,不过是将立体化为平面的意思,就像一枝花的黑影在粉墙上,已经画好
了在那里,只等用黑笔勾一勾。因为是写小说的人,我想这是我的本分,把人生的来龙去脉
看得很清楚。如果原先有憎恶的心,看明白之后,也只有哀矜。眼中所见,有些天资很高的
人,分明在哪里走错了一步,后来怎么样也不行了,因为整个的人生态度的关系,就坏也坏
得鬼鬼祟祟。有的也不是坏,只是没出息,不干净,不愉快。我书里多的是这等人,因为他
们最能够代表现社会的空气,同时也比较容易写。从前人说“画鬼怪易,画人物难”,似乎
倒是圣贤豪杰恶魔妖妇之类的奇迹比较普通人容易表现,但那是写实工夫深浅的问题。写实
工夫进步到托尔斯泰那样的程度,他的小说里却是一班小人物写得最成功,伟大的中心人物
总来得模湖,隐隐地有不足的感觉。次一等的作家更不必说了,总把他们的好人写得最坏。
所以我想,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吧,等我多一点自信再尝试。

  我写到的那些人,他们有什么不好我都能够原谅,有时候还有喜受,就因为他们存在,
他们是真的。可是在日常生活里碰见他们,因为我的幼稚无能,我知道我同他们混在一起,
得不到什么好处的,如果必需有接触,也是斤斤较量,没有一点容让,总要个恩怨分明。但
是像苏青,即使她有什么地方得罪我,我也不会记恨的。——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她起初写给我的索稿信,一来就说“叨在同性”,我看了总要笑。——也不是因为她豪
爽大方,不像女人。第一,我不喜欢男性化的女人,而且根本,苏青也不是男性化的女人。
女人的弱点她都有,她很容易就哭了,多心了,也常常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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