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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1期-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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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须凭票购买,而自行车的款式也很单一,只有“男式”、“坤式”、“轻便”和“加重”几种。大摩登买的是一辆“二十六时”轻便坤车,玫红色,这种彩车在当时非常罕见,所以,大摩登也就爱如珍宝,平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室里。一天中午,石革新趁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正乱,偷偷潜进去将几枚图钉按到这辆车的轱辘上。当时共有六枚图钉,石革新有意每间隔十几厘米按上一枚,但他做完这一切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在车前继续欣赏。 
  接下来,他就又干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 
  那几枚按在车轱辘上的图钉色彩鲜艳,而且比普通图钉要长,大概石革新有些舍不得,还想再拔回去,但他却没想到,这些图钉按到轱辘上可以,再拔就要出问题了,于是只听噗哧一声,车胎当即就瘪了下去。这声音立刻引来办公室里的所有目光,石革新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也就这样暴露无遗。大摩登哇地扑过来抚摸着自己的车轱辘,心疼得跺脚捶胸,又一把抓住石革新,二话不说就扭送到政教处去。事后尽管石革新一口咬定,这件事只是他一人所为,一人主谋,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但大摩登并不相信。大摩登问石革新,如果没有同谋,自己从没得罪过他,他怎么好端端会想起干这种缺德事来?石革新说好玩,因为好玩,他想将图钉扎在车轱辘上一定很好玩。 
  大摩登冷笑一声说,这件事,恐怕没这样简单吧。 
  石革新就这样被移交政教处处理。然后,大摩登就此事展开了调查。 
  大摩登调查的重点自然是我和郭明。她对我和郭明采取了分别询问的方式。据郭明说,尽管大摩登对他威逼利诱,但他一个字都没说。我告诉卫东,我也没说。不过我又提醒他,说听大摩登问话的意思,似乎已掌握了一些情况。谁说的?卫东问我,你估计会是谁?我想想说,我也说不准。 
  几天以后,大摩登果然将卫东叫去办公室。 
  大摩登问卫东,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卫东眨着眼说什么怎么回事。大摩登耐心地说,当然是石革新往我车轱辘上按图钉的事。卫东说不知道,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这时大摩登狡猾地笑笑,就说了一句极不地道的话,她说,王翼飞和郭明都已交待了。王翼飞是我的名字,大摩登告诉卫东,说我和郭明都已向她交待了。幸好卫东还算理智,卫东说,他们不可能交待,就算他们真想交待应该也没的可交待,因为石革新干这件事时并没告诉我。这时大摩登就问卫东,石革新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他这话,是不是对你说的?你怎么还说他没告诉你?卫东一下愣住了。大摩登得意地笑笑,说你应该明白,没有一定把握,没掌握一定证据,我是不会找你的。卫东说,就算他这话是对我说的,那又怎样,当时我并没同意,我甚至还阻止他,叫他不要乱来。大摩登鼻孔里哼一声说,你这样说,恐怕是担心把你也牵连进来吧?大摩登又不慌不忙地问,石革新叫你别管,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是还对他说,你们整天在一起,他做的事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卫东立刻不说话了。大摩登又说,你还叮嘱石革新,说无论做什么事,要做就做干净,千万别让我抓到把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卫东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大摩登,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得这样详细。大摩登越发得意,她从卫东脸上的表情已明白了一切,于是又说,我现在就实话告诉你吧,你平时都做了些什么,你在校外的一言一行,其实我都是了如指掌的,有些事我不问你,并不等于我不知道,而是想给你留面子,也给你母亲祁老师留一点面子,我这话的意思你明白吗?卫东说,不明白。大摩登说那好,我现在就再来问你一件事,前不久,夏小兵在语文课的讲台上曾讲了“电”字的来历,她这个知识是怎么得来的? 
  大摩登微微含笑地说,你明白我问的是什么吗? 
  卫东张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大摩登问的是一件更隐秘的事。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那时讲“教育革命”,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小将上讲台”,也就是由学生自己上讲台去讲课,这样用学生自己的语言,自己的理解方式,生动活泼也便于接受。夏小兵在担任女生副排长的同时还是语文课代表,因此那一次语文课,就由她上台主讲。她在那次课上讲了人类的文字是在劳动中产生的,对大自然的认识也是从实践中得来的,接下来就讲到“电”这个字的来历以及人类对电这种现象的发现。夏小兵说外国人一向认为,电是由弗兰克林首先发现的,其实这是一种谬误,电这种自然现象最早应是由我们中国人发现的,仅从“电”这个字的繁体就可以看出来,“电”的繁体是“雹”,它是由一个下雨的“雨”字和一个简写的“电”字组成,而这个简写的“电”字看上去就像一架放飞起来的风筝,它的上面再加上“雨”就成为“雹”,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祖先当年在放风筝时遇到雨,雷电顺着风筝线传导下来,于是电也就被发现了。夏小兵说,这怎么能说是弗兰克林发现的呢,我们中国人早在几千年前就已发现了电这种自然现象,仅凭“雹”这个字,就是一个最有力的例证。 
  夏小兵这番话,令当时在场的老师举座四,晾。 
  其实我和卫东,还有石革新,我们心里都明白,夏小兵的这些话不过是从郭明那里趸来的。在此之前,夏小兵刚刚过了生日,她过生日之前卫东曾跟我们商量,说想送她一件生日礼物,却又不知送什么好。我们几个人帮他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最后还是郭明说,我给你扎一架风筝,你送给她吧。卫东听了很高兴,但想想又说,这怎么是我送的,不是成了你送的吗?郭明说这好办,我把风筝糊好了,你来画。卫东这才又兴奋起来。卫东画画一向很好,我们排的黑板报和墙报的报头,都是出自他的手笔。那一次郭明扎的是一架“八卦”,头和尾各有两个风轮,风一吹哗哗地转,卫东又特意用红、黄、蓝、绿广告色画了各种花纹,看上去非常漂亮。 
  那天卫东并没有直接将风筝送去,而是就在街上放飞起来,然后再故意让它落到夏小兵家的院子里。夏小兵出来一看,立刻惊喜地叫起来,她一向喜欢风筝,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时我们才来到她家院子门口。夏小兵一看卫东手里的线架,立刻就明白了。那天下午刚好她父母也在,就让我们进屋去,还请我们在她家吃了晚饭。也就在那一次,郭明给大家讲了“电”这个字的来历。当时夏小兵的父亲还笑着问他,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知识。 
  郭明说,是从一本叫《十万个为什么》的书上看来的。 
  这时卫东就明白了,大摩登这样问他,自然是已知道了那架风筝的事,于是他说,实践出真知,夏小兵那样说,意思是实践创造了科学。大摩登一笑说,我没问这些,我是问你,那架风筝是怎么回事?卫东说风筝,风筝是郭明扎的。大摩登立刻说,是啊,是郭明扎的,可也是你亲手画的呀,你不是还在风筝上写了几个字,祝夏小兵生日快乐吗?大摩登一下一下地笑着说,真有小资情调呀。卫东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没料到大摩登竟知道得如此详细。这时大摩登的脸色就也严肃起来,她说,祁卫东同学,现在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话,你是学生干部,现在又是学校的先进典型,你母亲还是咱初三年级的领导,你可要注意影响啊。她说到这里,突然又将话题一转说,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也能如实回答我,我这个,嗯,这个“大摩登”的绰号,究竟是谁给取的? 
  她微微一笑,又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迟早会知道的。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平和起来,她说这次这件事,就这样吧,车子我自己推出去补一补,还照样可以骑,不过以后你要当心,千万别让我新账老账一起算,那可就不好办了。大摩登这样说着,还语重心长地拍拍卫东的肩膀。 
  那天卫东与大摩登谈话回来,对此事只字未提。 
  当时我们等在学校附近。郭明看看卫东的脸色,试探着问他,大摩登都说了些什么。卫东笑笑反问,你估计,她会说什么呢?郭明一下被问得张口结舌。石革新情绪很沮丧,他已被政教处停了课,并告之先写检查,然后再听候处理。石革新告诉卫东,据政教处大刘老师说,他的问题很严重,大摩登也幸灾乐祸地告诉他,说这一次,学校肯定会从严处理。卫东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对石革新说,真没想到,大摩登会这样阴损。石革新咬着牙说,反正已经这样了,明天就再给她来个样看看!卫东点头说,是啊,真该再搞她一下,不过这次要搞,就给她来点狠的。石革新就笑了,挤挤眼说,这回不把她气死,也得让她蜕层皮。卫东立刻问,准备怎样做。 
  石革新说很简单,打个电话,让她那里热闹热闹。 
  他这样说着,我们就开始四处找电话。 
  那时的通讯设施还很落后,街上的公用电话并不多见,只有在较大的单位里,才会装一部电话。我们在街上转了一阵,找了几个电话人家都不外借。后来石革新跟卫东一商量,竟直挺挺地走进路边的公安派出所。石革新一进来就哭丧着脸,他径直来到值班室,对值班民警说家里有点急事,想借电话用一用。民警看看他,搞不清这个半大孩子会有什么事,于是问他,你有什么事?石革新这才告诉民警,说他家里死了人,想给殡仪馆打电话,预订一辆明天早晨的火葬车。石革新说得情真意切,一边说还一边流泪,渐渐竟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泪立刻博得值班民警的同情。值班民警是个中年人,看样子心肠挺软,他安慰石革新说,不要伤心,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事情办妥。然后又说,电话可以用,你说地址吧,尽量说得详细点,电话我来帮你打。石革新这才啜 
泣着说出地址。值班民警听了皱皱眉,有些奇怪地问,死者,怎么会在学校里?石革新点点头,悲伤地说是,死者是他小姨,她本来很年轻,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中学教师,她教出的学生有的参了军,有的已成长为国家干部,可她突然就死了,死在学校里,据大夫说是心脏病突发。石革新又说,家里本来是想将她弄回来的,但学校认为,她既然在学校去世,就还是留在学校里,这样便于大家悼念,最后还要举行告别仪式。值班民警听了,崇敬地点点头。那个时代还把警察叫民警,也就是人民警察的意思,还讲为人民服务,值班民警当即拨通殡仪馆的电话,详细说明地址,并按石革新的要求,定好明早六点第一班,火葬车准时到达指定地点拉尸体。 
  那时火葬是新生事物,正在大力提倡,因此殡葬业的服务态度也就极好,不仅耐心周到,为避免给死者家属以视觉刺激,拉运尸体的汽车也与普通客车毫无二致。第二天一早,火葬车准时来到我们学校。运尸员从车上一跳下来就四处打听沙莉。传达室值班的大爷没看出这是火葬车,当即引领来大摩登的宿舍。于是汽车开到楼下,运尸员搬出担架扛在身上就直奔这边而来。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两个运尸员来到大摩登的宿舍门口,敲开门劈头就问,尸体在哪里。大摩登睡眼惺松,被这两个抬着担架的人吓了一跳,她说尸体,什么尸体?死者尸体啊,运尸员耐心地说,当然是死者的尸体。大摩登更奇怪了,问死者是谁?两个运尸员看看手里的单子,抬起头说沙莉,没错,死者的名字叫沙莉。大摩登听了,险些坐到地上,她对他们说,自己就是沙莉,自己好好的怎么会成了尸体?两个运尸员也有些糊涂了,立刻问她,这学校里有几个沙莉?一个,大摩登说,只有我一个。两个运尸员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单子,一时相觑着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大摩登渐渐回过神来,就已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忍着气问两个运尸员,这个预订火葬车的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两个运尸员异口同声说,昨天下午。大摩登又问,是什么人打的。运尸员想想说,好像是个中年人,声音挺粗。大摩登立刻追问,你们听清了,确实是中年人?她又提醒说,比如说,不是别的什么人捏着嗓子装的?确实是中年人,两个运尸员肯定地说,我们整天接这种电话,不会听错的。 
  大摩登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那可能就是弄错了。 
  两个运尸员对视一下,说弄错了,弄错了也要有个弄错的说法,我们回去总要有个交待。大摩登一听就明白了。那时火葬车和救火车一样,一动就要收费,无论拉没拉到尸体,钱总是要交的。大摩登无可奈何,只好问多少钱。十八元,两个运尸员说,不过你这趟没拉到尸体,就算十六元吧。大摩登每月薪水是三十二元四角,前一天学校里刚刚发薪。她只好咬牙拿出一半薪水,将这辆火葬车打发走了。 
  当天上午,学校里就热闹起来,大摩登一早正在宿舍里睡觉,险些被火葬车拉去火化,这件事一下成为爆炸性新闻。大摩登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老师和学生吃吃笑着在后面指指点点,尤其到上课间操时,几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这边来,一边看还一边嘻嘻哈哈地议论,广播体操也做得乱七八糟。 
  大摩登一连两天没动声色。 
  第三天下午,她把卫东叫去办公室。 
  卫东在这个下午一走进办公室,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他母亲祁老师也在这里,正脸色铁青地看着他,旁边还站着政教处的大刘老师。大摩登见卫东进来,并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转向祁老师笑着说,哎呀你看,我整天跟他们在一起,都没看出来,咱们卫东这一阵又长高了呢,都快赶上政教处的大刘老师了!她一边这样说,就冲着祁老师响亮地笑起来。祁老师却并没有笑,她阴沉着脸跟大刘老师对视一下,然后就朝卫东走过来,她问卫东,你大前天,都干什么了,卫东说上学,大前天跟今天一样,我在上学。我是问下午,祁老师说,大前天的下午,你干什么去了?卫东说没干什么。没干什么?祁老师的脸色就渐渐苍白起来,她说你还敢说没干什么,你自己做的事以为别人不知道吗?!卫东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如果谁知道,可以给我指出来。 
  大摩登在一旁叹口气,对祁老师说,看到了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这样问他是不会承认的。祁老师突然伸出手来,啪地在卫东脸上掴了一掌,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卫东索性将嘴闭起来,静静地看着祁老师。祁老师啪地又是一掌,说!然后又一掌,又一掌,一掌接一掌,啪!啪啪!啪啪啪!卫东的嘴角淌出血来,但他仍然面无表情,似乎这些巴掌都落在别人的脸上。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大摩登走过来说,祁卫东同学,我来提醒你一下吧,就在大前天的下午,你和石革新,还有王翼飞郭明,你们几个人去了什么地方?卫东说,哪也没去。哪也没去?大摩登一下就又笑起来,她回头对祁老师说,咱卫东要是被敌人抓去,倒是一块好钢呢,嘴真硬!然后,她脸一沉又对卫东说,祁卫东同学,实话告诉你,现在学校已将事情都调查清楚了,还要我给你指出具体是哪个派出所吗,还要我领你去见一见那位热心的民警吗?卫东斜起眼,瞟了一下大摩登。你们这个办法想得可真妙啊,大摩登说,这办法太妙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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